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被支配着的
这么说来，这阵子在高卢帝都出现的，灵魂被吞食的尸体，案件的真凶该不会就是那个家伙吧？
西西亚越往下读，越觉得自己蹚了一趟浑水，对灵魂氧化症候群的兴趣却又越来越浓厚，果然无论是什么书，一旦读了进去，就会慢慢地变得有趣。
西西亚专心致志地读着手上的专业书，遇到不懂的文字便一目十行地跳过，遇到有趣的地方便细细地品尝，甚至没有注意到，一个穿着淡雅连衣裙的女生，已经站在了西西亚的面前。
芬莲黑色的长发随意地用发卡别住，精灵的尖耳如通透的莲花般自黑发脱水而出，洁白的皮肤仿佛出生后未曾沐浴阳光，蘸点鲜红的眼睛毫不客气地盯着书背后的西西亚看。
“这不是神秘的服务生同学吗，你在读什么？
‘灵魂氧化的病症’？唔呜，不起眼的同学，似乎对我的病很感兴趣啊。”
“诶，芬莲…同…不，巫里施小姐？”
西西亚被出乎意料的搭讪吓到了，连忙合上书，生硬地对眼前的少女说出了称不上是打招呼的回应。
“真是巧呢！好久不见了，多米尔-西西亚同学，不，其实五天也没那么久，对吗？哦嚯嚯，打扰你读书真是抱歉，我只是过来找熟人而已，那么，帝国图书馆见！”
芬莲似乎在赶时间，此刻的她没有半点学院里的大小姐气质，反而跟自家妹妹一样，就像强行装作大小姐的小女生似的，把话说完，然后用裙摆下纤细得让人心疼的**双腿，迈着轻快的步伐，留下了木然的西西亚，和新面孔的女仆小姐一块儿，离开了咖啡厅。
看来，好像被不得了的角色是被盯上了。
管她呢，还是先把书读完。
多米尔-西西亚，是一个比起他人更在意书籍和文字的，无趣的书虫。
十三、无趣少年的读书观
人们为什么称西西亚是一个无趣的人呢？也许因为西西亚是一个只知道看书的书虫。
在蒸汽机日渐普及的那个年代，书籍也变得越来越随处可见，对于普罗大众来说，书籍已经不再是遥不可及的存在，也不再仅仅局限于技术类书籍，各种各样的小说、游记和奇幻故事开始在图书馆的站稳脚跟，和理论技术类书籍分庭抗礼。
而西西亚自认字以来，就展现出了对阅读的兴趣，而九岁那年被爱丽丝带到帝国图书馆后，西西亚对书籍的痴迷便一发不可收拾。
最初启蒙的是故事，公主历经磨难和王子最后幸福地活下去的梦幻般的童话故事，以活泼有趣的小动物们为主角的辛辣讽刺的寓言，以及骑士所向披靡的英雄坛，这些口耳相传的编辑成册的故事，构筑起西西亚十岁前的童年。
而来到帝国图书馆后，西西亚被那里浩瀚繁杂的理论书吸引住了。
出人意料地，冷冰冰的理论在那个九岁的小男孩看来是如此迷人，关于世界本质的推测、力与魔法的定理，甚至是自不死族屠村时一直折磨西西亚至今的，令人恐惧和痛苦的死亡的揣摩，都不过是冰冷理性上的一行，或者一页文字而已，这云淡风轻的描不禁让西西亚觉得自己一直以来的苦恼只不过是庸人自扰。
所以，那时的西西亚虽然没有多少魔法的才能，却不知疲倦地阅读着魔导书上隐晦的术式，虽然只懂得基本的加减乘除，却不求甚解地浏览着逻辑书中艰深的论理，并且从这些模棱两可的数理魔道中，得到了模棱两可的安慰，暂时和西西亚村那苏醒的苦痛回忆达成和解。
然后在十四岁的夏天，西西亚知道了关于悠莉娅和当年西西亚村事件的全部真相，第一次为爱丽丝献上鲜血，第一次为爱丽丝献上灵魂。
在月圆之夜，西西亚被爱丽丝授予不死身，被引导至银发赤瞳的美丽吸血鬼的荒芜心境，在魔女之墓的隐秘之处，被阴魂不散的亡灵们重复杀害，或者用爱丽丝持续不断地强制授予的知识，去杀害那些以杀意为食的彷徨的亡灵，帮助爱丽丝管理魔女的诅咒与遗产。
这形而上的杀与被杀，再次打破了西西亚幼小的内心与世界的平衡，让一度自以为了解了死亡和存在为何物的西西亚，再一次陷入迷惘了。冰冷的理性甚至敌不过没有实体的死亡带来的虚无感，所以西西亚再一次求助于书籍，记叙着故事的书籍。
不过本来，书籍就不是现实，被强加不死之身、连死亡的权力都被夺走的丧失感，在现实中失去亲族的悲痛，本来只能从生活中寻求慰藉，在时间的长河里静候伤口的愈合。书中的故事无论再怎么精彩纷呈，再怎么幸福美好，也不过是存在的镜像、文字的镜花水月罢了。虚幻之物所能给予西西亚的，自然也只是虚幻的安慰。
