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最上层叙事
“好嘞！”司机应了一句，便将油门一踩到底。
很快，两辆出租车一前一后地驶离闹市区，渐渐消失在夜幕里。
夜深人静，城市安静如初，偶尔响起虫鸣声。
加藤惠透过玻璃窗往前望去，只见那辆出租车一直往前开，最后停在一条很普通的街道旁边。
一块写着“钉厂街”的路牌矗立在不远处。
这一带最高的建筑也就十来层的样子，房屋排列非常密集，看样子是一片老城区。
周老师与林和双双从出租车内下来，紧跟着是加藤惠乘坐的车。
“到了，一共二十元，你是扫微信还是支付宝？”
“呃......”
加藤惠暗道不妙，司机说的话，好多她都听不懂。
幸好，她裤兜里揣着一张红色纸币，面值100，加藤惠直接将它递给司机。
“纸币可以吗？”
“可以，还要给你找零。”
“不用了，谢谢。”加藤惠眼看着林和与周老师走进一处院落，生怕跟丢，她迅速跳下车追上去。
那是一排三间、连在一起的砖瓦房，其中有一户人家大开着门，加藤惠追上林和与周老师。
“你怎么来啦？为什么不好好呆在学校？这会儿是晚自习时间！”周老师看见加藤惠，板着脸训斥道。
“我是班长，有责任关心每一位同学。”加藤惠硬着头皮解释，因为紧张，她额头上渗出细密的汗珠。
班主任看了看时间，已经快晚上十点了，这会儿再把女生赶回去，路上也不安全。
于是，他只好警告地瞪了加藤惠一眼，提醒道：“一会儿别乱说话，别乱动，老实呆在一边。”
加藤惠松了口气。
她现在已经搞不清楚，为什么自己会莫名其妙地跑到这里来，而且跟着两个素昧平生的人来到这个地方，只能祈求自己的直觉正确。
“那个，班长，谢谢你......”林和小声说道。
他一路上一直沉默不语，看得出来，他非常担心自己父亲的情况。
加藤惠摇摇头，轻声说道：“不客气。”
林和率先跨进屋里，周老师与加藤惠紧跟在他身后。
进屋后的这间姑且算是客厅了，大概只有十来平米的样子，挤满了人。
一名中年男子一动不动地躺在地板上，一个中年妇女和一名女童扑在他身旁放声痛哭。
“呀！”
加藤惠只瞄了那男人一眼，就吓得尖叫起来，不得不用双手拼命捂住嘴巴。
但见那人颜面青紫，表情狰狞，眼球上翻，舌尖外吐，形象极其惨烈，与电视上所说吊死的人一般无二。
这还是加藤惠头一回看见尸体，顿时感觉胃里泛酸，差点呕吐出来。
警察与医生围在旁边做尸检工作，一边询问着现场情况。
“爸爸！呜呜，爸......”
林和疯了一样冲过去，哭得撕心裂肺。
一名医护人员拿起听诊器给林和父亲检查身体，又用心电图机测了心率，仪表上是毫无波澜的一条直线。
他又检查了对方的鼻息，最后摇头道：“患者心脏停止跳动，没有脉搏和呼吸，是前位缢型造成的窒息死亡，请节哀顺变。”
听完医生的话，林和顿时瘫软在地。
"爸，爸，怎么会这样呢？"
林和一边捶打着地板一边嚎啕大哭：“你怎么能就这么离开了？爸爸，你睁开眼睛看看我好不好？你睁开眼睛看看啊......”
这时候，加藤惠终于从震惊中回过神来。
她看着林和抱着父亲尸体痛苦的模样，心中升腾起一股难受感。
明明她与这个人素昧平生，可为什么看到他这副模样，自己会感到心疼呢？
这时候，她听到旁边有两个中年妇女在窃窃私语。
“老林肚子上怎么有那么大一条口子？他刚做完什么手术吗？”
“你不知道？听说他为了还债，到黑市去卖‘零件’，能卖的东西基本上全卖了。”
“什么？那他还咋活？”
“就是知道自己活不成，为了不拖累家里人，才选择上吊的嘛。”
“那他借的高利贷到底还清了没有啊？”
“听说还完了，但家底儿全被掏空，连房子都卖了。”
“哎哟，这家人真是造孽啊。”
......
卖“零件”？！
听着旁边两人的对话，加藤惠只觉得心里堵得慌，她没有想到，林和的父亲竟然是为了还债才走上绝路的。
“同学，请你让一让，我们还要继续调查。”一名穿着制服的警察挡住了林和。
周老师见状，立刻走到林和身边，扶着他的胳膊走到一边：“我们先进房间，向你妈了解情况，这里就交给警察。”
说罢，周老师转头向加藤惠使了个眼色。
加藤惠会意，她强忍住不看地面的死尸，走到林和母亲身边。
“阿姨，我是林和的同班同学，我和周老师是来帮你们的，可以进屋跟我们说说具体情况吗？”
她说话的语速不疾不徐，语气温柔体贴。
林和母亲抬起头，眼眶通红，哽咽着对加藤惠说：“孩子，多谢你和周老师......让你们费心了......”
