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吃书妖
虽然这是个好消息,但是……
“我的觉察力只在战斗方面厉害,在追踪方面的话……可能只能发挥出一半不到的水平。”我粗略地计算着。
“果然是战斗特长的觉察力吗……那就行不通了。”猎手叹息,“剑齿倒是符合条件,只要他把自己临时降低的觉察力再恢复过来就可以了,但是……”
难怪他拖到现在才提议,原来是早有预见。
至于剑齿,即使符合条件,以他如今的状况也无法做到了。
他为了保护那些幸存者而身受如此重伤,这般舍己为人的行为,令我既肃然起敬,又自惭形秽。
我曾经想过,如果他是个像旧骨一样邪恶的复仇者就好了,那样我或许就可以在他复仇的时候名正言顺地反击和谴责他。而他则用行动再次证明了我的期望是多么的卑鄙无耻。
“谁……是谁在哪里?”忽然,剑齿说话了。
我还以为他醒过来了,但他还是意识不清,模糊地念叨着一些乱七八糟的梦话。他似乎还梦到了自己的父亲,那个曾经被我亲手剁碎的执法术士。
“你的父亲……他是个什么样的人?”我问。
“我的父亲……他是惩奸除恶的……很厉害的执法术士。决不饶恕任何一个坏人,决不冤枉任何一个好人……”他像自言自语一样地念着,“他教导我……要我成为一个……能够无愧于自己内心的……”
还没说完,他又昏迷了过去。
无愧于自己的内心……我在心里默念着这句话。
或许,我也应该做好觉悟了。
……
话说回来,符合猎手追踪术施法条件的人选,实际上还有一人。
那就是乔安。
“我?”当我把事情与他说过之后,他震惊地指了指自己。
我点头,“就是你。”
他甚至在我和剑齿之前就以强大的觉察力被动地预知到了如今笼罩白日镇的迷雾。虽然他不是术士,但在觉察力方面绝对是达标的。
我询问了乔安和猎手的意见。猎手做了简单的测试,很快便确认了乔安符合条件。当真是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而且就跟猎手事先说好的一样,不需要乔安涉险陪同我去追踪魅魔,猎手有办法将其感应到的结果隔空同步给我。
但在我外出期间,猎手要留在据点里负责守卫。由于剑齿重伤昏迷,他在据点布设的结界其实也很不稳定了,多处出现了不可忽视的破绽。或许我去对付魅魔不需要多长时间,但对于据点来说就有可能过去了很多天。这期间要是有恶魔入侵,难免伤亡惨重。而猎手则有办法代替剑齿为结界提供力量,将结界恢复到万全的状态。
只是在这段时间里,他必须坐镇在结界的中央,并且无法维持住隐藏的状态。不得已,我只好将他介绍给了如今在维持据点秩序的那些人。
虽然猎手被我揍得鼻青脸肿,但这里最不缺的就是他化成灰都能将其认出来的仇人。
“为什么他会出现在这里?而且还说什么他会保护我们!”有人愤然起身,看向猎手的目光不知道有多么仇恨。之前猎手袭击据点的时候虽然有剑齿迎击,但后者的战斗方式本来就不是擅长保护他人的类型,据点里面肯定出现了不少的伤亡。
猎手痛苦地低下了头,不敢去面对他人的目光。
“他也是官方的战斗人员,之前是被散播迷雾的元凶洗脑了,但现在已经恢复了清醒。”我说,“之后能够保护你们的就只有他了。”
“对不起,我们还是无法原谅他,更加信任不了他。”剑齿不在的时候,中年人似乎就是这里的领头人,他忌惮地看了一眼猎手,又隐约怀着期盼和哀求地对我说,“你不打算留下来吗?”
“我必须去解决迷雾的源头。”我说。
“就不能和我们一起等外界的救援吗?”中年人问。
我反问:“你还认为会有外界的救援吗?”
