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梦野咲子
“告诉我你有能力处理机械神教的委托，哪怕我们现在毫无信息。噩兆，耍横斗勇不是我的习惯，你难道之前没有听清楚妄想的话吗？这次委托不能失败，我们只是适合的人选，他也无法保证我们能百分百胜任。为什么我们不多花点时间好好考虑？”
从心里的深处，莱尔感觉自己就像一个瓶子，黑色的淤泥在瓶子内壁上蠕动爬升，将真正的冰凉深入有些烦躁的脑海。
噩兆就像一团笼罩自己周围的迷雾。
“你在怪我？”古怪的腔调里并没有任何生气的情感，就像一个正在逗小孩的长者，“我只是做出了你内心深处的选择。”
“那不是我的想法！”黑雾中，莱尔的意识在咆哮，他愤懑这团恐惧挡住了自己的视野，限制了自己的自由，“那是你的想法！你是疯狂之中诞生的异常，你是吞噬我的噩兆！”
黑雾，变成一团扭曲的漩涡，在莱尔面前，漩涡中心是沉睡的妮娅，莱尔刚想伸出手，漩涡中，一只扭曲干瘦的枯木手爪探了出来，那是噩兆巨人，他蹲伏在地，就像一只诡异的猴子。
“你又一次在抗拒我，莱尔。”
头颅位置上的两个空洞流出黑色淤泥，将脚下荒芜的土地吞噬。
噩兆抬起了手，展示着这黑雾之后的世界。
“看看你的精神，如此渺小，如此贫弱，就像一件小黑屋，我只有跪下我骄傲的膝盖，佝偻着背，才能与你共处一室。”
“你在恐惧，莱尔，但你恐惧的，是我吗？”流下黑泥的巨人低下头颅，巨大的脸庞和莱尔仰视的脸紧靠。
“你恐惧的，是这个时代，这个魔法存在的强大的时代。”
“安德瑞粉碎了你穿越者的傲慢，魔法的力量侵蚀了你的脊梁。知晓越多，恐惧越多。”
黑色的淤泥将莱尔吞没，在那双空洞的眼神里，莱尔在黑暗中看到了自己刚到安德瑞见识一切的样子。兴奋、期待、卑微以及恐惧。
莱尔感觉自己像一个被扒光衣服游街示众的小丑，在神明面前一无是处，祂在宣读自己的丑陋，展示自己的罪恶，然后，洗涤。
“你做得很好，加入安德瑞，学习降灵学，成为降灵学徒，在这个时代发挥你的作用……”
“作为你的另一部分，我看着你怎样融入这个世界，以一个卑微者的身份。”
噩兆巨人双手撑地，口中发出了怒吼。
“但我卑躬屈膝进入你的世界，可不是为了看见我们一起变成凡尘。”
“我，可是神！”
痛苦，破碎的大地，破碎的天空，整个精神世界在噩兆的怒吼下摇晃崩塌。
“你还缺少一点挺身而出的勇气。告诉我，莱尔，这个世界会和你计较狗屁时间？在它摧毁我们的一切之前，会让你做好准备吗？不会，时刻准备就是惑人的梦话，狭路相逢勇者胜。”
“莱尔，如果你的朋友家人需要帮助，而你又确定自己做不到的时候，你会怎么做？”
“……竭尽所能？”
“这可不是勇气，但我喜欢。”
噩兆发出了诡谲的笑声。
“我们要在思考恐惧之前做出行动，智慧、力量，在这些之前……”
“我们需要一点，超凡脱俗的……”
“疯狂。”
痛苦的洪流将自己吞没，莱尔能感觉到身边利刃一样刮过的风，它们来自未知的角落，从思维不及洞穴里刮出，在痛苦之中带来一丝幽邃的启迪。
秩序的世界已经被碾碎，噩兆的伟岸身躯，在莱尔的灵魂中，站立起来。
“我卑躬屈膝成为你的阴影，是因为我会同你分享这片星辰。”
破碎扩展的精神世界之上，是一片混沌飘渺的精神星夜。
噩兆巨人伸出手爪，发光的星星就像果实一样被攥在手心，它发着美妙的光，照射在莱尔身上。
一瞬间，视角转变了。
【莱尔】看着手中发光的小星星，诡笑着将它捏成残渣。
“大闹一场吧，安德瑞的麻烦制造者多我一个也不多。”
