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灰白之裔
然而,这桩婚事并不像我想象里那么美好,一开始还挺不错,在我怀上孩子的时候,我天真的以为我会成为天下最幸福的女修。
回头看,不是这样的,我既没有成为妻子的准备,也没有做好成为母亲的准备。他呢,他甚至连对我的感情里感激与爱哪个更多一些都分不清,只是基于责任感而迎娶我。
婚后的激情和新奇感能遮掩一时问题,但最后,问题还是爆发了。因为怀孕,我变得暴躁,也变得脆弱,加上他分床睡之后互动变少,以及几个月之后那种新奇感消失了,我们的争吵变多,裂痕越来越大,原本我们欣赏对方的优点,现在却争先恐后的挖掘对方的缺点。
这时候,我们都发现自己对过怎样的生活毫无规划,把道侣之间的事想的太简单,而裂痕产生之后,我们都没法心平气和的重新规划我们的未来。
刚结婚时,我们为了彼此考虑,现在,我们则只为了自己,而我的爱又分给了一部分我未出世的孩子。”
元静仪伸手抚摸着自己的肚皮:“孩子是我们过下去的理由,如果孩子生下来,我们或许会重归于好,或许能接受激情退却,日趋平淡的道侣生活……只是,我们和魔门的圣战开始了。
大约每243年,我们与魔门会有一次惨烈的圣战,不是我们担心魔门里有宗派做大,完成魔门的统一,于是抢先杀向魔门,就是魔门自以为准备充分,要从正道这里夺取飞升的知识,杀向我们。
我和我的丈夫都有义务加入战争,而我们甚至是带着喜悦加入圣战,这样,我们就不必面对厌烦的彼此,在战争里去收获功名,以此促成自己的晋升。
结果,那次因为友军配合失误,阳炎府打的格外惨烈,我的哥哥和弟弟死了,我的妹妹被敌人俘虏,战后释放的时候已经成了废人,而且患上精神病;
我的丈夫死在了胜利的曙光里,他是被最后一个不肯投降的敌人发出的最后一道功法杀死的,他那时候给身边的战友口头留下遗嘱,让我好好抚养我们的孩子。
可他不知道,在别的战场我强撑身体,保护师弟师妹们与魔修们激战整整一天。他们的命保住了,但因为战场灵气紊乱,外加我体内灵力枯竭给身体带来的负担……我流产了。
我被送到后方修养,接连得知我哥哥和弟弟,还有丈夫去世的消息后,悲伤淹没了我,我回到总部,在家里浑浑噩噩又活了十年。
我的父亲也受了伤,他苦撑家族十年,最终还是陨落,彼时,我已经是元婴境修士,家族中最年长也是实力最强的修士。
这不是我喜欢的工作,但落到我的头上,我必须做下去,那时我七十来岁的事……八十岁的时候,妹妹离我而去,一百岁的时候,我哥哥的儿子死在门派历练任务里;
一百二十岁,那些和我同一期进入外门,却最终无所作为的朋友们陆续去世;
一百五十岁,那些我拼着流产的代价救下的师弟师妹们陆续寿终就寝,我救下他们的命,但战场紊乱的灵力也给他们的身体留下无数暗伤,之后,他们一直生活中痛苦里,直到这时才解脱;
就在去年,和我同期进入内门,最为年长的师妹,因为冲击化神失败爆体而亡。
人活的越久,得到的越少,失去的越多,我没了父亲,没了兄弟,没了丈夫,没了孩子,没了朋友,族中认识或者不认识的小辈也死掉了,或许是昨天,或许是很久之前,我渐渐不记得了。”
元静仪带着一丝怅然,睁开眼睛:“失去的多了,便渐渐麻木了。认识的人一个接一个走掉,没有人逗我开心,我只能让自己开心起来。
反正我地位高,实力强,掌门和师兄弟们也宠我,所以我仿佛回到了被家族宠爱的时光,权力随便应付一下,俗务交给手下人打理,不想修炼的时候就看看我女徒弟们,看她们说说笑笑,我那淡漠的心里便有了一丝温情。
只是我清楚,失去了那么多人的同时我也失去了那些人赋予我的身份:女儿,妹妹,姐姐,妻子,母亲,朋友……在最后,我只能成为一个孤独,但不觉得自己孤独,以飞升为目标的修道者,这目标支撑我活了一百多年。
没想到,飞升的目标也不成了,接下来七百年,我该干些什么呢?我活下去的理由又是什么呢?”
