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梦野咲子
不详的黑色气息，爬上了他的头颅，无名的怒火，嗜血的欲望，让他瞬间堕落。大地的诅咒，抓住了他们的脚踝。堕落魔人咬住了他们，哪怕魔人的大部队还在几十米开外。
“吼！！”野兽开始了猎杀，朝着逃窜的羔羊，手上沾染同胞的血液，恶魔站在了善意构筑的桥梁上。
“快逃！！！有人堕落了！！”
“救救我！！我还不想死！！”
“罗莎！！！”杰里迈亚怒吼着，他看着混乱的人浪将女孩吞没，惊惶的人群将自己冲向远方。
“你不可以伤害自己的同胞，先生！”
“请保持冷静！！”
幻影劝说着堕落者，虽然毫无用处，它们没有恶意，不能产生伤人的想法，只能以自己的躯体构成屏障，将魔人和流亡者分离开。
但崩溃已经开始，噩梦已经降临，距离象征希望的峭壁不到二十米的这里，成为了恶毒凝聚的深渊。
倾尽全力守护流亡者，脱力的幻影开始倒下。如同多米诺骨牌产生的连锁效应，在负面情绪的冲击下，桥梁断裂，小部分流亡者和幻影们，坠入了深渊。
而红着眼睛的魔人群体，见到了他们心心念念的猎物。
第七百七十三章 失心少年
碰！
左臂传递来剧痛，脑海中刚产生痛苦的念头，发现眼眶湿润，视线早已模糊。头发沾着泥土，半张脸蛋停留着冲撞的红晕，脑袋昏沉，心里更是一片黑暗。罗莎强忍着痛苦，用完好的右手将身体从土里拔出来，精神并没有从混乱中恢复，刺耳的叫喊声正在撕扯自己的精神，呛鼻的烟尘味让罗莎忍不住咳嗽，她不想睁开眼睛，自己已跌入地狱。
“救救我！”
“疼！好疼！”
“请不要这么做！求求你！”
闭上眼睛，听到的声音更加清晰了，那些痛苦的声音，那些被摧残到极致而扭曲的声音，完好无损地将绝望传递到罗莎耳中。她跟着那些声音轻轻哭泣，跪倒的身躯只能绝望的祈祷，左手完全没有知觉，现在连双手合十都做不到。
带着热量的风像是在切割皮肤，这样的惨状让罗莎想起了上次误入血腥炼狱，那个浴血的怪物所带来的压迫，让身体颤抖到生不起逃跑的想法。而现在，比那时要严峻得多，云梯崩溃了，自己随着小部分人一起坠入魔人的包围，被撕碎只是时间问题，背靠峭壁，没有退路。
左臂传来的刺疼进一步加剧，无法想象的痛苦将罗莎打击成一个普通的少女，她忘记了忍耐，也失去了往常的沉稳，任何行动已经无济于事。
原来我也是一样的……
好可怕，我不要倒在这里，被穿刺在长矛上，身体四分五裂，不要不要不要……
谁来救救我……我真的好疼……好疼……
细密的鳞片沿着脊背游动，罗莎被轻微地带动，不安让她睁开眼睛，大幻影【蛇】正紧盯着她，用半边烧毁的脑袋俯视这可怜的灰姑娘。
【蛇】的躯体少了大半，原来漂亮的青绿色鳞片只剩下一小块，火舌还在她的躯体上燃烧着，末端的裂痕深处闪烁着余烬。身躯上驮着同伴的身体，他们像睡着一样，用藤蔓树枝捆绑在身躯表面。最美的花园没有了曾经的繁茂，她所背负的新生命，此时残缺消亡，悲伤刻在了她人性化的脸上，和焦痕一起。
【蛇】的靠近，让罗莎不自觉低下了头，她身体侧倾，慢慢后退，想要将自己埋在阴影里。
“罗莎，快跟我来，还有机会。”没有多解释，大幻影卷起触须搂住了少女的腰部，拖动着在尘土中滑行。在幻影尸骸堆成的屏障里，大部分流亡者翻过了峭壁，但没有幻影，他们选择坠落，履行守护所有人的约定，用自己的身体阻挡魔人的攻击。幻影的躯体比普通人强韧得多，而他们还能拟态成岩石。
虽然放肆的暴力，远胜于顽石。
【蛇】的躯体很温暖，层层缠绕的枝叶将混乱隔绝在外，罗莎产生了困意，她分不清是因为这温暖还是失血过多。在看到其他和她一样遭难的同伴后，最出色的引路人勉强找回了精神。
“罗莎！”
“罗莎大人！”
他们找到了精神支柱，可笑的是这根支柱早已折断了，罗莎露出自嘲的笑脸。肩膀处的刺疼让少女回过神，她发现幻影已经用草绳给自己的手臂做了应急夹板，这群身躯破碎的幻影，在硝烟中眼神依旧澄澈。
“我……”，一股酸楚涌上鼻腔，罗莎刚想说些什么，被【蛇】直接打断。
“我们的损伤很大，亲爱的。想要再一次将你们送上去，需要我们付出全力，只有一次机会，没有时间交谈了，罗莎，你必须按我们说的做，和其他人挤挤。”
