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花妖梦
‘啊……我为自己而感到恐惧……’
明明踩踏在地面上的脚步没有一丝摇晃,平视着前方的目光也不曾游移,但是苏尔却在心中这样喃喃着。
是因为高傲吗?
不……他的确是谦卑着的。
无论嘴上与心里说过或想过再多漂亮的话语,只有心底的情感始终不会欺骗自己,苏尔无法否认他此刻的茫然。
【那么就交给硬币如何?你曾经告诉过我的。】
‘硬币?’
【是啊,当遇到难以抉择的问题时,你只需要丢出一枚硬币就好——无论它落下时的正反如何,当你丢出硬币时,你就可以知道自己心中最真实的想法是什么。】
‘……也好。’
所谓的硬币只是个代称,苏尔只是加快了步伐,而察觉到他加快了步伐的火照也紧跟着加快了步伐。
他想要的‘硬币’就在下方。
苏尔曾经撸过猫咪,这些可爱的猫科动物在眯起眼睛呼吸时会发出接连不断的呼噜声,各种文学作品中所谓的虎豹雷音也正是这种声音,但那绝非是现在的他所听到的声音。
仿佛什么巨大无比的兽类在下方打着呼噜,不仅感受不到一丝可爱,反而无比的邪恶,随着通道内吹出或吸入的气流,苏尔甚至闻到了一股若隐若现的腐臭味,而且越是向下行走就越是浓郁。
在有着火照这个熟悉这地底城市的内鬼带领下,苏尔一行人完美的避开了所有巡逻与生活在这里的鬼族,就连一些守在固定点位上的守卫都被他以自己的身份暂且支开,畅通无阻。
然后就看到了早已在意料之中的事物,同时也明白了为什么火照会丧气成这般模样,说出了一切都没有意义的话语——只因为他的父亲,那位天迩岐志国迩岐志天津日高日子番能迩迩艺命。
“其实最开始的时候……都还好的……”,怔怔的看着视线尽头的巨物,火照的声音都变得哽咽了起来,“但是越是吃,父亲他就越是暴躁……越来越混沌……”
在那视线尽头扭曲的血肉之山旁有着更加吸引苏尔注意力的东西,一颗颗如同被搓起来的丸子般堆积在一起的肉球们,然而只需要认真去看就可以发现那并非是单个的肉块。
在表面上固定着不规则扭曲起来的四肢,还有那些在肢体与身躯的缝隙间露出半个或整个面庞的头颅,他们的表情凝固在了死亡前的那一刻,疼痛,悲伤,绝望,恐惧,如同最活灵活现的油画,将一切都刻印了下来,被半透明的已然凝固的液体塑成一颗圆球,永久的同那些他认识或不认识的人们纠缠在了一起。
药。
明明只第一次见到,但是无论是苏尔还是欣可或是那两个女妖的脑海中却都同时跳出了这样的字眼,那队只会在同类的面前嚣张的人类无意间从口中暴露出来的信息,也只有这样的字词才可以与面前着令人作呕的一幕联系在一起。
那如山脉般庞大的怪物无数张大大小小的嘴唇里无疑是的呻丨吟着,却绝非是因为舒适,而是永无止境的痛苦,哪怕它所坐立的是施暴者的位置,从它的身上所流淌出来的血肉在蔓延着,宛如不断生长的藤蔓,然而却是有着森白骨刺吱嘎作响的鲜红色荆棘。
有着与笨拙的外表相截然相反的敏捷,这巨大的怪物所流淌出的血肉之柱蔓生出四散的枝芽,从那些堆在一起的‘药’上捻起了一颗滴血的肉球,就仿佛巧笑嫣然的少女注视着你然后轻轻的捻起一朵鲜花。
那毫无疑问正是建立了这整个大和国的神明,让自己以及跟随他下界而来的辅神血脉延伸至整个国度的神明,也是整个苇原中国力量最为强大的,统治着天照所庇护的土地的神明。
天迩岐志国迩岐志天津日高日子番能迩迩艺命——正是这浑身各处都在散发着无止境的哀嚎的庞大血肉怪物。
即便他已然扭曲至此,但是就连苏尔这样初次见到他的人也不会将他错认,只因为那些将这处本应该没有燃起火把而漆黑无比的地底世界照亮的光芒。
