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梦野咲子
“沉浸在先贤的精神中，可不是什么好事，卡莲。”
圣女卡莲睁开眼睛，她眨动眼球，灵动的眸子在片刻后闭合，浮现悲伤的神采。
“阿特拉克冕下，我只是，在寻找办法。”站起身，圣洁的光晕从房间消散，这里变回普通的书屋，只有烛台上的微弱火光照亮一老一小。
温暖的老人从身上解下裘袍给少女披上，牵着她的手走出房间，朝着逐渐熄灭的黑暗摆摆手，耐心地和卡莲说：“先贤可不是万能的，相信我，他们也没遭遇过这种事，他们留下的精神是传承给我们百折不挠的意志，而你不需要他们提点，卡莲，你是最坚韧的圣骑士之一。”
踏入辉煌的大殿，立刻就有牧师团结在两人周围，他们表情焦急，即使是教廷的恢宏也无法压制牧师内心的紧张，唱诗班的歌声已经结束，空荡的房间只留下几个年长者和一群惴惴不安的孩子。
“阿特拉克冕下！”
“天使大人！”
老人和卡莲的出现让牧师们忍不住欢呼起来，阿特拉克松开卡莲的手，与几名身着红衣的长者和年长牧师们围圈交谈，卡莲则被年轻人和唱诗班的小孩围住。
“外面的情况很糟糕，冕下。”
“已确定圣骑士叛乱，只有阿尔杰农的审判者还在维持守卫工作。”
“没有退路，黑潮已经包围了原初教廷。它们暂时无法靠近，但不是永远不会。我们需要突围……我们需要……”
阿特拉克的手压在了这位有些年轻的红衣主教胸前，他深呼吸两次，涣散的目光开始恢复。
“抱歉，我有些紧张。”
“那些支援审判者的后勤牧师都这样了吗。”
“我让那些圣骑士把发疯牧师绑起来了，轮换制，但所有人的心理防线正在变低，我们的敌人擅长感染心灵，比我们更擅长。”
阿特拉克没有将内心的不安表现出来，但表情也算不上多轻松。
“那位擅长的可不止这些。收缩防线吧，将伤者和难民集中到大教堂，减少骑士的防守压力，我们很快就要放手一搏。”
“准备执行【圣临】。”
第八百二十五章 献身
“卡莲大人，你还会回来吗？”小修女抱着她的腰，不久之前教皇阿特拉克冕下向所有人圣职者宣布了即将到来的【圣临】，这于现在的处境确实是一个振奋人心的好消息，可这些日子与卡莲相伴的同龄人，有些患得患失，尽管这样拥抱安慰的交流已经进行过很多次。
卡莲一直笑着，用柔软的手掌轻拍小修女的后背，成为天使之后，圣光清除了她手上训练留下的老茧，这不是坏事，她的魅力也因圣光提升不少，与艾利安柔美一面的相似度高了许多。这份大姐姐的温柔很轻松就能安抚懵懂的孩子。
“我并不会离开，【圣临】只是让我成为更好的我，一个更强大，更优秀，更成熟的天使。”
【以全体牧师的光明为被施术者戴上光环，让被选定的第五位天使飞跃至她生命的黄金阶段。】
“就像被催熟一样，卡莲，你会在圣临中变成十年后的自己，完全体的天使圣卡莲·澎拜。你将挥舞光之剑刃，为我们在这片黑暗中撕出一片光明。”卡莲还记得教皇阿特拉克说这话时脸上的表情，他的言词描绘着希望的光景，眼睛却像在哭泣，悲痛在他的脸上刻下新的皱纹。也许真正的圣人都是悲天悯人的形象，卡莲心想着。
“我愿意接受【圣临】仪式，变成更成熟的自己，阿特拉克冕下，我看不出这有什么值得您露出这番表情的缺陷。我已做好了为圣光牺牲自我的准备，变成十年后的自己，在我看来，这种代价不如说是恩赐。”
“这正是我所感到羞愧的，让一个不明白牺牲意义的小姑娘承担代价。你将失去的，是一段只有经历过才明白其珍贵的时光，最懵懂最美好的。”阿特拉克欲言又止。
“可一个小姑娘帮不了我们，对吧？至少得是个‘大’姑娘。”卡莲说。
“你在我眼里，永远会是个可爱的小姑娘。光之天使真是个淫魔。”阿特拉克冕下说完转身朝天空告罪，念了几声阿门。