似乎时间真的相当紧迫，话音未落，【蛇】就再次变形，她的躯体组成一个框住所有人的摇篮，将罗莎等人包裹住，余下的幻影纷纷钻进她的躯体中，融入那正燃烧着火星的裂缝里。噼啪声不绝入耳，罗莎感觉到摇篮正在爬升，虽然很慢很慢。
我们安全了吗……我们成功了？
这样的想法突然冒出，罗莎看见了他们的坟墓，散落的石块，燃烧的植物，幻影组成的废墟，演绎着催人落泪的悲剧。
一阵恶寒爬上心头，罗莎眼前浮现一个裹着黑袍的人影。那个幻影之主，如同恶神一样的存在。不不……这可以之后再考虑，现在，先活下去！
似乎是在嘲笑她想法的天真，摇篮开始剧烈摇晃，幻影突然开始哀嚎，变形的摇篮最外层开始脱落，罗莎透过出现在面前的缺口，看到了正在点燃摇篮根茎的魔人。
缠绕黑气的手爪如火焰一样燃烧，他的右手拿着一柄弯刀，灼烧的同时不断切割根须，虽然在癫狂中有些扭曲，但那脸上的每一条皱纹都让罗莎感觉熟悉，都让她感觉无力。
“布拉迪利叔叔。”杰里迈亚的父亲，堕落的先驱来迎接他的孩子们了。
罗莎突然觉得松了口气，她想起了很多小时候的往事，父亲着力于整个流亡者队伍，是眼前的这个男人带着自己玩耍，自己的第二个父亲，总是笑声最大的男人。就选在现在的狞笑中，罗莎也能看见曾经那个人的影子。
“也许这样也不错……”罗莎默默心想着，身体前倾，慢慢爬过摇篮的围栏。必须要有人阻止他，必须有人阻挡他的攻击。我，是最适合的人选，他们都在害怕，他们……这是引路人的工作……
幻影很累了，他们阻拦我的触须是这么孱弱，即使是我，也可以轻松挣脱。身体失衡，重心逐渐失去掌控，魔人张开了手臂，罗莎笑了。
“你在迎接我吗，叔叔。”
一道黑影，从上方跌落，那张脸距离罗莎的鼻尖不足十公分，一闪而逝。罗莎记得那双眼睛，那总是被掩盖着的海水一样的颜色，那种能吸收所有眼泪的蓝色。如同一只俯冲的乌鸦，他大吼着，撕扯着沙哑的喉咙。
“你怎么能这么做！父亲！”
“那是我喜欢的女孩！！”
父与子，雪白的利刃在空中碰撞，杀意与决意，两张相近的脸，不详的气息纠缠住他们，使两人如野兽一样冲撞进废墟里。
第七百七十四章 亡者谏言
我快要忘了自己板起脸色的初衷了。
最开始是因为，我不想太像他，布拉迪利，我的父亲笑得像个蠢蛋。可以说他渲染了我和罗莎童年的所有色彩，也许罗莎的乐观主义是遗传的他。明明没有血缘关系，罗莎就是和他无比相似，有一种吸引我的亲近感。
我觉得表现悲观是情有可原的，哪怕他笑得再大声，也掩盖不了这残酷的现实。不知什么时候开始，我开始反感他盲目的笑容，不再喜欢和他的相似之处，尽管所有人都说我们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在察觉到对罗莎的感情后，我越发不想成为我父亲的复制品。罗莎对我变化并没有改变自己的态度，就和他一样。
“你和她就像身份互换了。”那个男人发出愉快的笑声，拍打我肩膀的手掌一如既往的沉重。
“哪方面？”我有些受不了他的随和，我也无法理解他能和自己儿子处得像兄弟一样的亲和力。他可以变得威严，但从没有这么对我。
“当然是性格，小子，你还做着逆袭成王子的美梦吗，有够异想天开的。”他说着让我忍不住对他脸上来一拳的嘲讽，笑得更加大声。“罗莎，那丫头小时候，就和你现在一样。你小时候是个乐呵呵的小傻子，而她没有笑过，现在反过来了。嗯，在你爹我的努力下。”
“打住，我只是笑累了，不想带着面具活下去。”逞强地分离我们之间的关系，哪怕彼此都知血浓于水。
他停止了笑，认真的眼神里凝聚着别的孩子的缩影。
“她的父亲引导着我们走向光明，我不能看着罗莎独自走上反面，哪怕要分割我对自己儿子的爱，我也会偏爱另一个女儿。杰里迈亚，你完全可以指责我是个不称职的父亲。”
“我都说了，现在的我和你无关。”我从不觉得你不够好，父亲。这声音只停留在心里。
布拉迪利抬起头，看着灰蒙蒙的天空，他勾着我的脖子，强硬将我兜在臂弯里。
“你喜欢罗莎？放心，我不会说的。”他用搞怪的语气，说着我不忍心狡辩的话。
