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灰白之裔
“我真的不懂,以你的地位,学学你过世的父亲或者你的兄弟,想弄来符合你心意的玩物还不容易?
你的弟弟白西狩或许在和奇怪但强大的泰西修士准备阴谋诡计,你的哥哥白西甚或许在复盘上一次战斗的失利,和冬白雪寻思怎么干掉你们……在别人努力的时间,你在干什么,演奏家?!”
白西仁被迁怒了,但他镇定自若,用缺乏感情的寡淡语气说话:“夸父逐日,是一种鲁莽的激情,而登临夸父之位的白家正流着激情的血液。
鲁莽的激情成就了当初的白家,也摧毁了最近的白家,所以,我必须压制自己的激情,让我保持理性的状态,和我最重视的盟友交流。”
“见鬼,你非得用这种心理上让人不适的方式冷静下来吗?!”
“如有冒犯我很抱歉,但请你理解,天底下的雄性历来如此,这是让他们最快恢复冷静的方式。
所以,楚道友若是想要掌握一个男人,不如直接拿捏他的下议院,身体不会说谎,而快感常让人和爱情混淆。”
楚清秋皱起眉头:“你又懂我什么?”
“你对桂道友有非同寻常的感情,我想,我多少有些感同身受,那是单恋一个人,却无法下定决心表白的苦涩。”
“你单恋的是谁?”楚清秋问。
“一个我得不到的人罢了。”
白西仁说,“楚道友并不关心我,所以无须多问,反过来,我要关心楚道友的事,是我有求于你,且在我们三兄弟里,我们之间的盟约关系最为松散。
大哥靠事实上的联姻绑定了和四时宫的婚约,四时宫与日升渡有共同的地缘利益——防备魔修,所以四时宫自然愿意支持亲四时宫的大哥上位;
三弟靠的阴山盟,阴山盟现在靠不住了,但他还有信仰……他曾在白城跟随白城主教学习,精通泰西博物学,与西正教会走的很近,西正教会正和更西边的魔法师们打仗,所以在东方,他们一定会推行缓和战略,所以会支持三弟上位;
我的联姻是白英华自己,为了第四个正房道侣而置换的资源,所以天齐派推动我成为四时宫新夸父的意愿不大,而你们的聚塔飞升,注定你们不会对盟友有太多需求……因为盟友不会满足你们。”
“所以?”
“所以我在想,如果我把桂道友邀请加入我的阵营,以这个为前提,楚道友应该会更有干劲吧。”
第二十六章 虚实
楚清秋揉了揉脸,虽说白西仁冷静下来的方式有些恶心,但至少此刻,他们还是盟友,她应该听听盟友说什么。
“白英华暴死的那个晚上,我是最后一个知道消息的:为了防止他和女人鬼混的声音干扰到我,所以我对自己的房间做了隔音改造。
通过和其他人的交流,他死后,先后赶到现场的顺序是这样的:首先是厨子薛似凡,他按照白英华平常的习惯,做了夜宵,带着仙酿去白英华的房间,发现的却是白英华的尸体。
他的尖叫引来大哥和三弟,然后是贾道善,贾道善去叫醒芈若洁,中途又敲开我的房门,而那名泰西教士从始至终都未露面。
我抵达的时候,大哥已经夺下白英华尸身的法宝与储物戒,而三弟拿走了白英华签署的、关于白家未来战略规划的文件。
所以,我顺手接收了这两位看不上的父亲的学术遗产——带在身边的部分,他的大部分学术成果都储藏在门派里,所以,我只是捡了些边角料。
而在边角料里,我发现了一份重要的研究成果——对桂堂东的分析。”
楚清秋贵为真传,但从年龄和阅历来说,她比白西仁稚嫩不少,看到她的动作细节体现她认真倾听的态度后,白西仁掏出玳瑁框的眼镜——这是他的法宝,也是让有脸盲症的修士,辨识外表相似的白家三兄弟的道具——
说话嚷嚷最大声,总是愤怒,法宝不离身的是白西甚;戴眼镜,端着张死人脸,还是个傲慢的演奏家的是白西仁,看起来最像正经人,但人生却复刻了白英华的浪荡,散发着风流味的是白西狩。
白西仁的手摁在自己的法宝上,他的法宝投影出白英华关于桂堂东研究成果的一部分,白英华的研究,比柳比萨对桂堂东提及的更深入。
“就算我成了真传,最快还要十七年后,才有资格和你们同场竞技,而那时候,这份资料说不定已经过时——谁都知道,桂道友有望五年之内晋升元婴境。
但是,这份情报对你是有价值的,楚道友,从旁人的研究成果,更深入的了解桂道友是个怎样的人,才方便你对他做出最优解,不是吗?”
