塞壬之刃 第56章

作者:吃书妖

“那种级别的恶魔就算是展开了什么异空间也不至于很危险,或者难以离开吧。”我心里有着难以宣泄的烦闷,“放任恶魔继续在城市里活动,如果增加了普通人的伤亡要怎么办?”

“那就是负责其他辖区的人的问题了,反正与我无关。”他一脸无所谓地说,“况且,就算是不危险的异空间,我也不想在恶魔的主场里战斗。”

“所以,你刚才追进这条胡同,只是想要亲眼看着那头恶魔是真的离开了你的辖区?”我问。

“不然呢?”他反问一句,又看着我思考起来,“说起来,我听说柳城那边是律法阵营做主……你不会也是那些满脑子条条框框的家伙吧?”

我已经不想再继续与他对话了,也走进了胡同的更深处,同时回忆起了过去的某次对话。

那是某次青鸟向我描述安全局的真实面貌的对话。

但话题最初聊到的不是安全局,而是尉迟家。

青鸟很少愿意与我谈论尉迟家,不是因为这里面有着什么难以启齿的往事,纯粹是讨厌提及而已。就好像没人会喜欢在吃美食的时候畅聊自己的通便小秘诀一样,她说自己不想拿那些恶心的事情污染与我度过的时间。但是以后或许会有与尉迟家打交道的时候,要是到时候我对于尉迟家一无所知那就不好了,所以她还是简略地介绍了尉迟家的邪恶内情。

尉迟家为了保证自己的子孙后代也能继续维持优秀的术士天赋,而染指了有违人伦的禁忌技术。光是听到这里,我还以为仅仅是血亲结合这种程度的事情。但是尉迟家的堕落超出了我的预计——他们不止是与血亲结合,也与魔物结合。

通过与魔物结合,他们得到了半人半魔的子嗣,再与那子嗣结合,又得到新的子嗣……如此循环往复,他们最终得到了人类血液占据主导的混血种。

这样的混血种普遍有着非同凡响的觉察力和术士天赋。

当时的我顺势问出了这么个问题,“也就是说……你也有着魔物的血液?”

“那倒没有。”青鸟先是摇头,然后解释,“以防万一,尉迟家特地保留了几支血脉纯粹的分家。这样当家族整体的魔物血液成分过重的时候,分家就会成为调剂血液比例的‘活祭品’……而我的母亲就是出身于那样的分家。”

“原来如此。”我点头。

她笑嘻嘻地问:“失望了吗?”

“有什么好失望的?”我反问。

“总而言之,对于尉迟家来说,像我这种没有混入魔物的血液却有着卓越术士天赋的后代,是相当宝贵的资源。大概是想要把我变成魔物的苗床吧。”她不屑一顾地说,“我一开始以为那里是学习法术变强的好地方,却在展现出真正的天赋之后遭到了软禁。看上去还是给我好吃好喝的,甚至给我作为术士继续成长的条件,却无非是变相的养肥再杀罢了。”

“但你后来还是成功逃脱了吧。”我一边说,一边默默地、牢牢地、再一次地记住了这个尉迟家。

“对。他们当时不知为何发生了内斗,而且闹得很大。连负责看守我的人都顾不上我了。”她说,“我抓住这个机会逃了出去。后来经过一些事情,我得到了老师的庇护。而如今则成为了安全局的主力级,纵使是尉迟家也无法对我出手了。”

“但有件事我还是想不明白。”我终于问出了那句话,“尉迟家如此丧尽天良,安全局难道就坐视不管吗?”

“在你看来,安全局可能是个以律法为重的,以维护隐秘世界正义为己任的善良组织,但实际上,那仅仅是‘一部分的安全局’。”她说,“真正的安全局比你想象中更加混沌,有时甚至会显现出分裂的一面。只是基于某些强大术士的意志和利益,才形成了这么个整体而已。”

我听出了她的弦外之音,“是基于某些强大术士的意志和利益……而不是基于国家的意志和利益?”

