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偷来浮生
第二章 逝爱
二月末的青川，天作纸白，连绵小雨化了污雪，成了云，湿答答的水泥路掺着乌黑的泥，冒了嫩白的小芽。
口袋里钱剩不多了，苏语还是换了身行头，灰色外套，牛仔裤，鸭舌帽加口罩，过长的刘海下只依稀可见一双暗色的眸子，整个人都严严实实地裹起来。
藏住了外面的，裹不住少年内里的清俊落拓，瘦瘦高高地走在人群里，依然有些显眼。
青川大学在身后渐渐离远，被错落的人影挡住，他走到第二个公交车站才停下，像是没了力气，整个人依靠在站牌后面，摘了口罩，露出清隽清致的五官，脸色苍白。
他从口袋里翻出手机，摁了一下开关，没反应，他皱着眉又摁了几下，指尖的力量加大，皮肤泛了红，像是在较劲。
屏幕还是黑着，一个有家的人很少会为了手机电量而产生危机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对手机的依托性变得很薄弱，有时候只剩下二三十的电依然也揣着出门。
可他此刻盯着漆黑的屏幕，甚至挪不开视线，几乎无法抑制地颤抖起来，眼角涩红，仿佛总有什么阻碍着他，哪怕在细微的事也像是小刺般噎咽他，所有的安心与幸福都要在事后付出代价。
到底怎样才能放过他。
过了几秒，握着手机的那只手垂下来砸在腿侧，他微松口气，把身体从泥沼中抽出。
他探眼望去，远处闹市喧杂，店家林立，一草一木都有过去的影子。"
苏语站在门口不远处踌躇不前，周遭人流涌动，入春化了雪，又要冷上一段日子，这时候饮品店生意正好，热乎乎的奶茶在冬天捧在掌心里总让人安心。
门口牵着如蓝色的明净纱帘，风铃挂在门沿，风一吹，叮铃铃晃悠出清脆的声响，一家他以前来过的私营奶茶店。
不高兴了就喝点甜的，嗯，她说的话，他忽然有些神经质地笑起来，几个路人投来疑惑的目光。
遇上了海难的小船在深海里消沉，咸涩的海水快漫过船舷，忽然又从海平面下被救起来一点。
也不知道她来过没有。
他抱着这样荒唐的想法走进店里，柜台前店员忙的不可开交，身后队也长，根本没空搭理他。
柜台下面一排插座上挂着他想借用的充电器，他张了张嘴，没敢问出口，一个好生生的人无端变得怯懦，他被坏事折磨得单薄，对一切敏感，任何人可怜他，安慰他、同情他，都让他惶恐地臆想是否会被索取些什么。
情绪陷入短暂的颓然，又一下子恢复正常。
苏语叹了口气，往边上站了站，还是想等到队伍稀疏下来再开口。
店里堂食的人不多，他在角落里找了个位置，压低了帽沿，很不起眼地坐着。
他的视线扫过店里重新换过一遍的壁纸，很多海报也被替换成了当下流行的明星或是他听都没听过的影视节目，唯独那面挂在墙上的木板没变，花花绿绿的纸条眼花缭乱，还添置了一板新的，也占满了大半板面。
苏语坐着一点儿闲不下来，不做些什么就好像心里不安生，他怕自己会胡思乱想。
他开始读那些密密麻麻，字迹各异的留言，一个字一个字很认真地读，那些与自己毫不相干的故事把他的思绪挤占得满满的。
以一种均匀速度阅读文字的节奏忽然停顿住，他几乎瞬间苍白起来，不见血色，抬起手臂，指尖颤着缓缓靠近一张贴在最角落里的便条。
笔迹娟秀有力，一撇一捺笔锋利落，似她的直来直去，明媚耀眼，手指点在了落款的名字上，他眼眶又泛红，眼底生了一抹雾气。
“青川好大，我找了很久，不喜欢这里，我去江南了。”