独特的机油味道将莱尔的意识拉回到现实。
现在他站在一条彷徨之城的幽深小巷里，二十米外的松动摇摆路牌显示这里是光明区，一片无人问津的夹缝小巷，或者废城区。地上的石板路因为荒废已久老化破损，缝隙中的积水泛着绿色的油光，就好像这下面住着一窝软泥怪。
妄想先生就站在自己面前两米远的地方，面对一堵结实的墙，他面对的位置看上去和周围没有区别，一样的细小裂纹，一样的泛黄墙面，一样的脱落石灰块。
他上去等得有点不耐烦了，两条机械手臂在砖块上左敲敲右打打。
“也许他在找对角巷入口。”
“那妄想肯定是个糟糕的巫师。”
莱尔和噩兆开着属于自己的玩笑。
将视线转移到身后三人身上。
闪亮、操纵和变通。
“你们怎么也来了？”
妄想先生当时是针对莱尔个人的委托，而且死灵手办社三人对这份委托的观感可不算好，是什么让他们能够放下宝贵的时间和莱尔一切前往机械神教，好奇还是另有目的？
“欸？疫医老大不是说的【我们接受委托】吗？我们，不就是指我们死灵手办社全员吗？”闪亮歪斜脑袋，他长在脸上的鳞片在摆动中发出沙沙声。
“我对那里并不感兴趣，但我们也不可能让疫医先生一人深入敌营。”操纵活动手臂，骨头关节发出剧烈的疙瘩声。
“我感兴趣，我对机械神教相当感兴趣，对于破坏与征服那方面。”变通先生皮笑肉不笑，面对莱尔的视线眨了眨眼，就好像两人心有灵犀。
“你们啊……”
莱尔捂住了脸，在锐利阴森的目光下，笑容显得格外渗人。
妄想先生看着坏笑四人组，斟酌再三，还是抬起了手。
“那个，莱尔，我们机械神教是请你们几位去做客……”
“虽然巫妖这个种族的普遍精神状态我也习惯了。”
“能不能稍微在表面上装装样子。”
第五百一十三章 机械之城
“好吧，我完全没辙了，我们要等待至少三十分钟，才能看到那位接待者。”妄想先生将指尖的石灰在长袍边角随意擦拭，在自己的优雅上加上一点余灰。露出一个吐舌头表情，朝着莱尔几人摊开双手。“我找不到路了。该死的，我当初为什么要把节点设定在一小时！”
机械之神的优秀作品，机械巫妖妄想先生忘记了回家的路。
“他是一个相当业余的巫师，我都不确定这对他是不是一种褒扬。”
死灵手办社几人已经见怪不怪，文学社成员有着发散式的神奇思维，这让他们多少看上去……有点不靠谱。
“妄想先生，你需要找寻什么，我们帮你一起寻找。”这也许是一个亲身经历的好机会，作为一段新的开始。
“一块虚拟光屏，从外观上和周围的墙壁别无二致，但是那是虚拟成像，是我们教团做的伪装，在光屏的另一边有我们的接待者。那是我们前往机械神教的唯一方式。我将接待者的捕捉光影时间节点设定在了一小时，这意味着，接待者发现我主动出现还需要不短的时间。”
莱尔等人开始在妄想面对的这面墙壁上摸索，试图找寻一些不可见的凹陷。
“碰撞声响、魔力感知，都没有发现……你确定是在这个地方吗？妄想先生。”
“反魔法涂层，拟声装置，机械伪装比你们想象地要优秀，优秀到我自己都发现不了。我能保证据点就在这里，唯一有效地检测方式大概是我们特有的数据化拆解装置，一枚简单的侦测义眼。”
莱尔瞪大眼睛，妄想先生就在那侃侃而谈。
“那为什么不用你的侦测义眼？”
“简单，因为它在一场和记者先生的追尾事故中报废了，我还没来得及更换。”
莱尔作为脊骨之轮的创造者，感到身心疲惫，妮娅的触须继续在这片墙上摸索。
“我以为记者先生已经被禁止驾驶了。”
“是的，但有些东西能使我们打破那些规矩，比如绅士先生的求助。那天可真是够我们受的了。”
轻描淡写地跳过了律法先生的惩罚过程，莱尔在妄想先生的背影之中居然看到了几分潇洒。
