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灰白之裔
“你的决赛对手可能是星炬殿的印巧文,外带一名魔修+一名正道修士,或是她和两名正道修士组合。”
“嗯,我能感觉到他们实力不凡。大家培养我那么多年,就是期待我和他们碰一碰吧。”章兰英回答。
“胜算几何?”
“三成。”
“那么决赛便不是你以实力公平竞技的舞台,我们尽可能要确保你的胜利。”
章兰英的头小幅度摆动一下,她答应了,巫姑很欣慰徒弟的乖巧,要知道,巫咸国这类把资源allin年轻俊杰的做法,在培养出能对抗正魔两道的修士之前,非常容易制造权力欲膨胀的怪物。
升米恩,斗米仇,这个朴素的道理同样适用于修士,一个出身微末,被巫师们提携的修士,在渐渐成长起来后,会把国家倾注的资源视为理所应当,有的试图用自己的力量抢夺更多,而有些则在自己被更强的修士夺走资源时开始怨恨。
在章兰英之前,巫姑已经处理过好几个骤然发迹,然后冲昏头脑的年轻俊杰……或者说,年轻的叛徒。有了几个前车之鉴,乖巧的、安分守己的章兰英成为巫姑执行培养计划以来最大的幸福。
现在,她决定告诉自己老实的徒弟一些事情
“英子,在给你上通识课的时候,我总是和你说,不要因为自己出身南疆方国而感到自卑,我们也曾拥有悠久的历史。”巫姑说。
“嗯。”
“但是,我们历史的厚重在正道修士之上。正道修士们宣称,最古老的修道门派天地坛,同时记录历史与功法知识的书籍《三坟》、《五典》、《八索》与《九丘》总计二十五部典籍,然后,根据这些古书,天地坛功法编写《尚书》确定历史谱系,阐述修道界的由来。
天地坛的修士们没有发明历史,他们在《尚书》中记录的历史事件,与出土文物、残留的上古法宝与影像,还有其他古籍可以相互印证。
只是。他们全都忽略了一句自己常常宣扬的主张:数起于一,立于三,成于五,盛于七,处于九。
对那个时代的修士,数字具备神圣意义,而‘一’与‘九’最为神圣,‘一’是因为人们最初遇到的神祇之数为‘一’,而‘九’,则是因为人们相信,八位神祇会带领人类飞升成为第九位神祇。
因而,若是留下典籍,这典籍的数量必然不是‘三’,而是从‘一’开始,那个‘一’,就是璇玑图。”
“……既然如此,大人们为何要把它拿出来当做奖励?”章兰英问。
“在天地坛之前,人类以氏族的形式游荡在大地的时候,八神与人类之间的沟通大多由代理人转接,久而久之,能与神祇沟通之人便会被天然视为氏族的首领兼祭祀,他便被称为巫。
八神存在于大地的时代是巫师们最辉煌的时代,神祇的无上权威保证了巫师们的权威,随着氏族的壮大,巫师们需要更多有力量的帮手帮助他们治理部落,抵御外敌与灾害,所以他们把神祇传递给他们的知识,二次加工后教授给仆从们,在后世,这些仆从便被称为修士。
后来,神祇的离开,让巫师们的权威跌落,而依靠神祇权威维持的秩序也崩溃了,巫师们个个自诩为神祇遗产的继承人,他们的内战耗尽力量,却给了数量更庞大,能力较弱但修炼速度更快的修士们机会。
内战从诸巫开始,但战争的结束却是巫师隐遁,而修士们成立的天地坛接收神祇遗留的知识,然后开始大规模的筛选历史,围绕‘天地坛是最古老的修道门派’,以及‘神祇的知识成就修士’这两点,天地坛开始塑造‘正确’的历史观念。
他们大约以为自己能万世一系,所以大规模销毁了诸多不利于他们的史料,但记录历史的东西太多太多,时不时在一两千年后,还能挖到记载远古时代咨询的文物。
而且,随着天地坛的分裂,先是变成天齐派与地梁宗,然后兵甲门与四时宫先后崛起,之后日升渡与月华苑犹如影子般纠缠在一起,三千三百年前,穆王西行发现火焰之秘,一段时间后阴山盟的成立塑造了当今修道界中原地区的秩序。
中原人的力量分裂再分裂,他们已然忘记他们塑造正确历史的使命,不然,我们这些巫师后裔手头的资料也不可能保存到今天。
你大概是有疑惑的:既然修士能塑造正确的历史,那么巫师也会塑造正确的历史吗?