“当然不。”她语出惊人地说,“对于世俗社会的政权来说,安全局是个事实上失控的组织。”

闻言,我的脑海里闪现过种种念头,“是因为世俗政权无法觉察……或者难以觉察隐秘世界的事情吗?”

“还要再复杂一些。”她说,“你有没有想过……为什么如今支配社会的是一般人,而不是术士呢?”

接着,她对我扼要地道出了世俗社会与术士群体的过往。

曾经的术士群体想要成为世俗社会的支配者,但是这种尝试最终以失败告终。

因为灵性是隐藏的力量,所以世俗社会无法真正地觉察到涉及灵性的种种事件,而操纵灵性力量的术士群体也承担着这种“诅咒”。他们无法以术士的力量抛头露面地管理社会,哪怕是扶植傀儡领袖,自己坐镇幕后将政治命令传达下去,命令也会在层层下达的过程中迅速地失去能量。

其他能够想到的方法也都用过,有简单粗暴地搞集体洗脑的术士,也有只在暗地里用法术扫除困难、在明面上则维持普通政治形象的术士,到头来都只能起到局部的效果,而无法形成术士掌舵全社会的大局。如果说世俗社会是人类的集体意识在物质世界的显化,那么集体意识无疑是在拒绝术士的支配。

自古以来,术士群体与世俗社会曾经发生过无数次摩擦,最终形成的就是如今两者的相处关系。在一些历史沉淀不足的国家和地区,这种摩擦至今仍在上演。

而安全局所代表的,就是这个国家的术士群体。

对世俗政权来说,安全局是失控的组织;而在安全局看来,说不定世俗政权才是失控的那边。

“世俗政权有少数人能够意识到安全局和隐秘世界的存在,但是他们没有能力深入地干涉安全局。”青鸟说,“而安全局也无法深入地干涉世俗政权。两者就这么维持着看不见的默契。”

“我还以为安全局是官方组织。”我说。

“安全局确实是官方组织。因为在隐秘世界里,安全局就是官。”她说,“而且,为了方便在世俗社会进行一些活动,安全局至少在名义上也挂着政府部门的头衔。”

我想到了更多,“如果说安全局仅仅是隐秘世界的官方,那么当世俗社会的人们受到威胁的时候……”

“世俗社会和隐秘世界一体两面,所以为了后者的秩序,安全局自然也会维持前者的稳定。”她带着叹息和讽刺说,“换句话说,安全局真正关心的对象,根本不是一般人所生活的社会。”

是的,现在的我是知道这件事的。

我知道其他地方的安全局未必有柳城安全局那么恪尽职守,也未必都有猎手和剑齿那么心怀善良和正义。

而且,既然有着以重视隐秘律法为特点的“律法阵营”这一派系存在,也说明了其他的派系可能都不那么重视律法,我隐约能够从中窥见青鸟只言片语里提到的混沌和分裂。

但是,脑子里知道是一回事,亲眼目睹是另一回事。列缺和青鸟给我留下的正道印象实在是太浓烈了,以至于实际地看到执法术士对于社会的危险因素如此漠视,我还是打从心底无法接受。

我的脑海里闪回了旧骨说过的话。

——在这个世界上最仇恨的人,第一是你,第二就是那些道貌岸然的黑衣术士。

——他们说是在主持隐秘世界的正义和秩序,暗地里肯定做了不知道多少中饱私囊的事情。

我以为那只是旧骨的偏见,原来不是那样的吗?

