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余年凉忆C
双开向大门时而被风吹动,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门外摆放着四个支架用以支撑起顶棚,方形的顶棚下方则是摆放完整的一套桌具。
张若雪还记得,以前一家人会在天气晴朗的日子里,端上茶水和米酒,爹娘就坐在顶棚下聊着天,自己则是和弟弟在门外的那片泥黄色空地里玩闹。
往昔的回忆,此刻就如同真实的场景般在张若雪眼前浮现。
正当她犹豫着该用怎样的方式见爹娘的时候,那嘎吱作响的大门却被缓缓推开。
那是个头发有些糟乱的中年男子,身上穿着算不上整洁甚至略显邋遢的白色衬衣,褐色中裤下,稀疏的腿毛粗犷地裸露在外。
他那苍黄色满是老茧的手上提着一壶葫芦,空的,看这模样,应当是要去外出打水。
“唔,这门是不是又该修修了?要不然以后……”
这会儿,男子正挠着头,有些烦躁地盯着木门,随即抬起头,正巧对上了那双熟悉无比的眼眸。
那是自己亲生女儿的眼眸。
眨眼间,男人的动作停滞了。
他那双无神的瞳孔渐渐闪现出璀璨的光彩,犹如星光在夜空中绽放,右手边的葫芦一个没握紧,从手中滑落。
“雪儿?!雪儿?!”
掉落的葫芦,对他而言已经成了无所谓的垃圾。
这一刻,男子的眼中倒映出少女的芳姿,除此之外,别无他物。
“爹……”
张若雪下意识地就想冲上去抱紧这位衣着邋遢的男人,他看上去也和两年前一样,但和十年前比起来仍旧苍老了不少。
这个支撑着家庭支撑了一辈子的男人到底有多辛苦,以前张若雪或许没有感觉,但现在,她是真的很想紧紧地抱住这个辛苦了一辈子的男人。
但她不能。
张若雪缓缓地收回了潜意识踏出的一步,没有直接迎上去。
因为她不确定,不确定自己内心深处最柔软的地方,是否遭遇了某种无法想象的不幸。
“雪儿,真的是你!!”
男人激动地双腿不停地打着颤,他朝前猛地踏出三步,但很快,他的表情就变得很是难看,旋即低下头,看了眼自己身上那满是污渍的衣服,苦笑一声。
“雪儿你别急,爹……爹这就把你娘给叫出来!她想你很久了,这段时间一直念叨着你呢!”
“爹……”
张若雪还没来得及说话,只见男人连忙带着讪讪又激动喜悦的笑容冲回了房内。
随之而来的,便是一声有几分嘶哑的惊呼。
已经不再有这丰饶的身材,年纪已经快接近五十的女妇人从屋子里跑了出来,她那身装束看上去无比拮据,补丁多得几乎铺满了她的胸前。
尽管脸上有着不少褶皱,但仍然能从端庄的五官中看出,这位妇人从前必定是位远近闻名的美人,样貌也和现在的张若雪有五六分的相似。
她一见到不远处的张若雪,便忽地捂住了嘴,两颗豆大的泪珠无法抑制地流淌下来,一时之间,竟然魔怔般呆立原地。
张若雪微微一笑,稍微向前走了几步,“爹,娘,我回来了。”
世界上,恐怕没有比这句话更加激动人心的了。
这对快要上了年纪的夫妻一时之间都不知道该如何形容自己的心情,激动填满了他们那颗快要干枯的心。
他们二老已经许久都没有见过自己的女儿了,现在张若雪突然回来,怎能让人不兴奋!
在自己至亲的面前,张若雪也慢慢卸下了警惕,她微微擦了擦眼睛,将那泪水强硬地憋了回去,与自己的爹娘交谈了起来。
而这一切,都落入了樊洛葵眼中。
事实上,从两位老人家出现的那一刻起,樊洛葵就悄悄地开始运转自己体内的功法,一旦这两位老人对张师姐有什么不轨之举,她便会毫不犹豫地出面阻止。
不过从现在的情况来看,似乎没什么不对的?
他们二人也只是最平凡的普通人,没有修为,身上更没有利器,别说预谋杀害张师姐了,恐怕他们使劲全力,连张师姐的皮毛都伤不到。
话虽如此,可樊洛葵仍然不敢懈怠,在如此诡异的景元村中,她不能有半点偷懒的举动。
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又稍稍交谈了一番,二老自然而然地将目光放在了樊洛葵的身上。
“雪儿,这位是……你的同门?”
