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一簇西语
我也是刚刚才意识到的。
看得出来,她是个非常机警的人,似乎有着动物一般灵敏的直觉...甚至由于以前成长经历的原因,身上还保留着一些野兽才会有的习性,比如强大的感官力,相比起眼睛,更依赖听觉和嗅觉来判断情况,诡异却准确的直觉,惊人的洞察力,等等等等,这让她能先所有人一步,察觉到危机,很重要的苟命能力。
她甚至能凭直觉判断出一个人是否危险...我想剑鬼能老老实实、像这样与我呆在一起,其中是不乏有这个原因的。
在走上前、到剑鬼小姐的身边,与她一同抬起头,望向面前那巨大物体的时候,我心里相比起刚进来的时候,已经是非常放松的状态了。
因为和这样的人一起同行,尤其是在进到这种...不知道会突然有什么东西窜到你脸上的地方时,安心感意外的会大大激增。
因为我其实,我并不需要过多担心远处看不见的、黑漆漆一片的地方了,用不着每时每刻都在警惕,担心前面会不会有什么危险可怕的东西,悄无声息、突然间就窜到脸上,假如有,剑鬼小姐一定会先一步察觉,并且做出反应。
所以我不必集中全部的精神,保持高度警惕,时刻注意四周围一切的风吹草动,只需要留意剑鬼小姐的反应就行。
假如真有什么情况,她会率先以行动发出警告的,若是她没有,那就代表至少附近暂时是安全的,我其实早就认识到了这一点,否则如果只是我一个人,我哪里敢坐在满是尸体,又漆黑一片的厅堂长椅上,沉下心来,看一本手记。
看手记的时候,我甚至根本没有关注过周围的动静,只是偶尔会留意剑鬼小姐的反应。
但那时候我并没有深想,直到现在,才蓦然意识到这件事情。
这是一种很奇怪的感觉...
但我熟悉那种感觉。
很久很久之前,已经变得模模糊糊的记忆中,我养过一条牧羊犬。
那时在高压忙碌的工作操劳之下,我通常没有很多的时间陪伴家人,反倒是经常和我住在公司里的那只牧羊犬,呆的时间更多一些。
那只牧羊犬同样不会说话,它也不喜欢叫,总是默不吭声,呆在我的办公室里,喜欢趴在一抬头就能看见我的地方,然后闭眼睡觉。
有时夜深人静,我独自加班的时候,偶尔出门上个厕所,整栋楼里都是黑乎乎的,有些瘆人。
而记忆中的牧羊犬,无论它睡的有多沉,但凡听见我起身的一点响动,马上就会醒来,无论我走到哪,它就跟到哪,一声不响,总站在一转身就能看到的地方...
好吧。
我承认我觉得剑鬼小姐的性格,和我记忆中的那只牧羊犬,实在是有很多相似的地方。
似乎连作用都是差不多的...
我这当然不是在骂她,哈哈。
只是突然间想起这个了。
也许...
那只牧羊犬,也被现在的我,迫切需要着吧...
“...所以,这东西是干什么的?”
许许多多的念头自心中升起,转瞬间又被我抛诸脑后,现在根本不是去想这些乱七八糟事情的时候。
我望着那巨大的、看不出是用什么材料做成的古怪雕塑,用仿佛自言自语的声音,对剑鬼小姐喃喃说道:“圣坛?歌坛吗?你以前有见过吗?”
第九十三章 罪业之花盛开时(六)
并不是我先前所想的什么骇人之物,那只是一棵树。
一棵金闪闪的、造型古怪的树。
差不多有两人高的金树枝,歪歪扭扭、杵立在一小圈被像是礼宾杆一样的金色立杆围拢起来的石砌圆形底座之上,它的枝干很粗,至少我和剑鬼小姐两人环抱不住,但高度却太低了,与其说是树,树墩或许更贴切一些。
然而从树墩的腰部开始,向上却分出无数股密密麻麻的枝杈,那些枝杈很细且非常密集,就那么突兀的、一股股分出去,与下方粗壮的树干对比起来,有种相当明显的不协调感,好像本应该高十米的树被人用斧子生生砍断,然后在断层一股脑嫁接上几十条树梢的细枝,这样的感觉。
而更令人感到不舒服的是,那些细枝向上延申的走向是完全倾斜的、且带有月牙般的夸张弧度,这使得树的整体看上去像正在接受狂风暴雨的摧残、几乎要被天灾压倒,又或者像是垂暮老人佝偻的腰,但由于缺失了拐杖,重心极其不稳、仿佛随时都会跌倒。
这棵树我看不出是用什么岩石砌成...
不过表面的金色应该是镀上去的,而且已经有很多地方掉了色,露出里面黑漆漆的材质,在光火的照映下,泛出幽幽的光泽。
...什么东西?
