塞壬之刃 第144章

作者:吃书妖

塞壬稍微地准备了两三秒钟,然后召唤出了传教士的映射体,同时说:“我已经将信息填充完毕,你现在可以询问了。”

我点头,然后对着眼前的映射体说出了自己的问题。

映射体面无表情地回答:“我不知道。”

见状,塞壬似乎有点受打击,“失败了……”

“是这个思路本身不行,还是即使将我所知道的信息填充进去,也不足以让映射体得出答案?”我问。

“应该……是后者吧,思路本身是没问题的。”她回答。

“既然如此,这个方法以后应该还可以再派上用场。”安慰之余,我感觉自己可能说得还不够好,又补充了句仍然不是很熟练的表扬,“你做得很优秀。”

她的心情似乎有点好转了。

虽然最关键的问题答不上来,但映射体的答题范围还是出现了一些扩充,并且让我获得了更多的信息。

比如说,他在浦青市除去那处洋馆,其实还有着其他的实验地点。虽然碍于我的存在,他放弃了存放在洋馆里的所有技术资料,但是其他实验地点的技术资料都在他逃亡之后被转移到了尚申市郊外的这个地方。

这些危险的技术资料也不能够随意丢弃,必须全部回收。

我和塞壬的对话都是在静默中进行的,而青鸟站在旁边看着我的神色变化,似乎是估测到我已经基本上确认了所有的收获。

“怎么样,拿到有用的记忆了吗?”青鸟询问。

“拿到了很多。不止是与曙光梦境相关的线索,还有……”我正要交代自己得到的关于“它”的诸多信息,以及心中的震撼。

她观察着我的表情,却是先阻止了我,然后笑着说:“不要在这种煞风景的地方细说。看得出来你有很多想要跟我说的话,但是更多的事情就等到方便说话的地方再说吧。先集中在正事上。”

“好。那么……”我看了一眼周围,“传教士在逃亡到这里之后就把这里变成了自己的临时实验据点,还把某些秘密的技术资料放在了这里。我们先将其整理起来,然后让列缺想办法处理吧。”

青鸟同情地说:“老师的工作量又要增加了啊。”

不过她大概也觉得比起直接上交给安全局,不如先通过列缺来上交,所以还是加入了回收的工作里。

我们找到了传教士存放技术资料的地方,然后分头回收。

而在回收的过程中,我发现了一份极其“危险”的技术资料。

这份技术资料我其实曾经也有所耳闻。

为了实现与咬血的交易,传教士研究了如何延长寿命的方法,而在最近则研究出来了某种能够把活祭品的寿命转移到自己身上的仪式法术。

这个仪式法术必须建立在活祭品自愿,甚至是自己主持仪式的前提下,并且转移寿命的损耗率很高。根据技术资料里的数据,活祭品的十年寿命在转移到受益者身上之后就只会增加一年到两年之间的寿命。

显然,这绝对不能够说是成功的技术。

但如果让青鸟看到了这种东西……

我忽然回忆起了在那个除夕夜,青鸟的父亲,那个貌似豁达而又健谈,以世俗社会的眼光来看无比成功的企业家,他趁着青鸟中途离席期间对我说过的话。

“很久以前,我是没有亲戚的。父母很早就死了,我只好独自在城市里生存和打拼。说来也怪,自打发迹之后,我就莫名其妙地多了一些亲戚。不过我也不想要跟他们经常来往。”他淡淡地说,“我的家人就只有文竹,以及她的母亲,但是……”

他露出了自嘲的表情,“我真是个不及格的父亲啊。只有看到女儿的脸,我才很勉强能够模模糊糊地回想起来她是活在何等诡谲而又危险的世界里。而当她消失在我视野里的时候,我又会再度变得无法回想起来了吧。”

“那不是你的错。”当时的我是这么说的。

“我完全无法理解现在的女儿,更加无法理解你是个什么样的人。但是我看得出来,我的女儿非常信任你。”他难以释怀地看着手里的酒杯,过了好一会儿才说了下去,“请你以后也多多照顾文竹。”

等我反应过来的时候,那份寿命转移技术的资料就已经被我手里冒出来的靛蓝色灵性力量绞灭得连灰尘都不剩了。

青鸟一定是觉察到了从我这里传出去的灵性波动,她走过来从后面关心地询问,“你那边发生了什么吗?”

