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梦野咲子
缆线边缘溢流的电子束在闪烁中变化，莱尔在其闪动的刹那好像看到一张数据网格模拟的脸，他看着自己向下蠕动的躯体，然后消失。
“不论怎样，你不能再继续深入了。下面是机械之神的实验室以及主机房，你不能过去，而且，那里很危险。”
SS总算没有忘记工作，道了声抱歉，他对一个新出生的同类意识体进行了一项人性化的互动，欺骗。
“抱歉，杰克，但我们别无选择。我原本是在检修通风管道，但因为之前的清扫排异工作，管道已经关闭了。我们只有回到最底层，从执行者10001号的个人通道才能离开。我知道这让你很为难，但错误已经发生了，我们只能想方法更正。”
【错误？错误？错误！警告！警告！！警告！！！威利姆存在被污染风险，启动安全协议！消消灭……灭……灭入侵者……错误！！错误！！！禁止伤害行为！！！杰克……错误！！！执行……自我……抑制……快逃……快离开……这里……程序……失败……】
杰克原本还算美好的声音在SS的一番欺骗下扭曲成刺耳电子音，伴随着管道中爆发的电光和震动，还算的稳定的光照系统开始摇曳，就像这个管道濒临崩溃的前兆。
杰克像是陷入到机械体特有的逻辑BUG中，也可以将之类比成人类的精神疾病，但不管是那种，莱尔都意识到这个SS才认的小兄弟绝对不好相处，他赶紧加速下滑。就像是印证他的话，那些缆线断裂，带着电火花的前端像蛇头一样抬起，朝着莱尔涌去。
“该死的。”莱尔下意识想要施加诅咒，但这座金字塔神殿内的魔力，全都是那种固体魔力块，降灵法术完全无效。
黑色触须将靠近的电缆拍打开，阴影熄灭了暴走的电光。
“我需要加速下潜，SS！”
雪球的探测仪如同声纳不断向下投射那种浅蓝色光圈，SS正在反馈的虚拟模型中规划路线。
“管不了那么多了！我已经开始渗透机械之神的局域网络，莱尔，你的视野中应该能看到那些斑马条纹的光标了，顺着路标前进，那是危险性评估最小的路线。”
嗡嗡嗡的声音正在电缆暴走的驳杂管道中回响，那些魔力催生的霓虹光影忽明忽灭，一连串黑白相间的光标在墙壁上闪现，那种单调的颜色在斑驳的数据流彩中格外还算醒目，哪怕只是持续了一个瞬间，特定排列的魔力阵列，莱尔也能用比视觉更敏锐的魔力感知察觉到。
在金字塔中下降到了一定的楼层，上方杰克的怒吼和嘈杂的摩擦声还在不断靠近，一切匆忙躁动，但又进入一种动态的平衡中。
直到周围管道的颜色变成纯粹的白色，一种充满能量的纯粹的颜色。
黑色作为主打色的莱尔在这样的管道中格外显眼，那个发狂的机械智能杰克也停留在白色管道之外，就像治安官不会离开自己负责的辖区。
“真是够呛呢，莱尔。”
“说的没错，S……S？”
出现在莱尔耳麦里的，并不是SS略显冷漠的声音，完全不同的音色表示着另一种存在侵入了两人的频道，而她还准确说出了自己的名字。
“你是谁？”
“明知故问。”一团透明的光球从下方慢慢升起。当光球来到莱尔近前，莱尔才发现它的详细构成。那是一个圆球形状的玻璃装置，细致的内部结构采用了和特斯拉电圈相似的结构，最外层圆球则是液晶荧光屏，喷射的电子束击打在表面，构成一张漂亮但是说不清楚她的特征的女人数据面孔。
“擅闯主人的豪宅，侵入主人的网络，做了这一切，还要拒绝主人的宽容吗。”
妮娅的触须被无形的力量挤压着脱离管壁，她的躯体蜷缩在莱尔后背，就像一个肉瘤，发出惊叹的声音，使劲戳着莱尔的脊梁骨。但莱尔没有功夫安抚妮娅，因为他面前的存在更加重要。
“你是，机械之神。”
“虽然不是我的本名，但你所指代的存在确实是我。我是操纵这座实验室辅助机械神教的机械智能，代号……你就继续使用机械之神这个名称好了。”