是的,我们也在塑造正确的历史,比如修道界的文明疆域,最初走巫师与其作为助手与仆从的修士共同开拓一事,我们把修士的作用删去,把所有的功劳归于自己。
修士们天赋比巫师更低,为了让自己的身体接纳神祇授予的知识,他们发挥了惊人的创造力与想象力,这这样东西是推动修道界功法变革的核心动力,而在巫师们的正确历史里,修士的才能被否定了”
“不,老师,我在想,神祇为何要离开这个世界?”章兰英问。
“我不知道,关于他们的离开有好几种说法,但那都是神祇离开之后,诸巫师自行猜测和解释,可信度不高,而其中最富有善意的说法是:神祇认为自己的存在限制了凡人的发展,因而他们主动离开,希望凡人能够打碎自己的束缚,从人,升华为超越人类的新生命。
为了让凡人踏上升华自我的旅程,所以神祇离开了这个世界。但这种说法提出之后,很快就被其他巫师烧死了。”
“因为否定了巫师的权威?”
“是的,巫师的权威与统治世间的法理全都来自神祇的权威,如果采信那种说法,修士才是神祇希望凡人成长的形态,如果修士是正确的,那么巫师就是错误的,而在正确的历史里,巫师必须是正确。”
巫姑说:“如果仅仅是这种程度的话,我们最多打击,而无法摧毁修士塑造的修道界秩序,因为他们足够强,拳头硬的人走遍天下都不怕。
《璇玑图》之所以如此重要,就是因为当初渴望万世一系的天地坛,为了保证门派传承的完整,把详实的资料录入其中,自入手以来,我们一直在解读,直到我们触及到某个惊人的秘密。”
第六十六章 正确的历史 下
“璇玑图有很多份吗?”章兰英问。
“璇玑图隐藏的秘密很多,但如果不解其意,而是以织法加以还原却很容易。
先祖们是在天地坛分裂,天齐派与地梁宗攻伐不休的时候入手这件法宝,彼时,它在民间有一个响亮的称号:传国玉玺。
先祖们最初以为自己得到是象征意义大于实用价值的玩物,一直携带身边,,直到某个倒霉蛋兼历史上最大的幸运儿不慎将玉玺摔碎一角,他招来工匠修补,而工匠们谨慎研究后,却得出里边别用洞天,收纳机要之物的结论。
只是,天地坛的传国玉玺打造手法十分巧妙,先祖们担心自己的暴力会损失其中之物,不敢轻举妄动,只得求助于工匠们。
彼时,高明的工匠全都为地梁宗垄断,巫师们想出了无数办法,招募,培养,拉拢,引诱工匠,甚至有一任巫姑前辈献上自己的身体,先祖们才在接下来的百年里陆陆续续凑够研究团队。
花了一百年,工匠们讨论出取出里边机要之物的方案;又花了一百年,工匠们取出此物,一副以特别织法编织的图画,他们的使命已经完成,旋即和其他不太重要的知情者被全部灭口。
这是必要的残忍,一旦消息走漏,天齐派与地梁宗会因传国玉玺的下落,注意到大地上还有巫师余孽,必然会全力绞杀。
然后,先祖们对璇玑图的研究开始了,用了很多年,他们研究出了璇玑图的织法,并做到复制璇玑图,但依然不解其中织法蕴藏的含义。
又用了很多年,璇玑图里用以组成语句,承载信息的单字被发现,其他对单字的拼装手法被逐一排除,根据织法排列单字组成语句,成为解读璇玑图正确且唯一的方式。
在修道界社会秩序的压制下,潜伏起来的先祖们除了保证自己的传承之外,有大把的时间研究其他东西,因而对璇玑图的研究大多徒劳无功,各个世代却不乏终其一生都在研究璇玑图的巫师。
这时候,时间已经来到第一次世界大战前夕,谁都能感受到八大门派之间将有一场厮杀,大部分先祖都对修士内战抱有期待,认为这是重塑世界秩序的时机。
然而富有远见者们却能看到,修士们的暴力在把彼此毁灭之前,首先会把弱小的觊觎者们消灭,那是一场灭绝性的战争,不需要证据,不需要理由,不佮需要分辨,大规模杀伤性功法与法宝,会把一整个区域一扫而空。
因而,在战争前夕,远见者们就开始寻找避难所,最后他们搬到南疆,历史证明他们眼光不差,南疆成为少数未被第一次世界大战战火波及的地方,巫师们反而壮大了,拥有自己独立的国度,安全的隐藏在建立起的三十六方国之中。
