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偷来浮生
苏语看着女孩天真懵懂的模样，已经和记忆里那个被生活重担压着失了笑容的她彻底对不上号了，他心里一安，笑了两声，把衣服塞进箱子里，用力合上，“你自己能开开心心的就好。”
“苏语！别突然这么肉麻。”何慕青有些嫌弃地撇撇嘴，“对了，送你个东西。”
何慕青把手伸向了马尾，把束着马尾的黑色皮筋拽下，一头乌秀的黑发唰的垂了下来，她抓着苏语的手腕，把皮筋套了上去。
“好啦，要一直戴着哦，不许摘，要是暑假回来的时候没见着。”何慕青看着束在男孩手腕上的皮筋，她扬了扬小拳头，“不然，揍你哦。”
“什么呀…你又是哪一出？”
苏语盯着手上的皮筋，放在以后或许这样的行为会被赋予特殊的意义，可现在似乎也只是女孩的一时兴起的无心之举，“这样好看？”
“好看呀，当然好看。”
女孩笑得灿烂明媚，她很认真的又重复了一遍。
“不许弄掉哦，到时候…我给你一个惊喜。”
“嗯？什么？”
“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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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八章 巷子
苏语提早回了青川，没有先去宿舍里安置行李，下了高铁以后，他直接拖着行李去了方艳给他的那个地址，地址写在一张褶皱的小纸条上，旁边附着一串数字，是对方的联系方式。
他在坐地铁的路上给这个电话打了很多遍，却都显示电话已关机，方艳那天虽然哭着哀求，但也只是让他先去看看，露个脸就好，如果女孩依旧不愿意…他直接离开也没有关系，没有太强迫他。
纸条上写着的地址是在三环以外了，离学校和高铁站都有些距离，但所幸有地铁连着，乘车也花不了太长时间。
苏语走出地铁站的时候，已经将近下午了，青川此刻还留在寒冷的冬天里，看不见太阳，厚重的云层把阳光拦的水泄不通，灰黑色的大朵深色灰云仿佛随时会沉重地直直砸下来，乌惨惨的一片。
他挤出了拥挤的车站，现代化城市的年味消散的更快，路边的广告牌分明还四处挂着喜庆的大红色，纷杂的人群早早地归于冷清与麻木，灰色阴暗的气息肆无忌惮地流窜，带来深入灵魂的冷。
纸条上的小区并不难找，车站的名字与小区一样，红坊里，苏语在地铁附近找了家路边的小卖铺，买了瓶水，向老板问了路。
“红坊里啊，前面走…拐进那个商贸中心后面的巷子，直着走穿过去就到了。”老板说话带着很浓的青川口音，地铁站附近问路的人不少，他熟练地指了指附近很大的一座综合商场。
“这条是近路欸，这几天修东西暂时封了条主路，不抄小路的话就得要绕一大圈的，但是要走快点，等天黑了…搞不好巷子里有些附近的混混，别跟他们扯上关系了嘞。”
“好的，谢谢老板。”
苏语点头道谢，拖着沉重的行李箱往老板指着的方向走，他绕过商场的正门，看见了消防通道的标识，商场的后门比起前面破旧了不少，几乎没什么人来，一般都是用作进出货物的通道。
他看着几个顾客从从消防通道里出来，拐进了老板说的巷子，巷子是一些不成规格的老式居民楼围成的，正面则被商场高耸的楼台拦住，采光很差，不到正午的时候，阳光几乎落不进来，一个人走进去总觉着阴森森的，透着一股常年郁积不散的阴气。
