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吃书妖
我只感觉自己的脑袋昏昏沉沉,虽然好不容易从那么恐怖的剧痛里解放出来,但是很难集中精力思考。不过我还是凝聚目光,观察着咬血的踪迹。只是在观察的同时,我的心也越来越下沉。不止是因为我看不到咬血的残骸,更是因为我已经意识到了,在刚才的那一击里,我没有产生命中的手感。
大量的蝙蝠从四面八方汇聚起来,在我的前方化为了咬血的身体。
“你居然……”她似乎是不由自主一样发出了极其惊愕的,并且极其警惕的声音。
我吃力地站立起来与她对峙,同时也明白了过来,刚才的她大概是在即将遭到命中的一刻化为了无数的蝙蝠,才在那种毫无防备的姿势下避开了我赌上灵魂的一击。那些蝙蝠一开始就有展现过凌驾于我反应力的超级速度,能够做到这种事情也是合情合理的。
这种自由自在地分解与重组自己肉体的技能,类似于显灵术士的元素化。咬血也和列缺一样,能够在一定程度上模拟显灵术士。
我不过是可以打出列缺级别的一击而已,并不是说我真的变成了列缺。仅仅靠着这种手段就想要战胜超主力级术士,看来还是过于天真了。
但是,这真的是太糟糕了。之前的突然袭击都打不中她,下一击就更加做不到了。而且归根结底,我还可以再打出下一击吗?
不,这不是行不行的问题,不行也要行。我连灵魂都赌上去了,事到如今再想杂七杂八的又有何用。怀着这种念头,我向着咬血前进了一步,而令我意外的是,她竟皱着眉头后退了一步。
她在害怕?我忽然反应了过来。是的,从我的角度来看,她连刚才的攻击都躲过去了,着实令人绝望和震怖;但是从她的角度来看,我这个刚才还毫无威胁的家伙突然就从连她的未来视也完全看不到的可能性里爆发出来了列缺级别的杀招,她的脑子多半也很混乱。就好像原本还在非常放松地操纵刀叉吃着牛排,结果猝不及防地看到牛排长出血盆大口,差点把自己的脑袋也给啃了下来。
她聚精会神地注视着我,忽然松开了自己的处刑大斧。但是处刑大斧没有落在地上,而是在空中化为了红色灵性波动烟消云散。接着,她又后退了两步,目光却还停留在我的脸上。
“怎么,你要逃跑了吗?”我知道自己这时候不能露怯。
“我可没有兴趣把时间浪费在你这种危险的家伙身上,就让狂信徒来对付你吧。当然,前提是你有办法跨越‘天堑’。”她说。
“我也会打败狂信徒。”我说。
“不,你是不可能战胜狂信徒的。”她说,“你就在这片迷雾里,绝望地渡过剩下来的人生吧。”
说完,她再次化为了无数的蝙蝠,从我的面前消失了。
……
咬血离开了。
不止是从我的面前离开。就好像在天河市那时候一样,根据我的觉察,虽然不知道是使用了什么办法,但她似乎是从蜃楼市的迷雾里离去了。
我以为她一定会在这里杀死我的。虽然我展现出了足以威胁到她的办法,但是念及将来,与其放任我这个既有威胁她的力量也有杀死她的意愿的人继续活下去,不如趁着我最虚弱的时候提前扼杀我,像她这种在隐秘世界里混迹超过八十年的人物不可能不明白这个道理。
但她还是选择了一走了之,这就说明在她的判断里,我是真的没有任何战胜狂信徒的可能性。
“活下来了……”塞壬在我的脑海里脱力地松了口气。
“看来‘阴燃’符文不会直接杀死我,不过这也是多亏了你操纵得当。谢谢你。”我直到现在也觉得身体里到处在痛,就好像有人无时无刻不在拿钝刀子割我的肉一样。只是比起之前燃烧灵魂的痛楚,现在这种程度的痛楚简直就是毛毛雨。
