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灰白之裔
黑妞的问题朴素的反应了散修群体里,衡量散修战力的要素的依次排序:首先是身份背景,若一个散修与八大门派的修士有密切联系,那么无论他走到哪里,散修同行们都畏其如猛虎,生怕对方搬来八大门派的救兵……除非遇到的是一个与八大门派牵扯更深的人;
其次是境界,糟糕的成长和修炼环境,让散修通常缺乏规划,或者规划也要屈服于现实,在大家同样烂的前提下,高境界的散修几乎稳吃低境界的散修;
然后是法宝,散修们修炼的功法都是大路货,有些甚至是残篇,用这样的功法武装自己,上限和下限都不会太高,更不可能藏有一击定胜负的力量。
法宝却是不同,因为散修持有的法宝里,不全是是些低劣货色,有些法宝为他们“机缘”所得,蕴含着一击定胜负的力量,常有散修少年驱动法宝,杀进仇人家里将其一击毙命的事发生。
至于这“机缘”,则和八大门派钱庄的分布有关。越是靠近钱庄,偶得“机缘”的概率越发。
面对黑妞的一连串问题,谭九河说道:“不,玉佐臣是我的亲信之一张宫保举荐的人才,现在在历城以北的曹州当任知府,而在之前的时候,他在本城负责治安工作,对那些作奸犯科之人重拳出击。
那些作奸犯科之人,自然不肯承认自己的错误,他们觉得玉佐臣是张宫保的部下,张宫保又是我的亲信,所以他们认为玉佐臣代表我的意志,因而他们极有可能怨恨我,买凶杀人。”
“那谭道友能联络玉佐臣吗?诅咒还是尽快祛除为妙。”白妞说。
谭九河有些肉痛的拿出通讯符箓,江纤尘扭头暗笑,看到那通讯符箓上老旧的痕迹和图案样式,分明是八大门派上上代技术制作的通讯符箓,也就意味着这东西,从技术上落后她现在所用的一百五十年。
因而,谭九河珍重的东西,在她眼里显得如此可笑。
谭九河联络上玉佐臣,希望他回忆一下玉佐臣在历城负责工作时得罪过多少人,玉佐臣说需要一个月,因为他在历城为官的一年,一共弄死了两千多人,几百个家庭,所以仇家不少,需要好好回忆一下。
“呃,我不太懂,凡人领地的治安工作,需要一年杀两千多人吗?”江纤尘以密音问道。
“不需要,这是酷吏,而且是被百姓在背后戳着脊梁骨骂十八代的酷吏的做法。”桂堂东回答。
白妞与黑妞也是有常识的,听到玉佐臣的政绩,脸色有些精彩。谭九河为部下的部下辩解道:“诸位也已听闻,此城散修已有本地与外地两大派系之分,依附他们的凡人更多,他们的对立恶化了治安。
去年我因奇病而不能行事后,我的族人管控修炼物资,加剧了城中散修们的矛盾……他们偏偏自己是惜命的,看不爽对方,看不爽我,却只哄骗凡人为他们流血争斗。
城中治安状况恶化,人心惶惶,道德与法律几近崩溃,这种情况下,确实需要有人站出来,对扰乱城市秩序,影响城市声誉的不知好歹的东西重拳出击。
所谓乱世用重典,经过一年的时间治理,今年我再次病倒,历城的两大派系不安分,却没有再鼓动凡人流血争斗的手段。
这两千多人的凡人死去,或许有些残忍,或许会有冤假错案,但他们是恢复秩序必要的牺牲。从结果上,他们的牺牲保全了大多数人的安稳。”
在榜单上,谭九河的亲信张宫保排名第二,原因与玉佐臣相同,张宫保在任上劳心劳力,兴修水利,为民谋福祉,但因为征发民夫,要求富人捐钱,得罪了平民与士绅。
一边不想工作,一边不想捐钱,最后堤坝有一段没有如期修好,又不幸赶上暴雨,十万人受灾。这些人必然要把账算到谭九河头上,反怪谭九河不及时兴修水利,以致酿成惨剧。
排名第三的刚弼也是如此,他是清官中的典范,任官期间不收取任何贿赂,也不许亲族收人好处,清白做官,上任半年,就把衙门里挤压了十七年的卷宗全部理清,所有的悬案全部结案。
因而,刚弼也得罪了不少人,而这账最后必然算到谭九河头上,再加谭九河另外两位干将,他们三个给谭九河制造的敌人可谓数不胜数。
这让白妞面露难色,当初约好,谭家的家丁负责抓人,大明湖剧团给谭九河治病以及拷问犯人,弄出有用的情报,但按谭九河所说,谭国恨他的如此之多,家丁抓嫌疑犯要到猴年马月,而她拷问又要到何年?