他像是失去了救援信号般没了动作。
胸腔在起伏，纷乱的情绪进出心房，蛛网般交缠在一起，沙漏倒置，回忆再度追上了他，某种情绪突然取胜，变得极端强烈起来，眼神凝滞，瞳孔缀上一圈红色。
苏语低头看自己手指，食指纹路在灯光下忽浅忽深，眼底浑浊，一阵头晕目眩，胃里空了一天，低血糖上来，身子往后跌了跌，他一把扶住身后的椅子，勉强撑住了孱弱的状态。
他想起身，膝盖却发软，一边的店员发现了他的异常，走过来询问他的状况。
“先生你没事儿吧？”
“没…没什么，低血糖犯了。”，他摇了摇头，拖住身体在椅子上坐下，抬头用缠着血丝的眼睛看着店员，“我手机没电了，能帮我充下电吗？再拿一份甜点。”
……
他在位置上坐了一会儿，刚出炉的甜点没吃几口又放凉了，期间他看起来不安而惶恐，视线不知道往哪儿放，左顾右盼不停，一脸苦恼焦躁。
等到疲软的神经慢慢恢复知觉，他就迫不及待地站起身，走到柜台拔掉了自己只充了一小半电量的手机，摁在开机键上开机，屏幕刚亮，他的视野就被如山海般涌来的通话记录和消息给淹没。
从他坐上来青川的列车开始一直到现在，除开几条广告以外，所有的消息都来自同一个署名。
他看了几秒，点开其中一条通话记录，回拨了过去。
几乎没有停顿就被接通，仿佛对方分秒不离地守在电话边上。
“喂？阿…阿语？是你吗？”，声音里透着很浓的疲惫与惊喜。
“嗯，是我。”
“是你就好，是你就好…”，她不断地重复呢喃着，突然又激动起来，“你去哪儿了？”
“千歌…”
“啊？我在的，我在…”
“我都知道了，你一直在骗我，是吗？”
电话那边陷入很长的沉默，过了好久才找回声音，却对他的话避而不答。
“你那边怎么那么吵？你好好待在那儿，我马上来找你。”
“我会回去的，可我想一个人待几天，好不好？”
没有被欺骗后的愤怒质问，也没有咄咄逼人的态度，他放下了一切芥蒂和她平等对话，柔和地像是在商量，询问对方的意见。
“不好！”
那边的声音骤然尖锐起来，像是伤疤被撕裂开，淋漓地淌着血，语气里暴露出凶恶，又在声音出口的一瞬极力压抑住，“阿语，你乖一点好不好？我爱你的，真的…你相信我，你回来…娶我好不好？”
“我知道，可你还是错了，嗯…我也是，可能说晚了…”，他依旧面无表情，眼底沉深，一片废墟沧海，找不到焦点。
“对不起…”
（看完这一章，去看看第二卷第六十一章流沙，慕青来过这儿的，现在是疯子就怕不要命的，男主目前属于开摆状态，反而很理智，没想逃，正在慢慢找状态面对这些，那这就需要纯良女主出场了，先写慕青嗷。
这两天考下了驾照，明天尽量开始双更。）
第三章 匕首
“对不起…”
如不知哪里突然袭来的一声长啸。
他向她道歉，也仅仅只有一句道歉。
“嘟嘟嘟…”
电话那边男孩似乎还想说些什么，可她挂了电话，像是先逃了，猎人被自己囚笼里逃出的猎物吓了个半死，懦弱得有些可笑。
胸腔里的心脏挤压着榨出混浊的汁液，她捏着指尖极力控制住情绪，眼底漆黑着走出卫生间。
“千歌…千歌，中午一起去吃饭呀，楼底下新开了一家日料。”
夏千歌面无表情地从小七身边路过，像是没听见她的话。
“喂，我说中午去吃日料…”
小七回头夏千歌低头走远，皱着眉放心不下，又抱着文件追了上去，拉住夏千歌的衣角，就那么一拽，女孩像是散了架的木偶，整个人呆滞在原地，手上的文件夹啪地一声砸在脚边，小七立马拦住她。