仿佛炽白色的火焰,那是太阳的光芒,就在这丑陋而恶心的怪物体内,亦或者说碎成了星屑,存在于体内,也存在于体表,那正是天孙所传承至天照之大御神的力量,太阳的力量。
而他此刻的痛苦也正是因为这份力量,那些光芒在不断的烧灼着他的身躯,就仿佛流光的彩带般缠绕,交错在如黑色的渔网般捆缚在他的每一处血肉间的灼痕上。
就连欣可也从未想象过邪恶与圣洁的景象可以如此和谐的存在于同一个生命之上,哪怕这个生命本身正因为这份交错而恸哭至哀嚎,但它却是存在着。
从那些身上所凸出的一张张面孔上不断的流出着眼泪,然而就连这样的怪物所流出的泪水却也是晶莹的,长着各种面孔的血肉如蛇般伸长着,柔软而灵活,却又彼此缠绕在一起,就仿佛要将自己绞死一般。
它们在欢庆着,渴望的将那颗‘药球’塞入从身躯上所裂开的巨大缝隙中,紧闭,蠕动,咀嚼,吞咽……然后从临近的面孔上喷出了淡紫色的有着模糊人形的烟气,就连烟气也在哀嚎,却又在呼吸间被吸了回去——嗝。
一个满足的饱嗝。
在这最后的路途上,苏尔已经想过不知道多少次,当那个硬币落下的时候他到底会是一种什么样的心情,投出硬币时所得到的答案会是什么样子,然而他却没有料到当真的到了这个时候,他却依旧是茫然着的。
硬币也只是一种方法,而方法……也仅仅只是方法。
数不尽的尸体就这样一直从那只怪物的面前随意的铺到了他的面前,只需要低下头苏尔就可以看到离自己最近的那具还未腐烂的尸体。
矮小而佝偻的身躯,几乎快要垂到膝盖的双臂,还有那如野兽般茂密的毛发,向前凸出的颧骨与龅牙。
第三十三章 苏尔之力
这是我的同类吗?
我可以将他称之为同类吗?
哪怕自己的心底此刻连一丝物伤其类的同理心都无法升起?
不断向自己提问着,苏尔就仿佛见到的是麻雀的尸体,牛羊的尸体一般,但无论如何却始终无法与自己联系起来,感受不到恐惧。
所产生的厌恶感与恶心感甚至杀意也都是因为面前的怪物违背了自己的审美,单纯的对这种血肉扭曲的形态而产生的反感,然而便仅仅止步于此了。
如同看到了蟑螂偷偷溜进了自己的家里,亦或是一只鸟雀吃掉了毛虫,蜘蛛吸丨吮猎物的体液……
“最开始服用这种药物是为了让自己不再那么纯粹……只要神明不够神明,那么诅咒也会因此而分散”,苏尔的耳边还在不断的响起火照的声音,“当看到这样的理论在三弟的身上有着足够明显的效果后,父亲也就迫不及待的吞食了起来。”
“大山津见神的诅咒被那些混入父亲体内的人类所分散了,父亲也因此而放松了许多”,想起了美好的回忆,火照的声音也随之轻快了起来,然而很快便又一次沉寂了下去,“可惜那样开心的日子并没有持续太长时间,也不知道是不是大山津见神察觉到了父亲的举动,情况很快就急转而下了。”
“诅咒在吞噬着父亲的生命,因此他也更加狂怒的吞食着血药,哪怕所能得到的仅仅只有吃完药后那很短暂的安谧时光……父亲的智慧也不断的消失着”,火照的声音愈发的悲伤,“那些被吞服下去的人类就好像在父亲的体内重生了一样,就连神体也随之变形。”
“为了避开天照祖母的愤怒,父亲便带领着我们一起向下挖掘着,终日不敢再见阳光,而在漫长的时间过去后,父亲能够维持理智的时间也越来越少……多数情况下就是眼前这种丑陋的模样”,火照在不断的叹着气。
“所以?”,看似是在提问,但风见幽香的脸上却出现了如有实质的兴奋的光芒,她大约已经猜到了火照会带他们来到这里的原因,同时也为自己将要面对的敌人而感到兴奋着。
那可是一位真正的神明,哪怕血脉已经受到了污染,但那依旧是神明,绝非杂交劣化后的神人,这不正是她所渴望着的,甚至特意跟随着苏尔一路而来等待着的强敌?
