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我们结为夫妇 第11章

【一、绝不借贷。】

【二、只做绝对保本的投资（详情参见每月存档原则）。】

【三、财产泾渭分明。】

“……这些应该差不多了。”

用极快的速度将这几行文字再次看了一遍，安然小姐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

“这就是共同守则的第一版，基本上属于绝对不能触碰的高压线。为了不要忘记，我们再重新梳理一遍制定这些规则的理由吧。”

“赞同。”

保险起见用截图并上传云盘的方式给这第一版守则做了备份，于域点点头：

“第一条是【绝不借贷】——安，你对贷款这件事是什么看法？”

“毫无疑问，是我等舒适圈爱好者的大敌。”

安然小姐故作深沉地托住了下巴：

“借贷这一行为本身是在预支自己的未来。其实我一直都不明白，人们为什么热衷于超前消费呢？就算用了白条一类的东西，这些钱最后还是要还的呀，更别提还有额外的利息了。”

“我不懂经济，以下都是我在普通人认知范围内的简单推测。”

于域想了想：

“按照通货膨胀的说法，钱是在不断贬值的，现在的一百元放到十年后可能只能买到现值八十元的东西，更何况五十年甚至一百年——所以，假如贷款时间足够长，理论上即使多付一份利息也是赚的。”

“可是，那也要看贷款金额和时间的多少啊。事实上，平时使用信用卡超前消费的人们往往要在一年内还清欠款，不可能利用通货膨胀做些什么的。”

没有附和于域的观点，安然小姐提出了另一种说法：

“我认为问题的关键还是在于【欲望】。为了生存或病痛去申请贷款的人们倒是理所应当，但我周围有很多人仅仅是为了买新款手机或当季衣服就随便申请贷款——简直和寓言故事中不断渴求更多最后招致毁灭的贪心者毫无区别。明明是小时候就知道的道理，为什么长大后反而忘记了呢？”

说到这里，安然小姐重重叹了口气，看上去，她真的很不明白为什么会出现这种问题。

“也不能这么说，凡事都有它的两面性，说不定在另一类人看来，适当的贷款是促使他们前进的动力呢。”

看到女孩这副苦闷的样子，于域轻笑一声，但语气却认真起来：

“安，人是十分复杂的个体，有多少种人生，或许就有多少种正确。比方说，尽管我们认为自己现在的做法是正确的，但在其他人眼里，你我这类所谓的‘舒适圈爱好者’不就是不求上进的、生活态度消极的家里蹲么？所有人都有自己的思想和坚持，在与不同的人交流时，最好抱着‘所有人都没错’的心态，求同存异，这样就会轻松很多。”

“……【所有人都没错】？”

怔怔地重复一遍于域的话，安然小姐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于域刚刚举出的例子，正好是她现在最困扰的地方。

在与于域初次见面回来后，安然也试着和自己的两位好友交流了自己的想法——比如为什么突然执着于结婚，又比如那个‘闭环舒适圈’的伟大计划。

但她没想到的是，在听完她的讲述后，心直口快的叶珑说出的第一句话竟然是‘安，你这么漂亮的女现充居然想当家里蹲？！’

说真的，安然小姐并不怪叶子，不仅因为说出这句话后意识到失言的叶子就马上过来与她道歉，更因为连她本人都不敢直面这个问题。

建造完美的舒适圈、在内部过上悠哉幸福又随心所欲的生活——这是安然小姐心里期望的，却也是与她过去二十年所接受的教育完全相反的。

没有斗志就不能成功，不努力就无法收获幸福，贪图享乐是坏事，一定要拼命奋斗过的人生才有意义。

虽然没有明说，但过去的安然小姐一直认为以上的想法才是正确的。

——直到今天。

【所有人都没错】——由与她相同的舒适圈爱好者鱼先生提供的全新思路，正正好好解决了她的疑虑。

不上进也好，自私也好，软弱也好逃避也好，这些全都是别人基于某种语境之下给出的评价。

自己过的究竟好不好、究竟幸不幸福——这些感受别人给不来，是只有自己才知道的东西。

出生是自己的，死去是自己的，活着的每一分每一秒都是属于自己的，同样，正确也是属于自己的。

安然小姐十分清楚，闭环舒适圈绝不是一件嘴上说说就能做到的事情。尽管物质上的问题可以商量着解决，但还有来自家庭的压力，朋友的压力，乃至更多意想不到的压力……

被世间大部分人认可的才是广义上的正确，再这样下去，被人说是‘好吃懒做的米虫’、‘没出息的孩子’也并非不可想象——而这，恰恰是安然小姐最不想听到的评价，感觉从根本上否决了她的一切。

还好，我幸运的遇见了读作‘未婚夫’的亲密战友，他亲口对我说，我现在所向往的未来同样是一种正确，专属于我们两个的正确。

所以——

“嗯？”

手里的手机突然被女孩轻轻接过，于域疑惑地看着她点开编辑界面、并在守则的下方另起一行的模样：

【四、所有人都没错。】

“呼~”

像是完成了什么了不得的大事一样轻轻舒了口气，安然小姐抬手擦擦额上并不存在的汗水，眸子已然恢复了先前的生动清亮：

“鱼先生，新加的这一条可以吗？”

……她应该是想明白了什么吧。

没有刻意点出这一点，于域只是平静地点点头，嘴角带着一丝感同身受的笑意：

“嗯，当然好。”

在动手加上第四条后，像是想明白什么的安然小姐就一直一副很高兴的样子，虽然嘴上并没有多说，但她的上半身已经开始有节奏的左摇右摆起来，嘴角也扬起一丝好看的弧度。

像得到糖果的小孩子似的。

“——总之，不管别人如何，咱们两个还算比较理智，欲望都没有太离谱，换句话说，就是‘只会享受能伸手够到的幸福’。”