“要不要…我去找美曼姐给你请假，咱们好好休息两天，为了那种男人，别把身体弄坏了…”
小七说着说着忽然愤懑起来，言辞跟着激烈，“什么人啊这是，说不结婚就不结啦，把女孩晾在一边，一个人跑了，天下那么多男人，差他一个不成？”
只有他可以。
夏千歌转身看了她一眼，小七张了张嘴，声音消失在嗓子里，那双温柔灌溉的眸子荒芜了，血红色的是落幕的夕阳，下一秒被漆黑的昏暗填满。
“你别管我。”
她低下身子捡起文件夹抱在怀里，转身与小七背离而去。
像是变了个人，冷漠又薄情，却真实。
……
“我想辞职…”
半靠在皮椅上的女人慵懒地抬了抬眼皮，目光定那份瘫在桌上的文件，沉默着，眼神如钉子般看着夏千歌。
“你转正以后成绩不错，公司里不少老人都夸你做事利落，马上就能升职加薪，你还年轻…还是我一手带出来的，以后这家公司你也有份，可你现在…”
云美曼扣了扣桌上的辞呈，“这是什么意思？”
“没有意义了。”
她低着头，看纤细素嫩的手，白的像雪，一到冬天老毛病就犯了，手上会起冻疮，他心疼她，给她买了药，伤口好了以后还是留了很浅的疤没来得及消去。
她扣弄着食指上的疤，很用力地扣，扣烂了疤，血流不止，指甲上像是涂了釉彩般艳红。
“分手了？”
女人撑着下巴，颈线修长，眼神微垂，“姐姐是过来人，为了一个男人…不值得的。”
又是这句话，她眼底露出冷戾，极为不耐烦地啧了一声，沸腾的血液里暴躁因子欢呼雀跃，恶狼大概是不会放弃盯上的猎物。
所有人都在劝她，反复提及，可他像是心头的倒刺，无药可医的顽疾，又似磨不去的疤痕，撕开后流血，结痂，又撕开，反反复复，遍体鳞伤。
“我已经决定了，下午就离职，这段时间谢谢老师的照顾”
夏千歌没给女人理由，毫不留恋地起身离开。
……
外面下了小雨，她撑着伞走出公司，怀里抱着装东西的纸箱，有些沉，她作为支撑的左臂在颤抖，雨伞一点点下沉，风雨灌进来，打湿了她的左肩。
她有些艰难地走在雨里，步态微微摇晃，路口等车的人很多，每个人都拿着一把伞，在雨里撑起一个又一个的圆，和她隔出距离。
她又弄丢了爱的人，好不容易有了色彩的世界开始变得灰暗、乏味、痛苦…
雨声淅淅沥沥在响，人却安静无声。
这个世界自她生来开始就是这么无聊，仿佛只有她死了，世界才会重新变得欢腾热闹，夜夜欢歌。
出租车在她面前缓缓停下，亮了几下灯，暴露出伞下她那张惨无血色的脸，她用力收拢伞杆，手指骨节绷紧血肉。
上车报了手机尾号，司机没说什么，闷声继续开车。
车后座传来细细碎碎的撕裂声，纸屑摩擦窸窣作响，黏胶被红色的指甲划开，声音刺耳，一连串的动静像是在拆快递，还是吸引了司机的主意。
秉着中年男人无所事事的好奇，他透过内后视镜往后看清女孩柔和恬静的脸，苍白的脸色在发丝掩映下显得阴沉，占据大半眼眶的漆黑瞳孔诡谲地转动，盯着纸箱里某些东西看的入神。
司机隐约看见一截扭曲在一起的漆黑的麻绳冒出了头，没等看清，刺耳的鸣笛声抽回了他的主意，他回过神来连忙踩了油门把车子启动，平稳上路，再抬头看向视镜，女孩已经收好了东西，把纸箱封闭。
应该看错了，是别的什么，他暗自摇了摇头，怪自己最近看多了悬疑刑侦的电影，现在看什么都觉着疑点重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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