“啊,没错”,火照,这个仿佛对什么事情都提不起劲的鬼族叹了口气坦诚的说着话,“可以请求你们送我的父亲回归高天原吗?我实在无法动手。”
“那么我们可以得到什么呢?”,终于等到了这一刻,八云紫饶有兴致的询问道。
“最起码是我这一支鬼族的效力,在苇原中国里没有神明或者妖怪可以忽视这样的一股力量,如何?”,火照坦诚的将自己所有的筹码摆了出来。
“效力吗~”,这样的条件对于八云紫来说自然是足够了,一边这样重复着,她将目光落在了苏尔的身上。
八云紫自然不会忘记这里真正具有决定权的人是谁。
至于苏尔……苏尔却兴致索然着,他已经明白了火照之前所说的没有意义是因为什么,也明白了这位鬼族为什么总是一副什么都无所谓,随便怎么样都好的表情。
大和国的统治者已经死了。
对于生活在这块土地上仅存的人类以及各种妖怪们来说到底是好是坏没有人知道,但是对于苏尔来说,他确实在这一刻感到了一种深深的无聊感。
他确实是格格不入的。
“他会死”,平静的抬起右手,手掌虚托在半空中,苏尔的声音清澈无比,“仅仅只是因为这样的存在形式违背了我的三观,令我觉得恶心……也只会是这样的原因。”
这并非是在向谁解释,而是单纯的宣告。
曾经的苏尔弱小到恐怕连森精种里的孩童都无法比过,即便在最后取得了大战的胜利也都离不开那一个个视死如归的人们,还有那些抱有着善意的盟友的帮助——当然也还有他的爱人,世界上最聪明的天才,欣可。
苏尔需要她的帮助,也无法离开她的帮助,欣可自己也为这样的依赖而心满意足,但很可惜这样在上个世界里已经成为了苏尔与欣可间默契的事实在现在这个世界里却直接调转了过来,这自然让这位自尊心比天还高的森精种感到难以接受。
她怎么可以比苏尔弱小呢?如果她比他还要弱小,那么她又该怎样才能保护他呢?
那样的事一点也不天才。
然而事实却不会因为欣可的意志而改变,正如眼下这在几个妖怪震惊的眼中而颤动起来的大地,整个地底世界。
曾经担任唯一神的经历虽然短暂,却也为苏尔留下了足够丰厚的遗赠,哪怕相对于唯一神的全部力量来说连沧海一粟都不如,但对于苏尔来说却是够用了。
而这份力量也并不繁杂,倒不如说简单粗暴到了极致——他就是这个世界。
最起码是这个世界的一角。
在苏尔所踏足的地方,世界的奥秘便会向他敞开,哪怕以他现在的大脑与灵魂根本无法理解这种奥秘,甚至为了安全起见还得屏蔽为脑海里无意义的嗡嗡声,但仅仅只是单纯的以自己强烈的意志去影响周围的一切还是做得到的,是为最肤浅的利用方式。
而对于经历了那一切的苏尔来说,强烈而坚定的意志是他最不缺少的东西。
也正因为如此,这处世界的小小一角,深不见阳光的地底世界便在他的掌间跳动了起来。
细密而不间断的震动,让鼓膜都微微发痒着,这地底的顶部开始落下深黑色的砂石与尘土,就连那丑陋的怪物也注意到了这一点,它正抬起它那数不清数量的面孔好奇的注视着头顶的一切,随即发现了自己最喜欢吃的东西已经因为这些晃动而滚落在地面上。
一边发出了尖锐的嚎叫声,这只怪物伸出了血肉的触须将那些扭曲成团的肉球向着自己揽了过去。
第三十四章 哈喽?
