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类就不可以吗 第137章

苏尔还没有愚蠢随意到进入别人领域的程度，谁知道在隙间里八云紫会做什么事。

“那么打晕一些人带出来询问如何？”，风见幽香提出了有建设性的意见。

“会被管理者发现的吧？不会引起骚动吗？”

“啊这点倒完全不必担心，个别人类的消失并不在那些神明与神人的关心范围之中……不对”，陡然一挑眉毛，八云紫似乎想起了点什么，“或许现在是在范围之中了……毕竟这么久之后，就连我也不知道大和国变成了什么样子。”

“……什么意思？”，苏尔看着这名话语间意味深长的金发女妖。

“或许也并不需要我多嘴，我们不是已经在城外了吗？”，微微侧身伸出一只手，八云紫笑着说道：“就这样进去看看吧。”

“……”

那毫无疑问是发自于妖怪们的天性，渴望着混乱与乐趣的笑容。

苏尔最终选择了将粗制滥造的麻布披在身上，拄着拐杖佝偻着腰背潜行的老人模样作为自己的伪装。

哪怕种族是妖怪，但八云紫和风见幽香也都是雌性的妖怪，她们一致否决了将自己装扮成这么丑陋的模样的计划，仅仅只是隐藏起了身形，将交涉工作完全交给了苏尔。

据说城门口有着天照之大御神曾经降下的赐福，因此苏尔一行人并没有选择从正门进入，反而挑选了一个人迹罕至的角落从城墙翻了进去。

所谓的人迹罕至也只不过是相对于城内来说，最少当苏尔轻巧的落在地上时，他便发现自己的面前还挺热闹的。

第二十四章 选择

他看到一群小矮人在威胁另一群小矮人。

只能将那种穿衣方式称之为裹，颜色比起其他人来说也更鲜艳，腰间挎着刀剑，大约是领头的一位地位明显高于其他人的小矮人正用手卡着另一边一名裹着麻布衣服的小矮人。

看得出他已经很努力的想要将对面单手举起来了，但很可惜他的力量并不支持他做出这么嚣张的事情，而另一边也根本没有反抗的意思，哪怕因为呼吸被卡住而憋得双脸通红，窒息的感觉无论怎样都不可能好受。

然而那个脖颈被卡住的人却在四肢挣扎间下意识的避开了那个卡着他的人，仿佛触碰到他便是一种罪过……亦或者说本能的畏惧？

“混蛋！这个月的血呢！为什么还没有上交！”，大约自己也觉得自己这种举不起来的模样实在是太过尴尬，领头的小矮人用力的将手中的人掼在了地上咆哮着：“你是想被送去炼药吗混蛋！”

疯狂的咳嗽着，终于获得呼吸的权利却来不及喘几口气，被扔下的那个小矮人便护着自己的脖子想要辩解，然而从嘴里吐出的却只有不间断的咳嗽，好在这个时候大约是他同伴的人替他说了起来。

“但是大人，这个月，这个月的不是已经交过了吗？里贺他实在是——”

“不要送我们去炼药啊！大人！”

不等旁人替自己解释完毕，那个咳嗽个不停的小矮人便已经匍匐在了地上不停的用自己的头撞着地面，仅仅几秒钟的功夫地面便已染上了红色。

“混蛋！你在干什么！”，同样注意到了这抹红色，领头的小矮人更加勃然大怒了起来，“可不要浪费了！”

说话间，他一把将匍匐在地上的那个小矮人扯了起来，随即示意自己的手下上前去接着他。

随着一抹利器的寒光，苏尔几人便看到有红色的液体顺着那个衣衫褴褛的小矮人胳膊上流下，粘稠到简直不像是鲜血该有的模样，比起它主人那副狼狈的样子来说，这鲜血却仿佛一连串厚重的宝石，滚动在皮肤的上方，直到滴入领头人从腰间拿出的一支器皿里。