“你倒是会投其所好。”楚清秋摆出认真的态度,“你想说服桂道友支持你,又有什么底气呢?”
“同样来自这份资料,在资料里,我发现桂道友比起破坏更喜欢建设,比起均等的结盟,更喜欢以自己为主建立不平等的盟约,他的一切举动看起来很激进,但实施起来却是小心翼翼。
而我,在白英华手下主抓经济,同样致力于白家的繁荣,在这方面,我和他有很多共同话题。”
“仅仅是这样?”
白西仁扶了扶眼镜,摆出一副狂傲的态度:“他是个有理想的人,要说动他,说客也必须具有理想的色彩。我的大哥相信暴力能够摆平一切,而这是桂道友所厌恶的,而且还有个冬白雪在,她和理念是和桂道友对立的存在。
我的三弟借助泰西人的力量,喜欢玩外交平衡那一套,然而,平衡是强人才能玩的东西,他还不配,玩不好的结果就是引火zi焚。”
锐评了两位兄弟后,傲慢的演奏家说:“我清楚,我的性格不招人喜欢,但我有信心和桂道友有共同话题。”
“问题在于,他不需要那么早做出选择,他可以等背后的各大势力进场后,再跟从阳炎府站队,那样省时省力。”
“从博弈的角度,他最迟在第四天就会做出选择。”白西仁点点头,“而且,这建立在我们几个兄弟未来几天里相安无事的基础上,一旦斗争重燃,甚至这火烧的愈演愈烈,他就要被迫加速选择,那时候再玩平衡,只会招致所有入场者的怨恨。”
楚清秋一瞬间就想明白关键:“你的大哥是颗易燃易爆炸的炮弹,你打算利用他……”
“对我而言,这是稍微有些险的一步棋,所以我才恳请楚道友的协助,白家不能再继续那样下去了,它需要变革,而楚道友亦有自己的愿望。
从私心的角度,我希望我和楚道友在搭好的舞台上,向各自所爱的人展示自己。只要那样,我们才能把他们的目光,从别人那里抢回来。”
这样的话在最擅长演讲的白西狩那里,定能讲出一些激情,然而白西仁却在用毫无起伏的音调说话,并且中间偷偷看了几次小纸条。
“原来你不擅长说话,”楚清秋说,“不过,无须在意,比起你说了什么,桂道友更在意你做了什么。”
“大家都有一两个不擅长的东西,所以我会把提前想好的东西写在纸上。合作愉快,楚道友。”
白西仁伸出手来,楚清秋却把手背过去。白西仁不以为意的笑笑,摘下眼镜不再说话。
翌日,桂堂东给历晴川留了张小纸条,便和胡玄冬一起出门,给胡玄冬介绍他在建设并运转临淄新城时,获得的种种经验教训,作为第一条教训,他郑重的说道:“当你一己之力推动变革时,你一定要记得不要操之过急,从最温和的,不会触动大部分利益的地方入手。
其次,当你开始推行一样政策时,一开始大部分人都不会理解你,即便服从,也只是畏惧于你的地位与威望,而之后,你领地里的修士与凡人就会迅速分化成三个群体:支持你的人,观望你的人,以及无论如何都在心里抵抗你的人。
对于支持你的人,你要把他们培养成功能性人才,塞进军队和核心部门;对于观望你的人,你要了解他们的诉求,最重要的是,不要在他们认知范围里犯错;
对于在心里抵抗你的人,这是你变革事业的大敌,他们不会明面上反对你,但内心一定认为你是错的,在合适的时机,一点点不起眼的破坏你的事业。
千里之堤溃于蚁穴,对于这样的人,你可以暂时合作并甄别他们,但等你的支持者足以支撑起领地的运转后,你要立刻高效、隐秘而冷酷的予以清除。
