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梦野咲子
“波尔……”
就在白龙快要离开的时候，背后传来的普林西丝空幽声音让白龙惊起鸡皮疙瘩，一股恐惧从尾巴尖产生，沿着龙脊直冲大脑。巨龙抱着爪子，脑袋在颤动中慢慢回头。
“嗯……嗯……嗯……”
不是延迟杀，普林西丝想到了新的话题。
“我已经认定维娜做我的继承者，新的海的女儿，新的白龙祭司，以后，她会和你缔结契约，要照顾好她，还有你自己。”
她以为波尔会如好孩子一样直接答应，但此时的白龙却和印象中的好好学生有些细微的差别。
“那普林西丝呢。”
“我说的是以后。”
“那普林西丝呢！”
回过神的时候，冰霜女王已经被白龙捏在了怀里，靠近逆鳞的位置。轻轻抚摸那块华美的鳞片，普林西丝这才意识到，波尔成长得比她想得还要快。一种满足感油然而生，哪怕是内心的深潮也无法吞没。
“波尔，人鱼是很短命的种族……”
“我不管！寿命什么的，根本无关紧要。”海盗确实对白龙影响很深，普林西丝交代后事一样的口吻，激起了波尔德里斯的另一面，巨龙对待宝物的贪婪。
“寿命这种东西，我一定会搞到手的。我是最年幼的巨龙，我可以去求克里斯托、可以去求阿尔卡隆，伊梅尔特或者克劳蒂亚，我还可以求父亲，甚至是莱尔。我有兄弟长辈和朋友，他们一定会帮我的，没有什么能把大家与我分开，我绝不容许这种事情。”
他像个什么都想攥在手心的孩子，像是在无理取闹，在撒娇。最纯粹、最不合理的宣言里，满是白龙对人鱼族群的眷恋。波尔德里斯不是深海的敌视者，普林西丝深切意识到了他不是面对深海最出色的盟友，但他是最出色的孩子。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对话的主动权就来到了普林西丝手中，似乎是波尔德里斯主动交出来的，他倔强地揪着龙祭司周围的水流，将其凝固成冰，变成普林西丝的落脚点。白龙祭司的冷淡如冰雪消融，一遍遍抚摸着巨龙的脑袋，安慰着波尔激动的内心。
普林西丝觉得有些好笑，因为他最后念叨着的，尽是些关于生命改造、降灵畸变以及灵体炼成之类的笑话。乖巧白龙的反差让龙祭司觉得有趣，至于那些奇怪的想法，经历过人鱼历史的普林西丝觉得挺合理的。
白龙下潜的身姿得到了人鱼族群的欢迎，关系亲近的人鱼趴在波尔的鳞片上，用不满的语气在鳞片上敲打着，心灵感应将自己的担忧传递到白龙脑海，但更多的是欢乐和惬意。不知不觉波尔德里斯就成了人鱼族群的象征，他与人鱼的关系是彼此依存的，几乎所有人鱼都喜欢与他交朋友。
除了维娜，那位选定的继承者。
波尔德里斯看到她漂浮在神殿最顶端，身躯蜷缩在潮汐宝珠的上面，脑袋低垂着，像是沉睡在噩梦里。她是特别的不开心的人鱼，而在这次回来之后，散发出的悲伤蒙上了几缕可怕的情绪。人鱼维娜传递出的情绪让其他人鱼畏惧，波尔德里斯看在眼里，想起普林西丝的嘱托，但并没有上前。
普林西丝说她为情所伤，但波尔德里斯脑海里还没有恋爱的概念，他太年幼了。但有一点波尔德里斯明白，他不是万能的，无法做到安慰每一个人鱼。
就像强大的普林西丝也不能安抚他内心的不安，虽然那些负面情绪也是她引起的。
收敛心绪和愉快的人鱼们微笑告别，波尔德里斯最后看了一眼那颗神殿上暗淡的珍珠，转头游向龙巢。
白龙打算做点什么。
第七百八十八章 一触即发
明明是晌午，海岸边却涌出了浓雾，异常厚重的雾霭让人感觉沉闷，仿佛海面上凭空生起一座漆黑的城堡。其中出现雨水滴落的声音，那声音是水与水的碰撞，激烈如暴雨，又像意见不合之人间的争吵。紧跟着海水便被污染，堕入比深渊更加黯淡的颜色，海水如同人体皮肤触碰到了腐蚀性液体，在黑潮中跳动几下最终变了色泽。