房子都用红油漆画了拆字，但迟迟没有动手，居民要么忍耐着还住在里面，要么就便宜租给那些来青川碰机会的年轻人，住客里鱼龙混杂，没有专门的物业管着，卫生不好，治安也很差，像是藏在青川光鲜亮丽背后的阴暗面，贪婪地吞噬了所有的阳光，失了颜色，只余下一种阴森灰暗的色调。
前面几个顾客有几个直接拐进了旁边的居民楼，有的显然是和他一样为了抄近道，苏语就在后面跟着，好在可能是需要运货的关系，路面并不算差，他同时拖着行李箱和登山包也不吃力。
巷子里很冷清，冷风从外面灌了进来，垂在后颈冷嗖嗖的，时不时还能望见鞭炮炸开后留下的外皮在风里滚动，火药味都被风吹散了，屋檐上没来得及被打掉的冰锥都开始化了，淅淅沥沥地落在路面上，晕开湿漉漉的一片。
巷子半半路上叉开了几条小路，苏语担心走错，还特意问了问前面的路人，路人说他们也是要回红坊里的，让苏语跟着他们就好，顺嘴还抱怨了两句封路的事情，毕竟就算是近路，谁也不愿意从这样阴气太重的地方走，年才刚刚过完…不吉利。
苏语安了心，注意着不踩到路边的水洼，跟着他们走了好一会儿，终于在巷子尽头看见了明亮的光，他加快了步子，却忽然听见了几声难听的谩骂从前面的岔口传了出来，是几个女孩的声音。
他跟着路人从那个岔口路过，好奇地望了一眼，看见了几个浓妆艳抹的女孩，穿着有些暴露，听声音应该挺年轻，只是脸上的妆太浓了，猜不出具体的年纪。
前面的路人回过头看苏语还在凝着神看，说这些都是附近学校里成天乱混的小太妹，不好惹的，让他快些走。
苏语最后又多看了两眼，看着那几个骂骂咧咧的女孩把手里的烟头扔在地上，眼神的余光瞥向了苏语这边，眼睛亮了亮，倒是笑嘻嘻地朝他抛了几个媚眼，只是见苏语无动于衷，只能咂咂嘴，从他面前擦身而过，还有些不爽地骂了两句。
路人不愿意惹闲事早早地走了，几个女孩似乎也玩腻了，兴致乏乏地离开了巷子。"
刺鼻的劣质香水味依旧徘徊在巷口久久散不去，凄清的冷风拂过面庞，鼻尖微微泛红，苏语的双腿像是被钉死在了地面上，巷子冷清下来后，露出了大块的空地，那几个嬉笑着离开的轻佻女孩扔在地上的烟头在冷风中挣扎了一会儿，火星泯灭，烟雾跟着淡去，女孩的轮廓也愈发清晰。
女孩穿了件白色的毛衣裙，肩膀一颤一颤地抖动着，背对着苏语，缩成了小小一团，像是个走丢在路边，哭着找不到父母的小孩子。"
苏语把行李箱搁在一边，悄悄走近了些，他有些拿不定主意，女孩似乎刚刚被那些小太妹围在一起欺负过，哭的正难过，他本该和那些路人一样担心麻烦直接走掉的，可女孩的背影第一眼就让他觉着很熟悉，方艳给他发来的照片里，里面的女孩也穿了同样的纯白色毛衣裙。
他咳嗽了两声，故作无意地路过，他走到女孩跟前，小心地回过头，想要偷偷看上一眼女孩的样子，却恰恰和对方抬起来的泪眼正面对上。
苏语俯视着半蹲在地上的女孩，沉寂在沙尘下的记忆复苏，逐渐和眼前的模样缓缓重合在了一起，他向女孩伸了手，声色温柔。
“没事儿吧。”
女孩扬起白皙的项颈，她睁着湿漉漉的眸子，鼻尖都哭红了，她呜咽的哭声依旧不止，如果女孩真的水做的，兴许她就要像这样把自己活生生给哭没了。
她呆呆地望着男孩，盈着点儿婴儿肥的脸颊满是泪痕，厚重的云层不知何时被阳光剥开，明亮的光笼罩在男孩的身后，对方向她伸着手，声音温柔而熟悉，温暖的光亮把男孩脸部的轮廓衬的柔和，那一刻…男孩恍若成了神明对世间降下的怜悯。
苏希张了张嘴，在止住哭泣的那一瞬，甚至滑稽地打了个奶声奶气的哭隔，她下意识说出了记忆里的名字。
“执言…哥哥。”
第一百五十九章 坦白
“你说什么？”
