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扬血者
他就像个最完美的叙拉古人,冷酷,直接,下手狠辣,更关键的是,一出手就定下胜负。
这模样,在拉维妮娅看来却愈发地可悲。
因为以前的博士绝非如此,他本来至少应该还是相信虚无缥缈的“爱”。
后悔吗?
如果当时自己听了解释,一切是否就会有所改变,你是否——
这时,法官小姐听到博士开口,他出口的竟是一句诗,来自叙拉古的诗句。
“从我,便入那悲惨之城;
从我,便入永恒痛苦之路;
从我,便入永劫人群之潮。
在我之前,未有造物。
而我亦万古不朽,与世长存
抛弃希望,由此而入的人。”
以拉维妮娅的造诣,很快反应出这些话的含义,那是罪人下地狱时所听闻的。
庄宁没有正面回答,只是微微笑着,用诗歌来引导她的思考,像是过去统治叙拉古的君主。
而不待拉维妮娅吐露更多,又有凄厉的引擎声。
靴子践踏着砖石,那人下了摩托,一身黑衣,任由雨点打着前额的留海。
德克萨斯孤身一人而来。
与面对拉维妮娅的抗拒不同,在大雨中默然的黑手党避难者自然分成了两路。
开辟而出的通道,直达向庄宁所在的廊下。
而庄宁也摊开了手,不由高兴:“德克萨斯,最后的孤狼,我的女孩,你终于回来了,亲手扼杀叛逆者,向叙拉古的愚者昭示你的威望!”
德克萨斯看到了他的脸,那笑容发自真心。
从头到尾,其实两人都没有交流,德克萨斯并不知晓庄宁今晚的举措,而庄宁亦不知德克萨斯的觉悟。
只是当这孤狼选择亲手扼杀瓦拉赫喜,就注定她在无退路。
难怪今天庄宁表现的都更加喜悦仁爱,拉维妮娅心中竟然生出一种被抛弃的孤独感。
庄宁伸出手,轻轻抚慰到来的德克萨斯:“瓦拉赫是个很有野心的人,他僭越了属于德克萨斯的王冠。”
“他甚至企图杀害你的好友,乔万娜·罗塞蒂,而知晓西西里夫人的意外,瓦拉赫想必更会让哥伦比亚的家族完全与德克萨斯切断联系吧?”
“你阻止了一切,接下来,会有无数的媒体对你歌功颂德。”
“你的经历,对家族的反抗,对正义的追求,对自由的渴望,以及绝不容许叛徒的狠辣,尽暴露于这沃尔西尼。”
“切利尼娜,看着我,不要低下你的头。”庄宁的笑容还是那么和循仁慈,这个引诱罪人入地狱的魔鬼此刻却展露出一个高贵牧师般澄澈的目光。
德克萨斯的确听话抬起了眼睛,她知道,这或许是个谎言,亦或许发自真心。
至少庄宁的温柔不是作伪,丝毫没把自己当时的所为放在眼里,眼中只有一种更崇高的东西,除此之外一切都无足轻重。
四目相对。
升起的寒意中,德克萨斯说:“如果你觉得开心,我可以去做。”
“接下来,你就不用做什么了,德克萨斯,你并没有政治上的喜好,不像你的父亲,亦缺了一点西西里夫人的决绝。”
庄宁微微一笑,“但你会是叙拉古的英雄,我是你的影子。”
“把一切都交给我,我会让你先登上莱昂图索的位置,叙拉古不能没有市长。”
“很快,你会去到帕勒莫,去拉克玛瓦蒂亚,去到叙拉古的各种城市。”
“你的名声会传遍整个叙拉古,扫清阻碍,接任领导者的职务。”
“你将会是万人之上的存在,除了我以外,没人有资格在叙拉古限制你,因为你做出了正确的举动。”
庄宁双臂张开,拥抱着这个女孩,那双壁腕中注入力量,“因为你愿意听我的话,而我会让叙拉古变得更好。”
他说罢,亲昵地让彼此额头相贴。
做完这些,庄宁打了个响指,让人拿来粘着热水的毛巾,擦拭女孩的脸颊。
“带她走吧,好好休息。”庄宁微笑,“我之前见了能天使,但还没见可颂和空,如果不介意,明天我们可以一同去看看空的歌剧,叙拉古人。”
德克萨斯纠结了一下。
临走前,她像是哀求一般启唇:“博士。”
“嗯?”
“我喜欢你。”
庄宁听罢愣了一下:“我也喜欢你,还有大家。”
这么回答,他像是想起愉悦的事般笑了起来。
但很快又反省一般整顿表情,暗自说:“不行啊,最近我笑点是不是有点太低了,这梗又没人能听懂……”
拉维妮娅看到了德克萨斯眼中的黯然,哪怕是外人都好似切骨感受到那一抹失落。
庄宁却好像全然没看到,手搭在拉维妮娅的肩膀。
话语化作了白雾:“你不是在想我有没有杀西西里夫人吗?”