不是直接杀死,而是将其投身到劳动中,给予其改造的机会。如果他能升华自己的灵魂,认识到自己的错误,他尚可以回到社会,但如果他依然执着,那么你该做的,就是带着对顽固分子的敬意,强迫他们为你的事业创造价值。”
“就如同用火灼烧过的刀,剜去腐烂的肉。”胡玄冬说。
桂堂东不担心胡玄冬行妇人之仁,而是担心她过于杀伐果断,把领地里不服从她的人全突突了。这个世界虽然也有把朋友搞的越来越多的朴素道理,但因为凡人究竟能不能算人,在修士界诸多人类分类方法里存在巨大争议,所以有些时候,“朋友”特指修士。
“所以我设置新旧双城,新城是我的支持者居住的乐园,我的意志无所不在,他们一日会比一日更忠诚;旧城是遮掩那些变革中必要的暴力和必要的罪恶。
暴力和罪恶会让摇摆不定者转向反对我的方向,所以我把暴力和罪恶控制在旧城。”
“你如何确保你的支持者,在数量和质量上碾压你的反对者?”胡玄冬问。
“首先,这里边有灵活的策略,那些顽固不化者并非铁板一块,他们有各自的诉求,所以你可以团结一部分,打击另一部分;
而对于自己,则要扩大基本盘,首当其冲的就是教育。玄冬,你明白教育的本质吗?”
胡玄冬想了想:“是为了让自己的后代更好的生活下去?”
“不,古往今来,教育的本质从未改变,那就是为社会输送符合需求的人才,换而言之,想要稳定的获得你需要的人才,你非得通过教育不可。
教育又分成三个部分:社会,学校与家庭,八大门派将三者合一,而在凡间,他们是相互重合,但缺失严重的三个区域,大部分凡人都为生计而奔波,读书人却是要脱离生产的,白养一个不事劳动的人,对绝大多数家庭都是不可承受之重。
所以,你一定要用公共开支负担起这部分费用,凡人的教育是这样,散修的教育亦是如此。”
于是第一站,桂堂东带胡玄冬来到学校,平平无奇的三层建筑矗立在红砖墙与绿树林之后,阳光拍打在窗户上,玻璃后映出的教室有人影攒动,朗朗读书声从缝隙里传来,与鸟儿的鸣啼唱和着。
“恒温阵,微型聚灵阵。”胡玄冬踏入学校的瞬间说出布置,“控制温度我能理解,设置聚灵阵又是为何?”
“我的学校,分为能力者专科与一般通识课。”
胡玄冬皱起眉头:“具备修士天赋的孩子和凡人一起上学……”
“如果你是担心有苗子控制不住力量而伤人,我也有抑制灵力流转与灵气摄入的道具……这是一项实验,想要把修士安置在社会中,那就在社会中大规模铺设灵力抑制装备。
这是其中一种思路,另外一些思路,包括破解是什么决定了一些人能发挥聚灵阵的效果聚敛灵气,然后尝试在全民中普及;
最极端的思路,还有引爆灵力之海,把这个世界的超凡力量通通抹去,大家重新回到同为凡人的起跑线上,当然,这种做法太极端。”
“魔道巨擘桂堂东。”
胡玄冬看向远方,在光鲜亮丽的新城衬托下,旧城显得如此衰败。她问道:“正如你的领地临淄,你要把世界分成新城和旧城吗?”
“比那残酷的多,在我未来举起反旗之时,会有很多人因此死去。”
桂堂东和胡玄冬走进教学楼,木质的大门未能合拢严实,在缝隙里,胡玄冬看到教室里的模样。五间教室,五位教书先生,每人都带着十到十五名儿童,窗外的树影闯入教室,让他们统一订制的制服上,浮现不同的斑驳。
学生稚嫩,而老师同样年轻,胡玄冬看向桂堂东,桂堂东耸耸肩:“年纪大一些的读书人不愿与我合作,所以我把他们送到旧城。”
“剩下的人接受了你的理念?”
