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灰白之裔
我位高权重,没人敢去说我,但你却不一样,人们总是挥拳向更弱者,所以你的存在如果被外人得知,你会被我受累蒙受相当长的道德谴责——直到你具备让批评者闭嘴的力量。
而且,衣长老的私生女这个名号,带给你的麻烦比带给你的便利更多,你不知道那些接近你的人,究竟为谁而来?我也不知道接近你的人,究竟是不是对你我都抱有善意。
所以,我对你施加了强力的封印,把你隐藏在白英华众多私生子的一员,这一招很有效,二十多年来,我们都获得了需要的安宁。”
白西幽的心冷却下来,显然,衣以娟的所作所为都是为了自己,这个做母亲的把她当做累赘,随手丢弃,对女儿最大的指望竟然是不要破坏安宁?
她应该明白的,强大的修道者对子嗣抱有淡薄的观念是常理,无用之人被一脚踢开不是新鲜事……她知道的,泪水却还是夺眶而出,自己的心分不清悲伤与怨恨哪个更多。
“哭吧,你受了那么多委屈,应该哭出来,这是我的错。”衣以娟说。
衣以娟的话有种奇妙的说服力,白西幽已然相信她是自己的母亲,她跌坐在地上,流出委屈与怨恨与悲伤的泪水,衣以娟抱住她,她也抱住衣以娟。
她的泪水带走自身的灵力,灵力又带走身体的热量,而那缺失的热量,又由衣以娟来补足。
白西幽依靠在母亲的臂弯里,她问道:“为什么在现在又来找我,是因为有利可图吗?”
“是,但不完全是,我把你托付给白英华,以为他会好好对你,但白英华在你长大之后,却打起你的主意——通过你,来寻找我的破绽。
我一开始尚未察觉,关注别的事情,而等他的噩耗传来,我重新审视你的生活时,发现阴山盟修士存在的痕迹。
通过盘问白家相关的知情者,我大致明白了是怎么回事,你的苦难是被我连累。
恰好,你又举起复仇之旗,向白家家主之位发起宣称,让我觉得是个机会:于门派,大家需要尽快选出新的白家家主稳定局势,于你,我这个不合格的母亲需要给你补偿。
所以我来了,收下我的支持吧,我会给予你夺取家主之位的力量。”
“……”
“是呢,这么大的事,你需要好好想一想。”衣以娟说。
“我想知道,刚才那段话里有几分真实……算了,我哪有什么能力分辨什么真相,真相并不重要。”
白西幽昂起头,看向衣以娟:“如果我想要的是白家毁灭呢?”
“那么日升渡会从内门选出新的继任夸父之位的家族。白英华死后,白家已经很难支撑,就算有我支持,你当上新家主后也会很难做。
所以,你的举动其实于大局无碍……这不是在羞辱你,而是你在大家的默许下,有了小小的、可以自由发挥的空间,尽情释放你的本能。
你的愤怒,你的嫉妒,你的委屈像是火焰,你选择依靠阳炎府,我能理解,但阳炎府不是归宿,只有心如烈火,怀着近乎偏执的热爱的人,才能在那个门派如鱼得水。
你的激情不足,偏执不够,所以火焰带给你身体丑陋的伤疤。我从私心的角度觉得,尊贵的金色比身上丑陋的烫伤伤疤更适合你,因为在你玩火的时候,你的身体也会被火焰烧灼。”
衣以娟的手掌按在白西幽身上,金色的纹路将她的身体包裹,新的改变并不疼痛,相反,她有种回到亲人身边的温馨感,仿佛那才是她该拥有的力量。
白西幽隐约感觉到,衣以娟希望白家从夸父之位退出,所以在有希望继承白家的人里,衣以娟径直选择她,不惜承认她这个弱小又丢人的女儿。
“以共同的利益为基础上的母爱吗?”她喃喃的说,“我现在就要在阳炎府和日升渡之间做个选择?”
“阳炎府支持你,但绝不可能支持你到最后,元静仪爱憎分明,想来你已经体会过她对自己人的热爱与外人的冷漠……说不定,她也拿你当做窥探我破绽的道具,所以才投资你。
而在我这里,你既能完成复仇,又性命无忧,开始你的新生活。阳炎府没给你什么,你却对这里留恋,想来是什么留恋什么人吧……桂堂东吗?”