苏语皱着眉，他从女孩口中听见了一个陌生的名字。
苏希彻底止住了眼角的泪，眨巴着眼睛，纤长的睫毛湿漉漉的粘合在了一起，她使劲摇了摇头，“没什么呀，你听错了。”
苏语确信自己没听错，他的确听见了苏希喊了他一声，却不是他的名字，可苏希应该是不认识他的，方艳说她打的电话、发的消息全被拉进了黑名单里，苏希甚至不知道有他这么个人。
可苏语总不能上来就承认自己其实是认识她，大概会被对方毫不留情地当做不要脸的变态对待，他只能换了个话题问了下去。
“刚刚那几个女生…没事儿吧？”
“没事儿啊。”
苏希的哭劲儿似乎只有那么一会儿，她拉着苏语的手腕从地上站了起来，拍了拍落在裙摆上的灰尘，“我第一次走这边，也不认识她们，手机被她们拿走了而已，破手机了，旧的不去新的不来。”
苏语点了点头，女孩的声音很甜，每一句听着都像是在撒娇，喜欢加上可爱的语气词，他愈发觉着这样的女孩应该是从小泡在蜜罐子里长大的，而不是方艳向他描述的那样。
从小就有一个喜欢家暴的父亲，女孩大概不会这么脆弱，被人抢走了一个破手机，却哭的仿佛天都要塌下来了。
“呐，你好高哇，哥哥你多大啊？叫什么名字…喂喂喂…”苏希抓着苏语手腕的掌心一直没松，她歪着脑袋，黝黑的眼瞳像是两颗水润的黑葡萄，明亮亮地看着着他，问题问个没完，“哥哥应该是大学生吧？是青川大学的吗？好厉害呢！”
“你家在哪儿？天晚了…前面就出巷子里，快回去吧。”
“不要！”苏希把苏语的手腕抓得更紧，像是生怕弄丢了心爱的洋娃娃的小女生，“我的问题…哥哥一个都还没回答呢，至少告诉我…你的名字。”
“苏语。”
女孩忽然贴的很近，身上有股奶香味，像是抹在苏语身上的甜腻奶油般甩不掉，苏语还是把手臂用力抽了出来，女孩的身材发育正好，柔软的仿佛没有骨头，散发着若有若无的诱惑。
“苏语？这名字真好听。”苏希念了念这个名字，眼睛里的光亮黯淡了些许，但很快又笑眯眯地说，“我叫苏希，我们都姓苏呢，这算是缘分吧？”
“额…其实…”
“什么？”苏希睁着圆润的眼睛看他，一下子安静了下来乖巧地盯着他开口。
“没什么，名字你也知道了，赶快回家去吧。”
苏语实是没想到两个人的初次见面会以这样的形式展开，他怕太突兀地承认身份会让女孩接受不了。
“呜～可哥哥帮了我，我就这样走了，不太好吧？”苏希鼓着腮帮子，黑黝黝的眼珠子转了转，瞥见了苏语放在岔口的行李，“哥哥你是刚刚来青川，要找地方过夜的吧。”
女孩的打扮看起来是偏可爱系的，又是一张娃娃脸，她稍稍靠近了一些，苏语甚至能清晰地看见女孩细密蜷曲的眼睫毛微微震颤。
她刻意压低了声音，甜腻的嗓音促而变得低沉，灼热的吐息扑打在男孩白皙的脖颈，她盯着苏语的眼睛，似是要从里面找到些什么污浊的情绪。
“来我家住怎么样？我家只有我一个人哦。”
“你怎么…”
苏语皱了皱眉，他退了几步，拉开了和苏希之间的距离，如果没有方艳的哀求，他们现在不过是在人群中对望一眼也不会有任何交集的陌生人，可女孩居然就这样轻佻地邀请一个陌生人到家里去，“我是个男人，你不怕…”
“怕什么？哥哥是觉着我是个不自重的女孩？”
苏希扬着黑黝黝的眸子看他，她倒是没有半点被训斥的羞愧，唇角依旧笑盈盈地翘着，“我只是怕哥哥没地方住，好心而已…难道哥哥还有什么其他的想法吗？我也没那么傻的，不会把坏人引进家里。”
“所以…哥哥要和我一起回去吗？我家就住在巷子前面的红坊里，很近的。”
“……”苏语默然，事情的进展让他的脑袋有些混乱，他最后还是拿着手机放到了苏希的面前，“算了，你自己看看吧。”