先祖们对璇玑图的研究恢复,然而令人沮丧但不得不承认的是:巫师不断没落,如今已经失去独立研究璇玑图的能力,因此,先祖们,就是我的前一任的世代做出一个决定,联合其他的力量研究璇玑图。
在做出那个决定的时间,璇玑图的复制品已经流落到正道与魔修手中,星炬殿和阴山盟,不知是谁先,他们利用我国与轩辕国曾进行的一场战争,潜入我国偷取璇玑图,又塑造正确的历史,说是从外面所得。
幸好,他们并非天齐派、地梁宗与兵甲门这三家,即便解读璇玑图也不会出现太大问题,既然璇玑图已经无法回收,不如让我等利用他们的力量,推进璇玑图的研究进度。
时至今日,璇玑图的内容已经拆解出六分之五,而最后一部分,也是最晦涩的一部分,其实巫师先祖们已经破解。
毕竟,八大门派在历次动乱里逐渐离最初的模样渐行渐远,很多知识和记录都已经遗失,而我们巫师却还保留有较为完整的记录,所以对修士们最晦涩的部分,对我们反倒简单。”
巫姑舒了一口气:“背负这些秘密让我有些压力,我认为你值得信任,所以把秘密分享给你。英子,希望它不会成为你的负担,至少下一场比赛结束之前,你只需专注自我就好。”
章兰英点点头,巫姑亲昵的摸了摸她的头发,转身离开,没有注意到自己宝贝徒弟的眼罩下,有金色的丝线流转。
于是,巫姑对章兰英说的话,经过云晓镜谨慎的处理后,被有代价的转告给“南轻絮”,而代价是“南轻絮”准许并为行动背书,当桂堂东和他的小伙伴们与巫咸国巫师发生直接冲突并被威胁到性命时,云晓镜可以采取一切手段来帮助桂堂东。
“一切手段”,意味着巫咸国在那时将成为云晓镜的餐盘,掠夺巫师的知识将加速黄金律的成长。
桂堂东不会许下这样的承诺,因为他对世界抱有傲慢而偏执的责任感,但“南轻絮”会,因为她对自己和门派之外事漠不关心。
正因为如此,“南轻絮”才把这消息扣在手里,寻求和师兄的交易。师兄大约是认为桂堂东在南疆的局势里无用了,又派出人手把他回收,幸好她这边有黄金律阻挡琪琪,挡下一次,师兄又会派谁来呢?
何况,历晴川已经和桂堂东身处一片区域,搞不好两人已经相见,“南轻絮”心情复杂的接受事实,然后联络历晴川。
彼时,历晴头发散乱,但心满意足的靠在桂堂东怀里,集体会议结束后,众人识趣的给两人留下叙旧的空间……冬白雪不大识趣,但被其他人拉走了。
历晴川本想给桂堂东一个嘴巴的,但看桂堂东没打算防守,看他身上被冬白雪捅出的洞刚刚愈合,她的心软了,于是和桂堂东变成厮打,然后躺在他怀里,交换见闻。
她清楚,桂堂东的说辞里有些可疑之处,她总觉得他,她母亲的丈夫还有元静仪瞒着她些什么,但这一刻,重逢的喜悦让她暂时不去深究。
尤其是当她知道勒花天与江纤尘的反常举动,是因为桂堂东在选择题中执意选择她而私人关系破裂的时候,更是心花怒放。
这时,元静仪传讯进来,删减前因后果,直接说出结论:“巫咸国的本地人有可能对你们不利,万一到了那时候,就让你师弟通知我——他知道怎么做,以及,用我留在你储物戒里的符箓直接传送到玉革城。”
历晴川因吃惊,放在桂堂东胸口的手不由得抓了一下,引来桂堂东的视线。她捏住桂堂东的下巴,让其转到另一边。她无法和元静仪交涉,因为那超过了密音的通话距离。
“不要告诉你师弟。”
元静仪补充道:“他太自负了,不管什么事都想操作一番,以最小的牺牲达成结果,不得不说,他有些过于心软。
小晴,我再重复一遍,一旦出事,不要管任何人,带着你和师弟跑回玉革城,我知道你能下这样的决断。”
历晴川有想了几秒颜紫绡和骆红蕖,然后在心里同意元静仪的说法。
“师姐?”桂堂东问。
历晴川为了转移话题,反问道:“我在想,你有没有做过对不起我的事,比如和姨一起隐瞒了什么。”
“?!”
