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山间白雾
极云上人见石岚终于变了脸色，心下总算满意了些许，负手问道：“说来，老夫还不曾知晓你的姓名。”
这自然是假话，石岚的基本信息，极云上人早已趁着昨夜，查的一清二楚。
“在下石岚。”石岚回话的声音低了些许，暗叹一声，怎么还不走……
“山岚如烟，朦胧居仙，飘渺不定，好名字。”极云微微颔首，合上眼帘，闭目等待了起来。
一阵漫长的沉默之后，在天边的太阳已快被彻底吞没时，极云睁开眼，目中闪过一丝诧异，他都已经明示到这个地步了，石岚怎么还是没有一点反应。
“石岚，你的武力已比寻常人出色了太多，但于道一途，还尚缺磨炼。”
“前辈说的是。”石岚眼观鼻鼻观心。
“磨炼道途，你一人摸索前行，难免会受挫，你需要一位明师指路。”
“前辈说的是。”石岚重复了一遍之前的话。
……
“前辈说的是。”
当石岚再一次说出这句话时，天空中的圆月已然高挂正空，极云上人终是坚持不住，暂时的放弃了。
也罢……
极云暗自摇头，来日方长，只要石岚还未曾离开这要塞，机会便还有的是，不必操之过急。
目送着极云上人消失，石岚望着空中明月，长叹了口气，天知道，一直装傻是个什么感受。
一路回到了营地。
营地中灯火通明，时至半夜，沙沙的磨刀利剑之音，依旧没有半分停息的意思。
淬体境武者用不了法器，只能依仗那些号称‘百炼神兵’的凡铁。
前日的放纵，并未让众人的锐气有所下降，此行受召，本就是为了抵御妖族而来，两日的修养期已过，明日他们在点军之后，便会参与到正面的交锋之中。
光从这座要塞的恐怖体积，便可大概知道这交锋的规模了。
战场之上，生死由天，而自身能做的，只有做好万全的准备，让生的希望，压过死的可能，这便是众人的想法。
石岚进了营帐，盘膝坐下，由于顾忌着时不时扫过的神识，所以她未曾取出化神丹，而是布下一座聚灵阵，趁着神识扫过的间隙，吸收了一次凰血。
锻玉决踏入第七重后，她体内脏器的恢复速度，已提高了不止一筹，吸收凰血的副作用也小了许多，一夜调息，即可恢复七八成。
胸口的灵髓中，原本藏纳的深不见底的灵气，在接连不断的消耗之下，已有了几分将罄的趋势，好在灵髓会自主吸收附近的灵气，滋养自身，不至于崩解。
若是时间足够，这枚灵髓甚至可以再次化成一座灵晶矿脉，尽管这需要大概数千，乃至数万年的时间。
“轰隆——”
一道电光闪过，空中阴云密布，遮住了月光，不多时，一场春雨便倾盆而下。
一夜转瞬即逝。
石岚平复下带着淡淡灼意的气息，将增长了一截的真气转回穴窍后，收功下榻，披甲出了营帐。
营帐外，她手下仅余的不足三百镇妖军，已骑上蛟马，列好军阵，安静的等候着。
四周一片静谧，空中弥漫着略显潮湿的气息，以及春雨过后的水雾。
今日镇妖帅点军，只与镇妖军有关，那些武者是不必去的。
这不到三百骑的最前方，立着一匹空着的蛟马，正有些不耐的踢踏着马蹄。
石岚未曾开口说话，径直翻身上马，扯过缰绳，向着营地外行去。
营地之外已被清出了一片空地，万余镇妖军，已到十之八九。
石岚等人找好位置，站定之后没过多久，人便已经来齐。
大军缓缓开拔，白未央走在军阵最前方，向着指定好的位置行去。
第一百五十九章：重逢
很快，一行人便来到了点军的校场。
在白未央的要求下，所有人皆是取出了镇妖令，悬挂于腰间。
石岚在一众男子中，独树一帜，又兼之是千夫长的职位，招来了许多好奇的目光。
校场中黑压压站了一片人，一眼望不到边际，不知是有数万，还是数十万，结成了数十个巨大方阵，方阵之间没有一丝杂音，只偶尔冒出几声蛟马的响鼻声。
高逾数十丈的点将台，立于校场最前方，距石岚这一方阵大概有千余丈的距离。
一道人影立于点将台上，好似一个黑点，以石岚的目力，也只能大概看到其模糊轮廓，如今这个场合，能站在那个位置的，除了那位镇妖帅，怕是再无旁人。
“诸位同袍……”
石岚在马背上坐了近半个时辰后，一道略显低沉的声音在她耳畔响起，显然是点将台上的那位镇妖帅发话了。
虽隔千丈，却如耳边有人喃喃低语，娓娓道来。
“妖族破关，入成天域至今，不过一载，三百多个日夜，成天域便已沦丧近半，命丧妖兽之口者，亿万不足以计数，血台高筑，白骨盈野，杀孽滔天……”
台下不少军士，纷纷攥紧了手中的缰绳，那些命丧妖兽之口的人，有他们的同袍手足，甚至血亲，累累血债，如鲠在喉。