没用多长时间，将面前这条胳膊上最后的血液都刮尽，领头的小矮人便重重的冷哼了一声甩开了他。

这样的一套流程谁也没有逃过，很快的，那些衣着褴褛的人们便捂着自己的胳膊蜷缩在了地上，一动不动着。

领头的小矮人满意的将盛满了鲜血的器皿举了起来放在耳边微微晃了晃，听着器皿内传出的悦耳声音终于露出了笑容，不过这丝笑容却在看到地上躺着的那些人们时又消失了。

“别再让我听到你们这些软弱的话！若是让神明大人发怒了我们可都要死！走！”，气势汹汹的撂下这么一句狠话，那位领头的小矮人便在手下的前呼后拥中大摇大摆的离开了。

从刚才开始就一直站在旁边，将面前这一幕全都看的清清楚楚，但却没有被在场的任何一个人发现，苏尔几人就这样目送着那堆人耀武扬威的离开。

“血？”，偏过头向着八云紫问道，苏尔在疑惑着刚才所目睹的这一系列行为。

“嗯……是血，或者说从人类中榨出的某种特殊能量？并不仅仅限于血液”，八云紫皱起眉头思索着，“真是奇怪，情况劣化了吗？最起码上次我来到大和国时还没有到这种程度来着……”

榨，仅仅只是单纯的一个字就让苏尔与欣可的脑中闪出一大片猜测，而这些猜测也没有一个偏向于正面。

“因为那个诅咒吗？大山津见神的诅咒？”，直接从苏尔的身体内穿了出来说着话，欣可强行捏着一个蜷缩在地上的人的颌骨令他抬起头来。

连呼吸都显得分外虚弱，如果不是在施力的第一时间意识到了这一点而放轻了力气，恐怕欣可的手中现在已经提着一颗头颅了。

“嗯，我之前所有的形容并无一丝夸大，说实话秉持着对于神明力量的敬意，那时的话语已经收敛了不少”，标准的假笑，很明显八云紫口中对神明力量的敬意也没多少份量。

无论是那个名字长到要死的天孙还是他的后代，那些初代以及多次杂交后诞下的血脉愈发不纯的神人们，为了从寿命的诅咒下苟活而握紧了他们所能抓到的任何一根绳索。

【疯狂的寻找着可以抵抗诅咒延续自己生命的东西，疯狂的践行着一切就连在妖怪中都称得上是残忍的方法……同样，那也是在大和国治下人类苦难的根源】——这便是八云紫曾经所说过的原话。

原来还保守了吗？

“……先跟过去看看吧，稍微有些好奇”，比八云紫想象的要平静的多，苏尔只是开口说道。

“如果要去他们会将血液送过去的地方的话倒也不必着急，早在先前几次探索中我就已经查探清楚了这里都有着什么……但是苏尔您真的想好了自己站在哪一边吗？”，没有跟上向前迈步的苏尔，风见幽香也同样站立在原地，八云紫微笑着问道。

“……他们会怎么样？”，沉默了片刻后，没有给出这个问题的答案，苏尔只是微微侧过身子，目光从那些蜷缩在大地上，明明正在被冬日的阳光所照射却僵硬如一具具尸体般的人们身上划过。

“如果放在几年前我最后一次来这里的时候，我会回答您他们都是神明与神人们的财产……或者工具，称呼这种事情根本无所谓，总之你会保护好你的财产吧？就好像那栋竹屋？亦或者说修理磨损严重的工具，好让它多可以服务一段时间……”，八云紫脸上的笑容不变。

“那么现在呢？”

“不知道”，坦然而干净利落的回答着，八云紫露出了困扰的表情，“毕竟工具说到底也就是工具罢了……还有新的不是吗？”

“……”

无言，这样的事实即便苏尔也不知该说些什么好，只能转过身向着之前那堆人离开的方向走去，半透明的魂体从他的后背上分出，欣可正注视着提出问题的金发女妖。

“他只站在我这边。”