一场转化正在开始，沉闷的声音如同炸响的雷霆，黑雾之中像是压缩了一团风暴，而实际上，那是一个缓缓步入海洋的血肉巨人。
深海噩兆，走向了海洋深处。尽管距离遥远，祂依旧朝着人鱼之国，神殿所在的莫舒伊笔直前进。黑色黏液不断从他的身躯里淌下，他溃烂的胸口中心开了个缺口，长着血肉的甲壳生物不断从躯体中坠入黑海。它们喷吐着墨汁，不断扩张深海噩兆的领域，腐蚀着大海。
海洋深处喷射出寒流，反击的海水泼洒在噩兆巨人和衍生物身上，在飞溅的过程中就凝固成尖锐的冰刺，刺穿石灰质躯壳组成的装甲，冻结撕裂的伤口。深海噩兆的行军因冰霜停滞，祂低头“看”躯体上的冰层，又将注意力转向挡路者。
白龙祭司，普林西丝。周围的海水被冻结，缠绕霜雪的冰枪提在手中，身后是冰刺组成的狰狞龙翼，冰霜女士的眼神饱含杀意，毫不掩饰地直视噩兆巨人。
“停下，或者冻结。”
那目光凝固在深海噩兆臃肿的躯体上不到五秒，普林西丝闭上了眼睛，卷起的冰风暴更盛，对黑色潮水的寒气围攻更加猛烈。
“你的权能是恐惧。比起沉睡者的绝望要弱小，但对智人的影响更剧烈。”关闭了双眼，普林西丝对周围的感知却更加敏锐，寒气骤降，深海噩兆的体温在这里如同点燃的火炉，更何况，祂所触碰的每一缕空气、每一颗水滴，都在恐惧中颤抖。凝聚的长枪捅穿了噩兆的左肩，卡进了关节里，缠绕的冰屑以伤口为圆点开始切割，像一个电钻将整条左臂剜了下来。
没有反应，失去一臂的深海噩兆甚至连嘶吼都没有发出来，这让普林西丝产生了不小的挫败感。这点创伤没有重创噩兆，反而让其焕发了活性。
“禁忌改造，血肉礼赞。”
血，与肉，涌了出来。噩兆巨人的躯体开始增生，二十米高的细长身躯开始崩坏，本就千疮百孔的石灰质在挤压中崩碎，一场自爆让噩兆巨人的碎片撒得到处都是。
普林西丝心底一寒，拼尽全力驱使风暴将浓雾中的一切笼罩在风暴里，没有丝毫遗漏。她再次定神，看向冰雪中心已经面貌全非的神骸。类人形态消失，无数触须组成的臃肿团块上长着唯一的凸起，唯一的眼球睁开，比自己人体大两倍的瞳孔直视着白龙祭司，恐惧的精神压迫直接施加在普林西丝的躯体上，无视一切媒介和感触的精神冲击，让普林西丝的膝盖磕碎了冰面。
她笑了，纷繁的暴雪中视野模糊，唯有白龙祭司的笑声清晰可闻。
“选择了贴近沉睡者的形态，用不可阻挡的攻击直接腐蚀我的神经。呵呵，我可是龙祭司，还是能够抑制精神污染的人鱼，沉睡之神做不到的事情，你也别想做到，蠢货。”
邪神之力有着不受限制的生命活性，它是无限的生命力，是毫无方向涌向四周的水。水是生命之源，是繁衍万物的根本。沉睡者掌握着水，生命力，无孔不入的力量演化出世界的规则。祂衍生出对抗，吞噬者耶摩塔尔创造了克制这一切的力量。
冰霜，凝固水源，压制生命活性，龙父创造了白龙，专用于克制沉睡者的生物兵器。而人鱼原先是沉睡者的守卫，她们能抵抗沉睡者无意识的低语，人鱼加上克制邪神的冰霜法力，这是普林西丝压制深海噩兆的信心。当然，这也是因为深海噩兆只是神骸，冰霜无法冻结大海，这是体量问题。
深海噩兆不得不衍生更多触须抵抗逐渐压迫的冰层，普林西丝用冰霜在周围笼罩了一层结界，不断向内压缩的结界。为了防止邪神层出不求的分裂重构，她彻底封锁了整片浓雾，连自己也没有放过。
意识越来越近，普林西丝自己开始感觉到冷，她看着完好无缺的冰球内部，缓缓松了口气，此时的温度已经达到了任何生命不得不冬眠的程度，她的皮肤已经和冰霜结合，一根手指都动不了，维持着将深海噩兆拢在胸前的姿势，普林西丝变成了一座冰雕。
