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扬血者
庄宁看似受伤严重,系统的不死在生效,痛觉已几乎于无,但夕是不知,低低地骂了他一声笨蛋后便以软笔勾勒出血管,骨骼与皮肤的曲线。
这能力真是巧夺天工,画下的皆为点睛之笔,眨眼断骨重生,血脉相连,已而没有任何受伤的痕迹。
庄宁眨了眨眼,刚好夕收起笔,两人对视,气氛反而尴尬。
夕绷着一张脸,她不说话时还是颇有有气势,留海遮眼,一幅看惯了浮生百梦,踏遍了天地山川的姿态,但或许她心中想的是,这要是轻易原谅,岂不是很没有面子?
看透了这一点,庄宁自然知晓要以哪一种方式应对。
“夕。”他深吸一口气,“那时烧了你的画,很抱歉。”
“我就不该给你画。”夕冷哼一声,但她愿意提及此事,已是莫大的让步。
庄宁笑了笑,心中断定选择夕是对的,只要能见面,总有手段能哄好她。
“夕,你刚才画里的墨魉失控了。”他说。
夕能为自己所画之物赋予生命,称为墨魉,不少都带有夕的影子,比如偶尔会在走廊上游荡的“阿咬”——一种体型不大,模样可爱的墨魉,咬起人来凶猛,平日里却又很怕寂寞。
提及这问题,夕皱起了眉:“我的墨魉从来没出过问题,这是……”
“这肯定与你二哥有关。”庄宁一口笃定。
“与我二哥有关?我二哥都未至,反而是你一来,我的龙就出了问题。”
庄宁咳嗽了一下,这么看的确是他更可疑,可反二哥是政治正确啊,他有底气,因之表现地大义凛然:“就算是因为我的到来让墨魉出了事,那也是二哥的错。”
夕面无表情,原本是想大声怒喝庄宁,甚至若他仍不听从,便把他关进画里。
可刚才,这个人终究扑了上来,他果然还是那个样子……夕抿着嘴,没让动摇的表情流露:“我知道你的意思,你想说我二哥欲对我动手,可那又怎样?我并不信任朝廷。”
“你只需要信任你的大哥。”庄宁小心地往室内顾盼,这却是他第一次走入夕的小屋。
第一感觉是简朴,既不张扬亦不拥挤,案几前摆有墨盘,铺开的卷纸上画已不见踪迹。
若是再往深处走,便可见如林立起的高柜,记录着女孩千年来生活的点滴。
“我没说你可以进来!”夕恼羞成怒。
“总得找些原因吧,你的墨魉对你很重要。”庄宁冠冕堂皇。
虽然他张口闭口把锅推给了二哥,但墨魉出现的一刻,庄宁知晓是与自己有关。
熟悉的悸动又来了,像是被巨兽注视一般如芒在背,那是岁的气息。
这很不正常,他选择夕有自己的算盘,一来是太傅给了他信任,庄宁总要做一些事来回报,岁片中他可只认得令与夕。
令这女人,庄宁不太想见,她或许能猜出自己的想法,若是庄宁更加厚颜无耻,一定希冀二哥能先把令暗算掉。
与令相比,夕要更好欺……不对,是更好安抚。
但是,夕似乎也不简单,甚至在岁复苏一事她处于一个更玄妙的地位。
“夕。”庄宁一脸凝重,像是个老中医一样,“你最近有不安吗?”
“我们很熟?你跟我套近乎。”夕嘲弄,她的手却放在了胸口。
“博士,这是我的忠告,你还没资格牵扯进岁的复苏,趁早带着你的人离开大炎。”
“嗯?”
“我不知道朝廷用什么许诺了你,可自古刻薄寡恩,莫过于帝王,自古凌虐万民,亦皆是肉食者。”夕垂眸,“炎并未如展示的好,你不该介入此事。”
她竟然真的想劝离开,看她这一副冷酷样子,实际心里还是在为博士担忧的吧?
注视她的脸,庄宁心中微微一动:“夕,我有个问题。”
“我在说一遍,我跟你不熟,你为什么直呼我的名字。”
“那就夕小姐吧,这么叫也不错。”庄宁微笑,“其实你对罗德岛也没什么感觉,这不过是你认识外界的一个手段,为什么你会一时兴起送我画?”
“问题那么多,我的画我做主,凡人又哪里能懂?”
“那我烧了,你又不开心。”
夕脸色红了一些:“爱戴别人赠品,乃是君子之德,博士,你已辱没了这两个字。”
“君子,你说我?”