元静仪沉入水中,历晴川也跟着失落,直到元静仪从水里钻出,像是海豚一样跳进她这边的池水里,飞溅的浪花浇的历晴川满头满脸。
“嘿,吃我这招!”
元静仪呲了历晴川满头满脸,绕到背后偷袭她,历晴川一声尖叫,躲开元灵仪,两人你追我躲了好一会儿,才在欢声笑语中停下。
“这才对嘛,我讲出这些事,不是让你陪我哭丧着脸难过,而是因为你和你师弟的事,与我和我过世道侣的事有些相似,所以我才为你着急。
你似乎在重复我的故事,你和你的师弟是爱侣,但你们都没做好规划……或许那小子有想过,但他和那么多女修不清不楚,那么他大概只想好了自己的事,你的那部分应付了事。
小晴,再爱你的人,也无法替代你生活,所以最后你的生活,最后还是你来做。别由着自己的率性和激情去畅想婚后生活,而是应该从更务实,更理智,更世俗的态度规划你的婚后生活。
别像我一样,等我怀孕的时候,才发现自己是个不称职的妻子与母亲,另外,记得保护好自己的孩子,不惜一切保护你骨肉。”
元静仪轻轻抚摸着历晴川的肚子:“流产的感受,和我死一次也差不多,相信我,你绝对不想体会那种无助和绝望的滋味。”
“姨,那时候你就没想过再找一个?”历晴川问。
“没那个心思了,我对爱情寡淡了,生育孩子的欲望消失了,至于女人的欲望,世间能让自己快乐的东西那么多,也不必找个男人。然后,女人的欲望也渐渐淡了,我上次用角先生,似乎是三十年前的事了。
这也是我劝你上点心的原因,修士们年纪到了三位数之后,不管外表如何境界如何,正常来讲,激情和欲望都会开始消散,他们已经无法从男女之事里获得足够的快乐。
尽管修道界不乏百岁孕妇,但那时候怀孕的母亲,诞下的绝不是爱情或者情欲的结晶,而是野心。
除了教导你及时享受爱情、品尝欲望,和规划生活之外,我还想和你谈谈你师弟。”
“姨,”历晴川小心翼翼的说,“你对他似乎有些……过于在意了?”
“有吗?或许是吧,如果是你,遇到一个和你死去的道侣拥有同样姓名的人,也会忍不住多看他两眼吧。”
“啊?”历晴川吃了一惊。
“我找他茬的时间,比我主动接近你的时间要早一些,虽然知道那只是巧合,他们两个相貌性格一点都不像,但看到顶着我道侣名字的人用难堪的方式拒绝我门下的女娃时,我还是忍不住生气。
可是,因为这点小事去找小辈的麻烦太没品了,忍又不是我的风格,所以我就给他比鬼脸,拿眼神瞪他。
我没欺负他,但发泄出来感觉很乐,他没感觉自己被欺负,觉得被长辈这样作弄挺乐,担心自己徒弟受欺负的师兄,放下心来也挺快乐。
既然大家都挺乐,为什么不继续呢?这种独特的互动就成了我和那个小鬼的主要来往。
那小鬼一开始还好,他崇拜并跟随着你,并且以老成的手段帮你处理各类问题,我虽然不爽,但也承认你们俩的结合,问题只会出在你任性毁了你们的家——
他已经做好了和你共同生活的准备,但你没有,你和当初的我一样,把生活想的太简单。”
在长辈面前,历晴川不敢嘴硬,她抿了抿嘴,回忆那时的光景:她是光而师弟是影,她是刃而师弟是盾,她来决策而师弟来执行,他们配合的相得益彰。
但反过来,师弟成为光,成为刃,成为决策者的时候,她却不是影,不是盾,不是执行者……是师弟的问题吗?不,是她的问题。她很清楚,但承认自己的问题,可能比战胜心魔还要难。
“或许……是我的错。”历晴川说。
在她承认的时候,她感觉自己的心头轻松了一些,牢固如同城墙的心魔,隐隐有松动的痕迹。
第五十四章 体己话 5→4
