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巴赫伦
“或许她说的是对的。”
抬手擦了擦额头上还未干涸的汗水，宁封自嘲地摇摇头：
“我的脑子，可能真的有些问题。”
自己是异常的。
这点，宁封其实一直都是清楚的。
对于死亡，他毫无所动，本身的情感也非常澹薄。
只不过，从前他一直都在行走，被死亡和架在肩上的责任感推着前行。
当身后的人群越来越多，当人们的目光越来越多投射到他的后背的时候，他被改变了。
宁封这个毫无感情的存在开始有了变化，开始……向着他们期望的方向去变化。
一个伟大的领袖，一个无所不知的先知，一个永远都能找到解决方法的奇迹创造者……
宁封在被背后的人们神化，并改变。
在最开始的时候还不是这样，那群人只是期望宁封能够带他们活下去，从无穷无尽的追捕中逃离。
那是很难的，对于一群手无寸铁的逃亡奴隶来说是基本无法实现的。
但宁封做到了。
他带着那一百多人穿过了最严酷可怕的森林，将追兵甩在身后。
后来，更多的人希望宁封能够带他们获得财富，有能够蔽体的衣服和足够战斗的武器。
他也做到了。
他在一个废弃的城堡中找到了被遗忘的密室，从中获取了财富，购买了所需的一切。
再后来，他们期望的更多，更难，更加不可实现，真的如同许愿一样。
但……当他真的做到了他们期望中的那些时，反馈给追随者们的是更大的震撼。
他们从未看过神灵行走于地面，但眼前却有一个活生生的奇迹！
于是，他们渴求更多。
宁封也察觉到了那些，但他并没有拒绝。
因为他能做到。
即使那些期望看上去再难，听着再不可思议，付出的也不过是几次生命而已，总是能够找到正确的道路。
只不过是多死亡几次，他不介意。
但这些期望尽数加诸于他的身上后，影响还是有的，除了前行的方向外，他没有时间和精力思考其他。
前行，前行，还是前行。
后退，是从来不在选项之中的。
宁封将死亡踩在脚下，走在所有人的前方，用自己的死亡去交换他们的死亡。
而现在，他不得不停了下来。
因为，他死不掉了。
如果，一辆只知道前行的列车被强行刹车，并被告知无法再继续上路后，这意味着什么？
这意味着它将失去存在意义。
它，被报废了。
但不甘被报废的列车无法停下，将失控地继续前行。
而列车不会哀嚎和自救，好在宁封还是会挣扎的。
只不过，虽然在崩溃的边缘踩住了刹车，但一不小心就会再次落下。
之后呢？又该如何去做？
“大人，您在这里啊。”
谁？
背后的声音让宁封缓缓抬起头，宁封看到了走到身后的老人。
“……图尔斯。”
第四百九十章 站在我们前方的，从来都不是神灵
“是图尔斯吗？”
嗓音沙哑地不像是他，宁封疲惫地望着从一开始就站在自己身后，这位最初的追随者。
“是我，大人。”
图尔斯看到宁封的状态愣了一下，接着和蔼地笑了起来，弯腰向着宁封递出右手：
“大人……您的状态看上去不太好，是发生了什么事情吗？”
发生了什么事情？
抬起手，宁封借着图尔斯的力从地上站起，喘息一下。
“不，什么事都没有发生。”
什么都没有发生。
对，什么都没有……
摇摇头，宁封松开了老人的手掌，转身就要离开。
但他的手掌却被抓住，下意识回头望去。
“大人！”
回过头，宁封看到了意想不到的景象。
老人的表情没有了往日的慈祥温和，此刻变得格外的认真严肃，紧紧地盯着宁封仍然在微微颤抖的眼童。
“请您告诉我发生了什么事情。”
“…………”
当确定宁封不会逃走之后，图尔斯松开了手，将冲着他用力躬身。
“大人，请不要一个人将所有事都独自扛下。”
“我们是您的追随者，我觉得您不必一个人承担所有的压力，您其实可以多依靠一下我们。”
老人抬起身子，凝望着先知的眼眸，他看到满满的迷茫。
但图尔斯却没有迟疑，而是比之前更加严肃，沉声开口：
“请您务必多相信我们一些。”
“所以，能告诉我发生了什么吗？”
在无言的注视中，宁封感觉支撑着自己的力量在一点点抽离，肩膀不自觉下垂，叹息起来。
真的要告诉他们吗？
我可以告诉他们吗？
我该要将真相告诉他们吗？
如果知道真相之后，他们会选择离去吗？
“……哈哈。”
哈哈哈。
离去。
我居然会考虑这些事情。
还真是奇怪啊！
将脑海中纷乱的思绪搅碎，宁封对着图尔斯苦笑摇头，轻声说道：
“我看不到了。”
看不到未来的片段，找不出那种可能性。
世人眼中无所不知的先知，如是说。
他说：
“我看不到未来了。”
……
……
在说完现在的情况之后，宁封忽然感觉自己好像挣脱了无形的枷锁。
体会着灵魂上的轻松，他自嘲地笑了起来：
“不但如此，我其实，根本就不是你们期望的先知。”
“我不过是一个没有人类该有的情感，渴求死亡的异常者。”
有了两年的经历，宁封已经有足够的阅历，知道别人会将自己这样的人称作什么。
天选、神子、神选……
但是这些他都不是，没有任何一个神灵给他任何天启和神谕，也不曾有神灵卷顾。
所以，还有一个更适合他的名字……
怪物。
“我是一个怪物。”
将枷锁抛下的宁封满脸轻松的笑容地如是说。
“所以，我无法再继续引导你们了。”
引领着凡人逃离怪物的领袖，本身就是最大的怪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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