但是西西亚还是被故事所吸引了，猎人们的冒险，流浪者的趣事，宫廷里的争宠，魔域里的秘闻，都市中的日常，让人开怀大笑的喜剧，使人潸然泪下的悲剧，讽刺辛辣的故事，虚无缥缈的故事。在文字的舞台上，被名为剧本的命运操纵着的角色们的悲欢离合，成为了西西亚在帝国图书馆的日常。
西西亚那个时候经常想，自己的无趣到底又算是什么呢？对浏览过无数有趣的故事后的西西亚，平淡的日常何尝不是无趣，那么那个在这日复一日的日常中兢兢业业地饰演着自己的角色的西西亚，确确实实很无趣吧。
但是没有办法，因为无趣就是西西亚的角色，而西西亚也对自己这个无趣的角色乐在其中。与其绞尽脑汁逗乐生活中的人，想尽办法和各色人成为朋友，还是躲进书中的世界里更为轻松有趣。
长年的阅读经历让西西亚形成了不求甚解的读书习惯，西西亚读书都只会看个大概，本能地无视掉无趣的文字，让故事模模糊糊地在脑中重复一遍而已。
这不是想要获得知识和体会道理时的读书方式，只是用来自我慰藉的读书方式，书本最后留下给西西亚，大概只有模糊不清的印象。
不过，西西亚常常思考，不同印象的故事之间真的有区别吗，故事和生活的不同之处又在哪里呢？
故事归根结底其实是有趣之事吧，青春奔放之人热恋的故事，垂垂老矣之人叹息的故事，胸怀大志之人奋斗的故事，无可奈何之人后悔的故事，想要获得读者的认可，首先都必须是有趣的故事，否则，想要传达的话语再深刻，述说的道理再正确，也根本不会得到一个读者。
故事的本质在于有趣，而不在于想要传达的某物。
再说，作者的所思所想真的可以通过文字传达给读者吗？话语在脱口的瞬间便变成模糊不清的音符，文字在下笔的瞬间就成为供人消遣的娱乐，人们大都只会听到自己渴望听到的话，读自己选择读的文字吧，就像西西亚一样。
希望通过具体的文字和话语传达飘忽不定的感悟，真是愚蠢啊。故事什么的，只要有趣就好，根本就不存在什么不同，毕竟书籍最后在西西亚的心中留下的，都只是“真是个有趣的故事啊！”这样独一无二而又千篇一律的印象而已。
而生活则不同，生活不必有趣，也不必富有哲理，也没有在试图向人们传达某物，生活只是存在于此罢了，理所当然地，有趣也好无趣也罢，一如既往地永久延续着。
不，应该说，无趣占了生活的大部。西西亚认为，一直重复着的无趣日常和偶尔在日常中闪光的有趣之事，就是生活的定义。毕竟生活不是书籍，不需要追求读者，所以也没有必要变得有趣起来。
由上帝编排的人生，是由有趣的宝石点缀的、绝大部分内容都非常无趣的平淡剧本。无趣自有其优秀之处。这么说来，西西亚的无趣也是一种非常了不起的品质吧，而一直都过着无趣生活的西西亚，其实是一个非常了不起的人吧，大概。
不过，根据西西亚对生活的定义，一直都尽是无趣之事的无趣的西西亚的日常生活，应该很快就会迎来闪闪发光的有趣之事了。毕竟，黄金周之后，开学的第一天，帝国图书馆附属学院最惹人注目的高岭之花，妖精混血大小姐芬莲-巫里施，就对西西亚提出了约会的邀请。
可喜可贺，可喜可贺。
十四、多话的少女
自从在回家路上和芬莲碰脸后，黄金周的后五天，西西亚都在无趣的阅读、公会打工和女仆咖啡厅里度过，虽然也有过在咖啡馆被芬莲搭话的小插曲，但那对西西亚来说，那还没有书里的故事来的有趣，根本不值一提。
然后，开学后的第二天，有趣的故事终于来临了。
“公会服务生的西西亚同学，不想吃吗，我的灵魂？”
在毗邻综合学院的帝国图书馆的书库，西西亚作为志愿者，在满是灰尘的空间里，检查书架上书本放置的顺序是否正确。和自家公会上工时马虎了事不同，西西亚正在忠实地履行着作为志愿者的义务，芬莲-巫里斯发出奇怪的质问。
本来，西西亚是想无视对方的，但是，两个遮天蔽日的书架之间，这一狭窄的空间里，只有无趣的西西亚和长耳朵的精灵小姐，所以，这过于猎奇的质问，果然是对自己说的吧。
真没办法，明明不想再扯上关系的。
西西亚叹了口气，停下了手中的工作，背对着芬莲那一头黑长直的秀发，向她回应道：
“不好意思，我对杀人没有兴趣。不过，巫里施大小姐，最近出现的被夺走灵魂的干尸，不会是你的杰作吧？”
西西亚扔出了直球。
芬莲大吸了一口气，稍稍呛入了一点灰尘后，干咳了一声，便洋洋洒洒地开始说明：
