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梦野咲子
祂如今仍处于休眠，潜意识的力量组成了一片海洋。梦精灵族群的相关学者，也可能是为了给自己贴金，发表过如此言论。他们说，经过的对梦境的探寻，梦境是一个整体，梦境是精神的显现，每一个个体的梦境连接成了一张庞大的网络，而这个网络组成了一个世界。
第一位梦境德鲁伊，第一位梦境行者，精灵领袖伊拉宋恩建立了翡翠梦境，将精灵族群的梦境联系在了一起。这无疑是一项伟大的成就，尽管她后来性情大变，惫懒到让自己的族人沉默。
翡翠梦境，号称所有智慧生物的梦中家园，能够容纳所有生灵之梦。然而事实上，整个翡翠梦境，只是潜意识海洋中的一处孤岛。管理此地的梦境德鲁伊每当驻足凝望那漫无边际的浪涛，总是沉默不言。
对于潜意识海洋的探索，在女王挚友苏珊娜降临之后有了新的进展。
“那些是万物之梦，那些游移混乱的潜意识，是花鸟虫蛇，树木岩石，沙尘与风暴的梦。所有物质都会做梦，只是它们没有像你们一样能够组织词句的大脑，没有一张能够言说的嘴，也无法感知自己的梦。所以才是潜意识，这些意识是模糊的，甚至没有自我认知。”
说到这里，精灵执政官的眼神里涌动着悲伤。
“沉睡的父神掌控着所有梦境，实际上你们能够做梦、能够思考、能够认知到自己的灵魂，都是父神的恩赐。但不要感激，他只是随性地将不怎么重要的精神塞进了猴子人形的容器里，就像小孩子将米粒塞进玩具的空腔。如果祂当初改变主意，现在成为世界明面主人的物种就不是灵长类了，可能是两栖、飞禽或者软体类，实际上灵长类并不是父神的第一个玩具……”
我们并没有从这位知情女士的口中得到更多内容，尤其是当我们被藤条捆着，倒吊在荆棘丛上方时，我们的注意力更多集中在底下钢钉一样的尖刺上，而不是她所谓的过时的历史残余。
——彷徨之城，《学者》书刊，《梦境与灵魂》节选
……
翡翠梦境被划分成很多份，由梦境德鲁伊分别管理，但每一块区域，都至少有一条和潜意识海洋接壤的边界线，梦境德鲁伊的职责之一，就是监视这片混沌中的异动。
梦境国度，在这片区域被莱尔拿来做虚拟游戏之前，曾是两大梦境德鲁伊苏珊娜和伊拉宋恩共同监管的区域，它有一条狭长的海岸线。
那是一片垂直的悬崖峭壁，经过了地形改造，几位管理者在一定高度设定了玩家禁止的限制。
莱尔爬上了那条线，在光秃荒芜的悬崖顶部，看到了凝望黑暗蠕动海洋的苏珊娜。她站立在那里，像一块静止的岩石，身上的盔甲布满尖刺，冰冷肃杀的气势在察觉莱尔的存在之后消散。没有伊拉宋恩的陪伴，这里只有苏珊娜和莱尔两个邪神侧的叛逆同类。
“感觉得到吗？”苏珊娜伸出长枪一样的手臂，指向蠕动海洋的某处。
莱尔闭上眼睛，片刻，睁开，仰视威严的观察者。“没有。”
“用你的另一部分，让我恶心的那部分。”
“哦。”暗影从阴影里爬出，噩兆巨人从莱尔影子里爬出的片刻，气氛降到了冰点，现在的苏珊娜放弃了维持人形，变成一头全副武装的四足凶兽，尖牙利爪，盯着噩兆。
对梦魇之兽的应激反应，噩兆发出让人生厌的讽刺笑声，弯下脑袋展开交流。
“那里有能量波动，像一个正在鼓胀的气球，沉睡者，是在排泄废气吗？”
匍匐的凶兽转变回高挑的身段，冷冷回答。
“变回来，不想我揍你的话，莱尔。”
莱尔缩得很快，脸颊浮现的瞬间立刻辩解。
“那是噩兆，我控制不住的！我们是不同意志的独立个体，不应当被仇恨共享！”莱尔脑中间想到了安德瑞最终法庭看到的一切，心里有了底气。
苏珊娜并没有接他的烂话，重新将视线放在那片黑暗的区域，只有邪神之间的莫名联系，能感知到那片区域的动荡。苏珊娜直接揭晓了谜底。
“那里在衍生、在繁殖，在分娩，诞生新的个体，从属于父神的护卫。”