“卡莲。”那个温柔的声音叫住了自己，卡莲离开了修女们的簇拥，抬头看着站在台上的阿特拉克冕下，他换上了最华丽的冠冕和长袍，在主教和牧师的包围中，像个闪闪发光的神人。牧师们提着长柄灯烛，站在仪式周围，光明在这座教堂中聚拢，短时间连外面的嘈杂声都消失了。
他们闭目祈祷，他们虔诚跪拜，他们唱着歌，将自己化作一团烛火。
在这模糊的光芒中，卡莲·澎湃踏上了光的台阶。所有的光点都在和她道别，她走到教皇面前，在牧师的关怀下屈膝跪拜，如荣耀的骑士接受光的授勋。她不曾获得荣耀，接下来她将为预支的光荣奋战，超脱凡性，以天使之姿。
仪式仍在进行，光芒在她的体表汇聚。
【圣临】仪式被打断，被踢碎的教堂大门引来了不速之客，刮起的黑风无视了牧师的尖叫，烛火被吹灭，黑暗在大教堂里阴阳怪气地叫嚣着。
“瞧瞧我看到了什么，我打扰你们了吗？”阿尔杰农明知故问。
“你打断了天使降临的仪式，阿尔杰农阁下！”有牧师不悦地说。
审判者骑士拍打黑翼，飘到了会场中间，他落地，魁梧的身躯将跪立卡莲挤开，直面教皇阿特拉克，将手中的包袱丢给了卡莲。卡莲下意识接住了包裹，从乱动的包裹里看到一双眨动的蓝色眼睛。
“你好，小家伙。”
“露西才没有那么小，而且你也不大。”
阿尔杰农不耐烦地抽出剑鞘，用剑鞘拍拍露西的小屁股又将她们往旁边赶了赶。
“现在是大人说话时间，小天使，带她到旁边玩去。”
“可是……”
“没有可是，小天使！”阿尔杰农瞪了她一眼，卡莲·澎拜是被审判者军团带回原初教廷的，这位被从洛书塔尔吸血鬼遗迹解救出的小天使后来一直与审判者军团一起生活，双方在审判者骑士的强硬态度下成了类似监护人与被监护人一样的关系。
在古怪情绪的支撑下，卡莲选择了对待自己老爹的交流方式面对阿尔杰农，不服，但我憋着。
女孩们没了声音，阿尔杰农这才将目光转向面前的老人，老人的神态复杂，但比周围那些牧师的恼怒模样要和善的多。对于这位长期体罚审判者军团抄经文，打扫教廷卫生的教皇冕下，阿尔杰农的态度可说不上友好。
“我和我的部队深入无光的黑暗，和扭曲的怪物，堕落的信徒厮杀，从绝望中抢下那样的小家伙，”阿尔杰农指了下露西，“我要求部队尽心保护这些牧师，因为他们手无缚鸡之力，在战场上派不上用场。牧师居住在光芒闪亮的漂亮建筑里，大房子里，而你们在这种环境里所想到的唯一决定——就是派一个稍大一点的小姑娘，成为圣光的牺牲品。你们真该庆幸地狱不是按照我的意志建造的，否则我一定给你们这帮牧师留下床位。”
阿尔杰农的话语相当直白，他唾弃他们躲在卡莲身后的行为，甚至妄图让她上战场。这种侮辱任何一个有正常尊严的男性都接受不了，牧师涨红着脸，据理力争。
“我们征求了卡莲阁下的同意！”
“她还是个孩子！”阿尔杰农的怒吼在整个教堂回荡，“我举起剑刃砍下他们的脑袋，就是有人总喜欢给我说些自以为是的屁话。什么时候孩子可以给自己做主了？我们还没死，你这个恶心的家伙。”
教皇阿特拉克挡在了牧师和阿尔杰农，他弯下腰，朝阿尔杰农点头示意。
“我们很感激审判者军团的贡献，阿尔杰农。但人类的衰亡近在眼前，此时已经到了生死存亡的时候，圣光在诉说不安，命运面前，我们每一个都被摆在了可悲的平等上。我们需要力量，能将希望保存能将火种播撒的力量。那是卡莲能做到的，唯有她能做到的事。”
“她是天使，是被选中者，这是不争的事实。她可以承受圣临……”
卡莲注意到了阿尔杰农的沉默，她觉得这是表明自己是一个成熟女性的机会。
“没错，阿尔杰农阁下，我……”
“你闭嘴！”
“唔！”
阿尔杰农睁开了眼睛，他看向教皇，目光坚定。
“圣临，不就是灌注集体的圣光到一人身上吗，说白了，这就是一个关注力量的仪式。”
“那不如，将力量交给我。”
“让我，而不是小天使……”
“掌控天使之力。”
