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泽明洛
这永夜城没有能咨询的对象。
“让我猜猜，是因为塔露拉吗？“
零靠着路边的电线杆，准确无误地说出她的症结所在。一点也不难猜，少女的心事都写在脸上，不加掩饰，就算掩饰也很可疑，痕迹太明显。
“不是，不是……“
火神急着否认的举动，更加坐实零的猜测。
一个怀春少女，面对心中越发深刻的感情逐渐感到焦躁，另一个人却没能读懂她的心事，感受到这份深刻的爱意。
老套的故事情节，又很普遍。
“喜欢她的话，直接告白就好了。她那么老好人，不可能拒绝你啦。“
零伸伸懒腰，心想这样的话题根本不需要讨论。
“这不是我想要的，这样的恋爱，不是两情相悦，简直游戏一样。“火神对某人的提议非常反感，甚至没有继续聊下去的兴趣。
她讨厌游戏感情的家伙。
零笑了。
“这个物欲横流的世界里，哪里来的那么多真情实感。大家各自为营，寻找恋人的基准是有钱和有实力，并不会掺杂太多所谓的【爱情】。”
期盼着在这乱世找到一份真爱，这种想法她早已经没了。太天真，也太愚蠢。
“有时间在这里伤春悲秋，想想怎么应付典狱长那边吧，还剩两天。”
零拍拍火神的肩膀，用脖子上的毛巾擦掉刚刚流的汗，长舒一口气。刚刚总算是没说很过分的话，坏了别人本来就坏的心情。
她很毒舌，偶尔会口无遮拦，每次都得罪不少人，不过自己倒觉得无所谓。
火神叫住了零。
“你上次答应的，帮我解决偷拍事件。你已经从我这里拿到报酬了，我自己没办法解决，只能勉为其难向你求助。”
向讨厌的人寻求帮助，需要鼓起莫大的勇气，她做到了。
因为塔露拉昨晚的事情，火神有点在意，算是在生闷气，想依靠跟零亲密一些的方式刺激她，看看反应。
比较幼稚，但直观有效的做法，在恋爱小说里经常出现。火神不喜欢那些书，妹妹未来倒很痴迷，过去经常把这样的书借给她，她为了跟妹妹有共同话题，逼着自己读了不少。
她想知道塔露拉对自己的感觉是什么。
“今晚……你家能借一个房间吗？我暂时不想跟塔露拉打照面。”
火神鬼使神差地向某个强吻自己两次的危险人物提出请求。
下意识地想逃避问题，不跟对方见面是最好的方式。处在同一个屋檐下，就会忍不住冲动去质问。
心中并不想打破现状。
“有，不过我的房间很大，我的床也很宽，你明白我的意思吧。”
零不看气氛，继续打趣。那些口无遮拦的粗鄙之语，想了想还是收敛掉不再乱说。
火神眼里失去神采，瘦弱的肩膀快要被无形的山峰给压垮，像极当年求助无门的自己。
“我……不会眼睁睁看着你绝望的啊。经历过绝望的人，最明白这种感受了。”
盯着火神的背影，零自言自语。
架吧
火神尝试了一次短暂的离别。她在修理铺蹭住了很多天，已经彻底习惯那里的环境。
哪里是洗手间，哪个抽屉放着药品，哪个角落经常漏水需要修补，都一清二楚。
虽然简陋，但很温暖。
不过已经决定要离开一个晚上冷静大脑，一言既出，驷马难追，她的面子也不是大风吹来的，那句“豪言壮语”已经收不回去了。
某零再三保证，自己绝对是个正人君子，不会做晚上偷偷潜入房间，然后跟自己睡那种不穿衣服的觉，否则这辈子就再也打不了机械竞技。
如此毒誓，也不能不给她一点面子。
“今晚……我去零家里呆一晚上，她说……能帮我查清楚偷拍案，我们之前约好了。”
她不太敢盯着塔露拉的眼睛说，视线在屋内的杂物上乱瞟，试图掩饰自己慌得一批的内心。
心里隐约有点小小期待，期待塔露拉说出“别去，留下来”这样的台词。
如果她让自己留下，肯定不会去的。
“如果我让你留下来，你应该也不会留下来吧。抱歉，昨晚的事情确实是我不对，零那里，我不放心，不过你非要去的话，那个……我会警告她别乱来的。”
火神从塔露拉的脸上看到如释重负，松一口气的表情。一闪而过，被眼睛迅速捕捉。
她善于察言观色，这点眼力倒是还有。
心被失望的浪潮迅速淹没，难以挤出更多的言语。感觉……被讨厌了，被嫌弃了。这种感觉特别强烈，塔露拉还不加掩饰，似乎在表达“你不在这里呆着更好，烦死了”的意思。
终于厌烦自己了啊……
“我走了……你继续工作吧。”
千言万语，最终汇聚成一句不疼不痒的告别。反正人家也不在乎，还对她的离开松了一口气。
这种该死的讽刺感。
心中有种质问的冲动，但是她无法对一直关怀和给自己提供帮助的塔露拉口出恶言。
