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吃书妖
他恐怕还是想要挽救白驹的吧。当然,怎么想是一回事,怎么做是另一回事。真的遇到白驹的时候,他肯定不会手软。
在他的心里,白驹未必是个坏人,只是被外力变成了坏人而已。但是,白驹已经变得太强大了,他无法再以有所保留的心态面对白驹。而他所处的律法阵营亦不会以天真的态度对待白驹这种无论在力量上还是在知识上都祸患无穷的超级罪犯,反倒是像我这种程度的“小奸小恶”还仍然处于他有能力自己做主处理的范畴。
他会不会是在我的身上映射了自己昔日友人的幻影呢?我不由自主地这么想到。
“我是不会放弃的。”对于列缺,我还是没有说谎,交代了自己的真心话。
谈话的最后,我们不欢而散。
在回到自己的住处之后,我一边思考着今后应该如何是好,一边回忆着列缺讲述的那些事情。
即使听说了“它”过去是令人悚然到言语也不足以形容的怪兽,我也仍旧无法放下自己对“它”的爱情和欲望。自己拥抱的那具美丽的女体实则是何等恐怖之物,我再清楚不过。但是,就连那份恐怖,也令我深深地着迷,为之发狂。
时至今日,我依然容易做梦,梦到自己与“它”相处时的点点滴滴。这一天晚上,我又梦到了过去的事情。
梦里的它依旧是那么的旖旎和鬼魅,像是苍白的幽灵一样待在黑暗的角落里默默地注视着我,并且无条件地接纳我的一切。我时常会慢慢地凑近它的脸蛋,而它也会像是蟒蛇缠住自己的猎物一样,貌似无意识地搂住我的脖子,懵懂而又笨拙地回应我。有时候,我会感受到什么东西侵入进来。那条东西挤入了我的喉咙、食道、胃……并且似乎在深处分叉,向着我身体所有的地方蔓延和侵占。
我感觉自己的身体里全部是那条东西,就像是可怜的虫子落入蛛网,被蜘蛛注入消化液腐蚀,连内脏都被缓慢地吸食一样。我似乎正在被它从内部舔舐。内脏、血管、肌肉、骨头、眼球、大脑……身体里的每一处角落都在被它细致入微地舔舐着、尝着味道。
在这个怪诞的过程中,我的肉体似乎在循序渐进地被改变着,从里到外地,逐渐地变得陌生。
然而我已经忘我,就像是要与它融为一体一样,紧紧地拥抱着、感受着它柔若无骨的躯体,沉浸于与似人非人之物禁忌而又亲密的接触之中。
已经,什么都不想思考了。
想要就这么与它永恒地结合,不再去探究更多更深的事物,仅仅是专注于自己的知觉,感受它的每一寸肌肤,感受它的冰冷和恐怖、柔软和甜美。我混沌而又炽热的脑浆在无声的沸腾里如此期望着。然而,不速之客再次光顾了我们血流成渠的巢穴。
电闪雷鸣之声从远方传来。
我依依不舍地放下了它,接着拿起了遍布血迹和锈蚀的斧头,向外面走去。
……
时间进入了十一月下旬,这段时间里发生了两件需要特别提到的事情。
第一件事发生在柳城的内部,某种特殊的隐秘事件开始在柳城各处频频发生,柳城安全局因此逐渐地忙碌了起来。我还是被排除在外,不过这次与其说是我的声望问题,不如说是暂时没有我这种战斗型术士参与的余地。连青鸟也帮不上忙,只能待机观察。
而第二件事则发生在柳城之外,从天河市安全局传出来了一条令人震惊的消息。
尉迟叛变了。
第93章 黑色绷带
根据从天河市安全局那边陆陆续续传过来的情报来看,尉迟在叛出安全局之后加入到了前夜,而策反他的人,听说是咬血。
而且按照调查的结果,当初咬血之所以能够从天河市安全局里窃走封印雾之恶魔的木盒,也是因为有尉迟在里应外合,或者说把木盒带出去的本来就是尉迟,两人很可能从很久以前开始就在暗地里串通了。并且就在最近,尉迟似乎是终于下定了某种决心,要带着天河市安全局保管的众多机密情报和重要资源投奔前夜。
咬血在魅魔的记忆里提到的“最近要在天河市处理某件事情”,大概就是指策反尉迟的事情了。
当我知道这件事的时候不由得出了身冷汗。也就是说,当我在与咬血和恶招战斗的时候,暗地里居然还存在着第三个敌方的主力级术士?要是尉迟也加入了对我的围杀,不,哪怕只是把我的行踪情报交出去,咬血和恶招就足以采取先手战术置我于死地了。