“嗯。”
“你会守护好她吗？用你的全部。”我想这个该死的男人代入了我岳父的角色，他的笑容时断时续，因为罗莎停止，在我面前展现，“她是一位公主，公主都很脆弱。我的儿子，她父亲离开的时候，我看到了那一面，她是被支撑起来的娇滴滴的女孩，而现实在不断抽走她的支柱，她父亲是，我也是。我希望你爱她，不是因为你青春的冲动，而是更为坚韧的情感，如果哪一天我离开了，你要成为她新的支柱。”
凭着满腔热血，我直接答应了他。他露出了笑容，从那与众不同的笑容里，我仿佛看到了我的成长。
青少年，就是说最热血的话，做最愚蠢的行为。
我的行动无比狼狈，我从未想过变故对我的打击比对罗莎更大，我比娇滴滴的公主更脆弱。我没有成为她的支柱，她却成为了我的。
你永远站在了我的对立面，现在是罗莎支撑着我的天空，而填充她的天空的，是对族群的责任和乐观的梦想。
我想你的付出是对的，罗莎比我优秀太多了。
面对绝望，罗莎比我做的更好，我成了彻底的悲观主义者，我最厌恶的东西成了自己，这可悲怯懦的自己。
我只能看着她走向光明的脚步，庆幸她对我的宠爱。她的梦想很美，像是在这片荒漠盛开的花朵。我品尝着甘霖，踩着她的脚印继续前进。
如果有的选择，我会成为她的垫脚石。
“现在你满意了吗！！！父亲！！！杰里迈亚和你走上了一样的道路！！我彻底成为了你！！”挥舞着弯刀，沸腾的恶念早已侵蚀思维，杰里迈亚的言语全部转化变成怒吼，在自己最亲近的人手中诉诸暴力。
“她还有甜美如蜜的梦想，怎能让你们这群该死的，还有这片恶毒的大地束缚脚步。给我滚远点！！”黑气吞没了少年的全部，狞笑的魔人和冷漠的魔人撞击在一起。
“给我倒下！！你早该死了！！老东西！！”留下最后的言语，退化成只会嘶吼的野兽，少年变得和他一模一样。
对罗莎的爱恋、对布拉迪利的思念，都被恶念侵蚀，杰里迈亚堕落为只有杀戮欲望的魔人，从他的父亲开始。
少年的心意，传达到了，以她最不期望的方式。
摇篮抵达了新的土地，劫后余生的流亡者带着眼泪，扑向陌生的土地，罗莎盯着峭壁下的混沌，滚滚浓烟将眼睛熏得通红。
“我们做到了，罗莎。”趴在边缘的【蛇】用缺损的脸拼出牵强的笑容，一个让人心揪的笑。
“嗯，谢谢你，谢谢大家，幻影。”罗莎站在悬崖边，微风吹动她沾满尘土的长裙，灰姑娘和仙子进行最后的道别。
大幻影的触须又提起一个小吊篮，里面装着睡着的小家伙，加在一起不到一个午餐篮大小。
“帮我个忙，亲爱的，让他们睡在开花最茂盛的地方，他们喜欢搂着根须睡觉。”
“你呢。”
“我也需要好好休息。”话音未落，【蛇】的身体开始出现裂纹，鳞片脱落，成片的藤曼跌进深谷，她的眼眸紧闭，安详地像是跌进一张柔软的床里。
罗莎对着脚下的虚空，点点头，提起篮子，将其托付给一名流亡者。
“罗莎大人……你……”
“我的梦想已经完成了，答应你们的事，也做到了。”泪痕还湿润着，罗莎搂着受伤的胳膊，单薄的身躯站在悬崖边，摇摇欲坠。
头脑放空，眼前的天空露出蔚蓝的一角，那是波苏瓦从没有见过的景致。她努力地伸手，却发现自己离那份美丽越来越远。波苏瓦的末代公主做出了她的选择，和最爱她的人一起坠落。
这么高，应该摔得很疼吧。如果我也魔人化，是不是能以另一种方式活下去？可是，对他们提不起恶意。
“杰里迈亚，不要离我太远。”
如此思考着，罗莎闭上了眼睛。
片刻后，没有感受到身体的冲击，嗅着浓烟和早已无惧的绝望，罗莎茫然的睁眼，看着自己身下露出笑脸充当肉垫的【蛇】。
“幻影的帮助，已经完成了……你可以……”罗莎喃喃着。
“我可以再帮你一次。”有气无力的声音如同梦呓，大幻影的身躯将罗莎层层保护，在魔人再次引发骚动之前，献上了最后的温柔。
“我不明白，也没理解，无视警告，任性消耗他的溺爱，也许这也是一种恶意，我们……幻影并不善良……”
“即使到最后，也依旧是任性着，毫无未来的可悲一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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