“什么都没有发生。”我反射性地回答,却连头都不敢回。

“是吗?”她的声音虽然有些疑惑,但应该是出于对我的信任,还是回到了自己的回收工作里。

“这么做好吗?”塞壬在我的脑海里询问。

我居然对青鸟撒谎了!

现在去说清楚还来得及。我以前也不是没有在青鸟的面前反射性地掩饰过自己,只要马上说出实情就没事了。

但是,想到自己刚才看到的东西,我怎么能够说出实情。

我明明是不可以对青鸟有所隐瞒,更加不可以撒谎的才对。

我真的很害怕青鸟会对那种东西感兴趣。

不过,冷静下来想想,那种方法就连是否能够增加咬血的寿命都还要两说,能否适用于我的特殊体质就更加难说了。

况且就算真的能成,青鸟真的会用那么不划算的方式来延长我的寿命吗?要是一比一的转化率也就罢了,用自己十年寿命才能够延长我一到两年的寿命,凡是神智清醒的人都会理性地放弃这种选择吧?就算再怎么爱我,也没有必要将自己的一切都给我吧?

不知为何,我感觉她真的有可能做得出来这种事情。

就算只有万分之一的概率,我也要避开。

而说来可耻,当我想象到她可能会理性地放弃这个选择的时候,我居然也会感觉难过。明明我是那么不愿意她做出这个选择的才是,怎么可以有那么矛盾而又卑鄙的情绪呢。

此外,既然那份技术资料被我看过,就等同于被塞壬看过,成为了随时能够从记忆里抽调出来的信息,而此刻塞壬也说出了口,“刚才的技术资料,我已经全部记下来了。”

“不要……不要告诉青鸟。”我说。

“我明白了。”她一如既往坚定地站在了我这边。

这样就好,像我这样的坏人就不应该奢望长命。我的余命会变得如此短暂,本来也是我应受的报应之一。我不应该逃避自己的报应,更加不应该连累青鸟。

说到底,我从一开始就不应该与有着大好前程的青鸟在一起。

一切的错误都起自于那个阳光明媚的上午,当她努力地向我讲述故事、再度为我编织“梦境”的时候,我没有拒绝她。她说自己一定是被我魅惑了,我又何尝不是被她魅惑了呢。

我一定是有能力拒绝的,然而在她熠熠生辉的双眼下,我不由自主地迷恋于她,而这便是我又一则罪孽。

只是,在死之前,我必须先面对某个看似无解的问题。

第203章 咬血和乔甘草

我的生命和塞壬的生命是强绑定关系,因此我的短命也就意味着塞壬的短命。

为了接受短命的报应,我向青鸟隐瞒了那份技术资料的存在,这同时也是为了不连累到青鸟。但是如果我真的死亡,同样也会连累到塞壬。这个问题是我必须面对的。

塞壬对于我的所作所为毫无异议,就好像没有意识到这个选择会何等决定性地影响到她自身的存续一样。

她是真的没有意识到吗?显然不是。

随着不断地摸索和深入,我对于她异常的精神性也有了更多的把握。虽然现在的我在感情上倾向于将塞壬视为人类,但那很可能是我在无意识里将她与“它”做了比较,所以她身上的人性才在我的眼里显得格外突出。