“这个简单,只要圈定嫌疑范围,分批抓人,一遍遍筛过去,总能把可疑分子筛出来。”谭九河说,“各位,我们一起静候佳音吧。”
谭家的家丁出击,把历城搞的鸡飞狗跳。在明月楼号上,桂堂东一行人借助江纤尘的高倍率观瞄法宝,看散修们菜鸡互啄式的战斗。
历城的散修们战斗有多差劲?一个事实便可以描述:南轻絮动用储物戒里的法宝,一个人便能把谭九河之外的历城散修全杀了。
江纤尘很早就不看了,她锐评散修们的战斗是在污染自己的眼睛,便回去继续改动论文的零碎细节;
南轻絮一方面在城市菜鸡互啄式的战斗景象里增强了自己的自信心,另一方面,她悲悯的看到,凡人们正在被散修们当做牲畜一样蹂躏。
人都是会学习的,八大门派如何榨出散修的价值,散修们便如何榨出凡人的价值,弱者总是挥拳向更弱者,然后书写自己被欺压的悲惨历史,那些更弱的人,便悄无声息的消失在血与狂欢的夜晚,而在散修们的狂欢派对上,人人本着正义之名。
云晓镜打了个哈欠,一开始她看散修da架,如同孩童看蚂蚁打jia般充满乐趣,过了一小儿,她便厌烦了,但在玻璃上,她看到桂堂东专注的脸庞。
“你要多管闲事吗?说不定你离开明月楼一使用阳炎府功法,你的师父就能获得精准坐标,瞬移到你面前把你逮捕。”她问。
桂堂东看向对方,云晓镜接着说:“诚然,你还拥有日升渡功法的知识,但没有我的支持,你的身躯不能产生异种灵力,自然也就无法使用日升渡的功法。”
“所以,代价是什么?”桂堂东问。
云晓镜看了看南轻絮,变成白西幽的模样,指了指自己的嘴唇——
“虽然我不是白西幽,但白西幽是我,所以白西幽想做的事亦是我想做的事。和美少女接吻就能得偿所愿,桂道友,你简直血赚。”
第十章 荒诞的核心
“血赚?我拒绝!”桂堂东回答。
云晓镜莞尔:“好呀,那就换一个目标,你去亲江纤尘一下,我就帮你的忙,如何?”
“我拒绝!”
“唉,没办法。”云晓镜把南轻絮推向桂堂东,“只能牺牲南道友啦。”
桂堂东亲南轻絮是没什么问题的,而南轻絮也乐意如此,两人深吻之后,南轻絮不知为何流下泪水,桂堂东替她擦拭干净。
“你先去找江纤尘换个皮套,再找她借一把武器。”云晓镜说。
桂堂东狐疑的看了云晓镜一眼,他走开之后,南轻絮轻声说道:“谢谢。”
“我觉得这样挺乐的,桂堂东马上就回来,所以那个控制欲超强的女人也不会立刻上身。”云晓镜伸出手指转了一个圈,“等下他出来,要不要再亲他一次?”
亲吻本是恋人的日常,于南轻絮,却变成了珍贵的体验。所以桂堂东变成路人脸出来的时候,南轻絮又一次索吻。
“别担心。”桂堂东摸了摸她的头发。
“武器呢?”云晓镜问。
“江道友那里没有我趁手的。”
“啊,我这里有!”