“不,他们是行政命令下催生的产物,是我施恩领下子民,换来他们无条件对我的顺从。为了说服学童们的父母和教书先生,我还给予他们的家庭补贴。”
二楼只有两个教室启用,桂堂东解释那是他现有职能部门雇员的培训楼,三楼则是办公室与休息室,胡玄冬好奇的翻开遗留在那里的书本,发现她竟看不懂。
“这是像军队的信号旗与联络指令一样,简化过的文字、字符与数字?”她问。
“嗯,越是书写麻烦的文字,字符与数字,其学习成本越高,形成一道天然的门槛,就好像八大门派会向市面流传的功法里‘加笔’,以提高散修们修炼功法走火入魔,把自己练到残废的概率一样。
垄断了知识的人,无疑想让知识成为特权,只在他们自己的圈子里世世代代流传下去,任何进入这个圈子的人都要付出代价,被规训,同化成他们的模样,剥削后来者。
想要打破垄断,就要降低门槛,想要降低门槛,纸张与书写工具的普及,印刷术的普及,还有文字、字符与数字的简化都势在必行。”
胡玄冬拿起炭笔,在纸上模仿写了几个,发觉书写速度大大提高,桂堂东教她用简化后的文字写她的名字,胡玄冬别扭的写完,又要桂堂东教了他的名字,两个名字并列在纸上,又被胡玄冬随手以爱心相连。
“你是小孩子吗?”桂堂东忍不住吐槽。
“做着这一切的你,看起来更像小孩子。”胡玄冬的手掌轻轻贴在桂堂东手背上,“这种简化字丑的不能看,不过,正因为是小孩子,才能理智气壮做这样的事,不是吗?”
“谈公事期间禁止谈恋爱。”
“遗憾的是,我分不太清,也不想分清。”胡玄冬露出爽直的笑容,“兵法有云:善攻者,敌不知其所守。善守者,敌不知其所攻。微乎微乎,至于无形。神乎神乎,至于无声,故能为敌之司命。
恋爱是一场战争,我也在践行着兵法的谋略,就是这样。”
第二十七章 跟踪狂 11→10
桂堂东和胡玄冬一边交流经验,一边调情的时候,在学校之外,粉发女郎与她的狐狸跟班藏匿在树丛里。每当胡玄冬靠近桂堂东的时候,就会有一只倒霉的狐狸尾巴被紧紧拽住,代人受过。
南轻絮委屈的泪水在眼眶里打转,虽说她也偷吃了桂堂东,但为什么胡玄冬那里就无事发生,历晴川只逮住她一个人欺负。
历晴川没觉得自己在欺负南轻絮,她平常也爱玩南轻絮的大尾巴,所以这是下意识的习惯,至于紧紧攥住,只能说明她紧张以及愤怒了。
历晴川既和师弟相爱,又相互折磨,所以师弟给她的爱与痛她都一并接受,花了一个晚上,她平复心情,要把更多的爱与痛带给师弟的时候,发现师弟人不见了。
要说失落自然会失落的,历晴川本以为师弟会来哄她,但她等来的只是一张便条,上面有师弟的歉意和他今日行程的说明,俱是公事。
桂堂东办公时的正经态度,历晴川是相信的,但坏就坏在今天他作陪的是故玄冬,那个几十年没谈过恋爱,一朝觉醒的老女人,其攻势不讲武德。
所以,她匆匆离开房间,看到正蹲在指挥大厅的偏僻角落,捏起一根卷曲的毛发,露出狐疑神色的南轻絮,顺手也把对方带上,当自己的嗅觉辨识工具人……以及防止南轻絮和其他真传结盟。
南轻絮这人实力不济,但大家都把她当桂堂东的爱妾,所以人际来往的圈子囊括了她,且她性格讨喜,所以人缘挺不错,胡玄冬或者江纤尘都能和她玩到一起去,楚清秋那种缺父爱母爱的孤独小鸟,如果遇到母爱溢出的南轻絮,恐怕要直接坠机。
南轻絮又是个能容人的,对于那些接近桂堂东的奇奇怪怪的女人们(显然,历晴川这么想的时候没照镜子),南轻絮显然比桂堂东那个师姐更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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