“据说，兽人族如果身体的哪里出了问题，就会去吃其他动物相应的部分。肝脏坏了吃肝脏，胃坏了吃胃。兽人相信这样就能把他们的病治好。所以，如果灵魂出了问题，是不是只要吞噬其他人的灵魂就好了？”
“你别问我。不过，根据我的了解，你灵魂的病症，靠那种偏方，应该治不好。”
“真是的，别打击人啦。”
芬莲用标准得不能再标准的大小姐笑法，发出“哦嚯嚯”的笑声，和平常在教室里头，那高岭之花的氛围完全不一样。
西西亚恢复了手上的工作，一边重新排好被打乱的书，一边说：
“老实说，我觉得你无论吞食多少灵魂，也会毫无疑问地在一年后死去。”
“真是的，公会的服务生同学，你不会真的以为我在猎杀人类吧！”
芬莲似乎生气了，她转身直视西西亚的眼睛，探过头来，秀丽的黑发洒在西西亚真正整理书本的手背上，痒痒的。
芬莲的眸子里闪烁着带杀意的红光，西西亚被她这么一盯，不禁有些紧张，但是再怎么说，芬莲也称得上是学院数一数二的美少女，正在气头上的她，虽然散发着杀气，但是脸颊也因此涨得红彤彤的，反而显得更加可爱。
除了妹妹和爱丽丝外，没怎么接触过别的女生的西西亚，在害怕之前，倒是先脸红了。
“难道不是吗？”
“当然不是啦！要说为什么，那是因为，以前负责侍候我的，是一位上了年纪的老管家，管家爷爷的名字是赛巴斯。”
“这有什么因果关系吗？”
“因为父亲大人对我这个缺陷品没什么兴趣的原因，赛巴斯先生在我心目中，就像是我的亲爷爷一样。后来，大概是一年前吧，赛巴斯被确诊出肺病，自从那之后，赛巴斯就迷上了吃各种动物的肺，煮着吃，熬汤喝，还经常和我一块儿吃。”
“然后呢？”
“赛巴斯在三个月前，因为肺病而被杀人魔打败了。明明说好，在我死掉之前，都会一直陪着我的，真没办法呢。”
芬莲轻描淡写地抛出异常悲伤的话题，西西亚对此并不感冒，他只是觉得，出于礼节，应该说一声节哀顺变而已。
“我很抱歉。不过，这和你不会猎杀灵魂，有关系吗？”
“当然有关系啦！你看，赛巴斯爷爷吃了大半年的猪肺，还不是被病魔和杀人魔给带走了。所以，这就证明兽人们所谓的以形补形，根本就是骗人的。”
“原来如此，我还以为你会说，自己在赛巴斯临死前，向他承诺过，再也不猎杀灵魂这种博取同情的话。”
“公会的服务生同学，你的阅读理解能力有点差呀。你是怎么考进咱们学校的?”
“所以说，最近发生的命案，真的和你没有关系！”
西西亚岔开话题，毕竟自己进学院念书，或多或少沾了音德尔先生的光，可不能被芬莲这种名门大贵族知道。
“千真万确。不如说，在被定义成缺陷品之后，我就再也没杀过人了。”
言外之意，这家伙还是杀过人的。
毕竟，会散发出那样的杀气的少女，绝对不可能是什么善类。
气氛突然沉默。
只听见摆放硬壳书的声音。
“人类那小小的灵魂，可承担不起拯救我那美丽又高贵的生命的重责。”
尴尬的芬莲，突然转变为平日在学校里的高岭之花模式。
“你这样自己称赞自己，难道不会害臊吗？”
“当然会啦，但是不知道什么时候，我在学校的角色就被这样固定下来了。”
芬莲又“哦嚯嚯”地笑了，和她平时在学校里大家闺秀的样子完全不一样。
西西亚认真默然地继续着自己的工作，真希望对方能多向自己学习。
“所以，只能拜托知道秘密的服务生同学，和我一块儿玩了。”
“在你的认识中，难道我就没有可能是那一连串吞食灵魂的杀人案的凶手吗？”
对于自己偶尔所流露的，和芬莲一样的杀气的事情，西西亚还是有所自觉的，更重要的是，他不太想和芬莲继续深入交往，和将死之人玩得太近可不好，所以，他故意吓唬对方。
“反正，你连收集灵魂的用处都不知道吧！”
芬莲说着别过身去，背对西西亚，藏起自己的表情，像是在闹别扭。
“知道哦。”
当然知道。这听上去过于阴暗的黑魔法知识，西西亚不久前就调查过。
就是为了她。
背后，是芬莲焦躁地来回踱步的声音。
西西亚身体保持面向书架，偷偷地看了她一眼。
那里是脖颈上渗着汗珠，嘴角挂着根本不像是马上要死的微笑的少女。
夏至未至，傍晚的帝国图书馆的书库一角异常闷热，西西亚也是汗流浃背。
“除了灵魂氧化症候群外，你还研究过其它知识啊？”
上一篇：我在东樱有间餐厅
下一篇：我演过的角色能力真的到我身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