“嗯,用‘阴燃’符文燃烧灵魂看来确实是不会破坏灵体的结构,不过,因为燃烧而解放的力量过于巨大,只能像是泄洪一样放出,而无法储存在身体内部。”她说,“原本,这不应该是爆发性的、一次性的招式,而应该是持续增幅自身力量的技能才对。”
“说到这里,我有些奇怪,为什么我的灵魂会解放出那么多的灵性?”我问。
“我不知道。这个量是不正常的吗?”她问。
“正常来说应该不会那么多吧?”还是说,就连我的灵体也在“它”的改造之下出现了奇怪的变异呢?我边思考,边审视自己的身体,然后注意到,我的衣服已经在刚才的战斗里变得破破烂烂,到了衣不蔽体的地步。
而且说来难为情,因为刚才对咬血产生了过于旺盛的欲望,所以有的地方变得不太雅观。我四处张望,想看看能不能在路边的店里“借”套衣服,但是整条街道都被我付之一炬了,也不知道在废墟下面有没有埋藏。
我想起来了青鸟送给我的“变身纽扣”。那是她以前送给我的,能够用灵性在身上幻化出执法术士制服的迷你护符,我还一次都没有用过。我将其翻找了出来,看来纽扣护符没有在刚才的战斗里遗失或者损坏。
我尝试着对纽扣护符输入自己的灵性。
但是,什么变化都没有发生。
第151章 咬血的细剑
纽扣护符没有出现半点儿反应。
如果只是这样我还能够推说是纽扣护符出现故障了,但是事情更加严重。问题出在我的身上,是我没能够把灵性输入到纽扣护符里。我明明就在像往常一样调动自己的灵性,却像是在用空空如也的杯子倒水一样,杯口边缘就连半滴水的踪影都看不见。
我不信邪地再次尝试,非但毫无用处,甚至还在用力的时候猛地感受到从自己灵体的深处传来了极其强烈的剧痛,把我痛苦到无法控制自己地跌倒在地。
“不要再勉强自己了。”塞壬连忙阻止我,“你的灵体受创太严重了,再这么做只会让伤势变得越来越严重。”
这下我也明白了自己正处于何种情况。灵性是灵体的力量,但是,就好像人在身受重伤之后无法做力气活一样,灵体在受到重创之后也是无法随意出力的。我的灵体现在简直就是块千疮百孔的破抹布,能够维持思考活动就已经是侥幸了。
既然灵体无法输出灵性,那么基于真灵的真灵之力又如何呢?我暂且将破破烂烂的上衣脱下来围在腰间,再试试看召唤塞壬之刃。
但是就连塞壬之刃都召唤不出来。严格地说,我能够感受到塞壬之刃的存在,却无法使出真灵之力,使塞壬之刃在物质层面上形成。甚至就连在不召唤塞壬之刃的前提下将其力量加持到自己身上也做不到。现在的我,似乎变成了毫无战斗力的一般人。
我将自己的情况报告给了塞壬,她大吃一惊,然后像是做了什么检查,过了一会儿才说:“之所以会变成这样,大概还是灵体残破的问题……真灵是抽象的,物质的身体是形象的,而灵体则是两者之间的桥梁。你的真灵并没有出问题,也不可能出问题,因为真灵是不生不灭的概念,用佛教的话来说就是‘无为法’。但是由于作为桥梁的灵体变得满身疮痍,现在已经无法再将真灵之力接引到现实世界了。”
“就和手臂骨折了就不能再搬运重物是一个道理,是吗。”我从地上爬了起来,又在附近的废墟找了块大小合适的石头,当成凳子坐了下去。
“是的。不过我与你之间的通话还是不受影响的。虽然通话也依赖于这条‘桥梁’,但是对于你的负担几近于无。”她说。
没想到燃烧灵魂还有着如此严重的后遗症。不过也是,毕竟是哪怕把自己烧死了也不足为奇的酷烈招式,纵使是险死还生,要是没有出现什么严重的后遗症在道理上也说不过去。
这个问题有必要尽快解决。我边感受着遍布灵体各处的灼烧痛楚,边继续询问,“现在可以修复我的灵体吗?”
