作者:扬血者
这个老人家是在感伤,平祟侯终归是个好将军,对下属多有照顾。
这时重岳也启唇:“博士,你只为了通知这一件事?”
庄宁已把手探入仆人奉上的盆中,拿布匹抹去脸上的风尘仆仆。
“不。”他轻声说,“我是来送情报的。”
他顿了顿,目光如有火炬一般:“夕在最后以画囚禁住了二哥,二哥一时无法逃脱牢笼。”
“在这一段时期,山海众无主,而我手中却有一些东西。”庄宁递出硬盘,“这是我从勾吴山海众人手上得来的情报,我想阁下会感兴趣。”
平祟侯命人打开,随即眼眸一张:“这是……”
“这是山海众势力分布,归根究底,这些人多是盗匪,若有一人整合起来,固然值得惧怕,但若分散也不过是散兵游勇。”庄宁低声说,“关键在于山海众安插于朝廷内的奸细,我不信朝廷,但我信边关的将士,要怎么做,平祟侯你自己看着办,但若需要罗德岛,我们也不会推脱。”
平祟侯动容了,一时甚至难以表述心境,这是实打实的功劳,可这个男人递交的没有一点犹豫,他果然对一些东西毫不看重吧?
至于朝廷中有山海众的奸细,左宣辽叹息一声,难免心头愤懑,他知晓巨兽的权柄对凡人诱惑太大了,如此这个男人才不信任于朝廷中人,只把这情报传递于自己。
至于情报的真假,他与山海众交过手,一眼望去便能分辨出,平祟侯收起硬盘,长长地作偮行礼。
而对重岳来说,显然另外一事更重要。
“你说我那个弟弟被封印了?”
“并不算封印,而是被囚禁于画中。”庄宁伸手指向南方,指向勾吴之地,“夕在最后以天地为画布,以自身为画笔,堪堪把他锁在了其中,想来即便是二哥吸纳了夕的权柄,要突破这囚笼也要废上几日。”
“在这几日,他哪里都去不了?”
“是。”
重岳点点头,这正是他想要的情报:“感谢你,博士,若是没你,我将无功而返。”
庄宁又张口欲言,却故作纠结之色,瞥了眼平祟侯,左宣辽心领神会屏退旁人。
庄宁清了清嗓子:“岁的诞生已不可避免,哪怕解决掉二哥也只能延迟岁的回归,我敢问,大炎可否已做好对岁的套讨伐?”
平祟侯心想难怪他要屏退众人,这的确是个敏感问题。
按理说,左宣辽不该告诉一个外人,但罗德岛有功,他与重岳对视一眼,压低了声音嘶哑地说:“太傅与司岁台已有商量。”
“岁的回归不可避免,但若是能杀了那罪魁祸首,不在有人捣乱,司岁台的封印大体还可以延续上几年,在这时间,岁会被最大程度的削弱,就像一个新生的婴儿,你若不给予他养分,虽不死,却必然骨瘦如柴。”
“司岁台是打算削弱祂到极点,在举兵征讨?”
“这是对大炎损伤最少的,而这次,大炎朝廷将彻底抹去岁的存在,无论肉体或是精神。”平祟侯的语气虽淡,但其中自信却无可作伪,平祟——或许这就是他的使命吧?
庄宁露出微笑,静静颔首:“那我就安心了。”
他跌落在地,几日下来赶路的确疲惫不堪:“让我休息些伙,宗师。”
“明日我带你去画卷之处。”这个男人合上眼睛,“你与你弟弟的恩怨就在那里了解了吧。”
……
……
入夜,烽火被点燃,擂鼓声不断。
这是今日玉门到访京师的模拟,眼见烽火上狼烟滚滚,百里外清晰可见,庄宁放下了手中刀剑。
他独自一个人坐在城墙,没有scout陪伴,享受着黑夜与静谧。
他以为心绪平静,可脑海里却不时会闪过夕的画面,真是个让人头疼的家伙,以前如此,死了也不放过他。
庄宁该开心的,虽然夕的死讯的确对他是有影响,但在原先的想法中夕就是该死,甚至她死得其所,囚禁住了二哥,从这一点看简直完美。
可是,她不听话啊。
分明那么怕死,到头来还是为了救我?
真可笑。
“博士。”
有个声音叫唤着他。
他回头,看到重岳静静坐下,与兄弟决战的前一夜他似乎并不紧张。
庄宁与重岳交际不深,但没有拒绝的理由,两人举头望月,风微微地吹拂而过,这个宗师静静地问:“夕最后……是怎么样的?”
庄宁暗暗看着他,虽然口头不说,但对于家人离去,重岳想必心中还是烦忧。
“她很英勇。”
想了半天,最终庄宁给了她这么一个评价,尤其是夕本就是胆小的姑娘,能有此番举动,怎么不配英勇二字。
这就足够,重岳微微一笑,没有去问细枝末节,转而嘱咐:“博士,夜里温差大,你或许还多穿一点。”
庄宁稍微能体会到夕被催促的窘迫了。
不过,也挺好的……他索性起身,拍拍手问了个问题:“宗师,你有把握战胜你弟弟吗?”