“?!”
“他可不是恋爱的好人选啊,喜欢他的人太多了。”
“在这件事里,他是唯一把我当人看,并且阻止我把自己交易出去的人。”白西幽苦笑一下,“唯一遗憾的是,他力量不足,就连本门派的意志都无法改变,我留在他那里,只是拖累他罢了。
我想要复仇,我想要报恩,无论如何我都需要力量。母亲吗?很好,如果你能给我力量,我就是你最忠诚的女儿。”
第七十二章 纷至沓来 下
在贵宾接待室里,衣以娟睁开眼睛,与自己的姐妹对视,她们同时摘下面具,其完美的容颜结束了两边的客套时间。哪怕是同性,也被她们的颜值所吸引。
桂堂东醒的稍微早一些,元静仪的叮嘱起了作用,外加她就在他身边,她的气场纠缠包裹住他,提醒了他执行错误选项的下场。
“怎么,继小辈们之后,终于轮到我们下场了?”元静仪说。
桂堂东总感觉衣家姐妹(他现在还没分清哪个是姐姐,哪个是妹妹)是先看了他一眼,再看向元静仪。被两个烂裤裆看,桂堂东感觉自己压力很大。
“我们摘下面具,是为了保持必要的礼节。除你们作为地主之外,其他门派的使节们不约而同选择静默航行,径直飞到临淄,来给你们一个意外惊喜。”
衣以婵看了眼日晷:“现在,他们差不多该来了。”
胡玄冬的佩剑发出鸣响,兵甲门的修士,遇到实力远胜于自己的同门修士,其武器会以这种方式向强者致敬。
她看向窗外,河水行于天空,一艘风帆战列舰踏浪而来,其船艏的位置,拘束着一只种族名为河伯的生物,而一把剑插在河伯的胸口,那把剑杀死河伯,也维持河伯尸体的不朽,以此纪念兵甲门最初的征服——水患。
在兵甲门还居于中原之地时,他们的领地位于地梁宗与阳炎府(但那时还没有阳炎府)之间,而那里曾是著名的泛滥区,每隔若干年河流总会突然上涨,决堤,向着下游的平原奔流,带来无数衍生的灾难。
兵甲门没有怜悯之心,但他们好战的属性在这件事上变成美德,第一任兵甲门的天下兵马大元帅(宗主)率领骠骑大将军(长老)倾尽全门之力,花费三年功夫,以可怕的蛮力与毅力对泛滥区穷举,找到了灾祸本源,那就是兴风作乱的河伯一族。
彼时,齐地只有分裂的天齐派与地梁宗互相攻伐,兵甲门初立,其余五派还不见踪影。人类从整体的角度来看,在这片大地还未居于统治地位,许多地方还受妖兽统治。
妖兽以恐惧奴役人类,而要制造恐惧,需要展示力量,逼迫人们崇敬河伯,每年都要献上大量祭品以求河伯保佑。
在战争的最后,兵甲门修士击败了河伯一族,但没有将之杀害……失去河伯约束的河流,可能会引发更大的灾难,所以河伯们被逼迫订立条约,他们的首领和最德高望重者被处决,以为之前的罪行谢罪,而余下的仍镇守河流,保护境内安宁。
由此,兵甲门修士征服了流水,任何在筑基境淬体良好的兵甲门修士,都能操控驾驭流水——这里特指淡水,并免疫九成水系功法造成的伤害,因为九成水系功法里的“水”,都是淡水。
妖兽们,或者在凡人面前冒充神明的妖兽们,全都是畏威不畏德的货色,为了警告剩余河伯们,兵甲门修士令战争里被杀死的河伯首领尸体不朽,然后将其配置于每一代天下兵马大元帅与骠骑大将军的战旗旗杆上,当飞行法宝被研制出来后,河伯们的尸体便被转移到船艏的位置。
那旗帜上书“太原”二字,胡玄冬由此得知兵甲门派遣到这里的长老是慕容恪,极乐山防线的主持者,在兵甲门内部又有北境守护的称呼,是兵甲门十一位长老里最重要的四位长老之一。
在慕容恪的甲级风帆战列舰“太原”号之后,一艘由四色旗帜交错的甲级风帆战列舰进场,它的船艏雕刻着四时宫春坛的传奇飞升者鲁班的半身像。
它的船体一分为三,第一段船体春意盎然,花与藤蔓支撑起战舰的架构,若是细看,还有蝴蝶与蜜蜂穿梭其中;
第二段船体,高耸的树木主干充当旗杆,树枝与树叶充当风帆,栖息在树上的动物们则是操纵风帆的水手;
第三段船体,由丰收与凋零交错,两种完全不同的阵法笼罩船体,并让船体雾气朦胧,仅能窥见大致轮廓;
而在船尾,漂浮的白雪忠实描绘战舰航行的轨迹,光是凝望那毫无生机的纯白,便让人通体生寒。
以春坛的传奇飞升者作为船艏雕像,第一段船体又以春开头,来者必然是四时宫春坛大长老金匮。
冬白雪密音她的盟友白西仁:“那是春坛大长老金匮的‘陷湖’号。金长老是个很仁慈的人,他或许是你最后的机会。”
白西仁抹了把脸:“其他门派高层的都已经入场?”