做贼被主人抓了现行，莱尔内心忐忑，紧抿的嘴唇不知该说些什么，一个掌控所有机械技术的存在，机械神教所有生命体的神灵。另一边SS和死灵手办社几人已经吵得不可开交，SS一遍遍否决三人的潜入转强攻计划，并用机械指令锁死了房间大门。
而这一边，莱尔就像漂浮在玻璃容器中的实验体，只能眼看着机械之神的魔力控制自己的躯体慢慢下降到那一片光中。
“你要如何处置我呢，机械之神？”
称呼为她是有道理的，光球的声音柔和，还带着一种宽容的无奈。就像是一位温柔长姐对于淘气兄弟的无奈和接受。
“你们不都计划好了吗？莱尔，我能对你这位名誉巫妖做些什么惩罚？在不触及安德瑞巫妖敌对情绪的前提下。”
光线渐渐柔和，刚才还摇摇欲坠的中心管道已经恢复了平静。
“作为这里的第一位客人，要不要来机械之神的实验室参观一下。”
“反正……你也无法改变什么。”
第五百二十五章 创世纪射线
最后一句话轻柔得仿佛不存在，莱尔不得不被动地接受机械之神给予的善意，因为除了接受，自己也没有多少选择。
“我能看穿你身上的伪装，我也找到了这次潜入的谋划者，SS，对吗？他是威利姆在这个世界上造出的第一个机械生命，很遗憾但我不得不说，他的生命是残缺的，一种有别于其他机械生命的叛逆和冒险精神正在他的电脑中像病毒一样传播。所以他才会策划这一场不光明的行动，让威利姆的客人来这里冒险。”
“她说的没错，莱尔。”SS在小声附和，就好像机械之神说的那个残次品不是自己一样。机械生命体非常务实，“实际上我也觉得自己在哪方面一定有问题，我的CPU中总是会产生一些莫名其妙的情绪，比如焦躁或者孤独。那一定是因为这个魔力世界和金属身躯兼容不佳的结果，我一直梦想着自己被改进成执行者机型的那一天，成为执行者10002号。”
“对你来说，作为SS型1号还不如执行者10002号吗？”莱尔表达了自己的费解。
“每一个人类都是独一无二的，但机械不是。同一机型的机械，是一个整体。有着一样的数据网络，他们的意识体联系在一起，哪怕彼此的编译人格存在细微差异，但彼此毫无保留的意识总能让他们感受到彼此的一切。”
“而我，更像是社会中的怪胎，游离在集体边缘的可悲小丑。我渴望融入，渴望成为集体的一部分。”
“哪怕失去你的独特？”
“哪怕失去我的独特。”
莱尔无法理解这种想法，一种别扭的观感在他的心中产生，和那个与众不同的机械生命SS之间，开始出现细小的隔阂。但这种心情上的小瑕疵被机械之神的虚拟笑容轻松抚平。
“莱尔，接下来，我会向你骄傲地展示，机械之神的力量、不属于这个时代的瑰丽。”
莱尔的躯体被牵引着靠近管壁，然后突破。透明到几乎不存在的薄壁就像一层被拉伸的水泡，慢慢透过莱尔的外表，在他的的身后，变回那张看上去薄弱的曲面。就像是胎儿离开羊水，实验室中的魔力气息让莱尔产生了迷醉的感觉，那是高浓度魔力对施法者产生的麻醉效果，不同于威压，很温和。虽然机械化魔力固有的怪异感知依旧存在。
莱尔悬浮在离金属地板二十公分左右的空中，失重感让他的感觉放松，那是高浓度魔力塑造的太空环境。在这种舒适的氛围中，他们飘向了第一个实验室。
实验室的基础配置和上层基本相似，唯一的区别，摆放在实验桌上的不再是那些粗糙的金属化合物团块，而是血肉模糊的残肢。那是魔族的残躯，在一截畸形的手臂上，那些黑炭一样的尖利指甲泛着寒光，肩关节处的断口还延伸着几根管线，黑红色液体正输送进那条残肢中。
那场面看上去相当骇人，机械之神及时做出了解释。
“这些断肢都来自黑渊魔族的慷慨赠予。他们有着将不合格品处理销毁的习惯，这些残肢是那位黑渊公主淘汰的残次品。弱肉强食，这是恶魔的规则。但机械神教对这个观点有着不同的看法。”
“进化，是所有生命应该享有的权利。我能够得到机械之神这个虚荣的头衔，正是我代行了一位仁慈造物主的工作，给予他们，进化。”
