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一簇西语
其实...
这时候脑袋里还是有些乱的。
不知道该要说些什么。
“真的...是你啊...”
“佩佩...”
“你,不是已经死了吗...”
“你怎么,还活着啊...”
“你不是已经死了...”
“你为什么还活着啊...”
男人干裂的唇瓣剧烈抖动,像长辈一样抚摸着我的脸,口中一个劲重复的话,让我以为他巴不得我早就死了,然而那张脸所展现出的悲伤,悲伤中夹杂的庆幸,却是全然与之相反,丝毫不用怀疑的心情。
“哐当”一声,不远处有人打翻了椅子。
我转目看去,正是先前那个站起来的猎人,他同样看到了我的脸,看到我满头飘落的黑发,漆黑更甚的眼眸——那人的脸依稀是我所熟悉,但却一时间想不起名字的,他大抵也认出了我,震惊过后,几乎是连滚带爬,跑向了屋厅的后方,拍响烛灯旁紧闭的侧室小门。
“夫人——”
他大喊道。
夫人...
而直到这个时候,我才暮然间反应过来,胡佛先前结结巴巴说过的话。
快去叫夫人出来...
夫人...
母亲!
她竟然也在这里吗?!
意识到这件事的瞬间,我忽然觉得有些心慌了。
那从进门起就一直没怎么起伏过的情绪,在这一刻,却像是石子悄然丢进水面,泛起了阵阵不断的涟漪。
?
母亲...
她...
啊,我就要这么与她相见了?
她在那间侧室里吗。
“胡佛叔...”
口中呢喃说着,我眼睛盯着那边的小门,门忽然就开了,拍门的男人因为用力过猛险些一头栽了进去,随即里面传来喝骂声:“发什么疯!?害我以为是敌人来袭,差点就一刀砍过去了,你神经病啊你——”
门里显然是还有猎人在的,不过听声音却是个女猎人,不是母亲...
那拍门的也没对她多做解释,更不顾阻拦,跌跌撞撞就跑进去了,紧接着里面再次传来声音,男人在对谁说话,女人则不停喊骂,“嗡嗡嗡嗡”只听得几个脏字,此时胡佛也从我面前直起了身,转头同样朝着侧室望去...
紧接着所有的人,都朝着侧室望过去了。
我又听到“哐当”一声,什么东西被打翻的声音。
嗵嗵嗵嗵嗵...
有像是光着脚丫、踩在地板上慌乱的脚步,正迅速地从门里跑出、接近。
两秒钟后,又是“叮铃哐啷”一阵乱响,视线当中,有道穿着黑色裙衫的身影,从门内狼狈跌了出来,伴随着倾倒的衣架以及飞出来的鸦羽外套,重重摔倒在了地上。
“夫人——”
猎人们顿时慌了,纷纷想要起身过去,却被还在门里的女猎人抢先而上,从后面伸手打算扶她起身,却被那倒在地上、披头散发的女人奋力甩开,她马上从地上爬了起来,光洁的膝盖明显磕破了一层油皮,血珠渗出,女人视而不见,光着脚“嗵嗵”又向前跑出几步,跑到一众猎人们的中间,慌慌张张、一脸迷惘四处找寻...
随后,那双与我同样乌黑瑰丽、但却让人觉得稍有些黯然的眼睛,陡然间就定格到了我身上来。
第一百五十章 相见(中)
四目相对。
无言相望。
屋厅里,火烛“呼呼”摇曳着,煦暖的光影映出所有人自纷纷起身之后,杵在原地不明所以、哑然惊愕的脸庞。
女猎人从侧室里追出来了,捡起落在地上的鸦羽斗篷,仓促为站在厅中央的黑发女子披上,紧跟着那个拍门的猎人也跑出来了,两人的表情一惊一喜,那个男人也许是全屋里除了胡佛唯一认出我的猎人,出来之后,百感交集的复杂情绪全都写在了脸上...
而反观女猎人,看上去仍是有些搞不太清楚状况,被黑发女子突然冲出来的举动给吓到了,仓惶中蓦然看到我和塔·拉夏这两个陌生人,下意识地就要护在主人前方,却被从后面赶过来的男猎人拉住,拽去一旁,女猎人随即喊道:“你干什么——”,然而男人却只是摇头,“嘘”了一声,不做解释,努努嘴示意她看着就好。
“夫、夫人...”