为什么尉迟没有那么做?咬血一定有向他要求过支援,但是他似乎没有任何表示。说到底,要是他愿意帮忙,咬血也就没有必要去找恶招了。
结合这条情况来看,我还在天河市的时候,尉迟说不定还没有真正地向咬血倒戈,更久之前偷窃木盒的事情大概率也只是他与咬血的一次性交易。只是最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变故,使得他作出了真正倒戈的决策。
然而他还没来得及正式动作,就被剑齿抓了个正着。
是的,侦破这起叛变事件的人就是剑齿。据消息称,他还在暗地里收集齐了尉迟叛变的证据,同时联合了其他能够信赖的执法术士,在做足大量战斗准备的前提下迫使尉迟两手空空地离开了天河市。
我在出入天河市安全局期间总是见不到剑齿的踪影,还想过他是不是在有意回避我。如今想来,恐怕他是在忙着调查另一个总是见不到踪影的人,也就是尉迟的事情。我不禁为自己过去自作多情的想法感到惭愧。当我在与恶招和咬血战斗的时候,剑齿也在暗处进行着不为人知的战斗。
不知道尉迟家对于尉迟的叛变是什么看法,这件事情的背后会不会有着尉迟家的授意?或者说,尉迟家会不会也已经与前夜私通了呢?不得不说在这件事上我有些灰暗的期待。一旦如此,我就有了与尉迟家为敌的大义名分。
其实即使没有大义名分,我也想要对那个曾经企图伤害青鸟的家族做些什么,奈何我无论怎么调查都无法获悉尉迟家的族地所在。我甚至还借助中间人的记忆在黑市里打听过,却至今都没有任何收获。
我只好先将注意力放回到自己的身上。之前塞壬告诫过我不可以再随意使用连续投射攻击,我便找寻起了其他的远程攻击手段。念及自己的法术天赋真的是惨不忍睹,我只得将目光转向外物。问题在于到底有什么外物能够跟得上我的战斗强度?手枪肯定是不行的,威力起码要有大炮级别。但我总不能随身携带大炮出门。
这个问题没过多久就得到了解决。
一天下午,列缺打电话约我出去见面。那是个阴沉沉的雨天,一顶顶五颜六色的雨伞像是落叶随着河水流动一样在街道上飘来飘去。我打着伞走进了约定地点的咖啡馆,随便挑了个靠窗的座位坐下。片刻后,通过落地窗又看到有一顶黑色的伞向门口飘了过来。挂在门上的风铃响起又平息。列缺把雨伞收起,放到了门旁的挂伞架上,接着向我这边走过来。
他脸色阴沉地在我对面坐了下去。虽然他的脸上已经初步浮现出了衰老的皱纹,但是威严的气场仿佛能够将其全部遮盖住,让人感觉他从未衰老过。上次提到的至今未能治愈的伤势更是完全无法从外表上看出来。
我面对他还是很有压力的。上次我直接对他表明了自己不会放弃追逐那只手的态度,可以说是隐约地处于与他对立的姿态。而念及过去他在安全局里对我做的无罪判决,某种意义上,他还是我的“救命恩人”。但也正因为如此,我才不想要对他说谎。
只是既然如此,我也必须想想自己今后的方针。他确实有办法阻碍我继续走下去,但那是我还在做执法术士的时候。只要我抛弃这层身份,以自由人的身份继续调查,他是没有名义继续约束我的。当然,如果他不顾及名义也要动用暴力那就另当别论了。
在见识和听闻过安全局的种种真面目之后,我现在对于执法术士身份的在乎程度也淡了不少。如果只是想要行侠仗义,似乎也未必非得加入安全局,况且我本来也无法融入安全局的工作环境。有些时候还会感到束缚。像是前段时间前往天河市的时候,以及前往白日镇的时候,如果我是自由人,去了也就去了,但现在我是执法术士,要去哪里还得上级点头。
有恶招的那些记忆在,我自己也可以继续追踪前夜,绝不是无路可走。就这样一个接一个地杀死恶魔术士、读取记忆,早晚也可以追踪到咬血,了解她对于那只手的真实企图。这对于我了解白驹的真实企图大概率能够起到帮助。当然,要是能够在这个过程中直接掌握到白驹的行踪情报肯定是最好的。
但是这个方针有一个问题,或者说是有一个叫我放不下的地方。如果离开安全局,和青鸟共处的机会就会大幅度减少。
就在这时,列缺说出了第一句话。
“对不起。”他突然说。
“嗯?”我愣住了。他刚才说了什么?他道歉了?为什么?
