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寺暮
那一点都不奇怪。
因为林舒，是见证过无数次自己的同伴死在丧尸之手的人。
比那还要痛的痛楚，她早就承受过无数次了。
从七年前开始，林舒，乃至所有的人类，都对丧尸深恶痛绝，更别提身为丧尸病毒源头的丧尸王。
甚至于，夏矢透开始不可抑制地回忆起在自己袒露身份之后，林舒刺杀不成，宁愿割喉也不愿待在自己身边的举动。
其实那个时候，她是绝望至极了，才会生出自杀的心思吧？
还有，那些她自认为在接近林舒的时光，又算不算在她伤口上一遍又一遍地撒盐，还要强迫她对自己笑呢？
夏矢透不知道，只是想到这些可能性，她就已经开始呼吸不畅了。
她头一次不敢直视林舒的眼睛，除了那点眼泪，她更怕看到的，是林舒眼里其他有可能存在的情绪。
“你怎么了？”
耳旁传来林舒困惑的声音，她才堪堪抬头，对上的却是一双已经波澜不惊的黑眸。
夏矢透哑了一下，想要张口说些什么，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只能闷声应道：“没什么。”
“那就下车看看吧，涪水源头如果被污染过，在这里就能看出来。”林舒没作他想，即刻起身下车，朝着奔涌的江水走去。
现在正值夏季，正是涨水之时，涪水作为养育了大半个渝陵的江河，已经是波涛汹涌。
林舒用风将一些江水带到岸上，挥洒在了脚下，看着地上的一滩黑漆漆的水，不由挑了下眉。
她没猜错，下毒者果然是在涪水这里动的手脚，只是不知道对方还有没有在水库也下了毒。
转头看向还驻足在车前的夏矢透，那一副明明很想要靠近，却始终不敢上前的踌躇模样对于向来想什么便做什么的丧尸王实在少见。
林舒远远地看着她，突然间就笑了出来。
她们可是同床共枕了四年的人啊，她又怎么会看不出夏矢透的心思呢？
站在夏矢透的视角而言，她救了自己，还一路上为自己保驾护航，但有所求无所不从，从人类的角度而言，已经算是极其优秀的伴侣了。
如果换个身份，林舒会毫不犹豫地抓紧她的手。
可是在这个世界才苏醒了不到两个月的丧尸王并不明白，在她如珍如宝地将林舒捧在手心宠爱之前，林舒已经度过了七年的颠沛生活。
原本林舒是可以做一个普通人，在这个世界上平凡地生活，可是因为丧尸变异，末世来袭，将包括她在内的所有人类的命运都改变了。
而这一切的罪魁祸首，就是夏矢透本人。
虽然可能连她自己都不知道这一切是怎么发生的，她只有这段时间的记忆。
可是就算是人类，难道失去记忆就可以成为湮没过往罪恶的理由吗？
在今天之前，夏矢透从来没有意识到这一点。
她只知道自己拥有什么，可以给予林舒什么，却没有想过，有多少人因为她失去了什么。
林舒以前没有跟她提过，是因为不认为她具备可以感受他人伤痛的共情能力。
但是现在看来，夏矢透确实和别的丧尸不同，至少没有辜负林舒在她身上所耗费的心血。
歪着头看了一会儿面有踌躇的丧尸王，林舒脸上挂着一丝淡淡的笑，单薄身影缓缓朝她走去，手指暧昧地抵在了这人的心口。
“怎么了？还沉浸在我刚才说的那些事里？”
夏矢透微微一顿，牙齿轻咬了一下舌尖，才勉强集中起精神，“小舒，我不知道……”
“都过去了。”林舒轻描淡写地打断了她，一双黢黑眼眸在此刻显得格外明亮，“总得过去的，我这么多年里学会的最重要的事，就是向前看。”
沉溺同伴的死亡只会让她意志消沉，不管心头那关能不能过去，想要背负着同伴的命运继续在这个乱世活下去，都得往前看。
用血换回来的命，不是说丢就能丢的。
而对林舒而言，以前她的前方是护佑一方人类，现在她的前方是将眼前这个乱世之源看管好。
被这样明亮的双眸盯着，夏矢透下意识咽了咽唾沫，伸手轻轻抚上林舒单薄的腰背，却连一点力道都不敢用。
她甚至开始担心会不小心弄伤林舒。
“小舒，”初次体会到共情的丧尸王依赖地将脑袋埋进她的脖颈，声音低哑，“我以后会好好保护你的，相信我。”
林舒弯了弯唇，推开她道：“先把当下的这件事查清楚再说这些吧。”
说着，便重新上了车，冲着还有点发愣的某人按了按喇叭：“还不快上来？”
夏矢透愣神地看着她，良久，才启唇一笑：“好。”
第一百六十章 分海
涪水全长上万里，所经流域极广，中间也会途径不少中小型基地。
如果下毒者是针对渝陵基地才下毒，那么为了防止打草惊蛇，就不会波及到沿途的基地。
所以她们最多只需要再沿涪水逆流三十公里，就可以查到具体的下毒地点。
“你的意思是，下毒的人就是淮山基地最近新公告出来的四阶异能者，温槐？”夏矢透一边开车一边问她。
林舒望着窗外：“大概是这样，但是现在最大的疑点就在于，这个温槐到底是不是我记忆里的那个温槐。”
那个爱笑的女孩子早就已经埋葬在了余安城外，后来她们也想去收敛尸体，可后来再次回到那里时，却什么痕迹也没有留下。
就算温槐没有被丧尸啃噬，估计也早就成为丧尸中的一员了。
而就在她被推下城墙之后没有多久，淮山基地就宣布了新的四阶异能者，这很难不让人产生联想。