紧接着,胡佛上前两步。
他像是想朝女子走去,可两步之后蓦然停下,回过头又看了看我,眼眶还是红的,手仍自颤抖,想笑,没笑出来,张了张嘴想说话,也没说出来,眼瞳里炽热的情绪憋在心中,像是不知道该要如何表达,片晌,也只得胡乱将手在脸上擦了擦,重重“嗨”了一声:“你自己和她讲吧!”
说完,转身走到角落里,蹲下去了。
视线的余光里,名为塔·拉夏的教宗骑士悄无声息,走到远处靠墙的空位站定,衣服谁也不打算理会的样子,默默闭上眼睛。
整间不算大的屋里,至此开始变得沉寂。
几乎所有的人,都在看着我们了。
看着我。
看着那与我相隔数步,抿着嘴,双拳紧攥的凯瑟琳夫人。
她...
看上去很单薄。
很憔悴。
披散的头发,像是刚睡醒的乱蓬,尽管颜色依旧乌黑,在火光的照映下,泛出锦缎一样柔顺的光泽,然而那光泽依稀暗淡,仿佛洗净的布匹有些褪了色,干干的,发梢处杂乱的分叉有很多...不怎么好好打理过的样子。
那张记忆中总是明媚动人的脸,看上去也依稀有些老了。
法令纹明显了,眼角也有鱼尾纹了,日渐消瘦的身形,让脸的轮廓显得更为突出,颧骨也能看得见了,皮肤也没那么细腻了,脸色黄黄的,不再如少女那般水润充盈。
她穿着很薄的裙衫,黑色的。
仓促披在肩膀上的鸦羽斗篷,也是黑色的,看起来很暖和。
那双直勾勾盯着我的眼眸,同样是黑色的。
也许...
这也是她如今埋藏在心里的颜色。
快三年了...
我三年没看到母亲。
再次相见,却像是平白流逝了十年的岁月。
她的岁月。
这让我不知所措。
此前,我不是没有幻想过与她“重逢”的场景。
或许,是在帝国皇室战争胜利之时,热闹的庆功宴上,我默默处理完一切的后续,独自站在山特尔堡的钟塔城墙,远远的,望着堡内觥筹交错的场景,望着母亲与父亲在光影下露出的笑脸,直到夜静人深眠才离去,恍如从未出现。
又或许,是在血流漂杵的战场上,由于教会的从中阻挠,北境军陷入苦战,甚至被团团包围,势必要由我出手才能挽救局面。
到那一刻,我便会带上面具,裹上披风,有如神兵般从天而降,眨眼间斩首敌军将领,再放出滔天业火——业火恐怕不妥,那就放出混沌大军,杀敌人个片甲不留,了事之后扬长而去,离开的同时,假若父亲和母亲都在场,我远远看上他们一眼,这就好了。
我其实从未打算真正与他们见面。
哪怕想过,犹豫过...
却也不打算真这么做。
因为担心会让他们陷入更深一层的阴谋漩涡。
因为担心我的状态,会让他们觉得我不是我。
我能够理智且冷静,将这些事情想的很清楚。
假若可能,我希望他们一直认为我已经死了。
今后对于家人,我只在暗地守护。
我以为这就是所谓的“最优解”。
直到——
直到这一刻,我看见母亲的样子。
我忽然就明白了。
我明白自己先前的想法,究竟有多么的自以为是。
母亲就站在面前,这么望着我。
她没有哭。
甚至那张憔悴的脸上,都没有露出过什么表情。
就只是这么看着我。
眼神空洞,呆愣愣的,看了好久。
“啊...”
随后,那双稍显苍白的嘴唇轻轻颤动,吐出略有些沙哑的叹息声:“看来我是真病得不轻...”
如此说着,她抬手揉了揉额头,待目光恢复些许清明之后,便对我露出嫣然一笑,随即又转头望向众人,愣了愣,像是脑袋里还在反应,暮然间看到一旁的胡佛了,眉头忽挑,惊讶道:“胡佛?你在啊...那正好,你去给她倒些水来,要冰一点的...算了,你直接拎上一桶冰吧,快点。”
母亲在说这些话的时候,眼中透出些许的哀伤,深深的疲惫。
随即,她快步朝我走来。
“佩佩...”
上一篇:恶役大小姐反攻指南
下一篇:斗罗之我的系统实在是太给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