“上次我跟你说,就算白驹是被海妖蛊惑的也不可饶恕。”他认真地说,“我没有顾及到你的情绪,抱歉。”
他居然在介意这种事情,还因为这个对我道歉了。
不,站在他的角度来看,或许这确实不是能一笑了之的事情吧。猎手就是由于罪恶感而选择了自缢,而就在猎手的葬礼之后他对我这么说,就好像是要我步入猎手的后尘一样。虽说我根本没有放在心上就是了。
他特地喊我出来就是为了这件事吗?
我还是先问了另一个问题,“那么你对白驹到底是怎么看的?”
“我想过要挽救他,但那在客观上做不到,或者说,是不应该去做的。”他说。
“因为律法阵营认为就算是被蛊惑的也不可饶恕?”我问。
“你在经历了天河市的事情之后似乎是对于安全局有了一些成见,也对于律法阵营产生了误解……律法阵营是不会那么做的。一旦证实白驹是受到了外在力量的蛊惑,律法阵营就会判决他无罪。就像是我对你做的一样。”他说,“但要证实蛊惑的存在,就必须先对他的心理进行严格地检验,而这么做的前提则是,必须先活捉他。”
“以大术士为对手,就连杀死都很困难,活捉自不用说。”他接着说,“律法阵营原本就不相信他是被蛊惑的,更加不可能同意活捉的方针。而这也确实是对更多人的性命负责的做法。因此,一旦与他发生战斗,我也会以杀死他为前提组织战术。”
他坚信白驹也是受害者,却迫于现实因素必须杀死白驹,我感觉他的内心是十分矛盾的。
但是,因为我不认为自己有被“它”洗脑过,所以也很难认为白驹是被“它”洗脑的。虽然不知道白驹堕入魔道的动机,但我相信,他八成是出于自己的意志才会犯下那些恶行的。
我想了想,“原来如此,相较之下,我比白驹弱小,所以对我就可以活捉……”
“不,安全局一开始对你的方针也是杀死。”列缺说。
“那为什么变成活捉了?”我疑惑。
“因为杀不死啊。”他说。
说的也是。
“当然,也有看准你失去不死身的机会杀死你的方案,只不过你在海妖死去之后主动放弃了所有的抵抗,所以我就自作主张把你活捉了。因为我想要证明海妖是否真的具有篡改心智的力量,而这必须要通过你才可以得到检验。”他说,“而结果证明,我的想法没有错误。”
“如果你接下来是想要劝说我放弃,事先说明,我是不会放弃的。”我说。
“不,我已经不打算劝阻你了。”他说。
“什么?”我怀疑。
“如果你无论如何都要坚持到底,甚至不惜放弃执法术士的身份,我是没有立场阻止你的。而且,在上次谈话之后,我也想了很多。”他说,“既然你相信我,把前夜的情报交给了我,那么我也相信你一回。”
“你要怎么相信我?”我问。
“你今后不得在暗地里单独调查那只手的去向,所有的情报都必须上报给我。同时,如果我这里得到了什么情报,也会毫无保留地共享给你。”他说,“另外,不管怎么说,海妖都已经死了,它无法再主动地对外界施加任何影响。现在的它仅仅留下了一只手,我相信你即使遇到了那只手,也不会变回昔日的魔人。”
“但是,要是你再度沦为魔人,那就是明知故犯。我会判断为你是以自己的意志重新迈入了魔道,洗脑那样的理由也再不管用了。”他用没有温度的声音说,“千万不要辜负了我的信任,否则,我就会毫不留情地把你劈成灰烬。做好觉悟吧。”
“我会铭记于心。”我说。他的脸色变得缓和了,而我与他之间隐隐约约的对立态势也随之冰释。
