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花妖梦
为她所做出的选择。
她的放弃，她的……失败。
在这处被黑灰所淹没的冷寂之地。
“所以……如果我的生命需要依靠着猴子才能够活下去的话……那还不如就到此为止吧。”
干巴巴的，毫无生机的总结着，欣可那总是饱满而优雅的声音在此时却仿佛失去了水分的枯枝，她陡然停下了话语，紧紧的抿上了嘴唇。
她想要守住自己的高傲还有尊严，那份在其他人的眼里也许很可笑，但对于她而言却是人格坚守的底线。
无法忍受自己成为纯粹的拖累。
无法接受这样如废物般的自己。
若是她还保留着两重，甚至一重的魔法实力都好，这样她就可以心安理得的骗过自己，告诉自己并不是在单纯的依靠着猴子这种野兽才能够活下去，她还是拥有着力量的，可以发挥作用的力量。
力量——这个充满重量的字词深刻在这场大战中延续至今的所有种族里每一个人的骨髓中，哪怕不曾时刻挂在嘴边，哪怕自翎为与众不同。
那就是衡量一个生命价值的标准。
一个无形，却被任何人所公认的标准。
闭上了眼睛，欣可已经无法忍受与那种眼眸对视时的烦躁，然而这样闭上双眼时的黑暗与仅有风声的沉默仅仅持续了几秒钟便被她所打破——为什么不说点什么？
为什么什么都不说？！
是在看不起我吗？！
“猴子一定不懂吧？”，已经有了咬牙切齿的味道，欣可翻瞪着双眼看着正靠着岩石的苏尔，这个男人仿佛石像一般一动不动。
“这样高级的生命才会拥有的复杂情感，我的骄傲，我的灵魂，还有这些比生命更加宝贵的东西！！”
与逐渐激动起来的欣可不同，回应着她的却始终是这片仅有风声吹起的空气……还有那逐渐变得怜悯起来了的视线。
胸肺里仿佛燃起了火焰，欣可冰冷的躯体里燃烧着的是愤怒。
终于，微微的咳嗽着回应了这份怒火，苏尔微弱的声音里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哪怕虚弱也改变不了这份意志。
“不是猴子。”
“是人。”
不断的咳嗽着，却没有了咳嗽的力气，苏尔的躯体就仿佛在抽搐一般不停地抖动了起来，他颤抖着手从腿侧的口袋里慢慢摸出了一小块东西，又慢慢的拉过了欣可的手，将这小块东西塞进了她的手里。
用力将欣可的手指卷回，想要让她握着自己拿给她的东西，苏尔用尽了最大的力气按压着，却始终无法让手指合拢。
在自己的指缝之间，欣可可以看到苏尔放在她手心里的到底是什么，那是两人从那处岗哨里带出来的所剩不多的食物，在这样寒冷的气温下已经被冻的比钢铁还要坚硬，连牙齿都会被崩断——却依旧是希望，继续活下去的希望。
“我确实……咳咳……不知道你们这些……非人种族到底是怎么思考的啊……灵魂吗……”
灵魂什么的，也太复杂了一点吧？
苏尔莫名的想笑，然而身体却没有相应的动作。
垂下了头颅，尽力的贴近着欣可，他的声音已经比耳语还要耳语，好在眼下却也足够安静。
她可以听到，也认真在听。
“毕竟……我也只不过是一个普通的人类啊……会痛，会哭，会因为灾难而崩溃……却又会擦干眼泪再次站起来，忍受着苦难前行……”
“……是人啊……”
长长的叹息着，苏尔已满是疲惫。
回应着家人的期待，背负着痛苦前行着……
从古至今皆是如此。
“失败了就失败了吧……”
“眼下也确实陷入了低谷……”
努力的想要露出一个微笑，然而被冻僵的脸庞却连扯动都难以做到，苏尔只能木然的扯了扯欣可耳畔的发丝，让她隐隐可以感受到这份疼痛。
“确实有比……生命……还要宝贵的东西啊……”
“但是……在这种赌气一样的事情上……”
“……不是很浪费吗？”
气若游丝，苏尔的话语已经是断断续续的喑哑，仅存在于唇齿的磕碰之间。
金色的眼眸里还似带着笑意，他冰冷的手指从欣可的脸颊上猝然滑过，砸落在自己的身躯上发出了沉闷的声响。
视线已经变得模糊，天与地仿佛变成了白茫茫的世界，还未闭合的双眼里飘动着纯白的光圈，欣可好像在呼喊着什么，斑驳的身影闪烁在眼底的阴影间。
连耳边永不停歇的风声都在渐渐远去。
想要努力的去倾听，然而苏尔却已经什么都听不到了。
寂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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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拥抱在没有声音的海洋里，静谧，安详，连思维都停止了流动。
