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肉三鲜云吞
少女语气越是平淡自然，王将的内心就越是沉下一分。
他第一反应是不可置信，他下意识地觉得这是站在少女背后的某个存在，是某个和他对弈的棋手故意做出的迷局，引诱他多想，用这荒诞的画面在试图给自己施压。
但是，一种从基因深处发出的颤抖却明晃晃得告诉他……
这就是事实。
王将就是在被一个初中女生指着鼻子嘲讽，嘲讽他的计划不够完善，嘲讽他作为执棋者的意图实在太过于明显，嘲讽他没有资格大谈宏图。
而这个初中生，在几乎毫无线索的情况下，仅仅依靠些细枝末节的线索，将隐藏在猛鬼众和蛇岐八家背后的真相逐渐还原。
……等等。
“所以，你就是因为我的计划太过于浅显所以发笑吗？我承认，是我小瞧了——”
“哦那倒不是因为这个。”
王将的话语被打断，他被迫又一次强迫自己压抑内心的狂躁，抬头看向少女，直视其双眼。而少女唇绽樱颗，榴齿含香，双手一摊道。
“我觉得好笑的是你的愿望本身。”
“愿望？”
“就是成为龙这件事情本身。”
那一瞬间，仿佛有细长的琴弦在空中断裂开来。
本该被抑制的情绪彻底宣泄喷涌而出，这是今天晚上王将的第一次失态。能剧面具开始剧烈抖动发颤，那绝非因为其他，只是纯粹的愤怒。
他可以接受自己因为疏忽大意而技不如人，但却无法忍受自己的理想与野望被人践踏，随之而来几乎凝成实质的怒火化作噬人的洪水猛兽向着面前压去。
那狭长的空洞中，超越东京塔塔尖的金色爆发出让人无法直视的光。
那是黄金瞳演变的机制，如果让经验丰富的屠龙者在此刻见证则必然会洞心骇耳，因为那是几乎不逊色于次代种的金色流光。
尊贵，严明，仿佛压倒一切的恐怖。
烈火开始逐渐攀升蔓延，黑色的残骸在炙热的高温下舞动，仿佛痛苦而扭曲的人形，王盘踞于天际，惨白的锯齿下是人们微不足道的血肉和惨叫，赤红往下流动，仿佛那是一座死寂却繁盛，流血漂橹的死城。
次代种的黄金瞳，仅仅是对视就会让锻炼不足的A级混血种当场腿软下跪，而即便是经验老道的A级混血种执行部成员，能够保持著呼吸也就是极限。
龙对于人的威压，实在是太过于让人绝望和无力。
在那几乎覆盖天日的绝望中，少女也是变了脸色。
不是害怕，而是从看人笑话的扭曲笑变成了计划得逞般欣慰恼人的浅笑。
王将展现出了作为猛鬼众首领的气势排山倒海，但也是他被人戳中逆鳞的证明。
逆鳞二字听着很酷炫，有种厚重的神话感和神秘感。
但根据少女的了解，这是中国古代的一种说法。
——“龙之逆鳞，触之必死。”
传说中龙的颈部有一块鳞片是倒生的，如果谁碰到，龙就会杀死对方。“逆鳞”即指忌讳或底线，触碰不得，因此也引申为比喻当权者的软肋。
软肋，弱点，说白了所谓逆鳞就是被戳中了痛脚，也就是说……
“你在害怕吗？害怕我否定你的理想。”身着赤红色大衣的少女摆手，那一无所有的手中却仿佛握着汽油瓶，又往王将的脑袋上倾倒。
“你很怕在辩论上输给我？”少女笑吟吟道。
“……藤丸立香，你对自己的话术就这么有自信？”王将嘶声开口。“你就这么确信自己可以驳倒我，而不是反过来被我说服，承认权与力至高无上的尊贵？”
“嗯，当然啊。”
藤丸桑真的不懂的谦虚，或者说她不会给面前这个敌人谦虚。她笑着，美目盼兮，仿佛世间一切都失去了颜色，连那盛怒的黄金都随之沉沦，只留下那少女那魔性的魅力。
但明明言语这么嚣张，少女脸上却不狰狞，而是平和柔善。她用大拇指指了指身后方才两人眺望的夜景，平淡地开口道。
“王将桑，你不妨把话说明白，你的理想到底是什么？到底有什么值得你把这个城市搅得乱七八糟？而我——来负责把你骂醒。”
王将闻言没有立刻回答，军礼服下自然垂落的手臂却是一颤。
这是战争开始的信号，也是他心态改变的瞬间。
事实上，一开始王将只把藤丸立香当成了“可能的敌人”，而且大概率只是被他者推出来充当门面的假象。
一个初中女生，到底有什么资格和自己同台竞技？
有什么资格拥有和传承千年的“皇”同级的血统？
但现在他才知道，他似乎犯下了致命的错误。
无论这是偶然，又或者无数他所目不能及的要素而汇聚而成的必然，他都必须要正面对待这个破格的少女，不然他甚至会在自己最为自信的领域上输给对方。
“有必要再问一次吗？”
王将强压下心中无数翻涌的情绪，尽量让自己将注意力放在接下来的对话上，他的思绪仿佛回到了过于久远的曾经，自己还未披上这名为王将的伪装。
自己还作为人的时代，似乎也曾和故人用言语交锋，急躁，恼怒，还有更多无用的情绪。