虽然潇洒先生此时像个瞎子一样在摸墙。
最终，二十三分钟四十九秒后，墙上出现了动静。
在莱尔等人背对的另一面墙壁上。
一个大约两平米的方格上出现亮光，光芒消散，那些金属板块翻卷折叠，收缩进那台机械人的四肢外侧，变成一层装甲。黑色的机械躯体，和妄想先生的机械构造十分相似，唯一的区别可能就是那些为了不同功能外加的异化外壳。头上的方形盒子打开，露出连接导线的发光电子脑，机械人发出和妄想先生一样的声音。
“执行者10001号。”
“好久不见，9701号。”
另一名机械体旋转机械手臂前端，头部的蓝光闪烁两下。
“本机和执行者10001号最后一次物质接触在71小时36分5秒之前，即使是从人类学的角度，我们的见面也不会达到‘好久不见’的程度。”
“这是客套话，我的朋友，表达我对你的想念，大概吧。”
“异议，这是错误，10001号和本机数据长期连接，不存在隔离产生的思念感，判断10001号因为未知原因内置时间紊乱，建议回中心检修。10001号和本机不需要客气，因为我们本……”
“好吧好吧……balabalabala……”妄想先生打断了9701号的话，“我接受你的建议，亲爱的9701号，但首先，请带我的朋友们回到中心，你在彷徨之城应该没有损坏空间传送功能吧。”
“本机无任何异常。”9701转动光屏，不带情感的电子音表达了他的麻木。
“欢迎安德瑞死灵手办社各位的到来。”
妄想先生和他的同型机抬起双手，双方的手掌紧贴在一起，狂暴的电流在他们的躯体上浮现，然后出现在他们的手掌上。跳动的电弧逐渐平静，在空中变成一条安静的线，就像一面镜子的边缘。
妄想慢慢后退，分离的手掌上拉扯出两条电弧连接的空间传送门，一个隐藏狂暴能量的电圈。
电圈中心是空间魔力，学习骸骨之门后的死灵手办社成员能够清晰感知到那些空间裂隙。
“又一种新奇的构造空间门的方式。”
通电的妄想先生声音带着颤音，电磁感应扰乱了他的发声装置。
“请各位先走一步，稍后，我会在另一边与各位相见。”
得到这样的话，莱尔等人穿过了那扇电流时空门。
一座银白的城市，但和彷徨之城的白影王城比起来又没有那么华美。线条轮廓简约精炼，一个个银白方盒子将空间切割成一个个小部分，在眼前的走道上能看到许多种族的身影。他们对机械神教的简单明了的未来感集装箱建筑表现出惊异和赞叹，但对于过分的反射光又显得有些不适应。
真正震撼人心的是机械之城中心那座孤高的建筑，一座仿玛雅风格的高大金字塔。全金属打造，每一层台阶上固定着仔细雕刻规格一致的水晶，聚光水晶。像是流水的一样的蓝色缆线连接着水晶基座，将电流输送到金字塔最底部。玛雅金字塔是用来祭祀神灵的，但这一座机械风格的最顶端却是光秃秃的，这和它下面每层的台阶上漂亮工整的水晶簇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那座金字塔的外形是我个人的创意，我想给这个世界带来一点文化冲击，而且金字塔和太阳的契合度很高，想想吧，这可能是全世界最奇观的太阳能发电站。”一个邻近的方形建筑里走出了妄想先生的同型机，但那种语气确实是妄想先生的风格。
“把我的本体运输过来要花一定时间，所以我先将自己的意识下载到了这具躯体里，很方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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