眼见安然小姐没有开启下一个话题的意思，于域开口说道：

“这也是借书难题体现出的‘掌控欲’的又一力证，借来的钱不是【属于自己】的，在花的时候总感觉有一条绳子套在脖子上一样，很难受，更别说幸福了。”

“对嘛对嘛，如果让我来打比方，贷款就是挥舞着柴刀时时刻刻在身后追赶的杀人狂，时刻逼着你跑起来，对咱这种喜欢悠哉悠哉散步的人简直是大敌！”

心情很好的安然小姐跟着点头：

“有多少就花多少，这是舒适圈的基本。如果丝毫不加节制，欠债只会越来越多，好不容易才建成的舒适圈就只能像吹破的泡泡一样‘嘭’的一下了。”

安和鱼对贷款的看法究竟有多少是事实、有多少是偏见，相信所有人都有自己的看法。至少，在此刻这方小小的餐桌上，两个人一致认为贷款和超前消费都是坏文明。

第一条守则就这样愉快的确定完毕，同样兴致大涨的于域伸手指向第二条守则：

“安，只做绝对保本的投资这条理解起来不难，毕竟，咱们都是比起多赚更愿意选择【不亏】的类型。可后面附加这个‘每月存档原则’具体指什么？你刚刚说的太快，我没听清楚。”

“自然是对【不亏】极致的进化了。”

提起这个，安然小姐自信满满地挺起胸脯：

“有一个很简单的道理，如果将一个人现在拥有的一切称为【本】的话，只要能想方设法牢牢保住本，不管之后这个人做出何种选择，至少可以保证他不会比之前更差。如果在此基础上多赚一点是一点，那就叫真正踏实的【努力】了。”

“很朴实也很实用的想法。”

于域表示同意：

“将保本当作必须完成的主线任务，而后面的‘多赚一点是一点’当作可做可不做的支线，如果完成当然最好，如果实在提不起兴趣直接跳过就完事了，反正打游戏的时候又不是第一次逃课了。”

“没错，基于此，我想出了作为附加条款的《每月存档原则》。”

说到兴头上，安然小姐用两只手不断比划着：

“按照你刚刚打的比方，任务每隔一个月结算一次，首先对照上个月的记录比较这个月的主线任务有没有完成，然后再将目前手上的全部资产当作新的【本】，投入到下一个周期里。”

“原来如此，比起一年一结算甚至更长时间，一个月的周期刚好可以给人评估目前实行的计划是否正确留下缓冲。”

思索了一会儿，于域伸出一根手指：

“就提一个问题，如果月底结算发现亏本了怎么办？”

“哼哼哼。”

嘴角露出不怀好意的笑，安然小姐娇俏地晃了晃自己的小拳头：

“没有完成主线任务，放在无限流小说里可是要被大光球【抹杀】的。”

懂了，就是说后果很严重对吧。

还有，安这种外表看起来特别现充的漂亮女孩居然也会看无限流小说么？真意外。

按捺住心中的吐槽欲，于域刻意忽视了女孩比起威吓更像正在伸懒腰的猫咪一样的动作：

“放心，在城市群效应下，普通水准的消费并没有那么难以负担。我认识不少毕了业的学长，据了解到的情况，他们生活中大部分的支出理由居然是为了【工作】。”

“工作？！”

安然小姐的眼睛微微睁大：

“工作不是为了赚钱么？怎么反过来变成支出理由了？！”

“没那么简单，光我听到的【以工作为目的的支出】就有为了减少通勤距离在离公司近的地方租房、无法拒绝的应酬和往返的交通费——后者往往还会在通勤路上多出烟钱饮料钱之类的额外支出。”

于域掰着手指数了数：

“工作到很晚的话，回家只来得及泡面或者点外卖。甚至，我认识的年纪最大的一个学长刚贷款购置了一台新车，据他说，买车的目的是为了‘让自己在上下班时更轻松一些’。”

“这……”

瞠目结舌了许久，安然小姐才露出一丝苦笑：

“该说是重点搞错了呢还是本末倒置呢，工作最主要的目的是为了获得金钱，却要为了让工作的条件变得更舒适反过来投入金钱——就算有‘所有人都没错’的原则，我也觉得这种行为有些不值得。”

“只能说谁都有自己的判断，反正在我看来，用辛苦工作一年的所得买一辆车，目的还是为‘让自己在去工作的路上更轻松’是件很奇怪的事情。”

于域摊摊手，选择跳过了这个无关自身的话题：

“第三条守则是【财产泾渭分明】——咳，这是咱俩初次见面时就说好的部分，套用第二条守则的例子来讲，就是出于【以防万一】的考虑，咱们各自给自己攒下的【本】。”

“没错。”

面对这个常识上有些尴尬的话题，安然小姐坦然地点头：

“从感情上讲，我对鱼先生的信赖值已经很高很高了。但哪怕是万分之一的概率也好，感情这种东西总有出错的可能，为了防止更麻烦的情况出现，将婚前财产完全分开是很有必要的。”

安和鱼这俩倒霉孩子从小就跟着上一辈看各种普法小剧场，其中大部分都与电信诈骗或者离婚财产分割有关，他俩产生这种在旁人看来很奇怪的戒备心也并非不可理解。

以最坏的考虑，万一两人之后因为什么原因分开了，至少彼此的生存根本（舒适圈雏形）没有受到什么大的损失，自然也就不存在一方受到巨大伤害的可能。

先确保自身的安全感，再谈共建的幸福感——拥有这样觉悟的男女恐怕不多见吧。

“——啊，不好意思，我先去洗个手，回来再聊。”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