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夜,爱丽丝加入狩猎 第418章

作者:九渊

【国雠家恨,正义只对胜利者有意义。】

【就算我向圣杯许愿,将一切全数挽回又能够如何呢?战争终究会爆发,旧的时代始终会被新的时代所取代。新的时代又会被更新的时代所取代,凡人终归是为了利益而生存的家伙,那些拥护着新旗帜的反逆者们,在六十多年后不一样如同舍弃了沙皇一般舍弃了他们的父辈祖辈所一手打造出的新国度?】

更多的信息从历史中涌入她的脑海,虽然不知道为什么她拥有了血肉之躯,但从者所具备的——或者说她认为从者应该具备的历史通晓能力依旧很好地运作了起来。她看到那个取代了她的家族的政权以比沙皇还要残暴的方式一次又一次地清洗着它们自己,看到了那个政权在第二席卷世界的战争中获得的一次又一次的胜利,看到曾经被称作沙俄的土地成为了世界的两极之一,然后在最后,看到了这只庞然大物如同蹒跚的巨熊一般颓然倒下。

若是将那个政权替换为罗曼诺夫的皇室,会怎么样?

大概会在第二次席卷世界的战争中完蛋吧。

毕竟,若不是罗曼诺夫皇室在第一次战争中的表现实在是太过丢人。农奴制度拖垮了工业化的进程以至于内外压力同时爆发。自己那统治了漫长岁月的家族又怎么会如此轻易地便迎来毁灭?

而连第一次都解决不了的政权,第二次又能够做出怎样的成绩呢?

世界上一切的悲剧全都来源于当事者的能力不足。这句话虽然有些偏颇,但安娜斯塔西娅至少在此刻认为它是正确的。她承认自己和自己的家族已经落后于时代,被淘汰是理所当然的事,虽然怒火和憎恨不会消除,但那仍旧是理所当然的事。

于是,哀恸和悲伤从她的心底无声褪去。唯一能够成为她愿望的驱动力也就此化作无意义的虚无。她依旧抱着憎恨,但憎恨的对象已经,或者还不曾存在。而她那原先已然决定好了的,想要去寻找御主的目标也就此变得淡薄,不在具备优先层级。

没有愿望,没有目标,没有方向。

才醒过来的小公主因此陷入了迷茫。

“我应该去做什么呢?”她下意识地抱住了怀中的布偶,那只在她死前沾染了鲜血的布偶似乎被视作她的一部分而随她一起降下。她记得她好像还给布偶起过一个名字,它应该是叫——

“帕。”她的思绪中突然掠过这么一个单字。然后她很快地便承认了它。于是她便抱起这只如同公主一般的小布偶,摩挲着自己的脸颊。“我应该去哪里呢?帕。”

她轻声问道。

她原本并不指望回答。

然而下一刻她却感觉自己体外的寒气似乎受到了某种东西的吸引,隐约间便指向了距离自己不远的那么一个方向。

那边有东西。

有活着的东西。

有活着,生命力强大,而且集群行动的东西。

是野兽?是兽群?还是在那之上的……更加可怕,更加强大的东西。

空气中有着细微的腥味,那是沿着长风拂来,裹挟着某种熟悉感的腥味。她很熟悉这种腥味,毕竟她在身为人的记忆末端便是沉浸在这腥气所指代的液体之中。

那是血的气味,人的血。从这里她看不到血的来源,那么便至少也是相隔数十公里的遥远所在。而她能够清晰地感知到风的速度似乎在这里只有后世的三分之一上下。那么这便意味着距离血腥味迸发的那个时间点至少也有半小时的光阴。

是野兽攻打下了城镇吗?——或许。

要到那边去看看吗?——不是必须,也没有理由反对。

那么,要怎么去?

