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一簇西语
窗外,广场上嘈杂的声音逐渐远去。
我从床头的包裹里,翻出备用的内衬和衣裙换上。
白色连衣百褶裙,裙子是日常穿的非战斗款式,因为不会感觉到冷,裙外便只裹了黑色的亚麻布斗篷,腿套上棉质的裹膝袜就好。
这双黑白相间的条纹长袜,印象中是在去往白皓城的路上,停歇于某个小镇时买的。那是一家很简陋的裁缝店,我和剑鬼从店门口恰好路过,我一眼就看见了它,于是就走进去买下来了。
也没什么特殊的理由,款式有些怀念而已。
穿好衣服,蹬上皮靴以后,我又把有些脏了的旧衣服揉成一团,都丢进房间角落的垃圾框中。
头发依旧有些湿漉漉的。
我走到窗前,拉开窗帘打开窗户,任由阳光洒落屋内,将这片灰暗的空间重新照亮。
窗外的声音又“哄”地一下,随着刺眼的阳光扑面而来,我微微眯起眼,望着广场上拉尸体的拖车来来往往,也不知要将那些吊死的人送去哪里埋了,而围观的城民此时基本都已散尽,有几个行刑台上染了血,不清楚是谁的。
广场外,似乎是一队刚出宫殿的工坊猎人驭兽向西奔行,铁蹄穿过远方的街巷,消失在红瓦白墙的背后,我在那些人里隐约看到了胡佛叔,隔着远远的,一脸喜色,他们去的方向看样子应该是教堂,父亲和母亲昨夜许是在那边稍作休息,今日一早,还有许许多多的事得处理。
反倒是让皇宫这边暂时显得冷清。
结束了...
我心里想到。
北边火烟升得最旺的地方,不少楼都已经塌了,日光下满目狼藉,不堪的废墟之中,有许多人影悠悠走出,蜂拥着向某一处迅速聚集,那大概是北境军施粮的其中一个据点吧,又或许是城中的粮仓也说不定,想来城民们有很多是真的饿疯了,从皇宫这里远远望去,恍如丧失电影里的场景。
而紧随其后,便是数也数不尽的,混乱与冲突的盛宴了。
可不论如何,这场持续了两年,属于瓦伦帝国“冬之月”皇室之间的内战,就要在过后的几天,又或许十几天的时间,在这座充满混乱与萧条的城市中,在勇士们或振奋或哀思的情绪里,在帝国人彷徨又充满希望的目光下,彻底宣告结束。
蓦然间,我想起了最初的时候。
我想起山特尔堡的第一个年宴,宴会桌上我喝醉了酒,胡言乱语引得所有人哄堂大笑,以及夹杂在那些笑语之中,母亲隐约哽咽的声音。
[你听到了吗...斯卡利杰,她叫我了...]
我想起了仿佛在很久很久之前,我为父亲弹奏钢琴曲,熟悉的钢琴,悠扬的音律,脑海中蓦然出现一幕幕属于过去的记忆,有痛苦,有温馨,瞬间的回溯让我忽然有些喘不过气,晕倒前,我听到父亲的怒火,在整个城堡里咆哮回荡着。
[爱德华——]
[皇兄,你教的好儿子啊!]
我记得这场战争实际上是因我而起。
而现在,它要结束了。
我却再也感受不到那些起伏的情绪。
我...
转头望回房间里的时候,我恍惚才意识到,其实在这间卧室西北角靠窗的位置,一直放有一架陈旧的钢琴。
而先前,我竟然从未将目光投向那里。
我歪着脑袋想了想,漫步走过去。
这架琴,看起来已经闲置很久,甚至房间原来的主人可能根本不会弹琴,名贵的丝绸琴布上倒是干干净净,然而琴盖却很死,普通人要用很大的力气才能打开的感觉,打开后一阵“嘎吱嘎吱”声,里面隐隐有股怪味,顶盖支架也不知丢在哪里,找许久才在墙角一堆杂物里找到。
我随即拉出琴凳,稍作调试,用手轻轻拂去上面些许的灰尘,坐了下去。
哆,来,咪...