“做不到,只能慢慢地等待灵体自己恢复。”她遗憾地说。
“为什么?”我问。
塞壬之刃支援的超速再生之力按理说可不止是能够修复肉体而已。实际上,术士们的攻击由于以灵性力量为主,不止是会杀伤肉体,同时也会杀伤灵体。如果超速再生无法一视同仁地修复灵体,我哪里能够战斗到今天。
“因为我就是塞壬之刃,是我使用‘阴燃’符文焚烧了你的灵魂。”她说,“换而言之,这就等同于真灵之力在杀伤你。而这意味着什么,你应该非常清楚。”
“我以为我自己的真灵之力的特性是不会对我起效的。”我说。
“是不会起效。否则就不是需要慢慢恢复,而是永远无法恢复了。”她用告诫的语气说,“这可是用真灵之力从灵魂深处焚烧自己的灵魂,能够这么收场就已经很好了。”
这我当然知道。只是,一想到付出了如此惨痛的代价,却无法给咬血造成丝毫伤害,我难免生出了强烈的不甘心情绪。
回顾那时候的战斗,即使是咬血的回避速度真的很快,原本也应该是躲不开来的。她极有可能是凭借着自己对于恶意和危险的超级觉察力,在我将要出手的刹那洞彻了我的“战斗隐藏”,这才能够全身而退。换而言之,如果对手不是咬血,而是其他的超主力级,我说不定就已经赢了。
但是那样的“如果”无非只能安慰自己罢了,还是先着眼于现实吧。
就在这时,我觉察到了有一股气息正在从后方接近自己。我立刻警觉了起来,旋即发现那并不是陌生的气息。转头看去,来者正是鸣义。
“你没事吧?刚才附近出现了远远超出主力级的灵性波动,难不成你遇到了咬血?”他快步地走过来,同时震惊地问,“你与咬血发生战斗了吗?”
“如你所见。”我对他展示了自己的穿着。
“衣服都被撕烂了,而且还有那么多血迹……”他打量着我的身体,“不过你好像没有受伤?”
“姑且恢复了下。”我说。
“咬血在哪里?”他追问。
“她撤退了。”我说。
“撤退?为什么……不,还是先转移到安全的地方吧,有什么话在路上说。”他连忙说。
“好。”我简单地回应,然后跟着他离开了。
不过,虽然说是要跟着他去安全的地方,但是在此刻的我看来,眼下最有可能给我带来危险的人就是他。
在与咬血开战前,她对我说过一句话——“我等你很久了”。
这句话一直令我分外在意,因为她的口气就好像是知道我会出现在那条街道上,所以才在那里等候。
而问题是,带我前往那条街道收集物资,并且提议分头行动的,就是鸣义。而我则在与他分头行动之后立刻就遇到了咬血。这真的是巧合吗?
当然,真相有可能是咬血信口胡说,也有可能是我的解读有误,就因为敌人随口说了句话就去怀疑自己的伙伴绝不是什么聪明的判断。
然而怀疑一旦开始就难以收拢,我情不自禁地将自己遇到鸣义以来与他的所有互动都在脑海里快速地过了一遍,然后发现了某个藏得很深的,又极其巨大的违和之处。如果没有现在的怀疑,我都注意不到他居然还有如此可疑的地方。
内心的怀疑令我不由自主地停下了步伐,鸣义疑惑地回过头来,问:“怎么了?”
“不好意思,能够回答我一个问题吗?”我问。
“有什么问题可以等到了安全的地方再说。”他说。
我充耳不闻,只顾着说出自己的问题,“那个神秘的主力级术士到底是谁?”
“什么?”他狐疑。
“那个隐藏自己身份的,在屠杀恶魔术士的同时,又在屠杀执法术士的主力级术士。”我说,“你在跟我提起那个人的时候有说过,他不是超主力级的术士,所以不是咬血;同时,因为狂信徒一直处于广播塔里,所以也不可能是狂信徒。”
“没错。这有什么问题吗?”他奇怪地问。
“然后,因为句重已经死了,所以那个人也不可能是句重。”我继续说。
“当然。”他说。
我抛出了最关键的问题,“那么,为什么那个人不是我呢?”