小公主歪了歪脑袋,然后她立刻就发现有新的知识从未知的地方涌入她的脑海。她在生前从未战斗过,但却在这一瞬间将力量的运用方式握入手中。

她,感觉到了寒风的呼吸。并察觉到了呼吸的源头。属于她的很大一部分力量实际上都来自于她怀中的布偶。而她并不为此感到意外。

精灵使,她知道她这种职业的称呼。同时也知道了如何运用这种职业的力量。

“帕,带我过去。”她轻轻地摸了摸布偶的浅色发梢。而下一刻,她便感觉自己身周扬起了冷冽的寒风——寒风包裹着她,让她像是风中的飘絮一般疾速移动。一道宽约三十米的冰晶之路从她离地的那个位置生成,并在她身后跟随着她延展向她所想要抵达的地方。

路不断地延伸着,她有生以来第一次地感受到了飞翔的快乐。那在先前萦绕在她胸膛内的悲伤与郁结也彷佛随着寒风消散。她就如同一只终于从笼子里脱出的雀鸟一般,甚至想要在风中唱起一首歌谣。

当然,她并没有那么做。毕竟她总归是一位货真价实的小公主,虽然生前挺调皮,但自有仪态。那飞翔着的自由快乐被她牢牢地束缚在自己的躯壳之中,让那舒畅的感觉在四肢百骸之间来复回响。

她觉得自己应该不是一个纯正的英灵。因为自己比起那些心智坚定的存在更像是一个容易被情绪所左右的凡物——英灵不会成长,但她觉得自己应该会。从者不会在短时间内便产生巨大变化,但她觉得自己应该能。

她很快乐,但是快乐却并没有在她的心中逗留多少时光。因为就在数分钟后,她便看到了一处又一处荒芜的土地,看到了一片又一片被鲜血所染红的田野——她看到士兵的尸体四分五裂地散落在地上。三五成群的怪异魔兽吞食着它。牠们当中的每一个都有着等同于下级从者的速度和力量。而更多的尸骸相互重迭,从她的视线所及一直延伸到遥远的地方。

视线的末端是一座古代的城市——她知道这里是公元前二十七世纪,也知道这里是美索不达米亚。远处的城市似乎正处于战争之中,战线已经从城外转移到了城内。

她讨厌士兵。尤其讨厌拿枪的士兵。虽然此枪非彼枪,但讨厌就是讨厌。

但她更讨厌魔兽,因为士兵已然死去,然而魔兽却胆敢向她龇牙!

‘吼啊——’魔兽们发出可怕的咆哮,凌空跃起扑向悬浮在空中的她。而下一刻,自风中涌现出的寒流便将牠们凭空冻结,化作一座座封冻在冰层内的雕像!

她伸出手,刚想要将这些被冻结的兽碾成粉末却又陷入犹豫。某种源自于内心的冲动阻止她赋予这些魔兽彻底的死亡。而是单纯将它们禁锢并且封冻在这片土地上。

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想法,她不知道。但她姑且就这么做了。被她抱在怀中的‘帕’也彷佛赞同她的意见,散发出了更多的冻气包裹着她。

真奇怪,明明还是血肉之躯,但却如同真正意义上的冰属性从者一般完全不惧寒冷。她知道自己身周的寒风以后世的标准而言根本就是维持在常态零下一百八十度上下。据说只要在降低些许就能够让氧气变成液体,但她那娇嫩的肌肤却能够无防护地在这寒风中运作如常。

这其中肯定有一个很复杂的原因,但她不是追根究底的学者,所以她并不怎么在意。不过不在意归不在意,既然发现了这一点,那么她自然也会对这自然生成的破坏力在有必要的时候约束到自己的体表。

更多的魔兽扑了过来。

然后牠们全部都变成了冰雕。

“碍事的家伙,做好迎接冰冷寒冬的准备了吗?”——她发现在动手时喊两句口号挺有意思的。虽说第一次有些尴尬,但在尴尬消褪之后却会从心底涌现出某种奇异的愉快感。这种奇怪的感觉甚至让她提起了战斗的兴趣,让她使用起了记忆中的诸多从未使用过的技巧。

“去死吧。”——做了个零下二五十百度的低温球砸了过去。

“停止吧。”——制作出数十米高的坚刺冰墙,让撞在上面的魔兽头破血流。

“安静些。”——掀起旋涡一般的寒风,将大气抽离,将魔兽卷到空中冻成冰雕。

“不要动。”——直接抽干扑到面前的魔兽体内的所有热量,让牠化作静止的雕像。

她学的很快,也学的很有意思。城市外面的魔兽被她像是垃圾一样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给清理干净,而城市内部的战斗,也似乎已然告一段落。