“他过去是个好小伙,但在他取代你成为门派下一任掌门候补之后,他就变了。”
元静仪说:“是权力,是更高处的视野还是责任改变了他?他变得无趣起来,以往快快乐乐的样子更是看不见,你们的关系也变得复杂起来。
你虽然还在笑,但已经失去笑容,他更是表里如一的不快乐……我有点担心,但一直不好找机会插手,何况门派的事,我自己的事那么多。
现在好啦,那些事已经通通不见了,再过不久,我就把长老之位交出去,反正那位置我待着也不开心,所以现在,我能和你大谈特谈这些事。”
“我倒觉得,师弟从未改变,只是他藏的极深,而拥有了权力和地位后,他稍显莽撞的把我无法理解的东西显露出来。”历晴川回答。
“这就是问题的所在。”
元静仪的脸变得严肃起来:“7月份的时候,阳炎府召开了一次会议,参与者是宗主与十二长老,议题除了推进异域之神的捕获计划,再一个就是讨论你师弟的事。
讨论的内容,我们皆庄严起誓,泄露者将无法完成飞升……而现在,它有了一个破绽。”
元静仪指着自己笑了笑,历晴川觉得她的笑容有些苦涩。开摆的阳炎府长老说道:“掌门和众长老并没有轻视你的师弟表现的种种异常思想与行为,只是他现在影响力甚小,又是百年难遇的天才,所以门派一直以温和的态度处理这件事。
只是,随着他晋升元婴将近,按照阳炎府的传统,阳炎府最核心的世俗领地齐国,将被整个移交给他,并且一同被赋予的,将是一系列外交、军事、经济权力。
那时的他,将拥有比现在多许多倍的资源,投奔他而来的就不再是散修,而是八大门派中的不如意者,以及咱们门派里的投机分子……因此,他将握有比之前强大的多的力量。
一个有想法的人,被赋予这些东西,干什么都不奇怪……同时,这也是一项测试,测试他们遴选的真传是否是本门派需要的人,而不是一个看似美好的破坏者,一位未来的魔头。
为此,门派将从各个方面渗入你师弟的体系,从卫戍的士兵到他身边的亲信,门派无孔不入,密切监视并评估他的一切举动。如果他是忠诚而值得信任的,那么这些人就是他的助力,如果他是未来的魔头,那么这些人就是他的掘墓人。
我们原本打算,在他晋升元婴之后,由我来出面和你谈谈,由你充当保险和监视者……毕竟,门派也不想放弃你师弟这样的天才,他们希望通过你,来施加对他的影响,让他迷途知返。
门派可以容忍的底线是,他可以保持他的小爱好,但与门派利益冲突的时候,他必须维持门派利益。
“我来做!”历晴川说。
元静仪笑了笑,伸手弹了历晴川的脑瓜崩,化神境修士的手劲,直接把历晴川变成捂着脑袋眼泪汪汪的状态。
“姨,干嘛打我?”历晴川问。
“我真当我是小孩子啊,这里答应的好好的,回头转身就把事情全和你师弟说出来。
小晴,我觉得你的心态出了问题,你不仅想着和你师弟一起生,也想着和你师弟一起死,我甚至觉得,你可能对你们一起死这件事更执着一点。”
元静仪捏着历晴川的耳朵:“你才多大,就想着死不死的,我都这样了都没想过寻死,你不过是受了点打击,就寻死觅活的,未来你回忆这段时光的时候,你害臊不害臊!”
历晴川露出悲哀的神色:“可师弟再这样下去,一定会死的,他想要的是和现有秩序对抗,可他怎么敌得过整个修道界?
我为他的死感到快乐,因为我恨他,我为他的死感到难过,因为我爱他,而且,我更害怕的是他死的时候,是别的女人陪着他……
不行!不行!绝对不行!师弟他是我的,从我母亲的老公把他带到我面前开始,他就是我的,他的生命属于我,他的死也是!”