他沉默。
“……我们需要开个会。”他说,“请给我们一些时间。”
他们的内部会议没有持续多长时间,中年人很快就又出现在了我的面前,并且同意了我的提议。
假设猎手真的对据点心怀恶意,他们也无法仅仅靠着“不允许他进来”的口号就将其拒之门外。况且,他们早已穷途末路了,没有更多的选择。
他们还把剑齿剩余的针对雾之恶魔的毒药给了我,是个装在玻璃瓶里的小半瓶墨绿色液体。听说是在为剑齿做应急治疗的时候找出来的。一开始他们也不知道这是什么,是我向他们询问毒药的时候才联想到的。猎手也确认了这就是先前提过的毒药,只需要涂抹在武器上,就能够为武器附加灵性之毒。我稍微地试了试,在涂毒之后,即使重新召唤塞壬之刃,毒素也依旧会在一定时间内保留。虽然已经没有决定性的用处了,但就当是以备不时之需,便带在了身边。
准备得差不多了,猎手在据点深处的地板上画了法阵,示意我和乔安站到里面。
这期间,那些幸存者也聚集过来,默默地看着这一切。其中一些像是要将其生吞活剥一样的目光令猎手只能低头将目光放在地板上,他的身体愈发伛偻。
乔安好像在害怕自己会搞砸施法,流露出了忐忑的情绪,又藏不住参与施法的期待和兴奋。他与我一同走入了法阵的中央,而猎手则蹲在法阵的边缘,双手按住了地面。
法阵开始发出蓝色的光芒,我闭上了双眼。在黑暗里,似乎有一条若隐若现地光路呈现出来,为我指引着方向。
这是乔安的觉察力所呈现出来的结果,只是被同步到了我的意识里。当我重新睁开双眼之后,那条光路依旧在意识中存在着。就像是听了很长时间的歌,即使摘掉耳机也会幻听到歌词和曲子一样。错觉般的光路向着前方无休止地延伸着。
光路的尽头,就是魅魔的所在。
我对着乔安点了点头,又示意猎手继续维持,然后转身离开据点,沿着光路全速移动。弹指间,据点建筑就隐没在了身后的浓雾里,我向着迷雾的深处继续前进。
白日镇本来就不是什么大号的城镇。但就好像曾经某个作家说过的一样,无论是再怎么小的树林,一旦迷失其中,那就等同于无限大的森林。迷雾也使得白日镇呈现出了广袤无边的错相。然而一旦明确了方向,以我的速度,无论要到达什么地方都无须花费多长时间。
没过多久,我就闯入了一处地下停车场。这里没有丝毫照明,对于常人来说伸手不见五指,但我有着洞若观火的夜视能力。只是扫了一眼,我就看到了藏身于深处的魅魔。
站在黑暗里的魅魔就像是在冥想一样双眼紧闭。完全不像是和雾之恶魔融合了,乍看之下和以前没什么差别。但是我感受得到她与迷雾之间存在着某种无形而又深刻至极的关联性,就像是心脏和肉体一样无法离开彼此。
当我的目光落到她身上的同时,她或许是感知到生命危险,睁开了双眼,然后流露出了大惊失色的表情,“为什么你会找到这里来!”
我一言不发地召唤出塞壬之刃,把剑齿剩余的所有毒药都涂抹到了上面。她脸色剧变,僵硬地向后退去。旋即,我将武器对准她急速投射出去,同时自身也全速向她突进。
真不愧是融合了雾之恶魔,她反应灵敏地避开了这记杀招,并且转身就跑。
“好不容易……好不容易得到了这股力量……”她大声地嘶喊着,“我决不会死在这里!”
但是,很遗憾。
从我找到这里的一刻起,她的命运就已经注定了。
第62章 尘埃落定
毫无疑问,眼前这个魅魔,就是“本体”。
或者说是雾之恶魔的“心脏”……亦或是“大脑”才更加贴切。
而之前被我杀死的魅魔充其量也不过是雾之恶魔的“手脚”,她就是通过这种逻辑避免被塞壬之刃杀死的。但是现在的她已经无处可逃了。在没有猎手援助的前提下,她即使有着远超过去的身手也无法单独与我战斗,能够呼唤的只有那些作为雾之恶魔触须的恶魔。
当我追逐着魅魔离开地下停车场之后,浓雾里转眼间便现身出无数恶魔,前仆后继地向我袭击过来,十头、二十头、三十头……
然而这种程度的杂鱼来得再多,也拖延不了我的步伐。
那些恶魔甚至都接近不了我的身边,就被我投射出去的塞壬之刃悉数轰成碎片。现在的我愈发熟练这种攻击动作,在只追求连发频率的前提下,并且频率到达峰值的时候,每秒钟的投射次数接近三十次,而每次都会稳定击毙一到两头恶魔。
很快,我就已经将自己与魅魔之间的距离拉近到了触手可及的地方。塞壬之刃破空斩出,魅魔连忙回身,企图用自己的武器招架。
这把武器在她如今空前强大的灵性支撑之下,已经不再是原本会被我轻易劈碎的东西了。
但,没用。
塞壬之刃像是幻影一样穿透了她的武器,旋即劈碎了她的锁骨、胸膛、躯干……仅一击,她就被劈倒在地,再也无力回天。
她狼狈地抓着地面,似乎怎么也想不通刚才发生了什么,也无法支撑起自己的身体。
其实也没有什么特别的,我只是在塞壬之刃与她的武器接触的一瞬间解除了召唤,又在下一瞬间将塞壬之刃再召唤了出来。只是间隔无比短暂,以至于塞壬之刃像是从来没有消失过一样。