不像是圣坛吧。
“这是圣树像。”
就这么仰头看了片刻,蓦然间,我听到剑鬼小姐开口了:“在圣城,圣殿教堂的耳堂里,圣诗班唱歌的地方,我见到过一次。”
“...是吗,做什么用的。”我问。
“不知道,信仰吧。”
将目光收回来,望向侧面,看到身旁剑鬼小姐轻轻摇头:“圣诗班的地方,不是谁都能随便进去的,我也只是远远看过一眼。”
她对于这种东西显然是没什么兴趣的,只是随意地看了几眼,马上就扭头转身,朝着不远处另一具尸体走去,但随即好像想起了什么:“哦,对了,还有一次。”
“...嗯?”
“我恰好看到受洗仪式,也是在圣殿教堂,十几个苦修士跪在那里,准备接受信仰之力。他们面前摆的,好像也是那种东西...圣树像。”
她走近围拢在“圣树像”前跪地祈祷的第二具死尸,弯下腰检查的同时,说话声顿了顿,像是在整理措辞。
“穿着金袍的大主教,在树桩中间放一个圣杯...然后把瓶里的圣水,浇灌在树杈上。水沿着树杈流进杯里,等满了,就让那些人喝下...受洗仪式就算结束了。”
“所以,这是洗礼用的东西吗...”
我问道,抬腿跨过金色的立杆,踩着底座上到台阶,让自己距离金树更近一些。
...圣水。
我记得艾尔娜的笔记里,有说过圣水其实不过是参杂吉戴尔斯的骨髓,还是什么躯体组织的水吧?
假如身体还行,算得上是所谓良好的“载体”,那么在接受圣水洗礼之后,人就可以获得信仰之力。
嗯,少部分人可以...
那么其他人呢?
我不知道...
不太愿意深想下去。
“可能吧...”
那边剑鬼小姐说道:“我只看到过那个,其他的不清楚...也没兴趣,故弄玄虚而已。”
她的语气略有不屑,这是之前从未有过的。
“哦...”
我若有所思的点点头。
随后将注意力重新集中在眼前的这颗树上,举着火把,将火光将金树照得更亮,脑袋慢慢凑去树墩与树枝分叉的地方,定睛一看,果然发现树墩的中心位置有个凹槽,看起来正好能放个杯子什么的,而那些分出去的、密集的树杈,最后几乎都能延伸到那个槽里。
我仔细又看了一会儿,发现在那些树杈上,也都刻有复杂的、像是为方便水流的吸附和流向的引导,一些又长又深的细槽。
除此之外,再没有什么特别值得留意的地方了。
...所以这些人为什么死到临头,还要膜拜这个东西?
这棵树,还有着什么其他的意义吗?
我想了半天想不出来,于是干脆放弃,这是个没意义的问题。能死在这里的,想必不是圣诗班,也是那些“诊所实验”的相关人员,这东西或许对他们来说意味着某种信仰,可我何必去试图搞明白一群疯子狂徒的信仰?
我转过身,从底座又下来了,环顾四下,看到剑鬼小姐已经跑到更远一些的第三具尸体旁边,就随口问道:“你有什么新发现吗?”
问话的同时,快速绕过最近的那具尸体,向她走去。
“...死了个大主教。”
剑鬼小姐听见我的问话后,马上直起了腰,回身看向我,指着她面前几乎是匍匐在地上、双手紧握于胸,脑门着地的干瘪尸体,说道:“你看。”
“嗯?”
我走到她的身旁,借着火光,定眼望向尸体。
“他的教袍全烧了,但头上冠冕的金丝架却没有,只是有点变形,不过我认得出来,这种又方又尖的形状,是大主教的礼冠。”
“...还真是。”
我也认得出来。
虽然冠冕的布都被烧没了,但金属的支架却在,我以前其实没怎么留意过,但总记得那个长袍老头的穿着,这形状和他带的玩意儿几乎一模一样...
那老家伙叫什么名字来着?
对了,安斯艾尔。
他的级别,算得上是教会高层神职人员了吧。
居然有个莫名其妙就死在这的...
而且看样子,死前根本就没有反抗过。
因为智慧之眼的原因吗?
...也是。
那种可怕的幻觉力量,暴走到如此的程度,假如不是遇到了我,或许任谁来都不行...根本没办法打,就算是剑圣那种强大到极致老头子,也得脱好几层皮。
这么一想...
我是不是又为教会解决了一个天大的麻烦?
淦!
“啧。”
想到于此,我非常不爽的咂了咂嘴,想骂点什么,却又不知道该骂什么好,想了想,最后也只能望着那尸体,悻悻吐槽:“死的真难看。”
算了算了...
总不至于眼睁睁看着那个鬼东西残害更多的人,最后把整个西尔加亚都卷进去...所以别多想,继续搜查吧。
还没能弄清楚这地方究竟是做什么的呢...
反正有剑鬼在,就算黑漆漆一片什么都看不见,稍不注意,就可能一脚踩到什么奇怪的东西上,即便如此,我这时也不会觉得太过紧张了,至少用不着心惊胆颤...
虫子除外。
“走吧,跟着我。”
我拍了拍剑鬼小姐的肩膀,转身准备离开:“我们到周围看看。”
“...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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