“嗯,不超过一个小时。”
她话音刚落,一艘甲级风帆战列舰后来居上,高速从“太原”号与“陷湖”号头顶飞过,它的船艏生有两翼,弯曲如同鸟嘴,鸟嘴中衔着一枚石子。
在旁边的房间,楚清秋笑道:“竟然是精卫号,那帮老家伙在我临行之前,说我尽力就好,没想到他们还挺在乎这件事的。”
楚清秋的临时“狱友”是故玄冬,后者好奇的问道:“贵派来的人是谁呢?”
“我问一下……啊,他们给我发消息了。”
楚清秋说,“是庶务掌门田章,我对他没什么印象,门派里庶务与飞升是两个系统,两边各干各的活。你那边呢?”
“慕容长老是实权派,不过是四守护里最弱的那个,大概因为极乐山以北的钦察人构不成什么威胁,所以门派才会派他东来。”
临淄空港暂时没有阴山盟与月华苑的真传,所以当月华苑的战舰从巨灵号阴影里,如同镜像一般倒着出现在空港的时候,桂堂东代为关心起来。
在玻璃上,金色的倒影出现在桂堂东身边,桂堂东看向对方,旋即被突然钻出来的发团吓了一跳。元静仪隔开两人,语气不善的说道:“衣以婵,别忘了你是有道侣的。”
“能给八大门派之一的日升渡宗主戴帽子,没有哪个男人能拒绝这样的诱惑。”衣以婵微笑着回应,“我常被视为宗主的东西,所以我也常被视为通向权力的便捷之路,富有野心的年轻人应该懂得如何利用这条道路。”
衣以婵看向桂堂东,嫣然一笑,为了对抗她以黄金律修成的美貌之诱惑,桂堂东拼命回想前世,在那时候,他经手的每个少女都变成绝美的民用魔法少女,她们在竞技场里奋力厮杀取悦观众,而胜者还要换上偶像服,为背后控制她们的资本大鳄第二度榨取观众的钱财。
一想到这里,美貌令桂堂东联想到的不是欲望,而是罪恶,于是他压制了自己的欲望。
衣以婵倒没指望能用美貌俘虏桂堂东,她更喜欢强硬的手段去俘虏年轻的肉体,所以转而谈起正事。
“来者是月华苑长老桂英的‘柳毅’号,月华苑长老的战舰,会以其植入灵药的爱人姓名命名,柳毅是我的师兄。”
她露出怀念的表情:“师兄他是自愿死在爱人手里,而桂长老也放弃飞升,选择留在世间。她大概是在悔恨吧,只是独遗世间的悔恨,又能救赎谁?”