“生孩子？这时候？”莱尔没想到敌人爆兵居然如此之快。
苏珊娜按住了莱尔的脑袋，她此时的高度完全能够这么做，不算温柔的抚摸手法，但能够让人安心。
“还有时间，新生的护卫还没有成型，虽然这些无形之子十分强大，但目前，还不是我的对手，更何况纯度更高的你，你才是真的神子，继承者。”苏珊娜收回手掌，托起下巴，像是在观赏这个肉眼不可见的过程，“还有五个小时，供我们讨论解决方案的时间绰绰有余。”
莱尔有些惊讶，“苏珊娜姐姐似乎对这个衍生仪式相当熟悉？”
“看过千百回了，而且一个完全体的无形之子就在你的面前。”苏珊娜眯起眼睛，翘起的嘴角表明她很享受莱尔的惊讶，“没错，我就是这样诞生的，作为邪神免疫机制诞下的白细胞，清扫者。”
莱尔的心里一沉，如果无形之子成长后都是苏珊娜这种程度，精灵执政官、梦境大师，邪神之子人人如龙，敌方小兵人均精英怪，真是可怕。
“要怎么处理它们？苏珊娜。”莱尔只感觉十万火急。
苏珊娜脑袋一歪，指间敲打莱尔的额头。
“我还想问你的意见呢，这种情况我处理过很多次，但之前都是我一人处理，我想问问作为神子的你，有什么更好的想法，实在不行，再用我的。”
苏珊娜居然破天荒地邪魅一笑，神情妩媚动人。
“实在不行，我们就吃了它们。”
第七百三十章 神子，欺诈者
饥饿，是莱尔身体中产生的第一感觉。让人感觉不可理喻，莱尔十分清楚苏珊娜想要表达的意思。吞噬、掠夺，将新生的无形之子作为食物吞吃消化，就像咀嚼生肉一样将神的婴儿变成自己的一部分。哪怕它们和苏珊娜同出一源，是和她身体结构血脉链接最为亲近的“兄弟姐妹”，这种符合古老野蛮风格的黑暗仪式，莱尔内心深处举双手赞成。
新的知识瞬间从本能中产生，那是噩兆在和自己分享“进食”相关的常识。值得高兴的是，无形之子的原始形态并不单具备物质层面上的成分，也许过程会比莱尔所想的优雅一点。
精灵执政官先一步跳下了分界线的悬崖，她的躯体在半空中变成梦魇巨兽，像一头鲸鱼砸进潜意识海洋，掀起巨大的浪花。那些污浊的灰黑色浪花没有随着巨兽的行进落下，它们像是被冰冻在了水面上，在怪物的身后留下一串痕迹。
固定的浪花被紧随其后的触须撕碎，仅存的美感陷进混乱里。噩兆巨人迈开步伐淌在水上，从身躯上伸展开的混乱触须随意拍打周围的水花。沿着梦魇巨兽留下的痕迹，噩兆巨人朝着那边波动的混乱深处前进。
没有上下之分，从梦境国度内所看到的“水面”概念在坠入潜意识海洋的那一刻就消失，噩兆像是行走在水面上，又像是沉在海底，也或者正在空中飞行。周围浑浊的颜色失去了常识中“天”和“海”的区别，远近上下的概念被混淆，这也正是苏珊娜留下痕迹的原因，这里需要一位向导，莱尔只能模糊感觉到，自己还没到目的地。
沿着痕迹走过了难以形容的距离，消耗了一段并非“瞬间”的时间，噩兆停留在原地。他面前的痕迹消失了，周围已经变成朦胧的一片，没有翡翠梦境的海岸线，噩兆巨人迷失在海洋里。
“听不到自己的心跳声，这里是真空么。”这个念头响起的瞬间，就被否定了。声音是相对的，只有当突兀的心跳出现在静默中，才能听到自己的心跳。
感受自己的内在，莱尔确定自己的内在并没有发生改变。
“心跳声应该存在，只是自己无法感受到……”
因为……噩兆巨人模糊的面孔拉出狰狞的笑容，扭曲的笑声在短时间变成混乱的交响乐。声音逐渐清晰，最后变得刺耳。
“没有听到心跳，是因为，这片空间一切，正在随着我的心跳声搏动，【它们】听到了我的心跳声。”
无形之子，就在自己周围，苏珊娜，将自己带到了产房的正中间。那是一群无法观测的混乱，存在形式介于能量和物质的中间态。当噩兆巨人飙出难以模仿的“男高音”，这些无形之子才漏了馅。
莱尔看到了它们。