只需要享受这一份甜美的舒心，忘记所有的忧愁，忘记所有的烦恼……
烦恼……对了，什么是烦恼呢？
仿佛还未出壳的小鸡，又仿佛环绕着温暖的火炉盘成一团的猫咪——猫咪是什么？小鸡又是什么？
迟缓的思绪被拉成一条漫长的丝线，迟迟看不到尽头。
只是……还有些地方不够温暖啊……
不满。
当这样的念头升起之时，这片静谧的世界里第一次出现了声音。
噼啪噼啪噼啪。
吵死了。
然而即便再不耐烦，这样的声音却始终不曾断绝过，甚至随着时间的流逝而变得越来越大，越来越频繁了起来。
仿佛从胶水凝成的海面里艰难的抬起头来，这片宁静的海洋拼命的拉扯着，不想放他离开，一侧的身体在发烫着，甚至胳膊上还有着星星点点的疼痛，然而另一边的身体却依旧冰冷。
苏尔慢慢的睁开了双眼，无神，似乎失去了聚焦的能力，所能看到的仅有一片模糊的世界。
噼啪！
啊，原来是木柴被燃烧时的声响啊……苏尔空荡荡的大脑里飘过了这样的思绪，在这片失去了基准的世界里，他还看到金红色的火星飞溅了起来，如流星般掠过他的眼前。
是吗？落在了胳膊上吗？
恍然大悟，苏尔终于意识到了自己胳膊上的疼痛到底从何而来，还有这些足以温暖身躯的热量。
艰难的活动着手指，随后慢慢的活动着身躯，苏尔想要扭过头，寻找着那个女人……那个森精种。
并不需要太多的力气，苏尔已经看到了她，如此之近的距离——欣可就坐在他头发的旁边。
他们还活着。
没有冻死在那处寒冷的岩石下方，甚至还燃起了如此巨大且温暖的篝火，将自己冰冷的身躯给暖热，血液再次活跃的流动着，苏尔的鼻尖已经闻到了一股美味的肉香。
是她救了自己吧？
在他已经彻底不支倒下的时候。
怔怔的看着旁边的欣可，苏尔的思绪飘飞着。
“……还是醒过来了吗？”
“猴子先生的生命力还真是旺盛到有些过分的程度了啊~”
虽然苏尔苏醒后的动作幅度并不大，然而却依旧第一时间被旁边的欣可捕捉到了。
淡金色长发的森精种的声音一如既往的优雅而饱满，言辞里还带着苏尔所熟悉的那份微刺的辛辣……但这实在是再好不过了。
即使听上去有些像在埋怨你怎么还没有死——但这实在是再好不过了。
“……可能……因为我还放不下……这个世界吧？”
不知多长时间后的再次张口说话，苏尔的声音变得沙哑无比，干枯的仿佛一眼流尽的泉水，中途必须停顿休息着才得以将这句话说完，然而这个男人的精神却出奇的好，甚至还有余力开起了玩笑。
“毕竟难得来一次异世界……就这样死掉的话不是太亏了吗？”
被冻的僵硬的脸庞终于软化了下来，苏尔艰难的扯出了一个微笑。
他有太多的问题想要对欣可说出了。
还有他的感激。
虽然欣可不曾对他说过自己的伤势，但从她当时那艰难的举动与不由自主慢下来的动作苏尔都可以判断得出她的情况。
还有那条受创严重到无法抬起的大腿。
她是怎么将他从那块寒冷的岩石下方带到这处山洞里的？
她是怎样收集到足够的木柴，燃起这团温暖两个人身与心的火焰的？
她又是如何……
太多了，疑问实在是太多了，苏尔努力的撑起着自己，想要让另一边仍然冰冷的身躯也可以感受到这团火焰的温暖，他还想开一开玩笑，调笑调笑这只口是心非的森精种。
然而在勉强翻过身时，苏尔的动作却停顿了下来，连带着僵硬住的还有他脸上扯起来的笑容——他终于看到了之前被火焰所遮蔽的景象。
那埋藏在阴影里的事物。
在漂亮的淡金色发丝垂落的地方，在欣可那破碎的罩袍无法遮蔽的腿侧，本来白皙柔嫩的肌肤此刻却如焦炭一般发黑缩皱在一起，失去了光泽……苏尔知道这是什么。
这是脆弱的肉体在沾染了黑灰后所被侵蚀的痕迹，那些剧毒的黑灰仅仅只是无意间沾染到一点就足以带来仿佛要剜进骨髓里似的痛苦，然而欣可如今却整整一条腿都是这般模样。
焦黑的痕迹向着大腿的根部延伸着，却又被罩袍所遮挡了起来，看不到全貌。
眼眶在发酸，连呼吸都被卡在了喉头深处，苏尔怔怔的看着这一切，他想要流泪，却又挤不出哪怕一丝泪水……残留于心的仅是无声的呐喊。
“这是什么表情？”，轻笑着，欣可将摆靠在篝火旁边的水壶拿了起来，“来，喝点水吧。”
没有什么情绪的波动，欣可只是平静的将水壶口抵在了苏尔的唇边。
一切如常。
第一百一十九章 活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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