元静仪平静的看着这一幕,在她看来,修士作为远超凡人的生物,拥有比凡人更狂暴的激情是理所应当的事,毕竟在她年轻时,也有这样的时刻。
等历晴川的情绪稍稍平复些后,她立刻说道:“这时候,你应该想的是让你和师弟都活下来,过上令你舒服的日子。至于他舒不舒服,那是其次考虑的问题。”
“可我没法制止他。”
“我可以。”元静仪说,“我不再是以飞升为目的的修道者,很快不再是阳炎府的长老,但我还是一位化神修士,门派不会浪费资源,那么由我来总负责你师弟的监视与劝导工作,不是合情合理的事吗?
我来给你站台,你来把那小子拉回正途,等他元婴境你们就结婚,你也学着辅佐他,背后还有我,就算他现在不快乐,那么十年后,二十年后,等你们有了孩子的时候,他自然而然就会放弃那个理想,活在当下。
小晴,你该规划,规划你做个怎样的妻子和母亲,也要规划他做个怎样的丈夫和父亲……咳,大家都是成年人,来聊点妇人家的乐趣,你师弟那方面……和你合不合得来?”
历晴川眼神游移不定:“我不知道……大概,反正,我们都知道对方的敏感带就是了。”
元静仪瞪圆眼睛,嘴巴张大,她吃惊的表情,仿佛罗马yuan老院听闻汉尼拔率领魅魔雇佣军翻越阿尔卑斯山,攻击意大利半岛。
“等等,你们两个都是雏?”元静仪拍了拍脑门,“你们关系曾经那么好,结果你们都是雏?!”
历晴川的回答混合与恼怒:“我也不想的,有几次气氛都让我觉得可以继续下去,可师弟说想把我们值得纪念的第一次留到婚后,我当时很爱他,当然就听他的啦!
后来我们翻脸之后,就算我想,他也会怀疑我是不是要采补他的先天元阳,更不会做到底……这有什么问题吗?!”
元静仪点点头:“有,问题很大,因为男人和处男,是两种外形相似,但截然不同的生物。”
第五十五章 体己话 下
关于男人对女人,女人对男人的各种锐评与暴论,历晴川听的多了,但男人和处男是两种生物这种言论,她还是第一次听说。
所以,她做了个“愿闻其详”的手势,元静仪则回忆道:“这是我身边统计学的结论,但我熟悉的每一个男人:我的父亲,我的兄弟,我的丈夫,还有同门里较好的师兄弟,都是这样的。
在他们仍是处男的时候,他们常常对异性抱有极端的想法,要么是极端的浪漫,把女修们向仙女的方向去想,投射以种种理想,堆砌令自己心动的元素;
另一种则是极端的憎恶,他们经历上一阶段的结局,那就是幻想的破灭,现实里的女修们有优点也有缺点,而那缺点伤害了他们的心,所以他们一边憎恶现实里的女修,拒绝和她们接触,然而他们又渴望伴侣,所以他们加倍的依赖幻想。
我的丈夫也是一样,我和他聊天的时候,我吃惊于他认知里的女性形象和我认知里有如此大的差距。后来,在一头鹿的身上,我们合二为一时,我看到他的表情变化了。
从身到心,他真正认识了女性,似孩童般的稚嫩褪去了,我能感觉到,抱着我不再是一个大男孩,而是一个开始成熟的男人。
你爹也是那样,你别看他现在像个古板的小老头,苦大仇深的,但他年轻的时候,除了我们这些小时候便认识的师兄妹之外,他和其他女人说话甚至会脸红。
那可真是有趣极了,你想想看,他平常总是闷闷的,想着他的宏伟计划,杀伐果断,手腕狠辣,很像小说里那种反派。但遇到陌生的漂亮女性时,他结巴的话都说不利索。
这种反差在他认识你母亲的时候抵达顶峰,你母亲是魔修从泰西抓来的奴隶,你父亲将其解救后,她无处可去,便留在你父亲身边做女佣。
这是一桩相当精明的投资,一个为了保护自己,渴望过上好生活的女人,看到一个地位超然,性格保守,又没有女性经验的优质处男时,当然要及时把握。
你父亲应该不难猜出这一点,但在你母亲的温柔乡里,他还是迷失了。你母亲在一年之后,逐渐接手他的日常生活,在你父亲每一个来往的亲友里都留下好印象,她居住的地方也从你父亲飞行法宝船尾的房间来到你父亲隔壁房间。
到了来年开春某个时间,她走进你父亲的房间,躺在床上,微笑的看着你父亲的时候,有些事便自然而然的发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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