“最好如此。”他点头,“还有就是,关于这次把你喊出来的事情。”
原来他把我喊出来不是为了说刚才的事情吗?我疑惑地看着他,而他则从桌子下拿出来个比拳头稍大的木头盒子放到了桌面上,再推到了我的手前。
“我听说你最近在寻找远程攻击的道具。像你这样的主力级术士,要找到能够配合自己的外物是很困难的。我手边正好有符合条件的东西,就送给你吧。”他说。
“送给我?”我奇怪地问。
“说是送可能不大贴切。你之前解决了白日镇迷雾事件,又帮助天河市安全局解决了恶招,那两次任务的奖赏都还没有给你。这个道具虽不能说是足够,你就当是个赠品吧。正式的奖赏之后会有的。”他说。
任务奖赏还有“赠品”一说的吗?我困惑地拿起了木头盒子,里面似乎装着什么东西。轻轻摇晃了下,感觉不是什么硬物,也不沉重。盒子本身是普通的盒子,里面的东西却极具灵性。光是拿在手里都能够感受到一股宛如刀锋轻轻摩擦掌心肌肤般的幻觉。
“盒子里放的是我年轻时候爱用的装备。虽然看上去不起眼,但这是正儿八经的主力级武器。不止是可以用于远程攻击,也与你的塞壬之刃兼容。”他说,“我写了一本说明书,也放在盒子里了,你之后自己看看吧。要试验的话,记得找个没人的地方,也别去随便破坏公物,像是行道树什么的。”
最后,他抬起手腕看了一眼表,说是还有工作要忙,接着站起来道别,转身离开了。
我透过落地窗看了一眼他远去的背影,然后打开了木头盒子,看了一眼里面装着的东西。
里面分别是一团整齐叠好的黑色绷带,和一本小册子。
这个绷带就是武器?总感觉在哪里看到过……我拿起了旁边的小册子打开来看。这就是列缺提到的说明书,里面详细地解说了黑色绷带的使用方法。看过几遍之后,我尝试着把黑色绷带缠绕到自己的手上。
就在这时,我的手机响了起来,来电备注是乔甘草。
接通电话之后,乔甘草先是简单地打了个招呼,接着问:“李多,乔安在不在你那边?”
“不在。”我看了一眼周围,“他怎么了?”
“他离家出走了。”她烦恼地说。
我在思考之后得出可能,“他终于知道你是个变态姐姐了吗?”
“是……”她反应了过来,“才不是啊!”
“那种事情不要找我。”我说。
“都说了不是了啊!”她强烈否认。
“你刚才都漏了个‘是’出来了,我听见了。”我说。
“不是你想的那样!”然后,她说出了一句令我无比震惊的话,“是因为乔安变成魅魔了啊!”
“啊?”我傻了。
第94章 序幕
我重新梳理了自己的思绪。先好好想想乔甘草刚才说了什么吧,再看看问题具体出在哪里。
她说:乔安离家出走了,因为乔安变成了魅魔。
这不到处都是问题吗?我都不知道要从哪里开始问起了。
而且说起“魅魔”,应该就是指与以前跟我厮杀过的魅魔一样的种族吧?通常以美丽的女性形象出现,能够魅惑男性使其对自己悉听尊便,时而潜入男性的梦里榨取精气,是一种以煽动欲望为特长的恶魔。
但乔安是人类,而且还是男性,怎么想都与魅魔这个词语搭不上半点儿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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