“走吧,去见那女士一面吧,拉维妮娅。”庄宁格外真挚,“虽然我是个肮脏的野心家,但这个世界能改变,大多还是要靠你这样的理想者吧?”
“对你的想法,我还是尊重并尽量实现的。”
……
……
拉维妮娅经过了严格的安保才走到那房间。
然而,略微出乎预料,西西里夫人并没有事,反而被照顾的很好。
她的房间被转移到地上,有日光室,有全息投影,有最好的医疗设备。
老夫人也一点没有被囚禁的感觉,乐呵呵地笑着。
看到拉维妮娅走进,她又振奋精神,不过很快却剧烈咳嗽起来。
“女士,你没事吧?!”
“没事,小问题。”西西里夫人平复下来,倒是不强求尊严,转而说,“过来的是你啊,拉维妮娅。”
“女士。”
“你看来很惊讶,觉得我被囚禁了,就该很痛苦?”
西西里夫人倒是摇头,乐观地笑道,“不,罗德岛很好,她们的医疗设备令人大开眼界,我想如若不出意外,我大概都活很久吧?”
“您的心态真好。”拉维妮娅的附和发自真心,却没那么坦诚。
她也分不太清自己对这老太太的态度,敬畏,爱戴,恐惧,或许还有一点小小的憎恨。
这个人手中分明有最强大的军队,能够撼动整个叙拉古的天平。
到头来,她却选择纵然允许十二家族依附于名为叙拉古的国家,以家族之名不断壮大。
但拉维妮娅又没法完全厌恶,毕竟若是没有这个老太太,谁知道叙拉古会多么动荡?甚至可能成为第二个卡兹戴尔吧?
她用铳压迫家族,用律法圈定秩序。
便是理想如拉维妮娅,到头来也只能感慨:“很高兴你还活着,女士。”
“高兴?不对啊,拉维妮娅,你是个很有理想的孩子,如你这样的人,难道不该对我失望吗?”
西西里夫人叹息一声,“失去獠牙,就被人宰割……尽管我并非没有猜想,也以为自己留了后手,但这还真是残酷吧……”
“那是因为我们还活在狼的荒野,从来没有介入过文明。”拉维妮娅的表情一点点消失,“有人曾对我说,虽然泰拉大地上种族特异,但我们都自称自己的为人类。”
“这个词有一种魔力,当我们瞧不起某一种族时,例如萨卡兹时,会咒骂他们不是人类。”
拉维妮娅抿着嘴,“而能够约束人类的就是法律,女士,你带来了法律,向我们灌输法律的美好,可为何呢?你为何能纵然家族的人不遵守法律?”
西西里夫人变得怜悯:“孩子,你知晓理由,你只是忍耐不了,所以你不适合我这个位置。”
“我同你们说过,法律是秩序的象征。”她沉寂地如置身于深海,偏过头,“但法律的本质即是为统治阶级效劳,哪怕是个孩子也该听过这句话吧?”
“我,被你们称呼为教母,但我不可能平等地看待每一个人。家族掌握了太多的资源,我必须迁就他们。”西西里夫人让拉维妮娅走近一些,“可你不愿接受,你的教导者告诉法律的美妙,但他自己却是最大的违法者。”
“法律能够圈定罪人,可是,到了一定地步,对罪的含义就含糊不清。”
拉维妮娅震颤,随即低下头:“你觉得我错了吗?你觉得我坚信的东西是可笑的吗?”
“可笑啊,拉维妮娅。”西西里夫人伸出手,示意拉维妮娅把自己的法典交出。
她以法典上缠绕的荆棘刺破自己的指尖,血就落了下来,染红了那烫金的封皮。
“回答我吧,如果让你审判庄宁,你能做到吗?”
拉维妮娅呆若木鸡。
“你不能,因为他手上已经有了权力,他是胜利者。”西西里夫人轻声叹息,“哪怕你其实知晓他的行为多么非法。”
“拉维妮娅,去听他的话,然后把我遗忘掉吧,同时也把这样的意志传递给每个法官,就说这是西西里夫人的遗言。”
西西里夫人目光变得锐利,“如此一来,你也该满足了吧,博士?”
哪里传来声音,低沉地说:
“当然,有你指定,拉维妮娅的法官地位将如磐石一样稳固。”
拉维妮娅缓缓地转过脖颈,看到庄宁就在墙角,双手举起,轻轻鼓掌。
“还真是好心思,博士,你想必已经对家族动手了吧?但你为何一定要让拉维妮娅来呢。”
西西里夫人怜悯又无奈,“她是个好孩子,你却要在她肩上施加这么大的压力。”
拉维妮娅面色苍白。
她不是个笨人,立刻猜测出庄宁的用意,西西里夫人遗命的传达者,基本奠定了她在司法界的地位。
难怪庄宁会允许她来见西西里夫人,而不是德克萨斯。
他一直在算计,那张笑脸下,所有人都可以是他的筹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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