但现在的他，眼中却已然装不下那些。
“龙族是这个世界上至高无上的存在，是远远高于人类的崇高生命，他们的吼声如刀剑轰鸣般震耳欲聋、如暴风海啸的天灾般无法抵御，高贵如成千上万的神祗齐声呼喝。”
“憧憬着那样的生命，有什么不对？”
当男人诉说这些时，声音是那般虔诚，那般狂热。
就连藤丸立香此刻也不在嘲笑，只是静静地听着。
如果她想，她也可以像刚才那般放肆嘲讽，用犀利刻薄的语言轻松地把这个自以为是的男人骂的找不着北。
但是藤丸立香突然安静了下来。
还要再等一下。
她还需要一点时间，用这些时间去了解王将这个人。
她需要情报，需要解开这个世界的真相，而眼前这个男人显然就是不错的目标。
她想要知道，站在这个世界顶点的魔术师，又或者说混血种，他们的目标到底是什么。
她想要知道，对于混血种成为龙族的魅力到底有多么庞大。
她想要知道，当那名为尼德霍格的狂龙席卷世界的时候，这个世界的魔术师到底能做出何种程度的抵抗。
迦勒底是人类最后的奇迹，而奇迹之所以是奇迹，是因为它无法被人为的复刻。
勾心斗角的人们最终消散于世界毁灭的前夕，留下的却无一不绽放着自己名为“勇气”的繁花，那是少女与她的伙伴们——不足二十人的迦勒底，每一人最后对世界的抗争。
漫长的人类史有过多少闪耀的群星，他们化作英灵站在了人类最后的防线之上，才在漫无止尽的绝境中摘夺那最后的火把。
那这个世界呢？
这个世界的人们歌颂希望，赞扬勇气吗？
等危难当前却还在算计得失的将首们尽数失策，等那绝望的黑龙从天俯瞰大地，他的利爪和咆哮穿破积厚的云层，当他言灵的碎片焚却一切，那最后留下的到底是又一次绽放的希望，还是别的什么？
少女踏入神秘侧的时间是短暂的，但目所能及的一切都是那般无力。
她可以表面上嘻嘻笑笑，把自己当作一个有点战力却不问世事的女孩，乐呵得度过一个安稳的人生。
但看着那一如既往的勾心斗角，司空见惯的我族相杀。
是那么熟悉得令人生厌。
所以她在此刻暗暗做下了决定。
——如果没有人愿意站出来的话，那就由她自己来。
这一次，少女仍是那唯一面向绝望的救世主。
但要说有什么不同，那就是她来得更早了。
藤丸立香在灾厄来临之前，她就踏入了神秘侧。
这只是一个无比细微的变动。
但这就像蝴蝶细薄的翅膀抖动，气流便随之而轻颤，那看似无比渺小的一步，终有一日——
会化作撕裂巨龙羽翼的狂风，席卷这个世界。
第59章 吉尔伽美什：这是极好的！
“他们有着悠久，漫长到几乎等同于无限的生命。”
“他们有着翻手间粉碎大地，焚灭天空的伟力。”
“他们掌握世间的真理，言灵，五大元素，炼金技术，那是人类究其一生也无法到达的未来！”
“他们才是生命的终点！人类之躯不过是束缚着我们的累赘，只有将其抛弃，我们才能够晋升为那高贵的存在！”
东京塔上，王将的军礼服在半空肆意舞蹈摇曳，男人以无法自抑的方式挥舞手臂。
他的声音不大，也并非是在怒吼或者咆哮，却有着无法忽视的疯狂蕴藏其中，话语恳切，言辞激烈，一度忘乎所以，几近失态。
但即便是这样，他那面具上狭长扭曲的双眼也依旧死死地盯住藤丸立香，仿佛是在期待什么。
“人类所无法抵达的未来吗……”同时，少女捏着下巴眼帘低垂，似乎是在思考着什么。“的确，龙的生命就便利程度上来说要超越人类，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和神明的概念近似。”
“没错！”
王将突然激动起来，浑身颤抖起来，仿佛即将喷发的海底火山，在那冰冷的暗流之下，有着足以吞噬世界的火在燃烧。
“这是很简单的道理，所有人在出生的那一刻起就在追求着力，追求着权，追求着安心感。”
“而唯有龙，唯有这一种仿佛幻想小说中才会存在的生物，才能够给予我们安心的权力！”
“一旦成就，便会成为这世界上独一无二的王！”
王将放肆地张开双臂，面具上的猩红仿佛择人而噬的野兽留下的残渍。
“不在食物链中往上爬就会失去存在的意义。血腥是高贵，是美，是物种演化的力量。只有血腥的王是真正活过的，他的臣民都是食物！”
那是多么疯狂，不思常理的话语。
王将心目中的国家听起来就像是一张餐桌，只有他独自用餐。
他不惧怕孤独，甚至求之若渴。
藤丸立香突然明白了过来，男人在“模仿”着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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