而在治愈梦境里的我则因为没有对于“它”的记忆,所以对于她的第一印象就是“魔性”和“异质”。尽管没有被激发出所谓的恐怖谷效应,却还是觉得她充满了异常的氛围。

在不同时期的我的观测下,她表现出了自相矛盾的性质。但是她本身从来没有发生变化,变化的仅仅是我的观测角度而已。她既有着鲜明的人性,又确实有着无可磨灭的非人性。

后者的一部分表现在她对于生死的观念上,她不在乎自己会死。这不是在暗地里努力克服对于死亡的恐惧装出来的勇敢,也不是对于死亡一无所知才会有的淡然,而是在她的精神性里从一开始就没有生与死的位置。这非但不是人类的视角,甚至都不是生物的视角了,对于生物而言至关紧要的存续本能在她的身上是不见踪影的。她仿佛处于某种更加超然的角度上。

她也未必真的在乎我的生死本身,只不过她会在乎我在乎的东西。因为我有着追求存续的生物本能,所以她很重视我的生命,仅此而已。

但是,哪怕她连自己的命都不在乎,我却不可以不在乎她的命。

她在除夕夜里流露出来的喜悦绝对不是装模作样的,我希望她可以在我死后也留在这个世界上。留到她觉得离开这个世界其实是非常令人惋惜的事情,接着还可以再继续留下来。

有没有什么方法,能够在我死去的同时,让塞壬活下来呢?

我必须在今年之内追逐到这个方法。

在回收完其他技术资料之后,我和青鸟前往了首都。

青鸟把那些技术资料全部上交给了列缺,而我则按照过去的约定,将自己得到的关于“它”的信息都向列缺告知了。

“来自于另一个宇宙的鬼魂……”列缺凝重地念着,片刻后叹了口气,“这么说来,我当初决定焚化海妖的尸体,倒是险些酿成大祸了。”

一旦彻底摧毁“它”的肉体,就会完全解放“它”的真身,届时爆发的灾害绝不是用生灵涂炭就足以形容的。

列缺曾经断言,“它”已经死透了。

现在看来,这个判断本身倒是毫无错误,但就算是见多识广如列缺肯定也未曾想过,自己如临大敌的对象居然从一开始就没有活过。

虽然说是鬼魂,但即使是把“它”的灵体彻底摧毁也无法将其消灭。就像是阶段三的不死人一样,“它”也能够在灵体消灭之后化为理论无法描述的回响形态。但是阶段三的不死人在化身为回响形态之后依然会传达出无止尽的痛苦信号,因为对于人类来说那种形态是无比扭曲的;而对于“它”来说,或许那种形态才是自己应有的面貌吧,因此也不会表达出痛苦,而是宛如死亡一般的沉默。正因为如此,列缺才会产生误解。

早在被列缺率领的队伍杀死之后,“它”就已经被断定为肉体彻底死亡且灵体完全消灭,但是现在的白驹依然认为不可以将“它”从断手里面解放出来。由此可见,白驹认为“它”与化为回响之后就再也无法自由活动的不死人不同,“它”即使在谁都无法接触到的回响形态下也可以继续威胁这个世界,是真正意义上的不死不灭。

而不用说,我当然也把“它”的真相告诉给了青鸟,这里面还有着某个很重要的理由。

“它”来自于另外一个宇宙——这个信息或许能够解开青鸟的心结。

她以为自己原本的命运就是在无名山树林里与“它”接触,然后堕落为杀人无算的“魔女青鸟”,只不过这个命运不知为何被我这个“魔人李多”给顶替了。

但是现在看来这个假设很可能只是青鸟想太多了。“它”既然不属于这个宇宙,说不定也就不在我和青鸟“原本的命运”之中,是我们人生中的异数。

再者,从另一个宇宙造访这个星球的“它”,真的会遵守“隐秘世界的自然规律”吗?青鸟觉得自己作为天生的高觉察力者,理应与作为隐秘之物的“它”彼此吸引,但是“它”搞不好从一开始就不在隐秘之物的框架里。如此一来,也能够解释当年我这个普通人为什么可以先于青鸟去接触到“它”。