将刚才的执法术士抛到身后,我没过多久就走到了胡同的尽头。原来这是条死胡同。没有看到猎手和恶魔的身影,看来猎手是在追逐恶魔的途中进入异空间里了。但以刚才那头恶魔的水平,只能做出来比鬼打墙稍强的简单异空间,想必猎手很快就会脱身吧。

此刻有另外一件事吸引了我的注意力。在死胡同里面还有一个二十多岁的青年,他正站在原地面露思索之色。看到他的刹那我就判断了出来,这是一个术士。

一般情况下,我无法这么快就分辨出术士和普通人的差别。除非那个术士很强,强大到对我有威胁的地步。那样才会触发我的特殊觉察力。

而眼前的术士就对我有着威胁,而且还是特别强劲的威胁。

不会有错,他竟是一个主力级的术士。

说起天河市的主力级术士,我只能联想到一个人。

“刚才这里应该经过了一头恶魔,你有看到吗?”他主动地向我搭话。

没等我回话,他就自顾自地得出了答案,“哦,我感觉到了……这个波动,是在异空间里吗。算了,还是先处理这边吧。”

“你是什么人?”问话的同时,我感觉到从他那里传来了扑鼻的恶意。

“你就是魔人李多?”他站在那边审视着我,“不过是个从魔物那里得到力量的幸运儿,我就在这里把你杀了吧。”

他的右手化为了仿佛黑色金属铸就般的巨大利爪。

连眨眼的功夫都没有,他的利爪如闪电般袭至我的头顶。

第72章 谜团

这是自我成为执法术士以来面临的最迅速最沉重的攻击,就连与雾之恶魔融合的魅魔,或者以恶魔法术献祭自身寿命的猎手,与其相比较也完全不在一个层面上。

毫无疑问,这绝对是主力级执法术士的杀招。其中丝毫不掺杂水分,也没有半点儿手下留情的意思。

如果我对于他人的恶意没有那么敏感,没有从一开始就以警戒的心态面对他,说不定就来不及防御住这突如其来的一击了。我的头颅会就此破碎,我会毫无意义地死在这条无人问津的死胡同里。

万幸的是,我防御住了。

我及时地召唤出来塞壬之刃,将其格挡在了自己的头顶。那沉重而又锋利的黑色巨大利爪轰然撞击在了斧身上,就好像陨石轰击在了地面上一样。我站着的水泥地面顷刻间崩裂爆炸,要形容的话,地面像是变成了一大块饼干,我是放在饼干上的小石子,而那利爪则是榔头。当榔头对着石子重重地敲击下来的时候饼干会变成什么样呢?那就是现在我脚下这块水泥地面的模样了。

我大半个身体都被“榔头”在爆炸中敲进了地下,而斧头和利爪则紧紧地挨在一起,摩擦出了刺眼的火花。趁着他后继无力的当口,我陡然地抽回了武器,又对着还没来得及落地无法回避的他还以一击。

这回轮到他用利爪防御了,紧接着他便像是炮弹一样被我击飞出去,身体击穿了死胡同尽头的墙壁,不知道飞到了哪里去。

而当我趁着这一小段喘息时间从坑里拔出身体的时候,他疾速地破开了缭乱的尘雾,再度突袭而至。

他到底是什么人?

就我所知,如今在天河市里活动的主力级只有三人,分别是我和咬血,以及素未谋面的尉迟。

这家伙当然不是咬血,那么他会是尉迟吗?

虽然还无法确信,但是方便起见,就先称呼他为“尉迟”吧。

只是,如果他是尉迟,为什么又要在这里攻击我呢?是因为尉迟家对于青鸟仍然有着觊觎之心,而我则与青鸟关系亲密,所以他想要趁着这个机会消灭我?就动机来说,似乎还是不够充分。

但这对我来说或许也是个机会。我本来就对尉迟家“有些想法”,也想过如果尉迟也对青鸟怀有明确的恶意,自己是不是要先将其除掉。只是碍于对方主力级执法术士的身份,我很难找到正当的理由对其出手。但如果是对方先对我出手,那么我正当防卫将其当场斩杀也是很合理的吧?当然,前提是这家伙真的是尉迟。

大量的思绪在我的脑海中闪过,而尉迟则流露出了狰狞的表情,向我挥动出异形的恐怖利爪。

时间在知觉中逐渐地变慢。就好像某些遇到车祸事故的人会在被撞击前感觉时间不可思议地拉长一样,我也进入了类似的时间。塞壬之刃本来就能够大幅度地强化我的意识处理速度,此刻我身处于生死之危机,这项能力更加突出。