夏矢透注视着前方的道路，深邃眉眼却微微皱紧：“背叛你的人是早就准备好了这个新的四阶异能者，才能策划叛乱干掉你。”
“想要无声无息地培养四阶可没那么容易，”林舒若有所思地眯了眯眼，“没有经过大量的实战，很难培养出来。”
更何况，每一次晋级，都是掺有运气成分，尤其越到高阶，就越是如此。
否则现在世界上明面上的四阶就不会只有四个了，就算加上那些隐姓埋名的，也最多不过十指之数。
她常年在淮山基地坐镇，不可能察觉不到基地里有人已经达到了四阶。
要么，这个新的四阶异能者是从外面请来的，要么就是通过别的办法，帮助她快速地成长。
比如说，这一路上她看到的那些干尸。
夏矢透侧头看了看她，眼中显露出几分焦虑：“那如果真的是你认识的那个温槐呢？”
“……”林舒沉默半晌，头痛地揉了揉太阳穴，良久才道，“我不知道。”
她真的可以对温槐出手吗？
那是一直被她保护，到最后关头却保护了她的女孩，是她最最在乎的同伴之一。
她们是一起在生命线上挣扎过来的，林舒才完全无法想象，自己记忆里的那个女孩会突然活过来，而且还变成了一个视人命如草芥的阴谋家。
夏矢透清晰地听到了她的叹息声，极轻极浅，却又重若千钧。
她欲言又止地看着前方不断绵延的道路，思索了半晌，才想到一个转移注意力的话题：“那个颜凝又是谁？”
林舒骤然抬头，黑色的眼睛里瞬间充斥了各种情绪，和她提到温槐时的模样完全不同。
夏矢透惊了一下，猛地踩下了刹车，两人因为惯性猛然地往前靠了靠，才回归到原位。
她转过头，看向发丝被刚才的冲击抛扰得凌乱的林舒，心底有些惶然地抬手，替她将头发重新理好。
林舒坦然地直面着她，黢黑的目光看得夏矢透本就心虚的心情越发茫然。
她…又说错什么了吗？
正在打理着发丝的手被林舒陡然抓住，夏矢透抿了抿唇，微微垂下眸，正眼直视向她：“颜凝也是不能说的人，是吗？”
此前她已经问过一次关于颜凝的问题，但是那次闹得很不愉快，最后还是她选择了退步，当做一切都没发生过。
那时的她只以为颜凝对林舒而言是不同的，现在想来，其实并不是那样。
已经锻炼得极为敏锐的丧尸王在这个时候终于后知后觉地发现，末世里的七年是林舒不能被提及的经历。
不管是其间遇到的任何人或者事，一旦提及，林舒就会变得和她认识的那个林舒完全不同了。
夏矢透深深地吸了口气，反手握紧了她的手：“好，我知道了，以后你不想提的，我都不会再问。”
林舒浓密的眼睫颤了颤，手指一曲，便从她手里抽出，独自转过身看向车前的玻璃：“等这件事过去，我就告诉你颜凝的事。”
默然地将她所有的神情收入眼底，夏矢透不再说话，重新启动了车子，继续朝前开去。
整整一个小时，绕着山路开上了山腰，两人又下车沿着小路走了许久，才在一处山谷间找到了涪水经过的河道。
不过此时的山谷之中已是一片狼藉，原本应有的一片绿色植被已经消失殆尽，取而代之的只剩满目疮痍。
河道附近还散落着大量的残骸，还有不少碎肉与骨渣，一股浓郁的血腥味充斥着整个山谷，让人闻到就不由自主地产生反胃的冲动。
原本清澈的江水在经过这片狼藉之后便逐渐变得黑沉，连水里的小鱼也已经不见踪影，就像是一片死水一般。
林舒站在高崖之上，底下便是奔腾的黑色江水，惊疑不定地将这骇人景色收入眼底。
“这里的江面不算宽，但也有三百多米，”夏矢透站在她的身后，冷声道，“要查清江水的问题，就得把水面分开。”
四阶的水系异能者可以做到这一点，但是非水系的人可就难了。
林舒回头看了她一眼，便径直纵身越下高崖，呼啸劲风卷起她的身体，宛如一对无形双翼，替她稳定住了身形。
崖上的夏矢透有些无奈，也跟着跳了下去，只是与林舒不同，她的身上没有展露任何的异能，却也能够稳稳地停在离江面仅有两三米的高度上。
而此刻黑白分明的江水的分界线就在她们眼前，翻涌的清澈水流只要越过某一条界线，便成了黑色。
“人类的传说有摩西分海，你也想学他，分一分这江水吗？”夏矢透饶有兴趣地看向她。
林舒瞥了她一眼，振声道：“摩西分海是为了给他的子民一条生路，我为什么不可以学他，分离这江水，让渝陵基地的人们免于劫难？”
说罢，她的身后便骤然卷起数阵暴风，携着眼前尚且清澈的江水沿着龙卷奔涌自天空。
而眼前的江水却被一道气浪强行分割，将黑白两种色彩切分开来！
第一百六十一章 丧尸化
一时间，天地间一切杂音消失殆尽，只剩下江水奔腾的声音，以及那些在天际肆虐着的狂风卷起的水与尘。
夏矢透仰头看着那如龙腾一般的水卷，淡定如她也不禁流露出几分惊叹之色。
以一己之力对抗天地自然，普通的四阶异能者可无法做到这种程度。
足尖落在湿润的河道泥土之上，林舒不适地低垂着头跪在泥地上，一直紧攥着的手指曲张开来，锐利尖甲开始突兀变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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