倒不如说,不那么解释的话很多问题就说不通顺了。

我很清楚青鸟对于我的爱情不是弄虚作假,不是因为仅仅对我有补偿心理所以才会与我结成情侣,但是一码归一码,她对于我怀有巨大的罪恶感,这也绝对是真实的。若非如此,又要如何解释她会对我那般纵容,甚至仅仅是为了让我开心而支持我与咬血做那种事情呢。

我希望青鸟能够在得知这件事情之后让自己放松下来。

怀着这样的想法,我在私底下将自己的推理告诉给了青鸟。

“……那种事情还不好说吧。”听完之后,她说,“你的推理有很多不确定的地方。比如说,如果命运这种东西真实存在,又为什么一定会局限于单个宇宙之内呢?再者,说不定在另一个宇宙也有着隐秘的规则,海妖仍然处于隐秘之物的框架里;或者即使她不是,也有可能在来到我们的世界之后她就也遵循了那样的规则。”

我感觉自己还有辩驳的余地,但是她接着说了下去,“而且,即使真的全部都像是你说的那样,当初你也是追逐着使性子走失的我才会跟着在无名山上走失的,这难道不是我的责任吗?”

当然不是了,那不过是我幼稚愚蠢的后果而已。稍微有点脑子的人就应该知道女同学在深山里走失了就应该去拜托大人们去找,而不是自己逞英雄潜入深山。都是我做事不过大脑的错。

虽然我接下来也尝试劝服她,但是她没有接受我的说辞。

我不是很能理解她为什么要那么执着于自己的罪恶感。

之后,我把传教士的记忆里与曙光梦境相关的信息都写进报告书并递交了上去。

根据记忆里的信息,曙光梦境的入口是不固定的,有时候会出现在山区,有时候会出现在荒野,有时候甚至会出现在湖泊内部。按照入口的更新规律和频率,下次的入口应该会在十二个小时之后出现在某座南方城市的郊区,而在一周之后那处入口就会发生转移。

顺带一提,因为前夜的研究员们无论如何都无法参透狂信徒创造的曙光梦境,所以他们也无法自己决定入口会在何时转移到何地。

而棘手的地方则在于,就连传教士也仅仅是知道入口的模糊地点,那是个半径超过十五公里的圆形范围。根据曙光梦境的规定,只有梦境的引路人才有权限知道入口的具体位置,而像是传教士这种有权限进入曙光梦境的成员则必须在蒙蔽知觉的前提下才可以由引路人带到梦境里。

甚至就连引路人本身也被藏在幕后的成员所监控,以免出现敌人假装同伴发起联络,再用心智支配法术把引路人控制住的局面。

除此之外的细节就暂时不多说了。曾经的前夜还没有那么复杂的规定,只是这段时间安全局对于前夜打击得非常厉害,导致后者为了保护自己的总部腹地而做了很多严格的措施。也难怪传教士前段时间总是在外界活动而不见他回归过曙光梦境,除去要在外界执行秘密计划外,像他那么小心谨慎的人肯定不会乐意主动接受别人蒙蔽自己的知觉。

好在列缺告诉我,我上交的报告书依旧对前夜造成了决定性的一击。无法确定入口的具体位置根本就不是什么大事,也没必要抓什么引路人,只要派遣专业人士去秘密地测定入口在哪里就可以了。

而只要把入口测定成功就万事大吉,虽然需要特定的进入方式才可以通过入口,但是传教士的记忆里有着旧的进入方式,我也将其上交了。纵使前夜已经对其做过迭代也没用,除非狂信徒死而复生,否则安全局就可以根据迭代前的信息计算出后续所有可能的变化再将入口打开。

此外,前夜现在应该还不知道传教士已经被我杀死了。通过传教士记忆提供的信息,安全局可以暂时地捏造出让前夜以为传教士还活着的假象。这个做法其实只能够在短短几天内起效,不过有那些时间也足够了。

再过几天,律法阵营就会全力攻打曙光梦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