历晴川比起质问,更像是在引出叙述,她前言不搭后语的描述了留在临淄的元静仪诸多琐碎的生活细节,说者无意,听者有心,桂堂东是“过来人”,他从元静仪的日常里发现了某种可怕的预兆。
“这回发呆的是你了,你在想其他女人?”历晴川问。
“如果是呢?”
“我就把她杀了,装作原谅你,然后给你下药,把你变成女的,把我自己变成男的,然后好好治治你……噗。”
历晴川说着或者自己也笑起来,然后换了认真的面容:“师弟,修道界的家庭组成千奇百怪,全由当事人的力量和想法决定,而我,不想重蹈我母亲和她老公的覆辙,用短暂的欢愉,换来后续的冷漠。
但是,主流的修士心里都不愿和别人分享自己的道侣,而在这一点,我属于主流。因此,千万别做对不起我的事,如果做了,请瞒我一辈子,让我永远不知道,不然,我会重新恨你的。”
这番话把桂堂东说的身体忽冷忽热,他羞愧的抱紧师姐,枕着她的头顶说不出话来,历晴川补充道:“如果是为了公事,我允许你和她们适当的接触,只要不擦枪走火,你可以给她们一点点好处与念想,这就是我允许的极限。”
这下,桂堂东几乎要黏在历晴川身上了,而历晴川也相当满意,自己驯服了一头强大的“野兽”,这些手法都是元静仪教给她的,历晴川对此深深的感激,元静仪热心于她的幸福,甚至让她感觉热心过了头,因为还在临淄的时候,元静仪表示过可以亲自驯服桂堂东给她做示范。
历晴川回绝了,因为自己的长辈驯服自己的男人,而自己只是在一边看着……这幕场景有些荒诞和喧宾夺主了。
勒花天和江纤尘都有路过,而当她们路过的时候,历晴川的手也会抱紧桂堂东,勒花天笑嘻嘻的,而江纤尘面无表情。
“可惜这种时候不能喝酒,不然我一定要和你痛饮一海,庆祝我们共同的失恋。”勒花天说。
“一海就能灌醉修士吗?”
“如果你想醉,喝杯白开水都行。”勒花天叹了口气,“历晴川容不下我们,而桂道友不可能为我们放弃历晴川,这是无解的,不过我会记得她今天的得意,化作我以后偷情的动力。”
“偷情?”
“不然呢,真的像个败犬一样逃出他们的生活,傻不傻?不过你嘛,完全没这个心思。等你配好药,晋升到下一境界,你就可以脱下皮套,去追逐你想要的自由了,我还会继续留在这里战斗。”勒花天说。
傍晚,斗神大会决赛延期的消息传来,桂堂东也从师姐的温柔乡里“醒来”,他一直醒着,但贪恋着师姐胸口柔软的触感,所以一直不醒。
“显然,这是巫咸国动手的信号。他们要用缓兵之计来争取时间,给我们罗织罪名,准备进攻方案,我们也得做好反制措施才是,另外,师姐你把你的人接来吧。”桂堂东说。
历晴川乐得如此,接来之后,她先向二人介绍了桂堂东,然后说道:“此二人一人是你的迷妹,另外一人……”
“龟龟道友……不是,是桂道友!”
颜紫绡不待历晴川说完,已经跳到桂堂东面前,举起手中的纸笔:“咱仰慕您很久了,能给咱题个字,写首诗之类的吗?”
桂堂东看向历晴川,历晴川摇摇头,示意颜紫绡没有那个意思:在修道界,一般女人让男人给自己题字写诗,是做好了和对方一夜风流的暗示,而颜紫绡看起来憨憨的,不像那种风流人物。
所以,桂堂东既没有题字也没有写诗,而是写了句鸡汤,然后说道;“抱歉,等这里的事结束后我会补上自己的名字。”
颜紫绡拼命点头,桂堂东伸手和她握了握,她幸福的融化了——这是在描述客观事实,颜紫绡化为一团流动的血液,在地上荡来荡去。
桂堂东看向另一位,骆红蕖自报身份,她抿了抿嘴,对桂堂东说:“我希望得到往日的真相。”
桂堂东认为这是骆红蕖应得的,所以他以密音告知骆红蕖,是阴山盟和阳炎府某个计划产生的微小偏差,导致了临淄的灾难,而在事情发生后,他的心思全在处理后事上,没有要求门派惩处任何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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