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月下樱花树
“别推了,我自己会走。”
程明穿好鞋出门,就看到老爸坐在楼梯上抽闷烟,吞云吐雾,魁梧的后背,还未像前世那般被生活磨平了棱角、压完了脊梁。
这是打算等老妈气消了再回去睡觉吗?
“你怎么出来了?”
我也被赶出来了这话说不出口啊,而且是被妹妹赶出来的。
“老妈叫我来陪陪你,怕你一个人太寂寞。”
姑且挽回一点老妈在老爸心里的地位,不过都离婚了,这点小把戏也没什么用吧,聊胜于无。
“我一个大男人有什么好寂寞的啊,不过你想跟我一起生活还真是让我和你妈意外,其实我是希望你能留在这个家里的,家里总要有一个男人的。”
程明也想不通妹妹为啥要让他和老爸一起生活,还以为她是最舍不得程明离开的人。
“我会经常回来住的。”
“不问我和你妈为什么离婚吗?”
程明也坐在楼梯上,颇有自知之明地说道:“问了也改变不了结果吧。”
“对不起啊,我和你妈都有点自私了,我和你妈是闪婚的,属于先结婚后谈恋爱那种,学军和任梅介绍我们认识,那时候他们已经准备要结婚了,连婚期都定了。”
林学军就是静静老爸的名字,和程宏远、叶斌松是战友关系,一起当过工程兵,退伍之后一起进了市建局。
“当时我们俩就对上眼,直接在一起了,学军和任梅刚好要结婚,我们四个人一合计,要不一起结婚得了,不要再找伴郎伴娘,我和你妈都是外地人,在本地没什么亲戚,朋友上司都是同一批人,大家也没那么有空,人多还能热闹一些。”
程宏远拍着额头,说着不堪回首的往事,手头上的烟头燃尽,掐灭又点了一根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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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和你妈第一次吵架应该是怀了小黎的时候,当时计生抓得严,任梅和你妈都吓坏了,我还是体系里面的人,要是被发现了,估计得被抓进去坐牢,再扣个大帽子,你妈肚子里的孩子不但要流产,还要被结扎。”
“你妈想投案自首,把责任揽到自己头上,保我的仕途,我一听这怎么行,老子什么时候要女人保护了,直接辞职,带着你妈跑路,和你妈在明溪村躲到你妹出生,直接把你扔在了学军家里,你还不能出门被人看见。”
哦,是住在老宅里吗?
“其实他家帮我们藏你也是冒了很大风险的,要是被发现了,都解释不清楚,直接被人泼脏水,被革职算是最轻的处罚了。”
“这么久远的事情,你应该早就忘了,等你妹出生之后,我们就回去了,分配给我的房子没被收走,家当都在,当时你老爹我在组织里的人缘还是不错的,托关系给负责的人塞钱当房租和辛苦费,算是租在那筒子楼里了。”
“之后就是我去工地搬砖赚钱,要给小黎上户口得交一笔罚款,再和下海的斌松一起合作,一开始只是一个小工程队,到处跑,还被人扣着工资不发,生活都成问题,你妈生了小黎没多久就得出去找工作了,也是因为没用啊。”程宏远苦笑说道。
“所以我就拼命工作,结果和你妈吵架的次数越来越多,分歧越大,”
“三年前,筒子楼那边的负责人也换了,要把房子收回去,我们这才买了这边的二手房,公司也是越做越大,结果却,唉……”
程宏远叹了一口气,真是物是人非啊。
“老爸,谢谢你让妹妹降生在这个世界上。”
程宏远揉乱程明的头发笑道:“说什么呢,那可是我的宝贝女儿,就是小黎最近不太黏我了,都成了你的跟屁虫,是不是我零花钱给少了?”
“诶呵呵,我想应该不是,而是陪伴不足。”程明心虚地笑道。
“差不多了,说了一堆废话,我们回去吧,你妈应该消气了。”
程宏远拍了拍屁股起身,想要推门而入,但大门纹丝不动。
这是锁了?
程宏远拿出钥匙开门,转了好几圈,还是打不开。
“小明,你的钥匙呢?”
试了程明的钥匙也没用。
看来是被反锁在家门外了。
怎么办?要敲门大喊开门吗?
老爸是不会这么轻易低头的,低头了也不见得老妈会开门。
“我们今晚在外面住一宿吧,这根钥匙是摩托车的吧?买摩托车了?”
糟糕,露馅了,车钥匙上的牌子还是太明显了。
“嗯,二手的,比较便宜,安全性上没问题,没乱改造,也买了头盔。”
“大晚上的没出去飙车吧?和社会上的人混在一起吧?”
“没有没有,就图上下学方便一些。”
明明心里年龄不小,社会阅历也不少,但被老爸逼问,还是有些发怵和慌张,你老子永远是你老子啊,哪怕重生了也一样。
程宏远一眼就找到了程明的摩托车。
“这辆吧,我每次停车的时候都在想我们楼里谁买了摩托车,原来是你这臭小子,停的位置挑得不错,没妨碍到别人,我好久没骑摩托车了,老摩托卖掉之后就再也没载你和小黎出去兜风过了。”程宏远手痒地说道。
摩托车也是男人的浪漫啊。
“老爸,那你自己的车呢?不开了吗?明天还得去公司吧?”
