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梦野咲子
直到脑海中的阴影将那些美妙的感觉蚕食。
右眼的黑色瞳仁开始在眼白上蔓延，就好像巧克力剥下了表面银亮的锡箔纸。
噩兆的声音在耳边回响。
“终于，摆脱了那个女人的眼线。”和莱尔一模一样的声线被不满和愤懑扭曲成怪物的吼叫。
“海伦娜女士对我们并没有恶意，我一开始还以为你是在害羞。”莱尔轻松地调侃着另一个自己，妮娅还在草地上和柴柴嬉闹，无所事事的莱尔正在抚摸美杜莎的蛇形躯体，指腹划过冰凉鳞片的层次感，让人身心愉悦。
“对狮子的施舍感恩戴德，那是兔子该做的事。”从莱尔的衣袖中，黑色的恶意逐渐吞噬他的躯体，“我不会容忍某个人一直俯视我，而自己却心安理得。”
“把你的身体给我……两个小时……”
莱尔并没有反抗，“对了，如果有时间的话，你能把灵魂学教授特洛伊布置的作业完成吗？你也清楚，我对灵魂学并不擅长，但你不同……”
莱尔的意志沉睡之前，他得到了噩兆的答复。
“我对你们的师生游戏并不感兴趣。”
“灵魂学？那只是我们的本能。”
莱尔对于噩兆的存在，非常欢迎。尤其是是在重新接过身体掌控权之后，那些新的知识，就自然的停放在自己的记忆里，没有长久研习造成的大脑胀痛，那些陌生但又熟悉的知识自然得就好像本身就属于自己思想的一部分。也许这就是不劳而获的快乐。
脑海中存在一个充满负能量的自己，再莱尔看来还是挺有趣的体验，一种有别于自己的另一个思维角度，总能让莱尔在思考上产生跳脱的想法。虽然疫医先生疯了的传言也在安德瑞扩散开来。
当太阳沉入地平线一半的时候，幽魂女仆带来了凯文苏醒的消息。
阴影化作逆流的泉水重新爬上躯体，神清气爽的莱尔迈开脚步，准备前去迎接自己的友人。
凯文比莱尔的适应速度要快得多，在接受仆人的服侍上。
他站在客房里，眼睛里散发出兴奋的光，一件深红色镶着金线的礼服先是爬上了他的身体。然后似乎不满意，漂浮在空中的礼服被撕开，一根穿线的针在破碎的裂缝中重新编织。
“酷！”一件件跳着舞的礼服在凯文身边旋转，男孩的笑声和惊呼声成为了这场无声之舞的唯一乐曲。
莱尔的脚步声让凯文转过脑袋，莱尔的衣服早已被更换成正装，他倚靠在门框上，视线从空中纺织转移到凯文身上。
“这里的男装，都是按照我的尺寸做的，凯文，你胖了。”
“请称之为强壮，我对自己的体型非常满意。”凯文挥舞双手，开玩笑地躲避那对伸向自己手腕的袖口，“嘿！莱尔，你看到了吗？这些衣物会捕捉我的手臂，它们好像是活的！”
是的，她们是“活的”，她们不仅能对你的举动做出反应，凯文，她们马上要被你惹毛了。
在莱尔的灵体感知中，那些幽魂女仆的瘫痪表情正在逐渐扭曲，最大的变化就是拧在一起的眉毛和即将露出的牙齿。
这个作死的人类。
“不用隐藏自己了，姑娘们。凯文，那些帮助你更衣的，是幽魂女仆，你该收敛一点，趁她们还没有暴走收拾你之前。”
四五个透明影像出现在自己面前，那张惨败的脸蛋几乎紧贴在凯文的皮肤，冰冷的气息就像有人打开了冰箱一样扑面而来，拿着衣服站在自己面前的幽灵，成功让凯文安静了。
“……嗨！美丽的女孩们……”
流着冷汗的凯文使出浑身解数打了招呼，终于，那些冰冷的视线不再聚集在他的脸上。女仆继续自己的工作，而她们的客人也配合了许多。
但是安分是暂时的，躁动只是被压制。
在幽魂不经意的触碰自己之后，凯文对这座城堡的仆从表现出了极大的兴趣。
“魔法师家族的仆人都是如此神奇的吗？”
“纳斯兰是特殊的。”