闻言,他的眼神变化了。
……
当鸣义向我提起神秘的主力级术士之后,我自然而然地思考起了“蜃楼市还有其他主力级术士吗”这个问题,并且第一时间想到了自己。
我当然知道自己不可能是那个神秘的主力级术士,所以这个念头只是在脑子里半开玩笑地转了转。
但是鸣义不可能知道。
从他的视角来看,我是个阴差阳错地加入安全局的,成分很有问题的执法术士,是在过去的五年间无论对手是男是女是老是少是凡人还是术士都不分青红皂白地宰杀并喂给人外之物的变态杀人狂,从头到脚都是可疑的化身。列缺托我转交给他的亲笔信里也无非都是些令我浑身发痒的表扬话,里面并没有足以让他信服我不是神秘的主力级术士的证言。
已知在蜃楼市里有过四个主力级以上的术士,分别是狂信徒、咬血、句重,以及我。在排除掉前三个可能性之后,我就是唯一的嫌疑人。
“但是,你没有怀疑我。”我说,“为什么?”
“你怎么知道我没有怀疑过你呢?”鸣义皱着眉头说,“况且,你不是才进入蜃楼市没过多久吗?从时间上来说不可能作案。”
“诚然,我是自称才进入蜃楼市没过多久,但是在其他人的证言出现之前,那种不在场证明就算拿出来也最多是我的一面之词,说与不说都不足以取信于人。而你作为曾经在世俗社会有过多年前线执法经验的人,却直接向我暴露了你有个花费大量时间和精力搭建起来的,人数多达上千的避难所,甚至毫不犹豫地把我带到了那里。如果这就是你怀疑他人的表现,那么我就不知道你在相信他人的时候会做出什么事情来了。”我说,“而说到其他人的证言,在把我们带到避难所之前,你也有大把的机会从其他人那里打听我的底细,然而你完全没有那么做过。你为什么不说自己是真的没有想到我的嫌疑呢?那样的话我说不定就会觉得你真的只是一时糊涂而已。”
“你到底想说什么?”他问。
“你知道那个神秘的主力级术士是谁。所以就算我再怎么可疑,你也十分清楚我没有嫌疑。”我说,“而你之所以从见面的时候就将其存在告知给我,是因为你知道即使自己不说,我也随时都有可能在其他地方捕捉到这个人的活动痕迹。与其到那时候惹人生疑,不如从一开始就向我交代。实际上,我也确实通过某些手段证实了这个人确实存在。”
他沉默。
“但是这里就出现了另外一个问题,你是怎么知道他的身份的?”我继续说,“从他同时杀戮执法术士和恶魔术士来看,他必定是狂信徒阵营的人。而你既然会在与我的对话里称呼他为神秘的主力级术士,就说明在你看来,他的真实身份是你作为‘执法术士鸣义’所不应该知道的情报……”
“你是想说,我其实是狂信徒阵营的人吗?”他问。
“在咬血主动现身之前,我都没有觉察到她的存在。如果她是在路上发现我,然后尾随上来,我不可能发现不了。所以她是从一开始就守在这里等着我的。”我说,“而这里是你带路把我领来的。是咬血让你这么做的吗?”
他不置可否地说:“为什么不可以是咬血有着某种预知能力,知道你今天会来这里呢?”
“她确实有着预知梦能力,但是她很谨慎,又深谙我的特殊能力。在实际与我交手、判断彼此差距之前,她不可能把我纳入预知未来的范围里。”我笃定地说。
“是吗……”这一刻,他或许还有很多话想要辩解,但最后他还是放弃了,“原本,我是想把你带到其他容易动手的地方再杀你的。既然暴露了也没办法,就在这里杀了你吧。”
他不再伪装,而是握紧了青铜锏。我前面尽管说了那么多,其实心里也还是没底,不知道自己的推测是否正确。因为我从头到尾都没有从他的身上觉察到过符合我推测的恶意情绪。但,此时此刻,就在我的注视下,他倏然暴露出了强烈的,针对我性命的恶意,令我真切地意识到,他毋庸置疑是我的敌人。
如此强烈的恶意,他迄今为止是如何在我面前隐藏住的?
“你以为你杀得了我吗?”我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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