我已经有段时间没有经历过这种真正意义上的生死战斗了,就连魅魔和猎手的合力围攻都只能让我觉得棘手,眼前的尉迟却轻而易举地为我带来了死亡的阴影。一击、两击、三击……在时间流速越来越慢的空间里,我的斧头与他的利爪以依旧快速的节奏激烈地碰撞着。

一旦掉以轻心就会横尸当场,如此的阴影沉重地压在我的心头上。但是这还不足以使我畏手畏脚。而受到死亡的逼迫和刺激,我特殊的觉察力甚至暂时地上升到了更高的领域。

我直接“看”到了三秒后的未来的画面。

第一秒,我与尉迟交手的次数迅速地超过了三十次,并且速度依然在上升中;

第二秒,斧头和利爪碰撞的次数超过了八十次,碰撞产生的声波和冲击波在狭窄的胡同里疯狂地肆虐和回荡,墙壁和地面都在颤抖之中凭空迸裂,一般人无法在这片地狱般的空间里存活;

第三秒,第一百二十六招,我故意让他击飞了武器。

趁着他以为自己抓住破绽进犯的瞬间,我用藏在身后的左手重新召唤出塞壬之刃,劈开了他的胸膛。

时间回到三秒前的现在。

我决定按照自己所看到的未来的内容行动,却见尉迟的动作有了奇怪的变化——他脸色一变,突然就后撤了。

这与我的预料完全不同。难不成,他也看到了未来?我心中才浮现出这个念头,就产生了“正中靶心”的直觉。没有错,他绝对拥有着未来视的能力。

预知几秒钟以后的未来,这种程度的预知未来能力在术士的世界里不算是罕见。

但是,以我为对手却使用未来视,真是不应当的错误。

在我的注视下,后撤的尉迟表情剧烈变化,还没来得及站稳步伐,他的胸膛处就凭空绽裂开来一条巨大的豁口,血浆和内脏碎片从中喷射飞溅出来,就好像被我拿着斧头沉重地劈砍命中了一样——塞壬之刃造成的伤害是能够跨越时间和空间的,如果以未来视能力提前体验自己被塞壬之刃命中的时刻,这份体验就会穿越时间,降临到“现在的自己”身上。

或许他早知道塞壬之刃的特殊能力。然而,对于某些擅长以未来视能力战斗的术士来说,即使明知道会发生这种事情,有时候也会忍不住看一眼未来。但是,如果不看未来,他就会被我按照原定的未来斩中,结果依然不会改变。

抓住他动摇和僵硬的破绽,我乘胜追击,斧头劈向他的头颅。

而这一击居然落空了。

将死之际,他竟表现出了不似人类的身法,从我的斧下和身边一滑而过,又往远处狼狈地奔逃。那完全不是人类应该能做出来的动作,我对他造成的重伤甚至都没有对他的动作产生丝毫的影响。

不仅如此,在对他造成重伤的时候,我还产生了一种奇妙的感觉——我好像从他的身上吸收到了灵体碎片。

这是怎么回事?灵体碎片不是只有杀死对方的时候才能够吸收到的吗?

还是说他刚才其实被我杀死了一次,又复活了?但是怎么可能有人在被塞壬之刃杀死之后还能够复活的?

我转身急速追上,才过去一秒钟便看到了胡同口。我看到之前的执法术士刚走出胡同,他似乎正在返回的途中。此刻他大概是觉察到了身后的动静,就回头看了过来,然后目击到了正在急速接近中的尉迟。

他的脸上出现了恐慌和困惑的色彩,“你是什——”

没来得及说下去,尉迟竟随手一击,拍碎了执法术士的头颅。

不……这个我怀疑是尉迟的人,绝对不是真正的尉迟!

执法术士根本不认识这个人是谁,而这个人对于执法术士也采取了顺手就杀的态度。虽然不知道真正的尉迟是何许人也,但无论如何都不可能出现这种情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