“今日吾等在此，以一身血肉，阻妖兽爪牙，结果如何，尚未可知，不过……无论是度过此难，荣归故里，或是马革裹尸，埋骨边疆，本帅皆与尔等同在！”
此言一出，士气瞬间拔高了一截。
但人群中有一部分人，神情中只有木然，他们都是自关隘被破起，就一直在成建制的与妖族交锋的那一批老人。
战前点军，一次又一次，他们早已满心疲惫，与妖族打了一年的仗，身旁除了战死的同袍，那一批批更换的新面孔外，再无其他。
他们的心已死，胸中热血，也在看不到尽头的战争之中，被一点点消磨至冰凉，毫无生气的流淌在血管之中，宛若行尸走肉。
虽然他们之中，有的人正值壮年，气血如龙，力能拔山掷岳，但眸中已经布满了死气，如迟暮老人，几乎身入黄土，只余下一双眼眸，望着世间。
“诸位袍泽，无论身处何地，本帅希望尔等心中谨记，终有一日，我人族必能驾驭四海，独断乾坤，重复上古人道独尊盛况！”
“到那时，尔等皆会万古流芳，身后永世享香火供奉！”
“愿我人族永盛！”
耳边传来的语气逐渐激昂，旌旗蔽空，无数黑底金字的大旗，在风中猎猎作响，带起一片萧索。
“锵——”
无数刀剑出鞘之音如龙吟虎啸，不绝于耳，兵刃直指天际，反射着初升的日光，闪耀着粼粼微芒。
“愿我人族永盛！！！”
山呼海啸一般的回应响起，直冲霄汉，震散万里层云。
“开拔！”
听着耳畔传来的声音，石岚抬头望着头顶飞舞的旌旗，双瞳中有着些许困惑，这一场注定没有援手的战争，到底要打到什么时候？
直到所有人死尽么……
将那金色的‘镇妖’二字刻于眼底，石岚扯过缰绳，催动蛟马，混在方阵之中，向着出口行去。
另一座方阵之中，一年近六旬的男子，盯着校场门口，神情有些恍惚，男子发丝雪白，腰间悬挂着代表千夫长身份的黑色镇妖令。
“老石，怎么了？”
一旁的一位中年男子发现了男子的不对劲，推了推他，将之唤回了神。
“我……好像看到我女儿了……”
男子略有些不确定道。
……
“速度快些，只有半个时辰的时间，打点好行装，准备登舰！”
回到营地之后，白未央立刻下令，开始整备行装，准备开拔。
数以十万人一同动作，人多手乱，一阵鸡飞狗跳，不多时，营地便已是一片狼藉。
石岚的东西。全都在乾坤镯中，她索性没有进营地，坐于马背，安静的等待混乱平息。
“阿岚？”
身侧不远处，传来一声有些不太确定的呼唤。
石岚偏头望去，身形一僵。
“父亲……”
沉默了半晌后，石岚低声唤道，在这里会碰见石天路，是她万万没有想过的。
不过一年时间，石天路却仿佛老了十几岁，满头的雪白发丝，有些刺目，不复初见时的那般意气风发，那股令她有些畏惧的压迫力，也已消失无踪。
石岚如今早已今非昔比，一眼便已看出了石天路的修为，地煞境圆满，四肢脊背，七十二处穴窍都已打通，真气如海，源源不绝。
这等实力，对于如今的石岚而言，已并非不可即。
石天路眸中闪过万般复杂情绪，看着距离自己不过五丈远的女儿，嘴唇微动，半晌也未曾道出半个字。
一年不见，石岚的实力就已经发生了改天换地般的变化，若不是石岚那声‘父亲’，石天路是真的有些不敢认。
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可开山断流的地煞境强者，这两者之间的差距，在一年的时间中，便被抹去，这是何等的骇人听闻？
这真的是他的女儿么？
石天路扪心自问，一时间心中莫名的涌起了些许惶恐。
“还……适应么？”
相顾无言了半晌，石天路才勉强说出了这么一句话。
“还好，谢父亲关心。”石岚轻声回道。
“那就好……那就好……”石天路看了一眼石岚腰间挂着的镇妖令后，垂首喃喃道。
虽然石天路明白，石岚对他不会有多深的感情，但石岚这有些疏离的态度，还是让他莫名的有些感伤。
石岚稍显冷淡的态度，并非她所愿，她只是不知该如何去直面石天路，去面对她这一世的父亲。
她此刻的情绪，有不安，喜悦，还有一丝愧疚，她终究只是天外来客，接收了一段不属于自己的记忆，便能没有任何不安的，去接受来自‘别人’父母的关怀？
……
身后营地中人，已基本整装完毕，开始陆续的向着要塞大门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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