“口误。”夕别过目光,“罕有人能见我的画入迷,博士。”
她这是在转移话题。庄宁暗自想,嘴上却说:“那不过是世人不懂。”
“可为何一定要懂?我不屑于那些自视甚高的人,画就是画,看了觉得美便足矣,非要鉴赏个三分,反倒是博士你这样,更入我心……”
夕不觉又多言了,便故作不觉,敛容说,“总之,我的画作,一般人是无法直视,你能从中看出美,就有了赠画的价值。”
可那又怎么解释岁……庄宁还是觉得不对,夜色已深,屋子外是狂风暴雨。一年前他还在屋外淋雨,可真的见了夕,解除“误会”只用了三言两语。
当真轻而易举。
庄宁低声叹息,表情不那么高兴,因为有了新的忧愁。
画?他的确希望看夕作画,但若这画与岁牵连,那便另当别论。
雨愈发吵了,哪里似若能听闻擂鼓般的声响。
——不。
细细分辨,那更像是心脏的脉动,每一次收缩扩张都有节奏可循!
庄宁手足冰凉了些,雷光落下,光透过镂空的雕花天窗,照亮他的侧脸。
在夕所看不到的角落,庄宁的嘴角缓缓地勾勒弧度。
“原来如此。”他呢喃,“原来如此。”
心音更剧烈。
有什么要来了,夕面容苍白了些,来到庄宁面前:“你该走了!”
“你呢?”庄宁问。
“我会处理好。”夕愈发严肃,她很少这么惊慌失措,可脸上的惶恐和迷茫却怎么也压不下来。
她低声狠狠地说,可却近乎是哀求:“快走。”
话音落下,便听到嗤笑,哪里传出了嘹亮的龙吟,伴随这声音的是庄宁耳边系统的提示。
【任务完成,8/12】
系统还是冷冷冰冰,似若这是件小事。
可怎么会是小事?十二个碎片如今只剩下大哥,二哥,令和夕,岁的复苏开始了啊!
这才是困扰夕不安的源头,她一直催促庄宁离开,是因为某个巍峨的存在已无形降临于此。
那是庄宁曾见过的……岁相!
还是同样冷漠的目光,如万仞高山,如湍急大海,祂俯瞰自己的臣民,犹如一个古老的君子立起自己的大纛,回归故国。
庄宁隐约想,这不是个巧合,这头岁兽是在他抵达后昭示自己的存在。
祂在看自己,虚空中,那无形的怪物穿越过了万古,冰冷地睥睨。
夕错愕,几乎失去了力量跌落在地。
她的裙摆被墨所染,其上的白色一点点消失,手也耷拉下来,苦涩笑了笑。
她眼中,尘封于匣中的卷轴都跳跃而起,画中墨魉已不在安分,阿咬,点睛,自在……都疯狂地躁动。
与二哥无关,它们是受到岁的鼓舞,便自古卷之中流出,拖曳着未干的墨迹,一点点前进。
“啊……”这是第一次,夕脸上覆盖绝望,“你们也背叛了吗?”
“汝等,亦不认识我了吗?”
墨魉冷漠地注视,没有回答,挪移身子拉近包围网。
情况紧迫,庄宁不能入计划示弱,大手一挥一把抓住夕,搂在腋下。
此时夕没了往日骄傲,像个无助的孩子,虽然还是啪嗒地意图挣扎,反抗的力量却很孱弱。
“博士。”
“我不太懂发生了什么。”庄宁咽下一口唾沫,计划微微脱节,他却很兴奋,“我只知道我们该跑了。”
“跑不掉的。”
“别丧气,夕小姐,我之前怎么对你说的?我要救你,就不会放弃。”
他表情正义,身子却很老实,一点一点小步地后撤。
暴雨如注。
他迈出门的刹那,墨魉一股脑地扑上前,庄宁狠狠地一脚踹踏了墙,头也不回,扬长而去。
他跑的很快,如穿梭于林间的飞鸟,夕却来不及惊讶,看到自己的房子因为那一脚崩溃。
她莫名地困倦和感伤。
“夕小姐,你的房子……”
庄宁想解释一番,微小的鼾声便入耳,很难想象会有人会在逃跑时睡去。
庄宁若有所思,表情一点点消失,他换了个抱姿,临走前最后一次回过眼眸。
雷光爆发,极致的白色下巨大的龙蜿蜒升起,朱红的眼眸闪烁着愤怒与屈辱。
然而祂没有追过来。
庄宁飞快地奔跑起来,岁已步入下一个行列。
一切都开始加速了。
……
夕睁开眼睛时,发觉自己在一个山洞。
洞穴很小,只可以通下两人,庄宁已把洞口堵住,留下一个通风的小口。
雨还未停,她蜷缩起了身子。
“夕小姐,我觉得你该解释一下。”庄宁轻声说。
“解释什么?”夕明知故问。
“你的画,还有……那头龙。”庄宁低声说,“其实还有墨魉,你觉得他们会去伤人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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