“魔族的肉身是这个世界最为坚韧的躯体之一，但邪神留下的扭曲变异依旧影响着他们，看看这些不健全的躯体，它们正是悲哀的遗毒。莱尔，你一定见过那些高大俊美的魔族，对吧，你能想象这些畸形肢体的主人也会被称为魔族吗？”
不对称的肢体，歪斜佝偻的姿态，莱尔想象着那样扭曲肢体组成的人型，一种悲伤的感觉正在产生。机械之神说的没错，这种外形能和降灵系不及格学徒的造物媲美的生物，只会被称为怪物。
“这是我给予的修正，帮助所有人，帮助这个世界，更加完美。”
光，一道璀璨的光从仪器中产生，通过那个锥形发射器迸射到畸形的血肉躯体上。
“解析这个世界的万能药，魔力，我找到了纠正它们的办法，我的信息编程会重组他们的血肉、神经、细胞、基因，改良所有不良性状的生物信息携带者。”
“这种由我们机械神教发明的射线，我们称其为……”
“创世纪射线。”
白色光线精准笼罩在那条手臂上，原本直射的光线像是被什么扭曲了，不多不少的覆盖了手臂凹凸不平的表面，就像针刺入血肉，糟糕污浊的黑色被渲染成银白。接着，这条畸形的手臂，开始了生长。扭曲的骨骼逐渐绷直，皱缩的皮肉注水一样充盈，光滑柔和。整条肢体生长到正常水准，每一个指节，每一片鳞甲变得饱满充盈，健美如雕塑。一条完美健壮的魔族臂膀平放在试验台上，看着如同工艺品一样的手臂，你很难想象它之前的瘦弱模样。
这场修正，看上去是那么完美，哪怕射线的光芒已经停止，那条完美的手臂也在闪闪发光。它，从一条畸形丑陋的血肉手臂，变成了健壮完美的金属臂膀。
创世纪射线将这条手臂变成了机械臂。
机械之神的声音就在耳边回荡，带着造物主一般冷淡自然的忧伤，“我也不是万能的，莱尔，这是实验唯一的弊病，我们给予的新生，是机械的新生。但这个小缺陷其实可以忽略不计，因为它使用起来和天生的一样方便，甚至更加出色，因为机械计算比生物神经存在更少的误差。”
“你也看到了那些机改恶魔，对吧，他们比原先更加强大，也更加优秀。”
莱尔看着那条焕然一新的机械臂，它在电流的作用下前端抬起，张开五指朝莱尔挥手，莱尔茫然地看着，自己也抬起手臂遵从礼节挥手回应。
呆板得如同一具机械。
第五百二十六章 疯狂金属
当【创世纪】的光线在莱尔面前停止，SS的惊喜欢呼已经在莱尔耳中刺耳炸响。他当然很兴奋，创世纪射线能够将血肉改变成金属，自然也能将他的躯体改造成任何样子，就包括他最想要的执行者机型。一个内心的愿望不费吹灰之力就能得到满足，SS内心的欢喜可想而知。
SS将不再是SS，他会成为执行者10002号。
莱尔本不应该对这种事情存在任何想法，因为这种改变与他无关，一台认识一天不到的机械生命体在外形甚至内在上的改变，对于降灵法师莱尔不会产生任何的影响。
莱尔确定人类的顽固根性正在他的身体中作怪，人类有一种遵循传统的本能，他们在拥抱进步的同时，或多或少地希望保留那些即将过时的好的东西。传承先辈的意志，开拓创新。取其精华，去其糟粕。继承和舍弃同步进行，而好恶的凭据，没有人能做到客观。这大概也是存在一代不如一代说法的根本原因，人类对于取舍的好坏存在一些认知性障碍。
莱尔不确定SS所谓的进化是不是对的，他只知道自己并不赞同SS的想法，人类成为地球主宰的悠久岁月让这个种族以自己的身份为傲，但集体意识和个体意识的价值评判却不置可否。但可以确定的是，对于个人的独特，在没有其余因素干扰的情况下，人是推崇个人特质的。
但人也是不理智的、盲目的。莱尔心里很清楚这样是错误的，但还是对创世纪射线产生了排斥的感觉，哪怕它将错误修正了。这种偏见埋藏得很深，至少不会让身边的人因此感到失落。
下一个实验室存放的是一朵浪花，一朵正在空气中奔腾的金属浪花，它是亮银色，发光的金属颗粒组成的波浪比任何一朵水花更加漂亮。