无形之子被观测成一团带着微弱闪光的长触须团块，它们像是细胞一样挤在一起，用触须在个体的缝隙间蠕动，团块中心没有太多变化，触须上会产生类似极光的闪烁纹路。
它们在盯着噩兆。
不再伪装成周围的潜意识海洋，无形之子产生了新的异变，它们开始拉伸，变得细长，颜色加深，身上的星点更加闪亮。长出四肢和躯干，还有触须包裹的外形。它们在模仿，模仿噩兆。每一个都是如此，它们还慢慢伸出触须，准备触碰被模拟的噩兆化身。
莱尔并没有阻止，他也不担心无形之子会模仿噩兆而超越本身。因为不存在可能性，无形之子与噩兆一样同属于邪神的眷族。邪神是混沌强大的古老之神，他们是最为古老原始的概念，不存在理性敏锐的思考。因为自身存在足够强大，所以邪神很少动脑子，当然他们高位存在的思维也不是凡人能理解，虽然很直白。当一个族群没有打破常规的智慧，他们的等级制度就会绝对森严，邪神眷族的力量来源于血脉，与古老之神沉睡者的亲密性。
而噩兆是血肉之中诞下的【神子】，无形之子只是潜意识海洋孕育的防御机制。哪怕这个逆子再叛逆，他也不会被扫地机器人比下去。
而且，莱尔很好奇无形之子的特性。
幻影一族，和无形之子多么相似，也许幻影一族就是无形之子技术的延伸。
同为模仿者，成为自己族群的幻影一族，也许能在无形之子上找到新的道路。
想到这里，噩兆没有抗拒，反而主动触碰了无形之子试探的触须。
触探，超越语言和心灵沟通的交流方式，通过身体接触交流信息，是邪神眷族最高效的信息传播方式。嗯，最深入的触探，也就是同化，完全成为一个个体。无形之子，交流，进食的概念不是分开的。
噩兆看着那发光的触须和自己枯木一样的手臂缠绕在一起，发出明亮的光点。无形之子和噩兆巨人之间构筑起桥梁，他们开始了解彼此，挖掘彼此。
不过，莱尔传递的信息是伪造过的，谁也没规定聊天一定要说真话，对吧。
所以，莱尔和一群完全没有真假概念的新生无形之子交流着信息，得到了许多新的学识。
交流过程可以简化翻译成这样。
无形之子：“你很特别，我更高等的同族。”
莱尔／噩兆：“当然，因为我是从父神血脉中诞生的继承者，他最钟爱的孩子，我会继承沉睡者特里同的荣光和世界，我是……欺诈者。”
无形之子不明觉厉地点头：“与父神相似的名讳，虽然不了解欺诈者的意思，但想必是个十分尊贵的称谓。我们是无形之子，是清除威胁父神的危险因素的卫士。”无形之子将莱尔的谎言定义为真，因为邪神没必要说谎，噩兆本身的尊贵足以证明他的真实，无形之子万万没想到邪神王子会乐意变成一只虫子，还愿意为了这群蝼蚁反叛自己的父神。
莱尔／噩兆笑了，这群无形之子还不知道沉睡者最大的威胁就在他们面前。
名誉安德瑞巫妖，邪神幼体，龙王祭司莱尔·布勒先生有了新的想法。
他想要香辣鸡翅给自己打工。
“我，欺诈者，是沉睡者的继承者。沉睡者的一切，在未来，都会是我的。包括你们这样的仆从。”
“所以，为什么我们不跳过中间的过程，直接到最后一步。”
“成为欺诈者的仆从，无形之子哟。”
第七百三十一章 伟大的食粪者
触探的深入还在继续，那感觉就像有完美贴合的钢针正在挖掘你的血管，没有痛感，甚至是心理层面的排异反应都没有产生。一种被动融合的自我感觉占据了莱尔的全部，他感觉在无形之子的触探下，自己对这个噩兆巨人的身躯有了更加深切的了解。心情谈不上好坏，如果没有邪神幼体附加的高位格精神，也许现在所体会的这种混沌不明的感触，会变成难以言语的恐惧吧。
也许，对于邪神来说，无形之子这样的仆从，就和幻影一族一样可爱。
因为奇妙感觉对这些新生的无形之子产生了些许好感，但莱尔依旧操控附身的幻影在自己的身躯里编织层层谎言。看着这些勤劳的清洁工将自己的谎言吸收，莱尔有了种哄骗老实人的优越感。至于罪恶感，在认知到对面不是人的时候早就淡化了。