老妇人疑惑的目光在樊洛葵身上扫视了一番,旋即很是不解地将视线落在她那身红白巫女服上。
这身衣服,显然在老人家看来,完完全全就不像是正派人士会穿的衣服。
樊洛葵自然也知道这一点,当下暗骂一声某个混蛋老师那独特的癖好,同时板着脸,回应道:“我是张师姐的师妹,至于这身衣服,二老莫要多想,只是道袍而已。”
“哦……这神仙的道袍,确实很独特啊。”
老妇人的模样看上去是真的在感慨,丝毫没有调侃的意思。
但也正是因为对方一本正经的感慨,搞得樊洛葵又开始思考该怎么把这身衣服给换下来了。
——那个家伙,为人师表却做出这种事,真是不知廉耻!
默默地又骂了一句某个老流氓,樊洛葵慢慢平复心情,恢复到往日里的冰块脸。
而张若雪也在这时候出面解场,“好了,爹娘,你们二位先进去坐坐吧,我有些事要跟我师妹说。”
“哦哦哦,好!好!你们先说——”男人连忙点了点头,拉着自己身边那位妇人便往屋内走,“你们先谈你们宗门里的事,我和你娘先进屋子里,对了,你弟弟也在屋子里,这会儿正在睡觉呢!我这会就把他叫起来。”
“嗯,好。”
张若雪微笑着目送二老离开。
旋即,她缓缓回过头,那微笑的面容瞬间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一股如临大敌般的肃穆。
樊洛葵知道,自己的这位张师姐有了新的发现。
“张师姐,你发现什么了?”
“也不算是发现,只是……事情更加奇怪了。”张若雪倒吸一口凉气,对樊洛葵说道:“我在两年前回到这里的时候,呆了三天的时间。”
“你又看到了你做的某样事情的痕迹?”
“不。”张若雪摇了摇头,“我什么都没做,这三天来,我一直都陪着爹娘。”
这回轮到樊洛葵有所不解了,“你想说什么?”
“衣服。”
“衣服?”
看到樊洛葵脸上那无法理解的神情,张若雪低沉下头,声音无比的低沉。
“你刚才有看到,我爹身上那件白色衬衣吗?”
“看到了。”
——此言落下。
樊洛葵脑内突然浮现出了某种可能性。
如果她没记错的话,那身白色的衬衣看上去很是破旧,而且补丁多得吓人。
这并没有什么问题,他们夫妻俩都是如此,而且从他们所居住的房屋来看,张若雪的家庭不算富裕,甚至可以说得上是贫困。
但问题是,她记得……
林奶奶那身衣服,也有很多的补丁。
住在林奶奶家的旁边,那位晒太阳的老人家,身上的衣服也打着很多补丁。
仔细回想一下,一路走来,很多人的衣服都很是破旧。
如果说一个村庄,穷人很多,穿不起衣服的人很多,那并不奇怪。
但若是全村人都穿不起衣服,那就不对劲了。
她有些错愕地盯着张若雪,后者抬起头,认真地注视着她。
“两年前,我在景元村里呆了三天,这三天的事,我记得清清楚楚,更加记得,在最后一天,我爹换上了一条干净的,雪白的衬衣。”
“那是我送给他的。”
张若雪摇着头,脸上满是惊骇之色。
“而现在,那件衣服却打满了补丁,也很破旧……”
“这意味着,这两年的时间并没有消失。”
“他们是真真切切地度过了两年的时光!”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23.唯一的线索
真真切切地渡过了两年时光。
而周围的一切却都和两年前一般无二,早该寿命走到尽头,一切归于尘埃土壤的林奶奶依旧还有半年寿命。
为什么?
想不明白,无论大脑细胞多么快速地增生死亡,无论思绪动得多么迅速,二人依旧无法知晓其中缘由。
这小小的景元村,竟像是一座无边无际的漆黑牢笼,将张、樊两位女弟子死死困在其中,无数条谜团锁链将牢笼紧紧束缚,不停地逸散出绝望的气息。
张若雪的气息前所未有地沉重,颤抖双眸注视着面前那再熟悉不过的小木屋,那扇嘎吱作响在风中摇晃的木门,明明是自己小时候时常推拉的家门。
可现在,她却有些不敢踏入其中。
诡异。
这一切都太过诡异。
无形之中,张若雪感到一股沉闷压力在心头盘绕,像是一条带刺藤蔓缠绕着神魂,深深的无力感令她连迈开步伐的勇气都丢失得无影无踪。
在那房屋里的,方才热情又激动地接迎自己的,真的是那对和蔼的老夫妻,真的是自己的父母吗?
张若雪不知道,也不敢知道。
无尽的沉默像是一面沉寂的镜子,由于张若雪的家本身地理位置就很是偏僻,周遭无邻不说,就连鸟兽都少见得很。
因而,此时静得鸦雀无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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