——她看见了数十条以十马赫以上的高速朝她奔来的金色锁链。

第二十节·跳跃的音符

“静止。”

意识还没有反应过来,身体却先一步做出了行动。当金色的锁链锥头逼近到距离安娜斯塔西娅百米范围之内时她体外冻气便以超乎想象的高速骤然凝聚。身前三十米内的大气温度直接被她抽空,水和杂质旋即构筑成一道坚固的冰晶之墙!

墙是表象,真正维持其稳固性的是附着在墙表面的一个又一个相互勾连的微型气旋。那以物理方式袭来的锁链群在接触到气旋的那一剎那便被冻结凝固,消去了所有的动量。而蓝白色的冰晶便顺着锁链向着袭击者的方向蔓延,在极短的瞬间便抵达了她所未能够看见的遥远彼方!

她听到了‘咦’地一声轻喊。

下一刻,时间恢复到凡人所能够认知的正常流速之中。伴随着冰晶崩裂的声音,整面冰墙解体碎裂,锁链也溃散成为了以太聚合体。而她这才从被袭击的惊讶中回过神来。并在剎那之间便被无与伦比的愤怒充斥身心!

她很愤怒。

从者本不应该如此愤怒。

少女怀中的小布偶依旧释放着寒冷的冻气。然而这一次,它却并没有如同在黑暗虚无中那般将她的理智牵扯回归。

【我的家族被毁灭,国度被倾颓……】

【我又在虚无中沉眠了漫长岁月……】

【而你们现在居然胆敢偷袭我?】

【真是自寻死路……】

“你们,真是自寻死路!”愤怒支配了她的思绪,无穷尽的寒流伴随着她的暴怒意志汇聚于她的掌心。她怀中的布偶,那双足沾染鲜血的公主娃娃的形状不变,所持有的存在感却在极短暂的瞬间疾速放大。转瞬之间,竟是有了一个高达数百米淡薄的巨大人形在她的身后悄然显现!

“宝具解放,帕,将它们全部诅咒而死,掠夺而死,冻结而死吧。魔眼启动,帕!”

她在思绪中获得了一个运用能量的技巧,然后她立刻便将它投入运用。低于零下两百七十度的极致寒霜令她身周数百米的氮气和氧气都在顷刻间液化,并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朝着固态的形式变转。她仍旧没有看到袭击者的身影,但充斥全身的暴怒却让她直接将远处的整座城市都视作自己的攻击目标。而当她身周的庞大寒流抵达某个可怕的临界值时,即便是天空都因她的意志而产生了改变!

冻结的云,遮蔽了三分之一的天穹。即便是遥远穹顶之上的光带都被遮蔽了少许。而极致的压迫感更是均匀地从天空之上降下。摊压到了整片大陆的一切活物之上。

上百公里之外,原本在乌鲁克王城中处理政务的吉尔伽美什王突然从王座上暴起,猩红的双目染上一道血丝望向北方。被他当做随身武装的石板书与战斧在他手中显现。他向外踏出一步,便径直飞出城邦核心处的大神殿中!

数百公里之外,密林与死雾遮盖之下的城市中突然分别迸发出两道强大的气息,两道震惊的视线从中显现并投向吉尔苏市的所在。同为女神的她们分明感受到了和自己同格,甚至略有超出的纯粹力量正急剧地酝酿并且即将爆发。而这股力量一旦降下,那么以其落点为中心,半径一百公里内连只蚂蚁都不要想剩下!

更往外数百公里,鲜血密布的神殿内有着巨大的蛇神突兀地睁开双眼。她感知到了足以摧毁自身形体一次,或者两次的宝具解放正在生成。而自己最钟爱的子嗣此刻正在那宝具爆发的中央部位并被完全锁定。而这在她的认知中等同于主神一击的宝具解放完全足以将它碾碎湮灭,即便有着圣杯的加护也必然会凋零成为粉尘!