“变形金属，这是被创世纪射线改进之后产生的特殊金属，它的分子活动更加活跃，也存在着多种生物活性特征，就像……有生命的机械。但很明显它并不是遗传了那些血肉细胞的某种特征，因为这种金属并非完全由血肉转变而成。变形金属的关系和创世纪射线更为紧密，它是创世纪射线的绝对产物。也就是说，血肉也好，植被也好，岩石也好，甚至水流，只要是被创世纪射线照射，都会变成这种有着复杂性质的变形金属。”
“我们正在尝试使用这种材料，并借用她如同魔力一样的复杂性能来完成许多原本无法完成的工作，比如发射一颗变形卫星，快速随心所欲生成任何一种物质的机械替代品。”
就在莱尔的面前，那团活动的变形金属变成一朵金属夜茄花，它张开花瓣，露出中心细长的蕊，中心花托散发着妖异的光，在无风的空间中自动摇摆。
蠕动的触须贴在玻璃上，妮娅的触手尖尖轻轻敲打玻璃，像第一次进入动物园的孩子，她在期待关在玻璃窗后的黑猩猩做出有趣的反应。
变形金属照做了，它延长、拉伸，亮银色腕足沿着触须的阴影紧紧贴合，隔着一层玻璃，和妮娅组成一对镜像。四条修长触须，格栅网格状的触须裙，女性人体的上肢，一枚镶嵌在胸前的银蓝色眼睛。一个完美的复制品，妮娅注视着“它”，就像看着自己的倒影。
修长的手拍打妮娅的触须，莱尔眼神平静，唤醒了入神的孩子。
“照镜子这么久，臭美的丫头。”
妮娅鼓起嘴巴，将身体缩回莱尔背后的阴影里，两条触须留在莱尔的头发里捣乱。
“那它的缺陷是什么，机械之神。”
那枚紧随莱尔的光球停顿片刻。
“不稳定性，单独的变形金属会处于不断转变的阶段，它在形成的那一刻就会开始不断变形，不会存在稳定的固相。但这个小问题也很好解决，那就是指令，只要我下达维持某一种变形的指令，变形金属就会一直保留在那一种状态……”
“就像一个鲜活的灵魂被关在固定的棺材里。”莱尔突然打断了她的话。
“……幽默的降灵学比喻，莱尔先生，但不恰当。但命令是维持机械生命自我的根本，失去目标和任务，机械生命体会像人类一样陷入某种负面状态。”
“比如茫然，或者疯狂？”那个在金字塔中部怒吼的机械智能在脑海中一闪而过，杰克精神病一样的行为让莱尔想到了什么，“那么机械之神，杰克是怎么回事？”
“杰克……他疯了。”机械之神的面庞转移到莱尔正面，郑重其事地用电流和晶体管勾勒的眼睛看着莱尔，“这正是机械神教目前面临的问题，莱尔。杰克的数据代码是用创世纪射线所改造的变形电流编译的，作为第一个新时代的机械智能。他原本在我的指令下一切正常，但我的计算忽略了变形金属这一新存在的情报缺失。他的变形行为修改了自己的源代码，他摆脱了我的控制，现在，掌控着金字塔上中两层的杰克陷入了暴走状态，一个机械神教的叛乱者，我的一部分运算能力和实验室都被他抢夺，只能和威利姆停留在金字塔最底层。很抱歉，SS，机械之城的停滞状态也与之有关。”
“这就是妄想先生像我求助的原因吗？”莱尔喃喃自语。
机械之神露出一个窘迫无奈的表情。
“威利姆……他的想法就是用最紧密的思维运算也无法理解，他是机械之神的大祭司，是我的伙伴。他很优秀，但我相信他在安德瑞学院一定学习了一些……在其他方面有用的东西所以牵扯了他的一部分精力。对于你的到来，莱尔，其实我感到荒谬。你知道威利姆是怎么想的吗？”
“他认为杰克一定是陷入了某一种疯狂状态的负面魔法状态，而那种状态，恰好是邪神的你擅长处理的。”
嘶。
妄想先生的想法真是天才。
他想要让我这个邪神幼体来医治赛博精神病？
赛博精神病这个说法有失偏颇，更正一下。
他想让我这个降灵法师给他修电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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