阿诺因跪坐在泥沼里，地上绘制的降灵法阵发散阴冷的红光，他微笑着，精神意识与逐渐死机的深海噩兆断绝。
“降灵术士可是以数量控制战场的，龙祭司，你为什么会觉得我会孤注一掷，把全部筹码集中在一起？神的力量，神的生命力，可是无限的。”
死寂的泥沼传出他的奸笑，在泥沼外围的水湾里，这里的海水早已变成黑色，一个、两个、三个、四个……同样的高大，同样的石灰外壳，同样沉默的巨人，同样淤积的浓雾。阿诺因狂热地观赏着眼前的光景，虔诚祈祷。
“吾主的神骸，涌入深海吧。对了，从那个龙祭司的身体上踏过去。”
浓雾远去，阿诺因低头后退到黑暗里，他谨记着巫妖的教诲，从来不出现在正面战场。阿诺因是一个死了很久的老巫妖，传统老巫妖。如今掌握着操控神骸的能力，他感觉自己的生命贵重了许多。
“他们永远都不会知道重点在哪，只会在恐惧中彻夜难眠。”
巨龙的咆哮响彻海滨，波尔德里斯面对复数噩兆巨人发出怒吼，他对冰霜与海流的掌控得天独厚，卷起更狂爆的冷风与几个噩兆巨人抗争。波尔德里斯还将普林西丝从冰层里扣了出来，口喷暖流将自己的龙祭司唤醒。
“你的使命还没有结束，我的龙祭司！”
不用白龙在耳边吼叫，重叠的恐惧污染已经让普林西丝惊醒，她看向几个噩兆巨人，又望向自己造出的冰球，里面的肉块清晰可见，因为那冰块澄澈如琉璃。
白龙祭司吸了口气。
“我们心里想法一样，对吧？”
“冻结整片海岸线，波尔德里斯！不管他们有多少，休想入海！”普林西丝爬上了白龙的后背，冰霜之力在两者间融合，御龙的女王成为了暴风雪。
“请求支援，波尔，我们会撑到那一刻的。”
“你完全不用担心这点，我喜欢先喊人再动手。”
波尔德里斯哼了一声。
“借鉴了您曾经的语气，我和他们的通讯就像是在交代遗言。”
普林西丝微笑着俯冲而下。
“你这得宠的小龙崽子。”
第七百八十九章 窝里斗，拿手绝活
光滑如玉石，冰凉的魔力缠绕在手指上，梳理细密的鳞片。内心感受着冰凉，人鱼维娜枕在潮汐宝珠上，经历着自己的噩梦，直到一股亲近的力量将成长的人鱼公主唤醒。
白龙艾丽西亚的宝玉，瞬间灭杀族群的冰霜之力，将人鱼族群的生命比作随月盈败的潮汐，维娜仿佛看到了普林西丝取名时脸带的哀怨和自嘲。人鱼抬起头，冰冷的视线看着将自己唤醒的源头。
一个漂浮在不远处的幽魂，灵体上带着诅咒的浅绿色，脸蛋上留有疱疹留下的凹痕，像腐烂的船板。一个幽灵水手，也许是那群怨灵海盗的成员之一。维娜甩动头发，将幼稚的想法抛弃，凝结的冰晶让她的发丝在黑暗中闪闪发光。
被呼唤的海妖侍卫将幽魂包围，三叉戟鱼叉的尖端浓缩着杀死海洋生物的毒汁。抛弃人鱼美貌的海妖侍卫恶狠狠地瞪着幽灵，蛇尾在身后弯曲，压缩肌肉准备冲锋，将闯入者撕成鱼群饲料。
怨灵的脸上还挂着水草和藤壶，像个刚加入的新人，可就是这样的新人闯过了人鱼居住的珊瑚堡礁，到达了她们最重要的神殿前。在包围之中，神态自若，还好奇地观察着自己的右臂。灵体的手臂已经被冰块替代，成了不可活动的冰雕。
“哇哦，我没想到你们的冰雪魔法，能够冻结幽灵。”怨灵朝维娜拉扯微笑，将溃烂的脸蛋进一步撕裂，他的灵体，似乎面临着不可逆转的崩溃。
【白龙的魔力能够冻结神性，我不是冻结了灵体，而是冻结了其中存在的神性。】不需要甄别，怨灵体内存在的微弱神性足以证明他危险的身份。哪怕他没有触发自己设定的警告，维娜也能明白那种亲切感意味着什么，如父母怀抱一样的归属感。
这个怨灵，是邪神的神骸碎片。
【困住他！】
水域被分隔，海妖侍卫三人开始歌唱，带着魔力的靡靡之音能对精神施加强力暗示，不是魅惑或者沉睡，为保证效率。三海妖奏响混淆之歌，扰乱方向感限制移动的曲目。余下的海妖联手制造出一个巨大气泡，将怨灵封锁在独立的海水里。这种隔绝的魔力空间能阻断力量运输，阻挡各种负面状态施加和弱化灵魂攻击。
