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梦野咲子
“幸运的是，当我对现状腻烦的时候，各个混乱势力的头目找上了我。他们也对无休止的战斗厌倦了，我们拟定了法律，让新哈姆雷特成为了安全区。这里可以做任何事，只要不伤人，而我成了他们公认的领主，管理城镇，并对各势力具有一定的命令权，只要他们有空的话。”
“流匪逃犯追求哈姆雷特怪物巢穴的宝藏，而妖魔鬼怪追求人肉。有些厌倦奔波的流浪者会在小镇安定下来，他们的大心脏让他们很快适应诡异的客人，而我的领地也蒸蒸日上。”
凯文说到兴奋处快乐地挥舞双手，接着又喝了一杯。
“就是我最近一直没有见到什么正常人，感觉有点寂寞，我对恶徒们叮嘱了不要袭击旅人，但很难相信他们会听进去，而且哈姆雷特挺偏僻的，死刑犯和逃兵、杀人狂和盗匪，哈姆雷特尽是这种怪人疯子！”
“敬疯狂的哈姆雷特！！！”
“敬疯狂！敬绝望！敬死亡！”
“敬财宝！”“敬人肉！”
凯文的抱怨引起了恶徒的欢呼声，此起彼伏的酒水浪潮乘着狂笑声冲向高潮。
凯文呵呵一笑，竖起手在莱尔耳边低语。
“看着吧，这群人等下会有一半都付不起酒钱，巴洛克会招来打手逼他们用身体付账，我指的是一顿暴打。忘记说了，在哈姆雷特开店的店长可以行使追讨小费的权利，不限武力。”
留下一小摞金币放在吧台上，半醉的凯文带着莱尔离开了落马酒吧。那几杯劣等酒可不值那些钱，巴洛克是个黑心商人，要是真有人老实买账，那些出生入死的冒险者恐怕一辈子也别想攒一个子儿。但凯文不在乎，他是这里的领主，他的钱根本花不完。
“赌场、妓院、酒吧，医院还有教堂，这些都是销金窟，哈姆雷特的镇民需要释放压力，他们毫无规划的人生总是花钱如流水。我总算知道我的父亲禁止我插手这些产业的原因了，他过去总说我会玩物丧志。”
“实际上呢？”
“实际上这些太赚钱了！博瑞家族的产业扩张会引起其他规则的敌视，一个有些好运的安分男爵才不会招来嫉妒。但现在，我是哈姆雷特唯一的贵族，真正的头头！我想干什么，就干什么！”
随着黄昏降临，从山崖上传来嘹亮的钟声，大概是从城堡中传出的，虽然莱尔并没有看到醒目的钟摆建筑。这种疑惑在内心演变成一种敏锐的洞察力，莱尔发现，那响亮的声音似乎不是一个整体，那是很多阴森的声音集合在一起伪装成的钟声。
“宵禁的时间快到了，我们得回城堡了。”刚才还表现得不可一世的凯文伯爵先生结束了原本的观光计划，带着莱尔走上山崖上的石板小路。
“哈姆雷特的头头，你在卡珊戴尔可不在乎什么宵禁时间，要是你在博瑞庄园有现在一半的规矩，雷尔夫对你的看法会改善许多。”
莱尔的揶揄让刚说出大话的凯文有些不好意思，他挠着金发，并没有做出任何逞强的举动。
“这是为了哈姆雷特，我作为头头，当然要起到榜样。”
“得了吧，你刚被赌场禁止入内，”莱尔回头看见哈姆雷特新镇的居民全都在收拾店铺，聚集来的怪物客人也在离去，那阴郁的钟声，似乎是一种对哈姆雷特所有人的警告，“凯文，那声音到底是什么，和我说实话，为什么哈姆雷特的狂徒会遵守宵禁时间？而且你为什么要遵守，我以为贵族指定规矩只是用来管理平民的。”
“说的好！问题是宵禁不是我设定的，而宵禁设定的目的是为了管理我。其实没什么的，只是我的仆人们在呼唤我回家，”说到这里，凯文转过了头，“可恶的莱尔，你从来没告诉我纳斯兰的女仆不算正常怨灵！怨灵明明长得不是那样！”
“哪样？”
“你自己看。”凯文指了指后背，那两个跟随凯文的怨灵将可怕的目光转移到莱尔身上，他们的脸，很恐怖，一个五官挪位，溃烂的伤口像雀斑一样覆盖整张脸，另一个脑袋缺了一半，露出破裂的颅骨和干尸一样的肌肤。
莱尔明白了凯文的意思。