脚踩踏板,指尖灵活如飞,稍稍试了几音。
...音律不怎么准。
显然许久都未曾经过调试。
可惜了...
这么好的琴,遇上一个把它当作装饰品的主人。
但我并不怎么懂得调音,也没那样的心情,将就试试吧。
哆——
琴音落下。
悠扬而舒缓的曲调,伴随着那么一丝的不协调,在房间里响起来了。
还是那首德彪西的《月光》。
尽管音律算不得精确,声音却如同珠玉落于盘里,柔和丝滑,颗粒清晰。
窗外,有运送尸体的北境军抬起头来。
他们听到那婉转的琴曲。
“...嗯?”
“是谁啊,这时候居然还有心思弹琴...”
北境军们一面说着,一面无奈摇头:“不过你别说...”
“还真挺好听。”
“是哀伤,寂寞的味道啊...”
“我想起远在埃琳堡的妻子了。”
“她肯定很想我吧...”
不久,他们的身影远远而去。
更远一些的教区,领队穿行在街巷中的胡佛,像是察觉到什么似的忽然抬头,向皇宫的方向仰望而去。
男人的目光有些恍惚。
“怎么了,头儿。”身边有猎人发问。
胡佛望了片刻,摇摇头:“没事,可能是错觉吧。”
那琴声传不到他这里。
更传不到还呆在城南教堂的斯卡利杰公爵,以及凯瑟琳夫人那里。
只是皇宫之中,孤独的琴声一直都在持续。
一曲接着一曲。
坐在琴前的少女腰板笔直,双手手指舞动如风,优美的旋律行云流水,自指间倾泻而下,于这个世界落后的音乐造诣来讲,她所弹奏的每一首,皆为天籁之音。
只是喝彩——
未必再会有吧。
她只是弹给自己听的。
可就连她自己,也再无法抓住那指间飞逝而去的感情。
唯有击弦机麻木而冷静的敲在琴弦,一下又一下,仿佛在倾诉着属于钢琴自身的情绪。
............
不知不觉,很久过去了。
吱呀——
身后的门,不知被谁忽然推开。
我听到脚步声在靠近。
声音轻轻的,蹑手蹑脚,有些怕打扰到我的感觉。
我没有回头,也没有停下一个人的演奏。
十跟葱玉般的手指,犹似十只在琴键上畅快飞舞的纯白精灵,双臂不断交错之间,《第一叙事曲》正昂扬在最高亢的时刻,激烈的旋律如同飞瀑直下悠悠长河,浩瀚而辽阔的音律里,有人慢慢走到我的身后,脚步停住了。
少顷,曲终幕落。
“呼——”
我仰起头来,双手压在琴键上,长吐出一口气。
啪!啪!啪!
有清脆的掌声,自背后响起来了。
“从来都不知道,你其实会弹这么多首曲子。”她说。
我转过身,看到那个总是冷着一张脸,世间绝无仅有的倾国女子。
“...维姬。”
第五章 再见维姬(上)
“维姬。”
我转过身去看她,眨眨眼睛。
伊森贝尔的女王此时就立在我的身后,丹唇月眉,白衣似雪,长发盘于头顶,与灿金的王之冠冕近乎一色,笔挺的身影孤傲犹如白莲,那张堪称祸国殃民、让房间内一切都变得黯然失色的脸,与我仅是一抬头的距离。
好美...
她好美啊。
虽然比起我来说,还差那么一点点就是。
我犹记得这是我第一次见到她时的心情。
这个女人,美到足以让王城的星月全部失色,即便是世间最动人的风景,都得在她的面前沦为陪衬,任何华丽优美的辞藻,倘若放在她的身上,都会让人感觉差了些意思。
三年前我见她时这么想,如今亦是。
那张许久未见,美丽到无法形容的脸,仿佛能摄人心魄的金色眼眸,此时就淡然的看着我,三年之后的今天,我心中仍然会震慑于她的容颜,想到最初见她时那股油然而生,我自己也说不清是什么的莫名悸动。
只是那样的悸动...
如今,似乎不会再有了。
我坐在琴凳上,半仰着脑袋静望她,脸色平静如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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