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一簇西语
“显然这是一场人为的,想要将教会彻底搞垮的阴谋。”
骑士团长如此对我说道,语气笃定:“我敢打赌,只有圣乔治能做出来这样的事情,他这是在报复,毫无底线的报复,威廉姆斯家族的那些孬种,已经分崩离析了,一条条的丧家之犬,居然还能组织发动起如此庞大的人员网,他们一定还有大量流动的暗钱,我们查不出来的暗钱...”
“山体滑坡”这事说小不小,说大其实也算不得大,以往各地的“诊所”也不是没有过病患出逃的意外发生,此类事情教会处理起来,经验早已相当成熟,本应很快就掩盖下去的事情,却在一些不明势力——大抵都是威廉姆斯家族养的爪牙忠犬——的推动之下,流言蜚语先是在王国上层贵族之间传开,并在那之后的半年里一发不可收拾,传遍西洲各地大大小小的酒馆。
起先的时候,教会是想全力镇压的,命知行会的人夜晚巡视酒馆,一但抓到散布留言的人,连夜审问,第二天便以异端罪拔了舌头,火刑示众,到后来连骑士都参与到这些事情当中,然而很快他们就发现,这些抓到的“罪人”里,绝大部分都只是普通的平民,与威廉姆斯家族没有任何关系,他们说所的一切话,都只是醉酒后在乱嚼舌根,发泄情绪而已。
而这样的人,越是镇压便越压不住,反而只会激起更多人的不满,教会的行为在平民们的眼中,逐渐成了欲盖弥彰的荒诞举动,越是重视这件事情,谣言就显得越是真实。
某一天起,当民众心底的怨恨大过了恐惧,当他们身边的所有人都坚信这件事情,那就是教会末日倒计时的开启。
“可如今回过头来再看,或许倒计时的指钟,早在那之前,就已经悄悄动起来了吧...”
镇压行动在后来的戛然而止,并非全是因为圣殿教堂的高层们,开始意识到他们已经中了圣乔治那条老狗的阴险算计。
事实上更多的原因,是他们在不久之后,已经没有任何的余力和财力,再去认真应对这件事情。
据骑士团长所说,换成我自己的理解,在当时,圣城理事会其实已经拟好了新的措施方案,他们决定要“故技重施”,就像二月份通过营销我的“死”,来转移民众视线的办法一样,教会想再度制造出一个超热点事件,印在言报的“头条版面”,而后大肆发行——事件都已经决定了,甚至连标题都早已想好:剑圣莱恩力破异端城!恩典天枰骑士团铁蹄踏响东洲,斩杀异端首领,邪教真理之门宣告覆灭,和平的时代终要迎来!
他们将以这一天设为新的节日,号召各国置办庆典,举洲狂欢——“神的子民”们是很好忽悠的,只要能让他们感到巨大的安逸,那些旧的,威胁到自身的概率其实很小的“不安逸”,很快他们就会忘记。
然而这项措施,最终却胎死在腹中。
没能落实下去的最大原因,是还不等剑圣老先生从东洲传来好消息,甚至恩典天枰带队剿灭异端老巢的人选都尚未正式确定,位于阿贝多利亚圣城的教会言报机构,突然间就被人连夜一锅端了。
而动手的,当然只能是言报机构自己的人。
那一晚,圣城城内突然传出惊天爆炸,毁灭的金光冲天而起,包括西洲最大的印刷工坊在内,几乎整条街的建筑都被一扫而空,而那条街正是为《教会言报》工作的神职者们的住所,也因此整个言报机构,除了爆炸的始作俑者以外,没有人能从那场灾难中侥幸逃离。
而做出这种丧心病狂之事的人,很快就被闻讯赶来的监牢执行官们抓住,一番酷刑审问过后,得知其只是一名拟稿的修士,之所以走向极端的理由,居然是听信了教会实验的事,身为神职者心怀愧疚,几次想要通过职务之便,向神的子民们愤慨发声,却始终都被上层压了下去,心灰意冷之际,觉得这样的机构只能为腐败者的谎言创造便利,蛊惑世人盲信,于是一怒之下,做了不可挽回的事情。
嗯...