这是建立在自己的思考和知觉得到了超级加速的前提下才能够施展的招数,同时也是魔人时期的我都做不到的招数。那时候的我可无法像现在一样快速地再召唤塞壬之刃。
“怎么这样……”魅魔绝望地念着,“这一定是噩梦,不应该这样的……我明明都变得那么强大了……”
她给太多人带去了噩梦,现在只是轮到她了。
又或者,是她的梦终于结束了。
我高高地举起了斧头,随即劈碎了她的头颅。
……
在魅魔死亡之后,雾之恶魔也随之解体,笼罩白日镇的迷雾终于消散了。
对于白日镇的幸存者们来说,自己是终于回归了阔别已久的现实世界;而对于现实世界来说,从雾起到雾散仅仅是片刻之间。
本来像是雾之恶魔如此体积巨大的恶魔,在灵体解散之后,残余的灵性波动很可能还会重新聚合出一些新的恶魔来。曾经青鸟在击杀中间人放出来的大量恶魔之后也发生过那种事件。但大概是托了剑齿那小半瓶毒药的福,新的恶魔看上去还是没有聚合出现。我在白日镇里游荡检查了一段时间,便暂且放心下来。
这次的事件对白日镇造成了极其惨烈的伤亡,居民数量十不存一,这已经是屠杀了。但是就像过去发生的无数隐秘事件一样,这次的事件也注定无法得到世俗社会的重视吧。那些幸存的居民大多会把这次的事件当成自己人生里不堪回首的心理阴影,只要没有人对他们谈及,他们连回忆都会避免。即使罕见地起疑,最后也只会自我说服,以为自己仅仅是不愿意主动回顾心灵创伤而已。
我击败了雾之恶魔,拯救了小镇,做成了像是真正的英雄一样的事情……但是看着雾散之后暴露出来,血迹斑斑宛如废弃之地一样的小镇,实在很难向自己炫耀,说自己成就了哪些东西。
但在回归幸存者据点之后,目睹幸存者们劫后余生的表情,我总算是生出了些许慰藉,以及自己拯救了某些事物的真实感。
只是,在看着幸存者们欢呼的同时,我的脑海里却还是难以挥去之前目睹的荒凉和血腥的风景。
如果说将人们从灾难里拯救出来的是英雄,而我也想要成为英雄,那么是不是也意味着,我内心的某处在期盼灾难呢?
我在天台上找到了乔安,他正站在栏杆边向远处伸长脖子张望着,好像在用目光努力地搜寻什么。我打了声招呼,却把他吓了一大跳,估计是神经还在无意识地紧绷着。当看清楚身后之人是我,他安心地松了口气。
而猎手却是在雾散之后便消失不见了,或者说可能是逃跑了。也许是无颜面对那些为自己所残害的幸存者吧。我非常理解他的心情。
我站在天台上默默地等待了一段时间,接着,等候已久的足音从后方远处响起,又在近处停止下来。
转身看去,来者正是剑齿。在雾之恶魔死亡之后,他身上的诅咒便消失了,也恢复到了勉强能够落地活动的地步。只是浑身上下还缠着绷带和膏药,看上去还相当虚弱,右手则紧紧地握着那把剑。
“我是来取你性命的。”他简短地说。
这一刻还是到来了。
我面对着他,深深地呼吸着。而站在旁边的乔安则连忙说:“等等……李多这次救了这么多人,真的是很多人,就不能原谅他吗?他是做过很多坏事,但应该可以将功赎过吧?就算现在还不可以,他以后还可以再救很多人。要是现在死在这里,那些本来或许会得救的人就……”
“他把我的父亲碎尸万段,喂给了魔物。”剑齿冷冷地说,“即使他今天和明天救了再多人,我的父亲也不会复活。如果他杀死了你的家人,又在别的地方救了你素未谋面的几百条人命,你就会原谅他了吗?我只想要他偿命。”
乔安还在绞尽脑汁,“但是,但是……”
“谢谢你帮我说话,但是不用再说了。”我早已做好了思想觉悟,先是阻止乔安,再对剑齿说,“能让我写封遗书吗?”
“可以。”剑齿点头。
我拿出了手机,默默地操作起来。说是写遗书,其实遗书早在与魅魔决战前就已经写好了。现在只是稍微增减几句话,再检查是否有错别字而已。这样的动作看上去有些呼叫外援的嫌疑,但是剑齿没有阻止,只是一言不发地审视着我。片刻后,我编辑好遗书,发送给了青鸟。
接着,我将手机关机,转过身背向了剑齿。
他的呼吸逐渐粗重,即使不用看也感觉得到,他高高地举起了剑,对准了我的后颈。
下一刻,破空声从身后响起。
后颈传来了剑锋切入皮肉的剧烈痛楚。
然而,剑锋仅仅是切开了一点点皮肉,就停止了下来。我感受到剑锋离开了后颈,随即身后响起了武器掉落在地上的动静。
回头看去,只见剑齿像丢了魂儿一样地后退着,接着落魄地跌坐在地。
“杀父仇人居然真的是个被魔物洗脑的好人……”他掩面痛哭,“怎么可以有这么过分的事情啊……”
片刻后,他捡起那把剑,跌跌撞撞地离开了天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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