就好像一个贪玩的孩子趴在地上将自己的玩具全都包揽在怀里,一个也不肯放开,从嘴角边缘流下了带脓的液体。
为自己联想到的事物而忍不住打了个寒噤,这病态而又恶心的模样让苏尔的眉毛皱的更紧了,他甚至不想再多看一眼。
他喜欢这个世界的河流,喜欢那些盛开的野花和笨到会自己跳上岸的河鱼,或许还得加上那些呆呆的妖怪们,这些美好的记忆存在于脑海中的位置不该被恶心的东西所挤占。
不懂得什么魔法,也不懂得什么术式,苏尔所能依靠的只有想象,他也仅仅只需要想象就够了——地龙翻身。
然后它就翻身了。
黑色的泥土,深色的岩石被拧成了一团,甚至随着苏尔的喜好而在螺旋的交界处刻上了锁链般的花纹,不过很快就在意识到这一点的苏尔注视下被涂抹干净,没有任何妖气的痕迹,也没有任何灵力的痕迹,仿佛这片大地拥有了自己的意识,祂想要站起身来,好好的看一看地表的一切,晒一晒自己的身躯。
自从被强行转化为鬼族一来就从未踏上过地表一步,对于那些经历了这两个时代的鬼族们来说,他们被尊称为神人的日子就仿佛还在昨天,单纯的没有并不会造就太大的痛苦,只有得到然后失去才会让人们倍感珍惜,随之诞生的还有永无止境的痛苦。
最少对于这些鬼族们而言,他们只能从记忆的深处回想温暖的阳光到底是什么样子,还有风,还有雨……但是他们在地下所诞出的孩子却连这样的记忆都不拥有,无论是太阳还是其他什么都只是一个存在于言语中的虚幻的词。
但在今天,一切都改变了。
从岩石与泥土的断裂面处照射进来了刺眼的白光,甚至不少鬼族在长久的思考之后才反应过来了这到底是什么,正是他们已经失散已久的日光,不过比起这做梦一般的阳光来说,更让他们震惊的却是那条冲天而起的土龙。
地面已经颤抖到几乎无法站立的程度,大和国的这座地下之城在建立之时便挖出了三个椭圆形的巨大空洞,紧挨着地表的是一些地位还算高的人类所居住的地方,而第二层则是鬼族们生活的地方,至于最深处的第三层便是整个大和国的主人,天孙所生存的地方。
这样奇异的结构本就是在神力与妖力的支撑下才没有发生坍塌事件,自然也应当在支撑被打破时塌入地下的深坑之中,埋葬里面的一切生命。
然而这样的道理却被轻易的打破了,明明一侧所有的泥土与岩石似乎已经拧成了一个独特的生命,但是整座地下城市却没有一丝塌陷的迹象,就仿佛在五个指缝间夹着三张没有叠在一起的白纸,它们平行的延伸着,即便是最远处的角落也没有紧贴在一起。
那冲天而起的巨大土龙连带着将那血肉的怪物全部从地下抽起,苏尔甚至看到了这怪物在这几百年间埋入地下缝隙的血肉触须,如今也因为这份拉扯的力量而从大地中被扯出,宛如抽去鱼筋一般。
在所有鬼族与人类的注视之中,这只怪物就这样在大地的裂隙间划过,被用力的抛到了外界,从它的下方所洒落的是骨头与尸体的雨滴,散发着阵阵腥臭在边缘处被摔至肉泥。
“那是……什么?”
同样的疑问不仅存在于人类之间,甚至也存在于鬼族之中,他们所侍奉的主人天孙如今的状态即使对他们而言也是一个秘密,但是这无疑是最邪恶的妖怪……不对,他们根本无法界定这怪物的种族,仅仅只能从那覆盖在体表的无数面孔与如蛇般扭曲的肉须上看出它的邪恶。
但它却又是神圣的——血肉的表面所闪烁的无疑是太阳的光辉,那正是这个国度最为尊崇的力量。
这是连他们都无法接受的邪恶。
明明已经失去了大部分的智慧,但是在被苏尔所唤出的土龙给抛飞到高空之时,当照耀到今天的阳光之时,这由天孙所化作的血肉怪物却呜咽了起来,以他无数张面孔上的嘴。
那些闪烁在它体内与体表上的阳光碎屑此刻却仿佛得到了更多的力量似的灼烧着,刺烫出了青色的烟气。
由地底最深处的漆黑泥土与岩石所化作的长龙盘旋在整座大和城的上方,恍若真正的神明一般,没有在意它的下方那些抬头望天震惊到合不拢嘴的凡人们的目光,它已经追上了那颗被它甩在了空中的血肉怪物,满载着唤它而出之人的愤怒。
理应沉重无比的身躯却脱离了重力的限制漂浮在半空之中,在苏尔的意志下,这巨大的土龙不停的纠缠着自己的身躯,就以那血肉的怪物为核心,无限的挤压着,无限的缠绕着,无限的困缚着,不顾那被磨碎成肉糜的怪物所喊出的痛苦的哀嚎,直至连声音都封闭在了泥土的身躯之外。
当苏尔终于长长的呼出一口气时,天空中的异动也终于暂时停歇了下来,泥土岩石之龙已经失去了自己的形貌,化作了一颗圆球漂浮在空中。
不再隐藏自己的身形,欣可显现在了他的身旁为他擦去了额头的汗水,这样的大动静对于苏尔来说也不是一件很容易做到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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