离谱的是,那些向来擅长逼供,喜欢滥用酷刑,心思却极度缜密的地下监牢执行官们,居然毫不怀疑,全部都信了这通鬼话,以“个人极端行事”为由,草率结案。
此事震怒了教宗安吉尔。
他在理事会上拍桌怒吼,并下令让人彻查,拥有如此威力、能瞬间炸毁一整条街的媒介球,对方一个小小的修士,究竟是从哪里得来的,然而两个月后,监牢方对此给出的回复是:查不出来源,罪人已经在牢房里自尽了,根据目前情报的导向,八成是圣乔治那老货干的勾当。
“废话!”
骑士团长说道此处,横眉怒目:“就连傻瓜都知道,这是圣乔治那老东西的手段,他心里早就恨死了言报机构,可在当时,他人还在牢里,圣城的封锁又向来严密,那种威力的媒介球,不可能流落到外人,或是黑市之类的手中,只可能通过教会的渠道获得,而且能做出那东西的,放眼整个圣殿教堂,也都屈指可数,就那么几个人!谁在帮圣乔治?谁敢帮圣乔治?!”
“西蒙那个老滑头,坐着圣城监牢长的位置,尸位素餐,长一张吓人的脸,净只会吃白食!只会敛财!他敢查谁?他谁都不敢查,谁都不想得罪!绞尽脑汁的糊弄教宗大人!”
在骑士团长口中,那位叫做“西蒙”的监牢长简直罪大恶极,他就差说对方和圣乔治穿着一条裤子了——只因为没有证据,我意外发现这家伙倒是个坦荡之人,没证据的事,即便是在我这里,他也不会随便就泼对方脏水——而西蒙之所以敢如此糊弄教宗,是因为那个时候,理事会已经岌岌可危,教宗即便再怎样发怒,也不会让事情变得更混乱了,他不可能再制裁任何一位圣殿高层。
所有人所有的精力,争分夺秒,都只疲于周旋两件事情。
一个,是流言广泛发酵之后,且不说教会在西洲的信誉度大幅降低,逐渐已经开始有不同地方的人在组织闹事,相比起这一点,来自教会乃至圣城内部的家族,那些拥有威望,神明虔诚的信徒们,又或者像团长这样的骑士们,相对于普通平民的捕风捉影,他们是拥有求证事实的渠道的。
且事情败露到这一步,这类人想要查清真相,其实是非常容易的事情——他们之中的一部分人,有能力动员、甚至本身就是“猫头鹰”的成员。
所以,他们很快就发现,早在圣乔治还掌握着币行的时候,教会里就有人通过私下的运作,让每年来自各国的税款、募捐款里,有大笔的金钱流向模糊不清。
而这类暗箱操作,几乎是瞒着所有人在进行的。
那些钱究竟去了哪里?
是否真的是用在人们口中所谓的“实验”上了?
可实验的形式,目的又是什么?
是谁在背地里,做着这种丧心病狂的勾当?
而且看上去,他们已经做了很多年,很多很多年了。
这些人最后所能追溯到的,钱币流向的源头,仅仅就只有用于“医疗技术的改善与药草学研究发展”这一模糊概念,然而这类事情究竟是否存在,是否真的每年都要用掉这么一大笔的钱,在许多威望圣职者们的心里,都是非常清楚的。
而他们在查证之后,发现这一切的导向,最终都流往了神圣教会里那位最高的存在,也就是教宗大人的身上。
于是——
明里暗里的施压,质问,一股脑全都涌向了圣殿教堂。
与此同时,那第二件事,也是最严重的事。桎梏住发狂母神的“锁神链”濒于崩溃的边缘,属于古老神明的遗骸产生了不可修复的裂痕,承载的神力开始外泄,污秽之躯尝试挣脱封印的次数愈发频繁,教宗安吉尔、理事会成员出入监牢深处的次数开始逐渐增多,滞留时间也愈发变长...
这当然是骑士团长过后几个月才终于弄清楚的事情,但在当时,身处圣城但却仍不知情的一些教会高层们,都已经渐渐察觉出不对劲了。
而后,同时面临这两件事的巨大压力,面对数不清的质疑矛头,教宗安吉尔难以承受,他没有办法了,不得不开始对那些或许帮得上忙的神职者们,袒露实情。
那其中就包括第四骑士团团长,以及他的家族。
第十三章 灾厄前夕
所谓“袒露实情”的过程,当然不会是把大家都叫来一起,直截了当的开个会,告诉他们:“没错,人体实验是真的,就是我干的,但是没办法了,母神要突破封印了,你们再想说什么都晚了,这个事我们不仅要继续,还得加快进度才行,请你们来搭把手,否则大家都吃不了兜着走。”
不可能是这么简单的问题。
事实上,以我从骑士团长口中了解到的,通过他的视角所描述出的当时境况,那恐怕是又一场自教会内部搅动而起,不为世人所知道的腥风血雨。
也是造成如今教会分裂严重的最大祸因。
“尤其是像我的家族这样,服务于教会的历史长达百余年之久,我的父辈,祖辈,都是神明最虔诚的忠信徒,在他们的心里,‘神的旨意’向来是高于一切,高于教宗大人的存在,倘若突然间告诉他们,以往的信仰竟成为了如今最可怕的敌人,这种事情...”