一座专门禁锢灵魂的监牢即将完成，维娜手掌前伸，气泡表面凝结出漂亮的六边形冰花。人鱼和怨灵就站在绽放的冰花两侧，观察着彼此，维娜皱紧眉头，怨灵则好奇地打量她，两人的心情和处境完全逆转，仿佛维娜才是那个被禁锢的囚犯。
不安的感觉逐渐强烈，维娜加快催动力量，准备将那张逐渐分解的脸掩盖在冰晶后面。白龙波尔和普林西丝大人都没有现身，想必现在正在面临着强大的对手。我不会怀疑白龙和“母亲”的力量，可现在有一个神骸碎片越过了防卫圈出现在了神殿范围。希望他们不会有事。
短暂的思考让维娜忽略了眼前，海妖的尖锐叫声让维娜重新关注眼前的敌人。她们在恐吓他，那个凑近气泡壁，凑近维娜的怨灵。那双眼睛、那恶趣味的视线离自己越来越近，那种亲近的感觉逐渐强烈。那不是沉睡者的呼唤，而是一种……我更熟悉的感觉。
他像极了一个人，也许是……不！如果像他，就意味着！！！
可怕的想法变成了现实，在冰晶彻底覆盖怨灵的面容之前，维娜看到了他剩下一半的嘴唇吐出了那个名字，用破碎嘴唇蠕动吐出的名词，即使没有声音，维娜也知道那个名字。
“莱尔。”
他不是随意剥离的幸运碎片，而是那个纠缠不休的恶灵，窥视神明力量的亵渎者。注定灭亡的舍里乌。
深海，出现了混乱。
一千道歌声在海洋中咏唱，那是最悦耳的歌喉，那是引诱的错误，那是被隐瞒的奇迹，那是人鱼之歌。人鱼用以示爱的，一生只能使用一次的歌喉，在维娜惊恐的目光中，她的族人们在深海中空洞地歌唱。
人鱼是淘汰者，注定堕落者，哪怕怀揣对陆地的向往，也终究逃脱不了深海的掌控，神的仆从，神诞生的祭品。
舍里乌不是躲过了人鱼的视线，他转化了所有的人鱼。所有的音容笑貌在此刻消失，她们彻底归入了深渊的怀抱。
【冷静！你们只需要控制好牢笼！】
面对涌来的疯狂鱼群，维娜用喝斥让海妖侍卫强制冷静。她们当然会手足无措，自己牺牲样貌换取力量，怀着强烈的决心所想要守护的姐妹，已经不存在了。所珍视的、所热爱的族群，都变成了阴暗的眼神和恶毒的尖牙利爪。
海的女儿看着面前的黑暗，睁大的眼睛密布血丝，维娜颤抖着举起潮汐宝珠，在盛放的白光中，竭力看清每一张脸，记住她们的模样。
【这是……我的族人……我必须……完成……我应尽的责任……】
【人鱼，变成了泡沫……】
毁灭的白光，化作一道巨龙的缩影，伸展双翼，朝着眼前的人鱼族群冲去，她傲慢地咆哮，化身死亡张开大嘴，准备将所有恶毒净化。
“给我闭嘴！”
巨龙的咆哮经久不息，在那些被役使的人鱼身后，黑暗中一道更加刺眼的白光从人鱼中钻出，光芒从黑暗中迸射，就像日光撕碎了阴云。暴怒的巨龙喷射吐息将潮汐宝珠中的力量逼退，扇动龙翼震荡涡流，整个莫舒伊都为之震动。生气的波尔德里斯一改往日的温和，像头激怒的鲨鱼朝白龙虚影扑了过去，一真一假，两头白龙的力量跨越了生死时间，在深海中对轰。
纠缠在一起的白龙将彼此拖入海沟，不断震动的海床宣告着巨龙的暴力。
维娜有些绝望，波尔德里斯！这条天真的白龙阻止了人鱼的毁灭。她抬头仰望着开始异变的同胞，彻底暗淡的潮汐宝珠从手中掉落，崩解粉碎。
“还没完呢！”
把前辈挫骨扬灰的白龙波尔德里斯搅动水流再次回来，他用不知哪来的污秽海流将整个莫舒伊的水域染成了绿色。
“我决定了，今天起开始做大海之王！”
“第一步，把她们给我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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