“我潜伏在一具蝼蚁的躯壳里，用天真烂漫的伪装间接控制了一座巫妖学院，并诱使它们不断试探深渊，开启封印父神的大门。”莱尔甚至觉得自己没完全说谎，安德瑞学院的巫妖何止是邪神，什么都敢惹，要不是圣光教堂的外部作用和救世会及雷蒙的内部作用，院长先生的哀嚎该响彻整个世界。
【伟大的成就，欺诈者大人。】它们由衷的钦佩清晰可见，赞美声就在自己的皮肤里响起。
“我复生了新的巨龙之王，曾经的背叛之神耶摩塔尔，牵起巨龙的缰绳，神的国度会比过去更加完整。不用担心吞噬者的态度，他是我这边的。”嗯，我这边的。
【这……父神一定期待着与背叛的兄弟重新融合。】这次说话的是自己的触须，噩兆茂密的触须肉球欢乐的舞动。
它们快要触及自己的内心，噩兆化身的中心，那里有着莱尔，有着光芒的纯洁者灵魂。尽管已经事先聚集了附身的幻影，用完美的伪装修饰成混沌，但真到这时，内心还是多了点忐忑。
会不会露馅，幻影一族与无形之子如此相似，它们有着相似的变形和精神附身能力，但无形之子是邪神眷族。而幻影，目前来看只是一个覆灭的神秘组织秘契之塔的某一重要成员的造物。
如果失败了……那莱尔只能吃了它们了。无形之子如此深入噩兆的内在，它们的混乱无形的躯体已经同化成了与噩兆近似的模样，进食与交流不分概念。莱尔只要一个念头，就能让它们变成自身的一部分，想必这就是苏珊娜所提及的“你自己体会”的正确进食方式，虽然这样多少有些可惜。
无形之子此时的状态，与其说是外来入侵的个体，更像是噩兆脑海中分裂的不同的次要人格，主人格只需要进行简单的自我否定，这些分裂的思想就会变成多出来的能量。
从莱尔接受幻影一族的附身开始，也就是他容许自身存在多种人格的时候，他的精神状态也就产生了奇妙的变化，所以晋升四锁，才会是精神患者。不过，也许，当天赋错误觉醒产生妮娅这个分身的时候，莱尔就已经注定走上这条不凡之路。
无形之子的触探正在不断深入内部，很快就要接触到那层幻影伪造出的心灵壁垒，莱尔看着这枚不断靠近自己核心的“针”，充满期待。无论是成功还是异常，自己都不亏。
时间慢了下来，自己的感知缩小到微观，清晰感觉到触须尖端和幻影壁垒触碰到一起。
【！！！】
异常发生了，噩兆巨人开始全身发抖，不，抖动的是所有附身的无形之子，它们停止了深入莱尔内心，像逃窜的老鼠从每一个身体缝隙里钻了出去。莱尔并没有尝试抓捕，因为它们溢出的情感是如此清晰，那不是知晓背叛的愤怒，而是厌恶，单纯到极致的厌恶。
无形之子，厌恶幻影。
这极不正常。邪神是造物主，他衍生了世界万物，这个世界本来存在的一切，都可被视为沉睡者的残渣。而神的仆从，对于世间万物，可能鄙夷，可能蔑视，可以愤怒，但不会厌恶。它们不会厌恶自己。但无形之子厌恶幻影，如此剧烈的情绪波动甚至掀起整个潜意识海洋的滔天巨浪。
无形之子围成一圈，死盯着噩兆巨人，更准确地说，死盯着附身在伟大神子欺诈者身上的异常物质。模糊的团块从噩兆巨人身上爬出来，就像逃跑落下的几个小小兄弟，它们变成触须，长在噩兆庞大的躯体上，接受所有无形之子的审视，情绪中带着委屈。
带着正能量，和莱尔打成一片的善良到无害的幻影，不太明白这些巨大的和自己相似的同伴为什么会表现出如此明显的厌恶，难道自己做错了什么？明明听从领袖莱尔的吩咐尽力变成无形之子的同类讨好它们了。
莱尔想错了，无形之子和幻影，能力相似，但有着很大的差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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