这种事情,差不多等同于要他们的命了。
骑士团长与他的父亲,是去年八月份被召回圣城的一批人里,身份地位最显赫的。而在那之前,他父亲的几位挚友,教会里颇具声望的大主教,第二骑士团团长等人,据说已经先后被传唤过到过圣殿教堂。
那时的他们还并不清楚具体情况,仅仅是带着愤慨的心情,想趁着面见教宗大人的机会,问清楚币行钱款流向不明的具体原因,证实“人体实验”的消息是真是假,他们之中的大部分人,都怀着与其同样的心情。
与此同时,也不乏有人为言报机构的爆炸事件而来,或许是死了亲属在里面的,又或许涉及到自身利益,前来协商解决办法。
骑士团长的父亲,成了那一批人里的领头者,在会见教宗大人之前,他们已多次开会商讨,会上甚至有人提出谴责,谴责在现任教宗的荒唐治理之下,严重的变故频频发生,教会在民间的声望一落千丈等等这些问题。
只是在那些天里,通过与圣殿教堂方面的提前接触,骑士团长与其父亲逐渐发现了很多不对劲的地方,他们察觉到了理事会在对待这件事上的态度,似乎前所未有、简直不讲理的蛮横强硬,他的父亲曾试图再联络那些已经会见过教宗的挚友,前不久确认并统一过态度的那些挚友,然而结果只有两种。
要不就忽然改口。
要不,就怎么也联络不上了。
而几天之后,也不知怎么的,连一些与他们一批被召回圣城的,或许昨晚还口口声声喊着“讨要真相”的强硬派,也都在第二天的私会上纷纷改口,风向变化之快,之明显,仿佛突然间换了一个人似的,没多久,他们里有人就开始从圣城消失了。
“不是被说服,就是被清洗,这样的蛮不讲理,简直就是在自掘坟墓的事情,在教会千百年的历史当中,没有任何一名教宗敢像他这般,做的如此彻底,如此不加掩饰。”
仿佛像是回想起当时的情绪,骑士团长说道这里,语气中是带有些许怒意的:“简直是暴君一样的手段,没了来自圣乔治方面的制约,想不到竟会让事情演变到这一步,如此肆意妄为,不计后果的教宗大人,究竟有谁还会再继续支持他,难道真不怕猫头鹰的审判吗...”
他顿了顿。
“在会见的那一天来临之前,我心里一直都抱有这样的想法...哪怕是如今回头再看,事实也的确如我想的没错。”
极端的处理手段,导致了如今的教会彻底陷入分裂,圣乔治被人明目张胆,自那个号称“连恶魔都无法逃离”的圣城地下监牢救走,而圣殿教堂内部、包括理事会在内,竟然迟迟无人追责这件事情,第二、第六骑士团对于新税收法令的消极执行,并借机在西尔加亚大肆敛财,知行会从最开始的代表“民众心声”,到后来演变为赤果果的流氓组织...
这其中的种种,就连身为“局外人”的我,一路从西尔加亚走来,都早已看的清清楚楚。
神圣教会,真的已经开始走向末路了。
“只是当我真正面见了教宗大人,那一晚之后,我才逐渐理解了,他到底是顶着怎样巨大的压力,背负着何等沉重的目标在负重前行,而我们这些人所要求的‘真相’,究竟是一件多么残酷且可怕的事实。”
恍惚间,骑士团长如此对我说道:“我终于明白为何他表现的像是一个暴君,却仍然有不少的人,米歇尔枢机,伊莲娜枢机,乃至一部分的猫头鹰成员,为何这些人还能继续容忍,并且支持他肆意妄为的理由。”
那一晚,骑士团长及其父亲,与教宗安吉尔的会面,是在私下里单独进行的。
见面时,教宗大人据说刚刚才从地下监牢深处返回,当他坐在骑士团长对面的沙发上时,整个人就像是从水里捞出来的,教袍几乎全被汗水浸湿,头发散乱,脸色异常的虚弱疲惫,闭着眼睛,许久才像是缓过了神。
随后,他单刀直入主题,好似一点的时间都不愿耽误,将一切的实情,对团长和他的父亲,缓慢托盘而出。
“你现在已经能明白了吧?”