火神讨厌这样的自己，讨厌没用的自己。但其实，她完全是误会塔露拉了。
她只是怕艾希菲雅搞死火神而已，真没别的意思。毕竟那个乌萨斯女人虽然知道塔露拉在外面有别的女人，当面见到又是另一码事。以她的身份地位来说，碾死一个小小的感染者，而且是没有身份地位处于通缉犯地位的感染者，实在是太容易了。
于是，两人因为误会短暂分道扬镳。火神愤怒出门，看到耐心等在外面的零，背靠黑色的机车，习惯性地给自己点了支烟。
那张邪魅的脸笼罩在烟雾中，若隐若现，脸上没有带着笑，甚至多了几分忧郁。有刀疤的右眼始终眯着，目光深邃难测。
难得看到她有这么认真的表情。
“我交代完了，现在只想休息，睡觉。”
火神直接绕到机车后座，拿起摆着那里的黑色漆面头盔。崭新的头盔，表面的喷漆是刚喷上不久的，还能嗅到一点刺鼻的味道。
零特地为她准备的，不是别人使用过的二手货。大小刚好，质地轻盈，没什么可以挑剔的点。
论这些细节，这家伙倒是比某个笨蛋工作狂更上心。
发呆的零回过神来，看见火神那副失落到要褪色的样子，略感心疼，伸手搭在她肩上，“睡什么睡，起来嗨啊。现在才八点钟，少女，你的夜生活只有睡觉吗？”
她伸手指永夜城远方的一座上半部分是半圆形的建筑。
“那里是永夜城的瞭望台，有很多喜欢天文的家伙在那边看星星。我倒是不懂那些，心情不好的时候喜欢到那里抬头看天。”
地面世界的天空，并不如浮空城人们说的那样浑浊，都是灰黑色的浓烟。虽偶尔阴云密布，本质上澄澈透明，湛蓝高远。
今夜无云，能看到零零散散的星斗，类似镶嵌在巨大黑色幕布上的小颗钻石，不仔细看难以发现，其存在又无法抹消。
火神顿觉鼻尖酸涩，仰起头，假装在看星星。
未来告诉过她一句很老套的台词——想哭的时候只要抬头看天，眼泪就能流回去。
于是，性格软弱，爱哭却不能哭的火神，只能不断依靠这样的方式，与一次次的哭泣对抗。
“抬头看天……根本一点用也没……”
“想哭的时候……眼泪根本忍耐不住不是吗……”
所有的情绪，顷刻爆发，铺天盖地的悲伤袭来。
火神发现她无处倾诉。塔露拉已经厌烦了自己，开始和她的未婚妻待在一起，不再担心自己跟零共处一室的事情；妹妹未来跟随杀父仇人矢崎在一起，还把对方当成重要的人。
恶魔和深蓝大海，她哪个都不想要。
“忍什么？想哭的时候，找个没人的地方彻底大哭一场，让悲伤随着眼泪一起风干怎样？地点我已经选好了，要不要跟我来？”
零向火神伸出右手。
尽管泪眼朦胧，她依旧准确无误握住那只手。
……
她们没去观景
的瞭望台。那里人太多，不合适放声哭泣。在那么多人面前流眼泪，火神会很没面子。
能安静哭泣又不丢脸的地方还有一个。
零骑着黑色的机车，一路狂飙出了永夜城，目的地是上次那片海滩。
“待会儿麻烦抓紧点，不然抱着我的腰也行。”
开车前，零提醒了心不在焉的火神一句。
她并未在意，心想这辆机车的速度能有多快？塔露拉家里的那辆开起来很慢，在路上甚至能跟所有路人都打声招呼。
可她错了。
这家伙飙起车来不要命的，在来永夜城之前，火神也没尝过机车的滋味，没有速度的概念。
耳边最后只剩下马达的剧烈轰鸣，以及呼啸而过的狂风，某人像疯子似的“呜呼——”声。
眼泪是被风干了没错，自己的头发和整个人都在风中凌乱。
过了一会儿，似乎是到了目的地，零把那辆一直轰隆作响的机车停下，后座上的火神一骨碌滚到沙地上，俯身吐出一道彩虹。
某人还是过于自我，完全不考虑别人的感受，不把车速保持在所有人能接受的水平。
“口区……”
完全没心情悲伤，比悲伤更悲伤的事情，是大脑眩晕，胃部翻江倒海，像喝了大量啤酒，身体摄入过量酒精那样。
她仰躺在沙滩，任由松软的沙子拥抱疲惫的身体。海风拂面，心情居然渐渐平静下来，想哭的冲动也就此偃旗息鼓。
耳边的风声，替换成温柔的海浪声，还有……一阵吉他声。
零坐着上次那块大岩石，怀里抱着一只旧的木吉他，轻轻拨动上面的弦，弹奏着一首火神从未听过的曲子。
温柔的歌声，被同样温柔的海风送进耳中。弹奏曲子的零，脸上是难以名状的悲伤。
“你……也会露出那样的表情啊。”
一曲终了，火神才敢出声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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