“我是现存的最出色的圣骑士，我才是最正确的选择。”
第八百二十六章 黑暗不死
“你做不到的，阿尔杰农。”阿特拉克冕下的声音在光芒璀璨的教堂响起，他的声音非常轻，像飘落的雪片，轻盈却厚重，一下子就冻结了空气。这位始终维持和蔼表象的老人，用异常坚定的声音否定了阿尔杰农，最高位的神职人员，说出了最为严苛的现实。
“圣临仪式虽然是集体牧师的力量，它是奇迹，是勾勒美好未来的笔，但也有着它的局限性。有一个宏大的目标，人们才会激励自己前进，但不是所有人都能达成自己的愿望。他们会跌落，他们会迷失，会因现实的荆棘停留，会因疲惫和颓丧改变方向。达成自己伟业的人，终究是少数，固然有他们自己的原因，但更多的，是因已经站在了尽头，没有规定，一条道路必定能指向他想要的终点。有些路是断的，有些人注定没有未来。”
“很可笑吧，身为【最靠近圣光的人】，这便是我感觉到的，人类的奇迹，早已在我们身上标好了价码，再高明的话术，再聪慧的头脑，也不能将顽石卖出黄金的价格。”
“卡莲·澎湃被赐予了未来，于是她是黄金。”
“而阿尔杰农·斐瑞则没有被赐予，于是你是顽石。”
“做该做的，做被允许的，做力所能及的，不要僭越，不要蛮横。为了你自己，阿尔杰农。”
军团长冷哼一声，上前一步，瞪视老人。
“那我要是说不呢？尊贵的冕下，现在是生死存亡之际，和平时代的商业该被打翻了，我是现存的十字军军团长，我认为圣光该让我享受一些特权。”阿尔杰农恶狠狠地说道，他有些猖狂的行动让牧师团结到了教皇周围，对这位离经叛道的圣骑士怒目而视。
阿特拉克轻轻推开了他们，朝不远处的卡莲笑了一下，回头直面阿尔杰农。
“你承受不了的，阿尔杰农。”话语有些苍白，但老人还是重复道。
“天使们都倒下了，你觉得一个凑数的能干些什么？圣临后的小天使能达到圣光之首的力量？”
“不能。”
“那她能成为又一位乔治？”
“也不能。”
“还是她能成为那位仁慈之水，天生首领？”
“不能。”
“地之天使拉法尔？”
“也许，遗失的圣剑能强化她的威能。”
阿尔杰农大怒，提起利剑作势要砍。
“如此不确定的未来，你居然让她去尝试！为什么不让我来？”
“因为你会死，这是确定的。”
老人和阿尔杰农对视，沉重的喘息声让军团长的胸腔听起来像个风箱，他收起架在阿特拉克脖子上的剑，收剑入鞘。
“对我执行圣临，我做得到。”
仪式的重新布置并没有浪费太多时间，执行的牧师虽然心有怨气，在阿特拉克的要求下还是耐心祈祷。圣歌在教堂奏响，光芒朝着仪式中心的阿尔杰农汇聚。他屈膝跪立，紧闭双目，神情安定。
【执掌审判之剑，于此圣临。】
【其为尽心之子，高洁的斗士。】
【以圣之名，其为第五位，风之乌利尔。】
阿特拉克念诵着，双手悬于阿尔杰农头顶，作托举状。圣歌高亢，圣洁在教皇的手中汇聚成环，刺眼的圣光让所有人闭紧双眼，过于强烈的光明不仅驱逐了黑暗，还驱逐了一切视野。
阿尔杰农感觉得到，悬于头顶的那一团火，那是力量，过于伟岸已经与毁灭无异。
阿特拉克的指尖开始滴血，只要他还捧着那个光环，这种恩赐就会持续下去，血滴掉进阿尔杰农的头发里，这一刻，他的思想与老人连接。
“你还有机会，放弃吧，阿尔杰农。”
“戴上圣洁之环，你的生命便会进入倒计时。”
“我还有余力，我还可以坚持，再来一次圣临将力量给予卡莲，我会用我的生命守护她不受邪恶腐化。圣光的火种需要新的守卫者，带着他们离开吧，阿尔杰农。你们会幸存下去。”
他跪在地上，头顶的重量像是背负了整个世界。阿尔杰农低下脑袋，朝这位老人表示尊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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