怨灵是不甘死去带着执念的痛苦灵魂，他们往往死状凄惨。怨灵的形态会保留在他们死亡的那一刻，基本上都是些可怕的样子，只有极度的痛苦才会让一个灵魂满是仇怨。而纳斯兰，海伦娜为了保护家仆们成为了夺魂者，她和纳斯兰所有的亡魂成为了一个整体，承受了他们的痛苦和狂乱，所以幽魂女仆的死亡是无痛的。她们保持着生前端庄的样子，身为怨灵却有着理智。
现在看来，对怨灵女仆早有想法的凯文少爷似乎给自己招了些孤魂野鬼，然后这些家仆看上去应该不太适合照顾人。
“不幸的消息，凯文老爷，只能委屈您了，你找了多少个怨灵成为家仆？”
“一千多个……”
“……你从哪找的，幽灵女仆的执念对你来说如此深吗……”一千多个孤魂野鬼，要知道纳斯兰总人数还不到这个数量的一半，天知道凑齐这么多怨灵需要闯多少阴森鬼域。
“不是我抓的，高等魔研社模因学成员大胆先生您知道吗？我把我对怨恨的美好幻想告诉了无名，而无名带来了大胆先生，大胆先生带来了一大群怨灵……”
【我的天哪，没想到这个世界上居然还有第三个对怨灵研究有兴趣的人，真是太好了，这些“朋友”一直趴在我的身上，稍微有些碍手碍脚的，这样吧，凯文先生，我留下一半“朋友”给你当家仆，不用担心，我调整过了，他们会是最优秀的仆人。】
“现在的哈姆雷特城堡，每一盏油灯上都匍匐着一个怨灵，而就在几天前，我实在受不了每天一大早十几张溃烂的人脸挤满我的视野，我和我的新仆人达成了一个协定。”
“作为一个优秀的仆人，他们会化妆伪装自己，提供最好的侍奉。而我也必须做一个好领主，我非常怀疑大胆先生是不是混淆了【仆人】和【家人】的区别，这些怨灵家仆总是尽其所能的要我在城堡中保持礼仪，我都快被搞疯了，所以哈姆雷特新镇对我来说和天堂没差，无拘束的美好。”
“但美好的时光总是短暂的，到了宵禁时间我就必须回到城堡休息，保证自己的睡眠质量和精神状态。”
“要是你超过了宵禁时间，那些冤魂会怎么做，伤害你？”
凯文摇头。
“那他们会离开城堡，来到我的身边，无论在哪。然后为我制造一个安净舒适的睡眠环境。”
“他们会杀死我周围所有能发出声音的活物。”
第六百一十九章 女伯爵
“这就是那些恶徒逃离哈姆雷特新镇的原因，因为他们怕自己成为恶灵家仆惩罚坏宝宝的消耗品？”果然是个东西沾上安德瑞就会变得很诡异。
凯文露出一个万念俱灰的灰心表情，他在卡珊戴尔就极其抗拒他父亲的安排，结果自己当了领主还要接受家仆的束缚。
“哈姆雷特墓地有一半的生命死于我的失误，那可不是领主表达谦逊的玩笑话。虽然他们生前是些肮脏的恶棍或者吃人的妖魔，我对他们的愧疚还是多少有点的。”凯文的眉梢下垂一个微妙的角度，表达出凯文一丁点的愧疚，随后又像攀上枝头的百灵鸟，重新振作。
“除了帮助维护的无名先生，莱尔，你将是我在哈姆雷特城堡正式招待的第一位客人。来吧，在我的新家住一晚，让我回报在纳斯兰受到的热情款待。”
“恭敬不如从命，凯文老爷。”莱尔将石板缝隙里探出的一小节溃烂手指踩回去，“我先确认一下，你在纳斯兰的那一晚确实过得很舒适，对吧？那座阴森的城堡里不会有什么你设置的惊吓派对或者离死不远的恶作剧狂欢……”
凯文哈哈一笑，看来莱尔对于落马酒吧的遭遇产生了一些提防，但他的确打算好好招待自己的挚友。“我是真心实意打算招待你的，而且城堡虽然是我的居所，但有很多客房都被无名先生和高等魔研社成员当作了实验室，那些地方我都不曾去过，只在一小块区域活动。不要说联合恶灵吓你，那些家伙除了日常事务完全就不听我的，但作为管家和仆人还是相当尽职的。”
通往山崖的石板路已经走了一半，这还是莱尔这几个月以来第一次，用双脚走完这么长的路程。
“累了？”凯文回头，看着盯着脚下的莱尔。
“并不，只是有点好奇，让一个伯爵步行前进是不是有点奇怪？”
“啧。”凯文就像是被戳到了痛处，有些不爽地咬着拇指，“其实，多走路对身体健康有益！”