“她们给我的感觉就像冰凉的丝绸，是非常舒适的感觉。她们能听懂我的话，对吗？她刚才瞟了我一眼。”
“对于她们来说，你也是一个特殊的客人，凯文。”
“她们会不会说话，会不会发出声音，我听说幽灵想和人沟通，都需要托梦。”
这个问题，莱尔还真回答不上来，因为纳斯兰的幽魂从来没有说过话。哪怕她们能完美接受自己和纳斯兰姐妹的命令，但这些仆人仿佛在极力减少自己的存在感，别说话语，就连声音也很少发出。
“白痴。”
那个清冷的声音出现在莱尔耳后，那是一个现形的幽魂女仆，比一般女仆要膨大一圈的褶裙和胳膊上的丝带表明了她的身份，而那张熟悉的脸曾在莱尔面前表现出许多情绪。
莫妮卡，纳斯兰的女仆长，原阿莉安娜的贴身女仆，曾经捉弄过莱尔。
清晰的咬字回荡在房间里，凯文愣住了，而他脸上残留的，并不是被侮辱的羞怒，而是见证什么神奇事物的惊喜。
“莱尔！你听到了吗？她在骂我！这个幽灵在骂我！嘿！女士，你能再重复一次吗？”
莫妮卡眯起眼睛，优雅地飘浮一小步，朝着门外。脸上的嫌弃和伤人的动作结合在一起，再加上平易近人的话语，造成甜蜜的暴击。
“贱人。”
第四百五十三章 高贵的女士
唯二的脚步声在纳斯兰的地砖上敲响，在翻新的走廊里回荡。莱尔和凯文朝着餐厅走去，一路上还要听凯文热情洋溢的感叹，凯文少爷对纳斯兰幽魂女仆的评价很高，哪怕是经受了女仆长莫妮卡的精神鄙夷之后。顺带一提，莫妮卡的嫌弃眼神也像擦枪走火一样波及了莱尔。
凯文的女仆狂热让莱尔感到古怪，出于好友的关怀，莱尔询问了原因。
“虽然人的兴趣爱好是自由的，凯文，但是你和幽灵是没有未来的。”
“你在说什么呢，我没有那种想法。”
“你对幽灵女仆很热情，单身贵族先生。”
“因为和她们相处很轻松啊。”凯文回头一笑，黄昏之后亮起的暖光在他脸上保留温暖，“我的朋友很少，莱尔，因为幸运，你知道的。”
“我总是不自觉地让周围人倒霉，除了我的父亲。博瑞庄园的仆人和我的父亲，大家都用【我们早就习惯了】这种话来安慰我，那种感觉，就像隔着窗户和人交谈一样。”
“莱尔，像你这种一定要开门闯入的访客已经不多了。”
这就是凯文·博瑞的烦恼。
哪怕是在自己的家里，凯文也会尽量和自己的仆人保持距离，以免她们因为自己的天赋受伤。在自己家里，凯文也需要绷紧神经，生活美满，在莱尔看来光线亮丽的大少爷，也有独属于他的负担。
但是，幽灵不会受伤。
她们可以瞬间控制摔落的花瓶悬浮在空中，掉落的扫帚也会穿过她们的身体。哪怕是凯文的触碰也不会有事，因为凯文的手会穿过去，而幽魂女仆会带着怪异的眼神死死盯着这个奇怪的客人。
没有讨好，也没有排斥。
漫步在这栋名副其实的闹鬼城堡，凯文感受到了真正的轻松。
太阳将照明的工作移交给光蝠，这些趴在特制小平台里的发光生命，再次让凯文发出惊叹。
这些文质彬彬的小家伙在自己的平台里休憩，在莱尔两人靠近时，注意到他们的视线，抬起蝠翼低头行礼。光蝠对纳斯兰的人类观感不错，也许是他们也参加过妮娅的奶酪狂欢派对的原因。
“莱尔大人！”尖细的声音在安静的回廊里突然炸响，那些受惊的光蝠用灯光闪烁来展现自己不平静的内心，就像突然失灵的声控开关。当一切平静，灯光再次亮起，这些光蝠集体凝视着空中某处，不满地看着自己的同类。
圆滚滚的肚子旁边，两只小翅膀在空中扑扇。光线透过黑色皮毛时变成好看的暗紫色，她的身体上沾着露珠，在光线中带着晶莹剔透的质感。
像颗葡萄。
“好久不见，葡萄。”这是那只想成为探险家，所以和莱尔签订雇佣合同的光蝠葡萄。在莱尔来到纳斯兰秘境之后，她的探险地点也从卡珊戴尔的集市变成了纳斯兰的幽静密林。