“他现在应该很强了吧?”
“他容纳了除了你和令以外,其他所有弟弟妹妹的权柄。”
重岳沉默了许久许久:“那或许是比较棘手。”
他把拳头握紧,目光平静:“可不能赢又如何呢?我终归要去解决他。”
“你若输了,大炎就没有屏障了。”庄宁有玩笑的意思。
宗师却很认真,立于城墙,注视狼烟与擂鼓。
“不。”他声音很低,“我微不足道。”
“大炎真正的魂灵,在那些将士身上。”
……
画卷之中狼藉一片。
山川开裂,海洋沸腾,仿佛所有人都尽皆死去一般,这里曾有一场大战,而今却那么静。
在炎国人的传说,大海的尽头有一片归墟,归墟是一切的终点,没有生者,只有死一般的静寂。
直至哪里传来了低笑,隐藏着压抑与疯狂,不断从嘶哑破损的喉咙之中吐出怪异的大笑。
“哈。”
“哈哈,哈哈哈哈啊!”
笑着的人从废墟上站起,手探入龙的头颅,挖出这死去怪物的大脑。
他以单手捏碎,享受着脑髓,如饮甘露一般。
伴随这个举动,他碳化的皮肤脱落,增生的组织上覆盖了一层层鳞片,他紧紧闭合的眼眸打开,从中流淌着盛怒的熔岩。
晨昏交织,光落于其上,映照出那庞然的影子,一条巨大的龙。
冥冥之中,二哥与影子对视,透过这虚像,终于窥见了那个存在。
“岁……”他终于停止了笑容,夸张的弧度一点点敛去,残留在脸上的只有无法言喻的悲伤。
他低声说,“这就是我等真正的主人。”
岁在虚空中睥睨着他,好似在嘲弄着他的不自量力。
男人便怒了,面容狰狞,一拳击打在影子之上。
轰隆一声。
如流星天陨落,整个大地都开裂出巨大的裂缝,男人……或者说,怪物吐出了血水,狠辣地咆哮:“好啊,岁。”
“我的主人,让我们归一的巨兽,你醒了吗?”
“你终于醒了,就这么眼睁睁看着我们自相残杀……是否觉得很有意思?”
他又笑了起来,捂着额头,却猛地又往影子砸出一拳!
“那您就得意吧,看看你的伟大又能延续多久,你的背叛,你的愚蠢,你的自以为是让你沦落到这个下场,而我,我会取代你!”
“我会……”他的声音突然像是哄着宝宝安睡的家长,“我会杀了你,然后活下去。”
哪里传出嗤笑。
岁还是高傲地嘲弄这个自以为是的人,但祂没有阻拦,就像当年祂允许了人类向祂发动进攻。
岁永远都那么傲慢。
男人吐出一口气,最后又瞥了眼那把朱红大剑,剑的主人不见踪影。
战斗远比预料中的更加凶险,夕完全解放权柄,竟画出接近于岁的巨龙,那巨龙展开躯壳,便若垂天之云。
但终究还是男人胜了,他用最巨大的兵器把龙一分为二,一半以山川镇压,一半以烈火烤制。
他杀了那头龙,容纳夕最后的权柄,此人已不在适合于碎片,而是个彻头彻尾的怪物,只是这个怪物还在消化,就像是一口气吃了太多,消化不良。
眼中尽是破碎的河山,他微微地合眸。
然后。
——然后,听到了破碎的巨响。
画中的天地裂开一道巨口,披挂着玄色外衣的人缓慢地走出,步履踏在破碎的土地。
他的脸上尽是平静,不见悲喜,可看到他的脸,男人的脸上勾起浅浅的幅度。
好似是离别许久的亲友团聚,怪物说:“好久不见,朔……或者我该叫你重岳?”
“叫我朔也无妨。”
“是啊,你才不介意吧?那时我因惧怕你走了。”怪物静静地冷笑,“但我一直都不喜欢你,想亲手解决你。”
重岳顿足顾盼:“我却不讨厌你。”
“你会讨厌?朔,一直以来你都是最无情最冷漠的那个人,你不像是人,也不像是兽,你不会因为背叛而落泪,也不会因为欢呼而喜悦吧?”
男人还在笑,可眼睛中的温度却冷漠至极,连往日儒雅都荡然无存,咆哮道:“你他妈就是个疯子!”
重岳还是平静,目光如古井无波。
“看吧,果然是这个眼睛,告诉我,朔,你来这里是为何?”
“来阻止你。”
“阻止我,好,为什么要阻止我,如今,只剩下你我与令,我故意不杀令,实质上只有你我!”他冷冷地笑道,“只有你我了啊,可你还在执着什么?为你的弟弟妹妹复仇吗?可你分明该知道,只有我赢了,我才能复活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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