“……说吧，你们哈姆雷特家又有什么让你难以启齿的交通方式。”
“你也知道了，我们家的恶灵，原本都是些孤魂野鬼，别说让他们找一辆幽灵马车，他们靠近马的第一反应就是把它撕碎，所以，想要用恶灵代步的话，他们更喜欢搬运。”
“或者说，附身。”
在凯文的示意下，那个脸部溃烂的怨灵钻进了凯文的身体里。
“咔、咯，嚓嚓嚓……啦——”凯文的身体飘了起来，肢体在空中诡异的扭曲，他双目无神，嘴巴张开，发出莫名其妙的声音。“凯文”开始快速移动，用他扭曲的关节在空中划桨，速度飞快，眨眼之间他就到了城堡边上，又很快飞了回来，身体慢慢降落，恢复正常，衣服上之前扭动的伤痕和褶皱都不存在。凯文醒了。
“如你所见，我家的恶灵，比起优雅更喜欢效率，当他们控制我的躯体的时候，我是没有感觉的，但我还是能知道他们用我的身体做了什么。这种移动方式，很瘆人，所以我很少用。如果你想的话……”
“我觉得走路挺好的。”
当两人走到城堡前，太阳的余晖已经完全落下，曾经破败的玫瑰园里还能问到淡淡的血腥味，压塌的葡萄藤爬进砖瓦里，这个腐朽落败的前庭反倒增添了几分诗意，悼亡诗那种的。
阳台上的窗户纷纷敞开，冷风让窗帘在黑暗中起舞，就像一个被封印在窗台上的亡魂渴望逃脱。通往城门的道路两旁悬浮着一盏盏点亮的油灯，每盏油灯后都有一个托灯的模糊影子。静谧在扩张，所有的火烛都聚集到了两人身边，而在那些影子背后，是伸手不见五指黑暗。
“准时是一种美德，我的主人。”那个声音就像是最刺骨的寒冰洞窟里吹出的冷风，光是听到那个声音，一阵凉意就随着脊椎冲上了大脑。那个黑影飘到凯文面前，他手中没有提灯，所以当他靠近的时候，莱尔才看到那张冷峻的脸。
“这位是我最尊贵的客人，管家先生，请确保莱尔先生在哈姆雷特城堡收到最周全的招待。”
“那是我的荣幸。”虽然从恶灵管家的声调中完全听不出荣幸。凯文回去自己的房间更换礼服，莱尔则在这位管家的引导下前往餐厅。一路上管家没有说话，和纳斯兰的幽魂女仆一样沉默寡言，只是更加冰冷。墙壁上的烛火随着莱尔的脚步不断点亮，但幽幽烛火只能提供模糊的视野，莱尔感觉自己在一个鬼魂的带领下走向冥府。
“应该……把灯……点亮……”一种模糊的感觉在莱尔脑海中生起，噩兆的暗影看着这薄弱的恶意，露出诡异的笑容，影子爬上墙脚，蹲守在烛台后方。
莱尔朝着烛台慢慢靠近，那个小油壶就放在烛台边，只要加一点，见底的烛台就会闪亮一点。
“客人，那是佣人的工作。”管家的声音在莱尔背后响起，冰冷的语调让莱尔回归清醒。“只需要吩咐仆人就可以了。”在管家的示意下，烛台周围出现了变化，一个蹲伏在烛台上的恶灵慢慢显形，他畸形的身体挤满了烛台上的空隙，他的扭曲的小拇指正提着那个油壶。恶灵添加了灯油，完成工作，继续用惨淡的目光注视着莱尔。
【怨灵对生者有强烈的怨恨，而它们最喜欢做的，就是引诱那些生者作死。】
“客人，抢了仆人的工作，仆人也会生气的，请小心一点。”管家默默看了眼蹲在烛台上的恶灵，继续带路。
“凯文说他们是安全的。”
【凯文就没有遇到过危险。】
小心翼翼的莱尔终于走到了餐厅，一路上恶灵的陷阱都被管家阻止，噩兆只能收敛自己的影子，一直在莱尔脑海里抱怨着无趣。在哈姆雷特的感觉和纳斯兰截然不同，纳斯兰的窥视无处不在，但那些视线中只有好奇和被压抑的兴奋。而哈姆雷特城堡全是空洞、恶意的凝视，这使得噩兆对这座恶灵城堡评价很高。
换好礼服的凯文已经做到了主位上，餐桌上盛放着丰盛的食物，明显超过了两人的食量。
“这些正常的食物在哈姆雷特可是奢侈品，我只能通过无名先生从境外采购。从卡珊戴尔带来的厨师将烹饪手法交给了恶灵们，但美中不足的是，他们没有记住我的食量。吃吧，莱尔，味道相当不错。”
莱尔怀着戒备心理享用食物，这些恶灵烹饪的食物，味道意外得不错，甚至比纳斯兰的食物味道更好，莱尔认为那是卡珊戴尔烹饪手法的原因，纳斯兰的饮食习惯和纳兰尼亚一脉相承，她们偏爱甜食。
