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寺暮
过了好一阵，她才拔高了音调，做出一副极高的姿态，重新阐述了自己的意思：“这个要求没什么意思，我现在重新要求你——”
林舒刚刚被释放，听到她的声音，无意识地抬起头，才对上夏矢透那认真的眼睛。
“我要你不论何时何地，只要遇到危险，务必回到我身边。”
第三十三章 丧尸王的套路
蜂群渐渐退却飞远，初夏的阳光重新洒在身上，将笼罩在全身的寒意渐渐驱逐，林舒喘着气，惶然地往前几步，又想起了什么，心有惴惴地回头看向夏矢透。
获得了林舒的承诺之后，心满意足的丧尸王再没有任何限制她的举动，上前轻轻拍了一下她身上的灰尘，温声道：“不想被他们发现身份的话，最好打扮得狼狈一点。”
虽然对她这样温和包容的语气感到厌恶，但林舒也明白她话里的意思，抬手随意弄乱了自己的头发。
至于身上别的地方，她刚才被蜂后吹在地上的时候，就已经受了些擦伤，虽然现在伤口愈合，但还残留着点点血迹。
她抬起头看向眼前衣衫完整的夏矢透，犹豫了一下，用力咬开了自己的手指，在她脸上和手上各自留下了些痕迹。
直到确认了这样的装扮不会被看出破绽之后，才迈步朝着那已经摇摇欲坠的车子走去。
夏矢透静默地看着她艰难打开车门，将里面两个人背出来的背影，又忆起方才林舒即使在自己面前连动也不敢动，却依然不甘的眼神。
那是她翻阅多少人类典籍也无法理解的眼神。
而就在刚才，林舒温热的血迹沾染在她肌肤之上的时候，那血液里携带着的温度和气息几乎一瞬间裹挟住她的全身。
年轻的人类女人不知道，在那一刹那，无所不能的丧尸王在那个时刻竟然有一种心脏骤停的错觉。
即使她胸前的那一团血肉早就停止了跳动。
夏矢透深深地吸入了一口空气，其实她现在根本就不再需要这无处不在的玩意儿，但她还是这样做了，学着林舒喘息的模样，让空气流入自己的胸膛。
但即使如此，丧尸的生理结构注定了她无法解构这东西，她只能颓然地将沾染了自己气息的空气吐出，然后迈步朝着林舒走了过去。
“还好，他们只是受了点小伤，晕了过去了。”林舒半跪在地上，完全不设防地将后背暴露在她面前。
其实对她而言，现在对夏矢透防备已经没有任何用处了，与其分出精力在无用之处，倒不如专心救人。
但这样的举动在夏矢透看来，却是她对自己的靠近有了进一步接受的表现。
胸腔里那块空洞的血肉似乎被什么温热堵住了缺口，她缓缓蹲下身，看似是在关注这两个无关紧要的家伙的伤势，实际上注意力全部都集中在身旁的林舒身上。
在他们的车上找到了个医药箱，林舒熟练地替两人处理着伤口，一撇头，便看见夏矢透还双眼失神地盯着严雪发呆。
她心头咯噔一跳，忆起这人对严雪莫名其妙的招揽，眉头紧紧皱起，用伏碘将严雪脸上细小的创口消了毒，才慢吞吞地问：“你想把她变得和我一样吗？”
夏矢透一时没有领会到她的意思，歪着脑袋看向她：“什么？”
林舒有些不耐地重复：“你是不是想让她跟我一样，和你签订那个所谓的契约？”
签订契约，就会变得和她现在一样，成为想死也死不了，只能被迫待在丧尸身边的怪物。
在林舒的潜意识里，她认为自己的意志依旧属于人类，但是肉身却已经成了怪物，现在还不得不和丧尸虚以委蛇。
这种自身意识和肉体之间的拉扯撕裂感，她不想让另一个人类也经历一遍。
夏矢透观察着她的神色，却只从中读出一种抗拒的意味。
所以……林舒是不希望有人和她一样，享受到和自己这样平等的亲密关系是吗？
丧尸王没来由地高兴了起来，脸上浮起一丝微妙的笑意，还兀自站起了身，往旁边走了几步，斜斜地靠在那快要支离破碎的车身前。
