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金氏浪子
跳到水里把落水小猫救起来的女孩,站在一片灰暗的天空下,抱着和自己一样浑身湿透的小猫,半身站在水里。
女孩坐在高楼边上,看着远方的地平线,远方没有夕阳,也没有升起的太阳,只有一片淡淡苍灰,却具有透明感的天空,犹如一整片巨大的玻璃罩住世界。
即使都是这些灰暗忧郁的场景,但让人看了并不揪心。
画面中的少女都有着一双空洞深邃的大眼。
但没有对抗世界的决裂,没有抱怨,没有哀怨,甚至没有祈求。
正因为她心里什么都没有,这个对她不友善的世界都能在笔触下变得温柔。
白未然站在那幅站在水里抱着小猫的画作前,手插在兜里端详。
——安沁创作很温柔,理所当然。
如果是个偏执,完全不自省的,固执的人,不会被人轻易地拿捏。
因为偏执的人,他们认为自己完全没错,是世界上最正确的人。
而会被人拿捏,就是心底藏着温柔与希冀,然后不断用这种温柔反思攻击自己,对方才有了可乘之机。
“……白先生!”
他一转头,看见安沁抱着一沓资料跑过来,茶色的长发被白发带束着,跟着她的动作在半空中轻轻飘荡。
她换了一副眼镜。
这也是白未然发现的。
安沁时常把脸黏在资料上读内容,读的特别慢。
一开始还以为她是不善于读这些繁琐的内容,很是头痛。
后来他发现一个更直接的原因。
安沁的眼镜度数不够。
她一直在那个又破又小,光线又不够的小阁楼里眯着眼睛画画,从普通的近视变成大近视。
等给她换了新眼镜,眼神一下明亮起来。
当初换新眼镜时还发生一件小插曲。
白未然没想法,觉得这东西实用,能戴就行。
安沁软软弱弱的也没有意见,只会说【听白先生的】。
随便选了个,被秦宁一眼看见,站起来插腰戟指把两人暴力训斥一番。
秦大小姐容不得这么丑的审美。
秦甯一生气,安沁当即也眉头一皱,迅速墙头草随风两面倒,点头连声附和——【秦小姐说得对】
全心全意的去听她的话了。
看秦甯不高兴,安沁又是给揉肩又是削水果,葡萄都要剥了皮剔籽送到秦甯嘴边去,把白未然在旁边都看傻了——简直是秦甯现代版的白马会所。
秦甯说眼镜丑,安沁就满嘴赞成改,咚咚咚跑到他面前来说自己要改眼镜款式。
白未然本来也不介意,但看安沁急的小脸冒汗,态度比服侍老佛爷跟前的公公还勤快,不由得也有些调皮起来,逗着人玩。
“那我说不换呢?我觉得这款式就好。”
安沁啊了一声,张了张嘴,眼珠一转,再次被说服,咚咚咚的跑到秦甯面前。
“白先生说这个款式好。”
“那是他觉得,我不觉得,我不要他觉得,我要我觉得。”秦甯霸道发言。
安沁又觉得秦甯说的对了,咚咚咚的跑到白未然面前。
总之,就是不管他们谁说,安沁都觉得对,在一个房内被整的来回跑,像一个被来回踢得皮球。
真的烦恼到极致,就痛苦嗷呜一声,抱住自己脑袋蹲在地上,像只可怜巴巴的小狐狸。
“不要为我吵架了,我不值得……真的……”
“我能不能两副眼镜都一起戴呢!”
过于纯良,以至于他俩欺负人都生出罪恶感。
最后当然还是按着秦甯选得来。
是一副细细的,圆框大眼镜。
很适合安沁的气质,戴上去少了阴郁,多了温柔。
这种风格改变也引起不少人注意,安沁跑过来,路上的施工人员都纷纷转过视线看她。
没有美的绝伦,却自有一种吸引人的气质。
像是画中的少女,虽然不是绝美,却让人想一看再看。
而安沁本人却对这种注目十分不习惯,低下头抱着资料一路跑到白未然面前来,直到他面前才能抬起头,憨憨的,软绵绵的笑。
“不好意思,白先生,这里的设计有个地方要修改……”她低声的说,递出一张设计图。
展览的时间很急,许多布置都是前一刻才决定。
虽然白未然完全可以让所有房间一瞬间布置好。
但他刻意不这么做。
他只协助提供必要的材料,实际布置还得靠人力行动。
两种考量:
第一让安沁有对整个展览实际的参与感,她能更投入。
第二这些招聘来的大批人员,一边帮忙布置,还会一边把画廊内的消息往外传。
广告宣传是一种传播方式,人们口耳相传是另一种传播方式。
对外广告宣传对展览内容刻意保持神秘,围观的人就越发的好奇,会想听这些进来进来帮忙协助展览的工作人员说里面到底是个什么情景。
好奇就对了。
要吸引人做一件对生活完全没有直接影响的事情,勾引好奇心很重要。
他从安沁手上拿过设计图,道了声谢谢。
安沁没走,她站在白未然旁边,好奇地把视线投到他刚刚看的画上去。
第十二章 她的画作(二)
“白先生喜欢这幅画吗?”
自那次早餐聚会以后,安沁的胆子悄悄大了不少。
至少在他们两人面前,愿意抬起头来说话。
不只是因为他们对自己好而感动,还有因为他们接受了自己释出的善意。
“哦,我挺喜欢的。”白未然翻了两页,也跟着抬起头来看画。
“因为我也有一只猫。”
画中的猫,长得和星期五有几分相像。
不过橘猫大多长一个样,像也不奇怪。
“白先生有猫,真好。”安沁刚一笑,又顿住。
“那怎么办?你在这里,你的猫怎么办?”
紧张神色溢于言表。
白未然看她一眼,突然觉得好笑。
养星期五多久了,除了自己以外,终于有人记得关注星期五的死活。
“没事,家里有人会照顾他。”他说着,语带保留。
会被人滑铲飞踢的那种照顾。
不过星期五也是相当凶猛了,能在病娇环伺的环境中存活下来。
安沁笑了,眼里透着羡慕。
“……真好。我一直很想养猫啊……”
“那这幅画里的猫?完全是你想象出来的吗?”
安沁的笑容瞬间黯淡几分。
她在原地默了近一分钟。
“不是我想象的。”她的声音变得很低。
“……但我也没能救起它。”
安沁在一个河岸边遇到小橘猫。
那时,小橘猫已经死了。
孤孤单单的躺在桥墩边,全身湿透,闭着眼睛。
不知道是意外落水,或者被人恶意的扔进水中。
“我就想,能救起它就好了。”
安沁仰起头,把两小手放在身后轻轻捏着手指,仰头看着画面,笑容温柔中带着寂寞。
“……我没能把它救起来,只能想象自己把它救起来的情景,然后画画。”
安沁歪了歪脑袋,看了画面一眼,移开视线,转头看向白未然。
“……我很羡慕白先生你们。”
“因为我跟你们这些想做什么,就去做的人不一样。”
“而我只能把现实中做不到的画在画里……我知道自己在说谎,我一直在对看我的画的人说谎,我自己看自己的画作,也知道那是谎话,如果在现实中能救起猫猫,我就不需要画这幅画了。”
“如果我有朋友,如果我拥有一切,如果我有勇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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