葡萄和妮娅时常碰面，但和莱尔的接触就减少了许多，因为莱尔不会每天遛狗到处瞎跑。少之又少的几次，还是在莱尔自己的血肉实验室，几个血肉傀儡身上黏着葡萄，走到自己面前，询问能否食用野生甜点。
热诚的探险家葡萄应该忙于自己的探险活动，这是莱尔的想法。
就在莱尔思考的时候，葡萄已经和凯文打过了招呼。
“很荣幸见到你，凯文大人，我是葡萄，一只光蝠，我曾在卡珊戴尔住过一段时间。”
“很高兴认识你，葡萄。你看起来真漂亮，你的色彩，在你的群体中，很特别。”
就这样，同行者变成了三个。
凯文和葡萄很聊得来，葡萄讲述的一些自己的探险经历，凯文也会津津有味地听着。
但这些活动在莱尔眼中就变得稀松平常了。
比如说在密林遭遇了放牧幽魂的美艳女人，被骑乘幽灵犬的邪恶狂笑着追杀（嬉戏），被怪物监禁，押送到恐怖怪医那里等待处置，最后凭借三寸不烂之舌逃脱。
恐怖怪医的脑海里传来了噩兆的乌鸦叫一样的嘎嘎笑声。
一托盘烤鸡在莱尔头顶飞过，浓烈的肉豆蔻香味让莱尔身上长出了触须，然后触须被莱尔拽了回去。
“妮娅饿了。”就像脱水的海产品，妮娅的触须耷拉在莱尔肩上，装作用最后一丝力气舞动触须拍打莱尔的脸颊。
“饿了也得在餐桌上吃。”
莱尔挪动一步，让晚餐长龙从自己身边经过。
“凯文，我们快点去餐厅吧，海伦娜已经安排好了美食。”
“葡萄，你也来吧，探险辛苦了。”
“好的。”
演奏的竖琴声几乎和推开的大门同时响起，首先闯入眼帘的就是悬吊在的天花板上的石英灯，经过特意的布置和璀璨宝石的光线折射，圆桌上的食物和她们变得华美奢靡。
海伦娜的雕塑放在主位，她的左侧，阿莉安娜和碧翠丝端坐在自己的座位上，眼神注视着迟到的绅士们。莱尔带着凯文落座，坐在阿莉安娜和碧翠丝的正对面。
在和纳斯兰女主人海伦娜的简单寒暄之后，在幽灵乐队的演奏中，晚宴正式开始。
一切都很完美，如果概括的是用餐过程的话。
就像碧翠丝所说的，她全心全意地展现了纳斯兰的高贵。
但不是莱尔想的那样。
冷艳、高傲，平时露出小恶魔坏笑的碧翠丝就像变了个人，她和阿莉安娜就像是在竞争高岭之花这个角色，别说对于凯文这位客人的好奇，连莱尔都被无视了，碧翠丝完美潇洒地进食晚餐，展现出完美的礼仪和拒人千里之外的疏离。
至于阿莉安娜，阿莉安娜平时就是这个样子，也许她的冷淡并不像碧翠丝那么冻人，但也不差多少，她偶尔会面朝凯文露出微笑，但莱尔清楚那并不是对凯文的热情，而是对于刚吃下去那份多汁牛排的满意。
纳斯兰的女儿都是冷冰冰的。
对凯文表示欢迎，完美融化了僵局的居然是海伦娜，她用柔和的嗓音和凯文不断攀谈，将话题引导到卡珊戴尔的民俗风情，并在合适的场合给予合适的惊讶和赞叹。
纳斯兰最有人情味的居然是一座冷冰冰的石雕。
“邀请凯文先生作客，真是让纳斯兰蓬荜生辉。我对你和莱尔的家乡相当感兴趣，如果凯文先生没有什么急事的话，要不要留下来多住几天？”
面对海伦娜石雕的热情邀约，凯文脸上的微笑还未展开，他忽然想到了什么，身体震了一下，额头留下的冷汗闪闪发光，凯文赶紧从怀中掏出了那个信封，交给了莱尔。
“差点，我差点就忘了我的初始目的！”
“莱尔，这是给你的信，卡莲·澎拜小姐请求我转交给你的信。”
卡莲的信？
莱尔准备放下刀叉，从凯文手中取过那封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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