“我明早送你回来,头盔戴好。”
程宏远丢过头盔,砸得程明胸口疼。
“上车吧。”
一直载人的程明变成了乘客,心情还是蛮微妙的。
“本来是打算闲下来,我们一家人去旅游放松的,但是年年说,年年闲不下来,反而越来越忙了,难得的休息也不想动弹,你妈会生气也不是没有理由,以后怕是没机会了。”
程明本以为老爸会随便挑一家旅馆住下,没想到老爸驶向程明熟悉的道路,还顺路买了烟酒,一副要去别人家做客的样子。
“老爸,这是去明溪村的路吧?”
“聊起往事就想回去看看了,你也知道?”
“我同桌的家在这里?”
“哦,那还蛮辛苦的,住在这种郊区,不上不下的,村子里的小学也拆了,上学得跑老远,市里的基建一时半会也辐射不到这边来。”
程宏远在老宅前停下车,开锁问道:“这地方你应该没印象吧,很小的时候带你来过一次,我也就跟你妈吵架赌气的时候会过来坐坐或睡一觉。”
果然,回来了,没想到会以这种方式回来,其实在爸妈准备离婚之后,程明就想着会不会有机会回来。
居然回来了,该狂笑吗?还是哭一场。
“老爸,这屋子是你的?”
这个问题,程明一直没问,前世是有个住的地方就不错,压根没去想屋子哪来的。
“我也不知道算不算我的,应该不算,我战友的房子,和我同个宿舍的,上下铺,他牺牲之后,家里就留下一个老人,我帮忙照料,也算是那会积的德,不然你妈怀小黎的时候都不知道要躲在哪里好。”
“他老人家走了后,遗嘱里倒是说要把这房子送给我这个外人,但我顶多只有这栋屋子的使用权,宅基地还是属于村集体的。”
“除非我在这边住个十几年,彻底融入他们村,再分配个田,再把户口改过来才名正言顺一些,但老村长跟我也蛮熟的,当年也是托他的福才藏好你妈,接生婆都是他偷偷找来的。”
说起来,他和赵磊同龄,妹妹和小怜也是同龄,虽然并非同月同日生,但怀孕的时间应该有所重叠,说不定共患难过。
“老爸,当年老妈躲在村里的时候,有别的孕妇吗?”
“有啊,一起躲在地窖里,还是我给她们送的饭,但不熟就是了。”
妈妈听到赵怜是明溪村就那么关照她,或许也有这一层因素在吧?
若非今日聊起,或许很难想象还有他们之间还有这样的缘分和渊源。
程明走进老宅的院子里,迎头就撞上蜘蛛网,被糊了一脸。
程宏远用打火机照明,翻了一根烧了半截的蜡烛出来,让程明拿着,他用竹竿捅开电表的电闸。
但也只有一间屋子能亮,黑了大半圈的灯泡散发出昏黄的灯光,钨丝啥时候烧断都不奇怪。
“我们暂时在这住几天,应该三四天就差不多了,新家那边就能简单住人了,你要是水不习惯就回去睡吧,今晚算是我连累你了,能吃这点苦吗?不能的话你就骑摩托车回去,你妈会放你进去的,我明天让村长开三轮送我进城里。”
程宏远把钥匙串还给程明。
“在这睡一晚小意思。”
从柜子里头翻出满是发霉的被子和一席边角破破蓝蓝的草席,把被子塞了回去。
程宏远和程明一个人擦床板,一个擦草席,做了最低限度的打扫,其他地方的灰尘全都无视,姑且是能睡一晚的水平。
“我接下来要去村长家坐坐,你要跟我一起去吗?”
“哦,我也一起吧。”
虽然见过,却印象不深,惭愧。
村里头其实不少人把老宅全推了,或是推了一半,建起一两层的砖头房。
村长家亦是如此,不过家旁边就是猪圈、鸡圈和兔窝,味道还蛮大的。
“宏远,怎么挑这种时间来?”
“临时起意,这是我儿子。”
“都长这么大了,叫程明是吧。”
“村长伯伯,晚上好。”程明礼貌地问候道。
头发半百,看起来比老爸大,年龄差距应该在十岁左右,伯伯这个称呼应该最为中肯。
“真有礼貌,读高中了没?”
“刚中考完。”
“能考上哪所学校?”
“南明二中吧。”
“二中也不错,但一中更好,我儿子女儿都是那里毕业的……”
啊,开始夸起自己的儿女,上了什么大学,现在做什么工作。
村长的妻子提着泔水桶回屋。
“老婆子,你看谁来了。”
又给她介绍了一遍程明。
老爸拿出酒,村长妻子端上碗和花生米,村长拿出象棋,大家喝着小酒,一边下棋,一边聊起往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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