第二十五章 “蚁穴”

坦白的来说，最开始来到大和城外时，苏尔是鄙视着这里的神明与他们的后代的。

毕竟即使拥有着再多强大的力量，然而连自己居住的地方都如此矮小，所统治的民众也如野草般匍匐，整个国度里看不到一丝生命的朝气与活力，反倒如迟暮的老人一般死气沉沉。

明明没有在这个大和国里生活过一天，但是苏尔却发现自己出奇的能够理解那些矮小的人们心中的想法——他们又能逃去哪里呢？

有形的，无形的，虚幻的，真实的，残忍的，饥饿的……数不清的妖魔盘踞在城外的大地上，山脉上，河流间，伺机等待着那些迷失方向的猎物。

不过在现在，或许苏尔得为自己在城外的想法道歉才行。

大和城并不小，甚至比苏尔曾经想象过的那个模样还要巨大。

只不过是在地下罢了。

“最开始只不过是开辟城下的地牢而已，然而本应该是附加上去的建筑却在几百年间以惊人的速度扩张，以至于到了最后反倒变成了这种地上的城池更像个附加品的局面”，行走在几人的前方带着路，八云紫叙说着她所知道的历史。

“是因为地上太危险了吗？”，观察着周围的景象，苏尔随口说道。

如果融化的铝水倒入火蚁的巢穴，再等到滚烫的铝水冷却下来后将其挖出并冲洗干净，你就会深深的为火蚁们所挖出的奇观而感到惊叹，在蚁穴的入口堆积着对火蚁们来说如山般宏伟的高高土粒，然而比起它们在地下挖掘出的王国来说却不值一提，正如此刻位于地表的大和城以及它地下的部分，主体已然颠倒。

“当然不是”，为苏尔的话语而感到诧异，八云紫轻笑着否认道：“我倒是知道有一个很有趣的说法——那位天孙之所以会选择不管不顾地上的城池而专注于在地下挖掘是为了避开天照大御神的目光，毕竟地下无法被阳光照耀到嘛。”

“但是那不是他的奶奶吗？”。

“是啊，所以更要避开了。”

风见幽香提出了疑问，八云紫也轻易的给出了解答，看似什么都没有说，却又什么都说了。

那位天生的神明，天迩岐志国迩岐志天津日高日子番能迩迩艺命大约也是在愧疚着的……领受了敬爱的奶奶之命而选择下界，却在最后变成了这般模样。

然而也仅是回头。

“只不过是一个说法而已，神明的冷酷或许也超乎妖怪们的想象，但是对于我来说，我的确更偏向于这种说法”，看到自己的话语似乎引起了其他人的思索，八云紫坦然补充道。

“有没有可能与黄泉国有关？”，与地精种的城市完全不同的风格，同样观察着这地底城市的欣可突然开口问道：“比如说那个天孙在寄希望于从黄泉国得到解除诅咒的方法？”

欣可所提出的猜想也与这个世界的独特形貌有关，它并非是扁平亦或是重叠的，而是分外上下三层，高天原——苇原中国——黄泉国，以这种顺序从上到下分布，然后便是那一道就连高天原的神明也不知道什么时候突然出现的银河从上而下将这这个世界贯通起来。

“当然有可能，但这样一来问题不就又回去了吗？”，八云紫似乎等待欣可这个问题等待了太久，她转过身指着头顶的方向，那个凝固的银河所在的方向。

这座地下的城市很大，而与这份庞大相反的却是那份空旷，正常来说这么庞大的城市应该有着与之相匹配的人口甚至更加密集才对，然而苏尔这一路走来却没有看到太多的人类。

是的，衣着精美的人类，大约这些才是大和国真正的居民，他们的地位与生活要明显的高于地表城池中的人类与城外衣不裹体的人类。

苏尔已经看到了那队先前离开的带着采集好的鲜血的人类，在这座地底的城市里，他们弯曲着在地表时仰起朝天的脊背，尽力让自己看上去更加的谦卑。

站在通向更深一层的地底的大门前，八云紫凝神说道：“……接下来几位所看到的或许就是大和国所隐瞒着的最大的秘密了，若是被那些神明发现的话恐怕不是好言好语就可以解决的事情呢……”