南轻絮翻开储物戒,把一柄大路货色的圆镡护手剑递给桂堂东,桂堂东执剑,云晓镜的手与他重叠在一起,于是剑上涌出金色的光辉。
桂堂东对南轻絮点点头,后者离开,云晓镜将手刺入桂堂东的身体,桂堂东感觉自己被充实和填满,仿佛他失去的部分正在归还。
“分给你一只手臂的力量,不过别用太久,我不想被某个萝莉老太婆找麻烦。”云晓镜说。
“知道了。”
桂堂东使用《金乌七光》里的迷幻黄光,这功法得到黄金律的升级,让他融入夜色,而迅速的杀进历城中。
骚乱仍在继续,谭家修士与家丁进攻谭家的两股势力,和本地保守派以打感情牌以及武装对峙为主,而对于外地人的改ge派,则以杀戮为主。
这里边有个精明的算计,和本地人打打杀杀,这仇怨可能要延续很久,谭家修士也要考虑自己走夜路的情况;但是杀戮无根无萍的外地人,掠夺他们辛苦工作积累的财产,却不必过于担心他们亲人的报复,因为那些人进不来历城,也不熟悉历城。
所以,即便是凡人也成为修士攻击的目标,他们杀戮抵抗的男丁,杀死没用的老人,把年轻的、能够生育的女性以及小孩子当做战利品捆绑,然后翻找他们的财产。
能留在历城的外地人,哪怕是凡人也是有能力的,有能力的人自然会积累财富,这就是让他们变得不幸的理由。
在一处庭院,一户十三人的大家庭,十三颗脑袋在墙头被摆的整整齐齐,喷溅的血液涂抹墙头,这不是一次有理智的谋杀,而是行凶者的泄愤之举,当他们得偿所愿的时候,却没有发现一个寂静的幽灵滑入庭院。
暴烈红光在庭院三度骤现,三具被洞穿胸口的尸体倒下,那幽灵滑入下一个庭院,他无视了正在交战的两派修士,而专挑正在杀戮抢劫凡人的修士下手。
在真传之间的战斗里,暴烈红光从视觉上和呲水枪的杀伤力没什么区别,施展它的人意图是封锁敌人的走位,而不指望起到决定胜负的效果。
但在这里,暴烈红光却如同索命咒语,触之即死。桂堂东确认效果之后,便遁入夜色里。
抓捕犯人的行动是由谭九河榜单上的三位清官之一刚弼负责的,他的部下除了有相对素质较好的谭家修士好,还有一些谭家雇佣的散修,外加本城的凡人军队。
他对部众们下达的命令是首先合围外地人聚集的十个坊,然后逐一突破,把藏匿在其中的数百名嫌疑人抓捕归案,遇到抵抗就地格杀。
同时,他默认了在抓捕行动里,雇佣来的散修们“捞外快”的举动,因为这些贼人在他的设想里都如同死人。今夜之后,谭九河会威逼传统派的十七个坊屈服于他,不然,这些被雇佣的散修就会“哗变”,席卷那十七个坊中至少七个坊后,被姗姗来迟支援的谭家人屠灭。
尽管,这会让历城和谭家蒙受相当的损失,但如同挖去肌体上腐烂,并逐渐扩散的烂肉,这些都是必要的代价。
人口可以繁衍壮大,修士可以招募培养,财富去而复返,口碑可以靠时间挽回,而谭氏失去的统治却不会再回来。所以,为了谭氏的统治,一时的人口,修士,财富和口碑皆在牺牲之列。
而且,这些损失事前已经精心计算过,它只需要五到十年就能恢复,而如果不在谭九河最近几年状态最好的时间,去铲除城内的毒瘤,谭家的统治恐怕在十年内就结束了。
谭九河活了两百岁,阅历让他优柔寡断,他害怕这件事做过头,反而会激发民变,让他的反对者们团结起来,或者引来地梁宗的干涉,而他手下的玉贤臣、张宫保与刚弼却主张乱世用重典。
谭九河被说服了,玉佐臣在曹州整备军队,张宫保出面和两派领袖联络,做出妥协的姿态,而刚弼调集力量重拳出击。
战斗一开始进行的很顺利,这甚至称不上一场战斗,因为改ge派并不齐xin,他们来自五湖四海,不同的口音,不同的xi惯和不同的行业让其在内部分裂出无数小团体,这一派的凝聚力来自历城传统派的排外情绪。
他们有的追求公平,有的想出城回到故乡,有的只是想成为历城本地人,以及最后一批外来移民,外加他们的领袖被张宫保的行动所迷惑,把精力用在对话上,而没有完成战备准备……因为派系内部目标不一,所以用暴力得偿所愿是非主流的想法。
现在,谭家武装力量的野蛮行径告诉他们,批判的武器无法代替武器的批判,所以改ge派的十个坊里,有三个被攻陷了,而剩余的七个坊也没有做好准备。
依靠和第一线断断续续的联络,刚弼确认自己将取得辉煌大胜,叛乱分子将被肃清,而只要揪出使用诅咒功法的行凶者们,谭九河的身体就能彻底恢复,而他彻底恢复,外敌对谭国造成的威胁也将烟消云散。
“医生只能给病人治病,而我,却能医治好一个国家。”他对着自己的副手说道。
刚弼收获一片赞美声,他掏出日晷看了一下,说道:“距离元旦还有一个小时,在新年到来之时,我要坐在他们敌人核心的七星坊里吃饭。”