为的，就是离严雪远一些，以免让林舒误会了什么。
只不过，人类总是爱听一些虚无缥缈的承诺，这点阅读过许多书籍的她还是清楚的。
夏矢透清了清嗓子，以一种虔诚的口吻郑重地回应她：“我的契约者，只会是你一个人。”
能够享有她偏爱的人类也只会是林舒。
尽管连无所不能的丧尸王自己现在都不清楚，为什么在那么多的人类里，她偏偏选择了林舒。
这个漂亮的人类女人不像书里的女主角一样柔弱，即使知道自己的身份，也会做出顽强烈的抵抗——
虽然这些抵抗大部分在她眼里都只能称得上是“情趣”。
但即使如此，她也愿意将这具死寂躯壳里仅存的偏爱给予林舒。
得到了她否认的回应，林舒蹲在地上时那显得过分削瘦的脊背才稍稍挺直。
迅速地为这两人上好了药，她才站起身，已经恢复平静的眼睛直视着夏矢透：“你还是想要带着他们一起离开吗？”
“如果你想要去渝陵基地的话，带上他们会是个不错的选择。”
林舒下意识蹙起眉：“去和淮山基地相反的方向，你的部下怎么办？”
别忘了，她们出余安城，就是夏矢透自己说，要和她的部下汇合，这样才能控制他们不向淮山基地进攻。
夏矢透格外欣赏她的镇定，唇角一勾，启唇笑道：“谁说我只有和他们汇合，才能操控他们的？”
“你…”林舒差点一口气没喘上来，眼睛微瞪地盯着她，“所以，这个说辞只是为了骗我出城，是吗？”
“人类在闭塞的环境里，容易走死胡同，”夏矢透依旧保持着她那温和的笑容，“让你出来散散心，其实不管去哪里都行。”
其实这才是她的目的，在经历了那次林舒当着她的面抹脖子的事件之后，她就已经做好了要把林舒骗出来的准备。
所以在出门之后，她这一路上都是不紧不慢的态度，并不急着和自己的部下汇合，更对林舒疏远的态度选择视而不见。
“当然，你要复仇的话，这也很好。”她又补充了一句，就像是在和她讨论天气一样稀松平常。
给林舒找点事做，其实也是预防她寻短见的不错手段。
第三十四章 请不要迪化丧尸王
午后的阳光总是会给人带来热意，但是此刻的林舒却感觉冷到了极点，单薄的一件背心并不能阻挡住森寒的冷风往她身上吹。
夏矢透刚刚在说什么？
自己所以为的“野心勃勃想要试探人类基地”，其实只是想要带她出来散心？
这怎么可能？
她发现她完全看不透夏矢透的想法，其实从头到尾，她的心里总是带着轻视的意味看待这只披着人皮的丧尸。
即使由于夏矢透的能力，让她不得不警惕对方，但她不得不承认的是，从开始到现在，被她以人类身份傲慢看待的夏矢透一直都在牵着她的鼻子走。
想要逃走，被抓了回来，想要自杀，更是无济于事，现在又被骗着出了城，还要面临到底要不要把丧尸王带进人类基地的艰难抉择。
末世以来危急的时候她也遇到过无数次，但这还是头一次，她被人耍得团团转还不自知。
说到底，是心里那份曾经属于食物链顶端的人类身份带给了她一种错觉，让她认为丧尸王即使武力超绝，在智力上也不可能胜过自己。
虽然现在夏矢透的说辞看似是为了她着想，想要让她出门散心，但是既然对方可以隐瞒这一层意思，那背后可能会有更危险的意图。
这可是丧尸王，身份天然地和人类对立，人杀丧尸，丧尸吃人，这是天生就已经注定了的事，她凭什么认为夏矢透会这么好心，只是单纯地出门散心？
眼前的夏矢透还在侃侃而谈：“如果你想去渝陵基地，那我的部下也会退守余安。当然，是在这两个人交付任务之后。”
“如果你不想去渝陵基地，我们也可以直接出发，不过淮山基地现在应该发现了我的部下停留的踪迹，想要混进去的话，还得等他们这段时间的戒备松懈一点才行。”
语句通畅，逻辑严明，光是这短短几句话就看得出来夏矢透是对当前的形势有着极高的掌控度，并非是简单的想一出是一出。