“如果他们做得到的话”，八云紫暗示性的话语得到了意料之中的回答，苏尔只是这样平静的说着话，随后越过了她推开了那扇铁质的大门。

如云般汇聚在一起的妖气盘旋在这一层的最顶层处，它们在变幻着，扭曲着，呈现着不同样貌的脸庞，却不代表任何一种意志，那是妖气，但绝非是同八云紫与风见幽香一般的妖气，就连苏尔也可以感受到那份古怪，就好像在一碟白糖里掺杂了大小相同的盐粒一般，相似的也只有外表形状，味道却截然不同——然而它确实是一体的。

在妖怪中也称得上是矛盾的怪异。

或许对于那些生活在这一层的居民来说这不过是太阳升起月亮落下般的日常，但对于初次来访的客人们来说，这却是踏入异域的不适，每一处皮肤都在抗议，恨不得将自己包裹起来。

浓郁而又异质的妖气，其存在便是在宣扬着一种无形的概念——那是混杂着神明这一概念的异物——那真的是妖吗？

就连八云紫也在过去初次拜访这里时而震撼并疑问着。

“人？”，注视着这一层的居民，苏尔开口问道。

“……并不准确”，八云紫露出了困扰的表情，“毕竟是过去不曾出现过的种族呢……”

“人？神明？神人？最少在我潜入其中的时候有听到过他们对自己的称呼——鬼”，八云紫抬起手戳了戳自己的额头，“但可别误会了，并非是那些始终存在着的魂魄与鬼魂之流，我觉得或许称之为鬼族便可以区分开来。”

放眼望去，那些生活在这地底的居民们额头上无一例外都有着同样的事物，就在八云紫在她的额头处所虚指着的位置。

角。

第二十六章 妖魔

独角，双角，三角……乃至于扭曲纠缠在一起的螺旋之角，亦或者是如簇生的苔藓般细密的锐角，各不相同，各有特色，就存在于脚下这片居民的头顶处。

从他们的身上所散发出的毫无疑问也是被称作妖气的存在，然而八云紫作为妖怪却否定了他们对于妖怪的归属……最少现在的她还无法将这异样的种族划分在妖怪之中。

鬼族。

亦或者该称呼他们为……神人。

前神人。

甚至他们身上属于神明的部分还没有完全褪去，亦或者与崭新的自己相结合而诞生出完全不同的一切，这也是八云紫为数不多可以确认的信息，再多的就连她也不知道了。

哪怕仗着能力的特殊与隐秘而探知到了不少隐秘，但说到底在这越往下便越深，所蕴藏的秘密便越是重要的地方，八云紫也不过是一个唯恐自己被这座地下城市的主人所发现的小蟊贼罢了。

对于自己力量的认知与始终悬挂在心头的危险预感阻止了她过去的深入，直到今天才获得了得以一见的机会。

不出她的意料，那个男妖几乎是毫不犹豫的沿着那队人前进的方向走了起来，然而除了欣可以外，谁也不知道苏尔的心中也正纠结着，不知道是否还该继续探索下去。

说到底问题就只有一个——这个世界的神明到底有多强？

上一次让苏尔有这么清晰的纠结感的还是那个带领着小队外出为集落寻找草药的时候，警惕着可能会出现也可能不会出现的兽人种们，犹豫，纠结，忐忑，不知道是否该立即离开，哪怕并没有达成预期的目的，就仿佛站在命运的岔路口。

那便是未知，而未知则会带来恐怖，恐怕无论变得多强，苏尔都认为自己无法抛下这种敬畏，或许这种感觉便是那位无敌了太长时间的战神所期望看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