然而,时间过去十五分钟后,刚弼却感觉不对劲,因为再没有一名信使回来汇报情况,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前方的天空本该火光冲天,喊杀声里夹杂着罪人的哭嚎,但现在他感觉,天空黯淡,而在坊间铺开的道路,阴影如墨色铺开。
白妞和黑妞借助法宝,从俯瞰的视角观察到第三方力量的介入,那人孤身一人,每次现身之时却在眨眼之间就能解决目标,无论练气境的散修,充当历城统治基石的筑基境谭氏散修,在他面前都走不过一回合。
“以散修的标准,此人至少是金丹圆满,而且是与八大门派有牵扯的散修,他释放的是日升渡《金乌七光》里的暴烈红光。”黑妞说。
“《金乌七光》有残本流传于世,会上一两种招式倒也正常,只是修炼到这种程度……”白妞笑了笑,“我们的刚大人要遭难了。”
黑妞皱了皱眉头:“活该,这个不知死活的东西好大的官威,以为他可以像使唤那些杂鱼一样使唤我们。
玉佐臣,张宫保还有刚弼,那天听完谭家大爷的说法后,我就派人去问了问本地人,不出所料,谭九河嘴里三个清官,其实是三个畜生。
玉佐臣凡拘了人,就送到站笼里站死,一年下来,竟在站笼里站死两千人,而其中大部分都是被冤枉的人。若你恨谁,只消胡乱编造几个罪名,寄信告发到玉佐臣那里,玉佐臣就会把人抓来,如果认了,他就把他以为的罪犯关进站笼里站死,以示惩戒;而如果不认,就是罪犯嘴硬,关在站笼里到认罪,还是会死。
被人栽赃陷害的人要关进去,对他的草菅人命表达不满的人要关进去,他觉得是坏人的要关进去……他的府衙只有十二个站笼,有一次,他的部下收了人好处,要保住某个赴站笼的人,便搪塞他说站笼已满,暂且把犯人收监,而玉佐臣的做法是:随机挑出四个站笼里的犯人,将其打死,以腾出空位关押新的犯人。
兴修水利的张宫保不知道信了那个方士,要根据卦象布置防洪堤坝,当地不少有识之士指出这是劳民伤财,甚至有人热心为他提供正确的图样,在何处修筑堤坝,何处该加厚,若非要决堤时又该撅哪一段,标识的清清楚楚。
张宫保不听,他骂士绅吝啬,他骂平民懒惰,而最后,他那奇思妙想被洪水无情冲毁,十万人受灾,他却把锅甩在那些人不配合,以至未能如期完工,很是吹捧了一番自己的前瞻性。
然后,他又主持赈灾工作。这次他做的不错,又自我感动把自己狠狠吹捧一番,心里终于原谅了这些罪人们。
至于刚弼,他上任半年能把前任积累十七年的卷宗完结,不是因为他勤奋而聪慧,他的前任留给他的卷宗,都是因为缺乏证据而无法断定的悬案,但他却凭着感觉断案,并动用酷吏屈打成招,顺利办成死案。
比如有一宗灭门案,能够一夜之家杀死拥有十多口人的家族,这至少是四个成年男性才能办到的事,而现场的脚印也支持这个判断。
但是。刚弼阅读卷宗记录后,却迅速抓捕了在酒楼卖唱的魏家父女,说发生灭门案的时间,有人看到他们还没有睡觉,定是他们杀了人。
至于他们怎么完成灭门案,自然是靠歌声与乐器为媒介的幻术,控制四个成年男人去灭门,之后再处理掉四个男人,便可摆脱嫌疑。
魏家父女只是凡人,被抓进牢房之后,他们很快经不住拷打屈打成招,而刚弼也制造了完美的证据链,证明自己判断不错。
许多人都听过魏家父女的小调,很是喜欢他们。大家凑了凑份子,在一个举人的运作和牵线下,通过贿赂刚弼的上层施压向刚弼施压,而刚弼放出狠话,他要做个清官,不向权贵低头,只求问心无愧,便顶住压力把魏家父女处死。”
黑妞气的咕咚咕咚喝了一大碗水,说道:“晦气,真晦气!早知道他们是这样的,我们便不接他们的活了。这地方有鬼,怎么会出那么多自我感动为清官的杀人狂!”
“妹子,我理解,你早年遭了难,触景生情,看不惯这类事。”
白妞的声音显得有些冷漠:“给咱们编剧写词的先生,不管什么样喜庆的剧本,细想之下总让人怅然。因为他编写的喜剧,是写出角色的悲剧,让观众们带着隔岸观火般的心态从角色的悲剧里取乐。
你觉得荒诞的事也是如此,你隔岸观火,自然觉得他们无比荒诞,而对于那些身处局中的角色,每一步都有精明的算计在里边。
玉佐臣以酷刑一年杀死两千人,是因为谭九河需要他稳定历城的秩序,这事超越了对公平正义的需求,所以他才动用残酷手段,让谭九河潜在的反对者们不敢以暴力起事;
如果你仔细分析他杀死的两千人里,外来移民比本地人更多,平民百姓比有钱人家更多,而士绅与缙绅几乎完全不受影响,而且被杀的人多是不支持谭氏统治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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