桂堂东看向“柳毅”号,它与日升渡战舰船底接触的位置波光粼粼,仿佛它位于镜之边缘,水之底。它的船体上雕刻月相,而旗帜绘着泪滴。
阴山盟的战舰是今晚最后抵达的使团,少廪君事先和桂堂东联络,地梁宗要到明天中午才能抵达,地梁宗也是七派中唯一向阳炎府通报行程的门派。
原因桂堂东想的到,一方面,地梁宗的飞升属于闭门造车,在白家继承这事里利益诉求不大;另一方面,他们惦记让他和少廪君交配,自然要对阳炎府表示友善。
少廪君性转后拥有很棒的肉体,但一想到她以为是他的朋友,以及她的背叛,桂堂东就提不起劲……交配可不算报复,少廪君在这事里只会爽到。
阴山盟的战舰不断在虚实之间转换,他们的船体一半在现实里,一半在梦境中,而船上的阴山盟修士也时刻摇摆在梦境与现实之间,让阴山盟的战舰像传说里的幽灵船。
元静仪与桂堂东去迎接其他陆续靠港的舰队,幸好临淄空港这时候是贸易淡季,又提前考虑到了会议需要,为各个门派划分了停泊船位,所以没有引起什么混乱。
元静仪手下的人充当领航员,以火焰功法指示不同的舰队在不同区域停泊。桂堂东看着“烟火表演”,问道:“这明明是件小事,但各个门派好像很急的样子。”
“因为你啊。”元静仪说。
“我?”
“你呢,有望冲击齐地最年轻元婴修士的记录,冬白雪比你快二十岁,但她晋升元婴境还得再等几年,而你拿到优势后滚雪球的能力有目共睹,不由得让其他门派感到焦虑。”
“即便我表现出的战斗能力,敌不过任何同修为的两位真传一起出手?”桂堂东说。
“焦虑不是实事求是,而是欲加之罪,所以他们鬼鬼祟祟串联起来,在白家的议题之外,突然抛出一个新议题发难。
之前兵甲门与西正教会作战,攻陷白城的时候,包括阳炎府在内的其他门派,也是借着警戒魔修的议题。突然抛出了限制兵甲门扩张的新议题,并迅速取得一致,弄得兵甲门的代表相当被动。
这就是齐地名利场顶层的风景啦,底层的人想爬上来,幻想它很美,但最终爬上来的人,会发觉这里一点都不美……它只是个烂泥坑。
身上裹着最多烂泥的人,才有足够多轰击别人的炮弹,以及防御别人攻击的盔甲,所谓名利场里的智慧,便是权衡充当炮弹的烂泥与防御别人攻击的烂泥的比例。
门派与门派之间,更不可能用道德衡量,全部都是利益使然,然后我们再以会议,协商,法律,投票,宣言,委员会……这些乱七八糟,听起来像是文明人干的事的名词一层层,把暴力与野蛮的本质包裹,让我想起小时候吃的包在糖丸里的药。
不过,这个世界变成这样非常合理啊,有力量的人,为何要听没有力量的人说话,为什么要把和自己差异极大的生物当做同胞?
公平、合理与平等是不兼容的,你不能接受的,就是这个世界合理的制度——强者以力量剥削弱者,以力量维持社会运转的制度,你现在看到的,就是这秩序的投影。”
即便不是全部,即便只是六大门派派出的高规格外交舰队,但这些伪装成和平的暴力机器,仍如星海一样点亮桂堂东的眼眸,压迫他的心脏,总有一天,眼前的这些都会成为他的敌人。
临淄的夜晚从未变得如此明亮,临淄的空港从未如此热闹,六艘甲级战列舰,每一艘都载着名震四方的人物,而他作为元静仪的挂件,很快就要直面这些人物。
元静仪的手拍了桂堂东的腰一下:“我就想劝你改邪归正,你那副恐怖分子思考炸船的表情是闹哪样?你现在该关心的是白西幽。”
“她已经做出选择,而且她选择的不是我。”桂堂东有些冷淡的回答,“我不是什么圣人,我只会救那些我认为还有救的人,而她……已经被复仇吞噬,让自己向着商品堕落了。”
“你以为我很在乎她的死活吗?我看眼时间。”
元静仪掏出日晷看了看,然后说道:“说说我改主意投资她的理由吧,很简单,我感觉她隐藏着一股强大的力量,尽管她被修饰的很好,可惜我技高一筹。
我能位列门派十二长老之一,既不是先祖保佑,也不是沾了性别红利,而是凭着自己的本事实打实坐上的,再怎么说,我也是有自己的绝活的。
喂,你那是什么眼神,你还真把我当做吉祥物啊!”
桂堂东之前真的是那么想的,毕竟相对其他门派,阳炎府女修的质量实在……所以,他不由得怀疑门派里三位女长老的含金量。
元静仪自称是绝活姐,从乐观的方面想她有一手绝活,而从悲观的方面想,她可能是绝活用不出来就原地退休的水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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