而且最重要的是，她看似给自己的自由度很高，但是也将范围界定在了这两个选择之间。
如果她还是像之前那样惯性思考，只怕也会开始在这两个选择里纠结，再不会考虑别的。
这丧尸王，竟然还懂心理学？
林舒眉心狠狠地跳了一下，脸上刻意保持的平静几乎快要挂不住。
“那你呢？”她的语速不由自主地加快，“你想要去哪座基地？”
她现在迫切地想要知道夏矢透心里想的是什么，她连死都不怕，但面对这看不透心思的敌人，可以慷慨赴死的林舒也不免心惊胆战，生怕对方在心里打着什么自己无法察觉的算盘。
夏矢透看了眼地上那两个还躺着的家伙，思索了一阵才道：“不把他们带上的话，到了晚上，附近游散的丧尸会要了他们的命。”
其实她只是考虑到林舒刚才那么拼命地去救这两个人，虽然她心里有点不太舒服，但总不能让林舒拼着违抗自己意志也要救下的人这么轻易地死在这荒郊野外。
说到底，她所考虑的，只有林舒而已。
不过现在她在意的林舒可没有受宠若惊的心情，只是认为她想要去渝陵基地，一定是有什么更深的盘算罢了。
“那我不想去渝陵呢？”她小心翼翼地试探。
夏矢透对此并无任何意见，耸了耸肩道：“你想去哪里都可以。”
林舒深吸了口气，背在身后的手指紧紧地搓了搓，这样的态度，让她完全搞不清夏矢透真正对哪个基地感兴趣。
或者说，不管是哪个基地都无所谓，对丧尸王来说，淮山还是渝陵，也不过是一声令下就可以攻破的地方。
现在国内的五个大型基地，上京，渝陵，安西，淮山，漠南，能够在三两天之内到达的就只有渝陵和淮山，其他基地都需要长途奔袭。
如果放在之前，她想的还是能拖延多久便拖延多久，会尽可能地选一个相对较远的基地，中途再作打算。
但是这一路上难免会来来往往的异能者小队或者临时避难的普通人，要是再发生像今天这样的意外，那就不是区区一个林舒能够控制的了。
一般来说，五个大型基地的掌舵人里，除了自己还常常带人上阵，其他几人其实都并非在武力上有所擅长，除了这一年一次的五大基地会面，也甚少会踏出基地。
而自己要回淮山基地，要找背叛自己的人复仇，就不得不亲自回去。
所以……在不放心夏矢透的前提下，她只能带着这人进入人类基地了？
一种微妙的挫败感自心头升起，林舒不由自主地咬着下唇，拧着眉头转身，看向地上那对尚处昏迷之中的男女。
“那…就按你说的，去渝陵基地吧。”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这个选择，话音未落，林舒便感觉眼睛竟微微有些酸涩，刚才面对死境都没有落下的眼泪竟然在此刻悄然滑落。
不论是何因由，答应带夏矢透进入基地就已经是违背了她之前的准则，更是一种对人类的背叛。
难以想象，再以后的日子里，她会不会因为不同的境遇答应丧尸王其他不讲道理的要求。
等到真正无可挽回的那一天，那时的她又是否会后悔今天所做出的第一次妥协。
夏矢透眉眼舒展，倾身想要去拉她的手：“好，那我…”
“但是在此之前，我要你答应我几件事！”林舒猛地回转过身，眼底还泛着红意。
被她这决绝的模样吓了一跳，夏矢透不可抑制地想起那天夜里，对方也是对她露出这样的表情，然后从容地抹了脖子。
虽然知道林舒不会死去，但是那濒死的痛苦，她也不愿再让对方经受一次。
虽然那种痛楚并非她本人亲受，但不知为什么，夏矢透一想起那天林舒的模样，便会有一种微妙的熟悉感。
就好像…她自己也经历过类似的事一样。
“好，你说什么我都答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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