“这是？”
苏希接过苏语的手机，巷子逐渐暗了下来，巷口的路灯到了他们脚边便没剩下多少亮光了，她纤细的手指在屏幕上滑了滑，黯淡的荧光落在她奶白的肌肤上明明灭灭。
她死死地盯着屏幕，黑黝黝的瞳孔像是可怕的黑洞，光亮落在黑暗里，一瞬间便被吞噬撕碎，巷子里又灌进了一阵冷风，她的声音跟着冷了下来，翘起的唇角蕴了些嘲讽的意味。
“原来是这样啊，你早就知道我了，也认识那个女人，也难怪…哥哥和她找来的那个男人，有点像呢。”
“阿姨担心你一个人不安全，你不肯让她管，就让我来看看你，如果你也不愿意的话，那我就…”苏语抓起行李箱和登山包，淡淡地说，“我就先回去了。”
苏希抬起了脑袋，眼底闪过的阴霾像是山涧飘忽的浓厚云雾，风一吹，就又露出了美丽的风景，一朵朵漂亮的野花五颜六色地开着，如同她嘴角又挂起着的甜甜笑意，她贴心地拿过苏语手里的登山包背在纤瘦的肩膀上。
“怎么会…我可没说这种话，我就说了吧，这是缘分，我还巴不得哥哥能来家里呢，我一个也挺无聊的。”
“那为什么…”苏希前后的态度转换之大让苏语愈发觉着奇怪。
“想问我为什么讨厌那个女人的事情么？没关系哦，哥哥想知道的话，我就都告诉哥哥。”苏希摇着头，笑了笑，“不过…先回去再说吧，这里晚上治安不好，很危险哦。”
苏语拖着行李箱往巷子外走了两步，他轻声说，“别喊哥哥了，我比你大不了多少。”
“好哇，那喊什么好呢？”苏希小跑着跟了上来，她咬了咬指甲，作思索的样子，“苏语太生分，小语？阿语？嗯…都不好听，我觉着还是喊哥哥好。”
“哥哥…我饿了。”
她拉住了苏语的手腕，热情地有些过分，可她笑的依旧甜美，贴近了奶香味愈发浓郁。
他们走出了巷子，马路上的灯光亮了不少，苏希偷偷看男孩柔和的侧脸，她盯得有些久，眼睛发干生涩，视线仿佛上了一层薄雾，迷离的霓虹灯闪烁明灭，像是在眼前氤氲开了虚无的幻境，男孩的脸逐渐和记忆里模糊不清的轮廓重叠交错。
苏希似乎在夜晚冷的不轻，撒娇似的又挽住了苏语抽出去的手腕，暧昧地抱在胸前，让对方无法轻举妄动，她哈着温热的白雾，强忍住那股子想要把对方狠狠揉进身体里的冲动，大脑陷入了浑浑噩噩的混沌，神经末梢软化敏感，控制着肉体在冷风中兴奋地打着颤栗。
执言…我好像找到你了。
第一百六十章 脊背
他们回来的时候下雨了，裹着小冰雹的雨点打在身上冰冷彻骨，青川偏南方的湿冷天气最是折磨人，室内还好，淋了雨，在室外冷风一吹，是深入骨髓的冷。
苏语被哭闹着肚子饿的苏希拉着在大排档逗留了许久，女孩格外洋溢的热情让他有些应对不暇，刚把买好的东西打包拿到手上，就下了不小的雨，他们没带伞，淋着雨回到家的时候，已经是晚上八点了。
“哥哥快去洗澡吧，我去给你烧点热水喝，不然等会就要感冒了。”苏希有些着急，瓷白色的肌肤在鼻尖泛了红。
回来的路上，苏语把外套拿来给她挡了雨，穿在里面的毛衣湿了大半，衣摆耷拉着贴在身上，沿着衣摆往下淌着水，脚边的地板很快湿了大半。
“好，麻烦你了。”
苏语呼着白雾，嘴唇冻的有些发白，他缩着手脚冰凉的身子走进了浴室，湿漉漉的衣服被随手扔在了外面的洗衣机上，直到淋浴迎头浇下了热烫的水流，僵硬的像是冰块般的身子才解了冻，体温回转，身体里的血液也逐渐变得温热，开始在血管里流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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