“不客气，您先进屋吧。”加藤惠搀着她站起来，“有什么事我们之后再慢慢谈。”
林和母亲点点头，勉强站起身，却因为悲伤过度身体虚弱，脚下一软，险些摔倒。
加藤惠眼疾手快，扶住了她：“阿姨，您小心。”
“谢谢你......依依，快到妈妈这里来。”
林和母亲擦干净眼泪，对那个小女孩喊了一声，然后便牵着她的手，由加藤惠搀扶着，慢慢走进卧室。
周老师见状，也跟林和一起走进房间，并顺势把门关上。
这个房间也很小，只有靠墙的一张床，以及一张书桌和椅子。
加藤惠扶着林和母亲坐在沙发上。
周老师问道：“林大哥怎么好端端的......突然自杀呢？”
“唉，这些年经济环境不好，他的生意越来越难做，店面一直亏损，他从银行贷不到钱，就冒险借了高利贷，谁知道生意直接做垮了，又被高利贷逼债......”
林和的母亲将事情的经过简略地讲述了一遍，说罢，她又低下头去，掩面啜泣起来。
“怎么会这样？”林和听完，整个人如遭雷击。
他无论如何都没想到，他爸竟然会为了还债，跑去“卖零件”，最后还上吊自杀。
林和颓废地靠在椅背上，双目呆滞地看着天花板，一脸茫然。
母亲是家庭主妇，他和妹妹还在上学，父亲又撒手人寰，以后该怎么活啊？
这时候，周老师走了过来，递给林和一杯茶。
“你先喝口水稳定一下情绪，事情总归会有解决办法。我会向学校提议，给你家组织一场捐款活动，应该可以减轻一点负担。”
林和的母亲闻言，眼中闪烁出一丝希冀，她连忙感激地朝周老师说道：“周老师，真是太谢谢你了。”
“不必客气，林和是我的学生，我只是尽我所能帮助你们而已。”周老师微微颔首。
“您可真是好心人，谢谢你。”林和的母亲感慨万千。
只不过，就算学校发起捐款，又能筹到多少钱呢？对于这个赤贫的家庭来说，只是杯水车薪。
林和母亲想到这里，不禁叹了口气，她神情疲惫，整个人仿佛一下子老了几十岁。
“还好老林走之前已经把债都还清了，只是这房子已经卖掉了，我们必须搬家。”林和母亲幽幽地道。
名叫依依的小女孩，懵懵懂懂地问：“卖掉房子......那妈妈，我们以后住哪儿？”
林和的母亲摇摇头，脸上浮现出一抹无奈的苦涩：“这个......以后总会有地方住的，依依，以后妈妈就要出去工作了，你自己在家也要乖哦。”
“妈妈，我可以跟你一起出去工作吗？”依依仰着小脑袋望着她，“我可以给你洗衣服做饭，还可以照顾你。”
林和的母亲欣慰地点点头：“依依真是个好宝贝，可是你还小，等你长大了，再帮妈妈好不好？”
说到这里，她又有些难过。
“那......依依长大后要赚好多好多钱，给爸爸妈妈还有哥哥花。”小姑娘信誓旦旦地说。
年幼的她还不懂得什么叫死亡，在她看来，爸爸只是躺在地上睡着了，所以才会一动不动。
等过两天他醒了，就会又像以前那样，带她和妈妈哥哥一起去游乐园玩了。
“好，依依真懂事......”林和母亲怜爱地摸了摸女儿的小脑袋，忍不住捂嘴痛哭起来。
林和攥紧拳头，咬牙道：“妈，我不读书了，我去打工，我赚钱养活你和妹妹！”
林和母亲闻言，哭声戛然而止。
她猛然抬头，瞪大双目怒斥：“你在胡说八道些什么！你现在正是高三关键时刻，马上就要高考，爸妈好不容易把你供到现在，你却要辍学打工？”
周老师也皱眉劝道：“就是啊，林和，你成绩不错，将来肯定能考个好大学。等你学成出来，找个高薪的工作，不比打工强多了？读书才能改变命运，你可不要因小失大啊。”
“总之，钱的事妈来想办法解决，你好好上学就行了！”林和的母亲态度坚定，不容反驳。
“这怎么行？”
林和正待说什么，周老师打断他道：“今天太晚了，你们再不回去学校要关门了。林和，你送班长回学校，女孩子大晚上走夜路不安全。你爸的后事有我帮衬，你就放心吧。”
“可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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