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扬血者
“准确说,是快三十年。”庄宁耸肩。
“真可怕。”塔露拉低声说,“他也曾经是个斗士……”
“是啊。”
“大叛乱时期,不只是那些坏贵族,那些最心怀理想的贵族也被清洗掉了。”塔露拉感慨,“我至今也记得初次听到他们行为时的震惊。”
“可这就是代价啊,那位农民大公现在不也一无所有了?”
“他错了吗?”
“谁知道。”庄宁摇摇头,“我只是路过罢了,之后他大概就能重新回到圣骏堡。”
“可他的妻子都已经改嫁了。”
“这就是他选的路啊。”庄宁回眸,“何况他已经是幸运了,那时流放到冻原的一百多位贵族,他是少数活下来的。”
无论怎样,这位农民大公都只是一个插曲。
最终,他们还是来到了冻原罕见的移动城市。
到这时候,天色也渐渐地阴沉了,陷入昏暗中,塔露拉甚至没有察觉是何时天黑的。
一天了,她都没有回到圣骏堡,但若是有黑蛇在,那必然是不会引发慌乱。
只是想到很快就要和博士离开,又难免有点失落。
他们来到了旅馆,就像庄宁所说,今天一天二人只是在闲逛。
旅馆下方也充当酒馆,在上楼时,塔露拉又注意到一个喝的酩酊大醉的男人。
那男人有些眼熟,但又说不上名字。
“没必要记住,一个可怜虫而已。”庄宁说。
“你认识他?”
“我可以读取感情。”庄宁耸耸肩,“这种人我当然可以感知到。”
“他是谁?”
“你可以理解为是一个信仰破碎的人吧?”
庄宁轻轻说,“你知道的,那些从大学走出来的乌萨斯知识分子对农民有一种莫名的执着,总觉得他们是乌萨斯精神最完美的载体。”
“因为农民憨厚,老实,不是为了自己,而是为了农庄,不像是堕落的城里人,只知道享乐,纵情歌马。”
庄宁耸肩,“他们这里人听过太多类似的话,都觉得农民是乌萨斯最神圣的人,一方面,又觉得活在城里的自己太过堕落,于是抱着一种赎罪的心态下到村子里。”
“可他们一到村子里,就发觉幻象破灭了,农民没有那么痛恨皇帝,因为皇帝离他们太远,他们也没有想象中的憨厚,勤劳,如若可以,他们也不想耕种。”
庄宁无奈,“更可怕的是,他们完全没法理解这些知识分子说的理论啊。”
“看看那个小子,他的同伴想帮助农民,结果农民反手就把他的同伴举报了,现在他的同伴还在矿场,自己也崩溃了,整天只能以酒消愁。”
这个故事对塔露拉实在过于耳熟。
“你是在嘲笑我吗?”
“是。”庄宁倒是没有掩饰,“我可以理解,但我仍然觉得可笑。”
“那些人厌倦了城里的虚伪,擅自给农民描绘出画像,最后又擅自失望,这是理想者的通病。”庄宁又笑了,“不过,你受到的教训要比他惨烈的多,塔露拉。”
“所以,你不会在成为他那样的人啦。”庄宁自嘲,“可能倒是我成了那一类人。”
塔露拉不说话了,突然觉得有点冷。
分明壁炉的火还那么旺盛,就是感觉冷酷无比。
因为黑夜来了,而乌萨斯的冬天,黑夜即是与死亡相互连接。
“塔露拉。”又是一声呼唤,只是这一次,声音就变得格外轻,“明天我会把你传送回乌萨斯。”
“你呢?”
“我要去莱塔尼亚。”庄宁静静说。
“……嗯。”塔露拉纠结片刻,最终还是咬唇,“博士。”
“怎么了?”
“你是故意让我看到那两个人的?”
“大概吧。”
“我不会成为他们的。”
“我相信你。”就像是得到满意的回答,庄宁轻轻点头。
互相道了声晚安,两人走入不同的房间。
这一夜,塔露拉并没有入睡,因为心里隐隐不安。
而到了第二天,要分别的时刻,她重新看到博士。
塔露拉终于把心里的话问出:“博士,我们还能见面吧?”
这一次,庄宁就没有说话。
沉默了良久,他摇摇头,到底没有开口。
塔露拉还想说什么,可魔王的力量已经把她传送到了圣骏堡。
于是她得到了答案。
天空还是阴暗的,塔露拉压抑住喷薄的泪,咬着唇,没有哭出来。
他们不会再见了。
昨天的碰面就是最后啦,博士不会再回到这里。
她咬着唇,走到咖啡厅,要了咖啡。
袅袅升起的雾气中,她好像听到某个男人留下的最后的话语。
“你不能哭的,塔露拉,乌萨斯之后就要交给你了。
——而乌萨斯不相信泪水。”
第十六章 博士,我终于找到你了
莱塔尼亚,崔林特尔梅。
黑白的高塔林立于这座古老城市的中央,俯瞰着周边的沧海桑田。
这座城市素来有艺术之都的美称,中央的城区亦是被欢歌充盈。
在架设好的源石扩音装置中,舒缓的旋律缓缓地流淌,浸入至每个人的心扉。
而在那帷幕之中,白色的女皇打开了眼睛,伸出手,注视着高高的穹顶。
呈现八角的房间萦绕着绝对的静寂,她像是感觉到了什么,双手抬起,按下,仿佛演奏。
于是空间就荡漾起了涟漪。
白色女皇之名为伊维格纳德,取自永恒恩典之意。
这位以仁慈著称的女皇就这样演奏了许久,直到一声嘶哑的嘲笑划破了空间。
女皇伊维格纳德才睁开了朦胧的眼,环顾着,捂嘴轻笑:“你来了。”
不知何时,她面前就矗立以为老人,黑袍罩身,面容威严。
苍老的巫妖手抚着胡须,嘲弄着说:“已经很晚了,你还不起来吗?”
“不过十点。”
“那你就放任自己堕落?”
“为什么不堕落呢?弗莱蒙特,或许之后我就没机会了。”女皇俏皮地说,站起来,撇头看向镜面。
金发微卷,身姿傲然,只是那张无暇的脸庞格外的静默。
“ 浮夸羊。”
“我是你的女皇,你该叫我陛下的。”
弗莱蒙特像是没听见,又是一声叹息,“准备好了吧?”
“怎么会没准备好?”女皇骤然浮现出灿烂至极的浅笑,“哪怕是末日,我亦不惧。”
“算不上末日。”巫妖转过身,淡淡说,“但既然你认为这样合适,我就配合你吧。”
“莱塔尼亚的确不该出现第二个巫王。”
……
……
街头的艺人停下了旋律,略微紧张地环顾四方,随即失望的叹息。
没有人听他演奏,就好像东国最不缺的就是漫画家,莱塔尼亚最不缺的就是搞音乐的。
他略微颓废的想法,收拾起了乐器,打算离开。
可在离开之时,在不远的地方,却听到了鼓掌的声音。
鼓掌的男人很卖力,脸上是纯粹的欣赏,只是看不出种族。
但这对于他这种接头的艺人已经是很好的安慰了。
艺人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心情高兴了起来。
只是当他想要和那个鼓掌的人交流时,却看到街边奏出许多身披黑色刺绣斗篷的男人。
艺人脸色顿时一僵。
在崔林特尔梅,大概无人不知道这些存在。
那是女皇的密探,女皇之声,如附骨之疽般存在于莱塔尼亚四域,充当女皇的狗腿子。
被女皇之声缠住的人下场大多不好,因此,女皇之声也算是赫赫威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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