骑士团长反问我:“所谓灾难到底是指什么...”
那名在神临时代首个赐予人类祝福的“吉戴尔斯”一族,被后世尊为“丰饶母神”的伟大存在,早在教会成立之初,甚至是在那以前,就已经被人类利用“古老神明”的遗骸之力,囚禁在了圣城地底的最深处。
理由未知——至少在骑士团长眼里,确实如此。
这件事无论是启示录,还是由教会攥写的人类正史,在那上面都找不到哪怕一字一句的记载,在几乎所有神职者们的认知里,神明们早已经去往了人类所不能触及的那片天地,徒留下他们这些虔诚的教众,代管着世间繁琐,偶尔传达“神的旨意”,都只会通过历代教宗。
而当这件事真正从教宗大人的口中说出来时,骑士团长与父亲的第一反应,他们不能相信,也无法相信。
但——
“那一晚,教宗大人带着我们,去到了监牢放置遗骨的地方...”
说到这里,骑士团长的语速不再清晰,逻辑也明显变得混乱。
他没有向我具体描述自己究竟看到了什么,只是在长久的沉默之后,呢喃出声:“我们根本不敢靠近...根本就...没办法靠近...只是远远的,隔着很远很远...就能感受到那股扑面而来...死亡的气息...混沌的气息...”
而那股气息,将在未来谁也说不准的某一时日——也许是几个月后,又或许是明天,带着毁灭世界的疯狂意志,彻底的挣脱封印。
“圣墙...”
“教宗大人告诉我说,那股混沌的,污秽不堪的可怕力量,会随着锁神链的逐步瓦解,其弥散的意志,首先会聚集在死亡气息最浓郁的卡特尔加林...而如今那里的渊泥蔓延,已经让圣墙再也不堪重负...”
“火种的意志所孕育的,或许是有史以来最可怕的怪物...不久之后,将于卡特尔加林再次诞生,就像最初的深渊那样,毁灭的灾厄将再难阻挡,从那片死地开始,直至席卷整个西洲...”
为什么是不从圣城开始?
心底像这样的疑问,我并未向骑士团长直接问出来,我明白从他这里,不可能会得到任何答案。
吉戴尔斯这种生物...
直至现在,恐怕也没有谁能对它真正有所了解吧。
这则可怕的,令所有神职者都无法接受的消息,最终被骑士团长和父亲带回到家主那里,不过在那之前,他们与教宗大人已经签下协议,无论整个家族最后的决定是什么,是选择帮助教宗共同抵御来自“神明”的威胁,还是始终接受不了“实验”的残酷而选择中立,他们都不能再对任何不知情的神职者,再提起关于“灾厄”的任何细节。
否则,将会被以异端罪论处。
那后来的几个月里,有许许多多的神职者,连带其家人一同,都被以异端罪论处了。
而也有不少的信徒...
他们逐渐开始聚集在西尔加亚,聚集在那座历史悠久的沉默之堡,那些神职者认同了教宗安吉尔的做法,并决定孤注一掷,参与到人员急缺的“命运计划”第四阶段当中。
亦或者,协助教会推动新税法的实行。
眼前的这位第四骑士团团长,便是那些人里的其中之一。
尽管他的家族,他的父辈祖辈,到最后也没能说服自己,接受教会“囚禁”神明的事实,清晰认识到“灾厄”的本来面目,他们不愿与“神”为敌,更不愿参与到那种丧心病狂的人体实验里。
可是,他们却也并未阻止骑士团长的私人决定。
而这些“真相”的袒露,自然只是针对骑士团长,亦或者其家族,像这样在教会里拥有威望和势力的高层之中。
在与那些理解并愿意施加援手的神职者们达成一致之后,圣殿理事会为了在尽可能短的时间里,筹集到大量的金币用于第四阶段实验,他们为各国拟定的新的征税案,那也是我从西尔加亚一路走来所看到的,包括教会插手瓦伦皇室内战的理由,归根结底,也是因为这件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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