说起来，雷尔夫叔叔吃得惯甜食吗，也不知道薇尔莉特女士能不能扭曲他的胃。
冷飕飕的餐厅中两人进食得很快，凯文在临走之前和莱尔道了晚安。
“好好休息，莱尔，明天我还有事情需要你陪同。”
“什么事？”
“去看望我名义上的姐妹，哈姆雷特家族的一位女伯爵。”
第六百二十章 请用随从打脸
“你的妹妹是怎么回事？”莱尔昨晚失眠了，不管是凯文留下的讯息还是哈姆雷特城堡内阴森的凝视，莱尔都没有得到好好休息，过度的紧张将注意力全都转移到这个问题上，变成一种渴望知晓答案的迫切。所以第二天一大早，和凯文见面之后，莱尔就提出了这个问题。
“哈姆雷特家族的血脉，上任公爵的私生女，因为血统问题被其他孩子排斥，早早地离开了哈姆雷特郡。不过也因此因祸得福，躲过了舍里乌对哈姆雷特家族的毁灭。这里似乎成为了她的噩梦，直到我们将公爵杀死。她大概是，得知哈姆雷特有了新的继承人，所以想来争取一些利益吧。”
莱尔发现凯文的表情不置可否，从容淡定的凯文少爷还是第一次见，这大概就是他成为领主后的部分成长吧。
“梅格露·哈姆雷特，这是女伯爵的名字，实际上我们已经接触过了，对于继承权和哈姆雷特的分配有了一些讨论，不过最后出了一些小的纠纷。我打算在这次会面中彻底结束双方的争执。”
“和谈？妥协？”凯文·博瑞先生是一位慷慨的贵族少爷，莱尔从没有见过他争抢什么……
“当然不！现在的哈姆雷特可是恶棍之城，不法之地，身为这里的领主，我打算以理服人，我现在就去镇里找些能打的过去，莱尔的话，你想来就跟来吧。”
刚出大门，凯文立刻将手杖扛在了肩上，恶灵管家进行准备的彰显贵族身份的礼服，在痞气的冲刷下也显得有些不伦不类，现在的凯文，像一个斯文败类。
博瑞男爵，你精心培养的子嗣已经亲和到和所有人打成一片了，我想您一定十分欣慰吧。
雷尔夫叔叔，你看人的眼光还是准啊。
“如果需要我出力的话，随时说一声，我现在的力量可比之前强多了。”莱尔表达了自己的支持。
凯文很高兴，但还是摆了摆手。
“现在的哈姆雷特势力，战斗力是肯定足够了，而且莱尔你现在是我的客人，那怎么好意思让你出手，你就跟在我身边看着就好了。”
莱尔没有反驳凯文的想法，只想着之后要是出了差错，自己也能提供帮助。
两人顺着石路回到了小镇，黎明还未到来，镇子上已经零星躺着几个身上流血的恶徒。在凯文领主休息的时候，正是哈姆雷特各方势力彼此蚕食的狂欢时刻，他们在镇外彼此杀戮，用鲜血死亡换取财富力量。有些幸运儿逃回了镇上，他们遍体鳞伤，连一只手都抬不起来，但即使如此，那些追杀者也只能干看着自己的仇人，咒骂这些蠢货流血中毒死去。医院开门还需要三十分钟，只要坚持一会，自己的命就能保住，并开始新一天的享受。
凯文轻车熟路地在镇上转悠，有时候看到奄奄一息的熟人还会上去打个招呼。倒不是凯文有多么冷血，而是这些家伙已经如同风中残烛，一次不小心的挪动就可能要了他们的命，凯文试过很多次了。
他先是来到了墓地，这里没有守墓人的职位，那个巡夜的古怪老头偶尔会路过这边，因为镇上魑魅魍魉太多，墓地反而静悄悄的，这里真正躺着倒下去就站不起来的家伙，但也有例外……
“收藏家！”
凯文的呼唤引出了一个高挑的恶灵，他的样貌古怪，灵体化的脑袋上罩着一个铁笼子，他披着一件血迹斑斑的皮革大衣，双手自然下垂，从大衣的缝隙里，莱尔好像发现了什么。他的躯体中，塞满了灵魂，他人的灵魂，像肿瘤一样长在收藏家的身上。这是凯文招来的打手，第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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