“不,不。”古老的蛇神发出低吼,庞大的蛇躯竟是直接冲破了鲜血神殿崩向力量爆发的地方。她看见自己那在近月来因为过于特化对雷对火的防御,以至于在这遮蔽天穹的冻云之下瑟瑟发抖的魔兽子嗣心中更生震怒,而她却是顾不得理会牠们,驾驭着大地便驶向冻云核心所处的方向。

而在大地的尽头,美索不达米亚的边界所在。代承了上古女神之位的弗洛拉望向那力量爆发的所在,一脸愕然。

“搞什么鬼……”她的眼眸中充斥着不可置信。明明刚刚才感觉到异样,明明一切都应该在自己的掌握之中,明明自己已经研究出了万全的策略,打探出了这个世界诸多隐藏强者的情报并以合适的方式将它们尽数牵制安抚。明明只要自己所支配的伊曼尼提克继续再发展一段时间,那么大局便会落到自己手中……

可是为什么?明明自己准备了那么多,为什么却会突然变成这个样子?

那股力量所指向的对象是人类的城市,而她甚至知道那座城市的名字是吉尔苏,正在那座城市中交战的双方分别是魔兽女神麾下的恩奇都以及乌鲁克方的守将之一天草四郎。而这股力量足以在顷刻间将两者与整座城市都彻底粉碎,而无论动手的人是谁,这都将导致女神与人类阵营的全面开战!

开战是必然,但不应该是这个时候!不应该是这个地方!

可是应该怎么做?

应该怎么做?

她很快就下定决心,思念展开,那属于自己的从者,巴御前的行迹便在她的感知之中清晰可见。而无与伦比的庞大神力便被她在极短的时间内藉由契约之间的链接通道尽数注入那位从者的体内,紧随其后的空间转移反应随即生成——

——【Archer,魔力交付与你,我命你去保下那座城市!】

她的思念随着神力在顷刻之间便传达到了还在前线征战的白发从者巴御前心中。而后者立刻响应,受肉的躯壳便跨越空间的间隔来到了吉尔苏市外侧不到十公里处的荒原之上!

她在第一时间便看到了那位处于盛怒之中的少女,看到了那覆压天穹的巨大冻云。一轮冷玉色的寒阳不知何时已然高悬于天,并随着少女的意志自天穹顶端,看似缓慢,实则迅速而又不可阻挡地落下!

来不及了。

巴御前下意识地便尝试展开自己的宝具,巨大的炎之弓浮现在她的手中,然而她的箭矢还未在弓臂上生成,弓的火炎便在极致的低温下黯淡熄灭——她这才注意到自己居然也被纳入了被攻击的目标,在展开宝具的同时极致的寒霜竟然已经封冻了自己的双腿!

怎么可能!?曼戈特伦德的神力明明不应该就这样却步!

她心下惊诧,但事实却无可更改。在她过往的认知之中威猛霸道的旧神神力在这一瞬间不知为何竟是完全发挥不出多少效用。以至于她只能够眼睁睁地看着,看着吉尔苏市内部那位未尝谋面的‘恩奇都’用金黄色的锁链在身周构筑出一道又一道的屏障。然后——

玉色的寒阳坠上了城头。

整座吉尔苏市如同沙滩上的积木一般碎裂成了粉尘,而那由万千黄金锁链所构筑而成的球体则坚持了一个极端的瞬间。它们支离破碎,然后,圣杯的虚影无声显现又悄然凋零。

巴御前第一次看到了恩奇都,看到了那个碧发白袍,如同神话传说中所描述着的一般纯洁而且美丽的造物。她看到它向天空中的那轮寒阳伸出手,然后——龟裂的纹路和冻结的碎末便在它的全身遍布。

这已经不是主神级的宝具解放了,而是某种更在其上,超脱凡俗,甚至能够与天穹之中的巨大光带相提并论的灭绝之力。虽然不知道为什么这样的力量会这样没有缘由地出现在这个地方,但事实就是事实,即使不愿意承认也无济于事的事实。而下一刻,湛蓝与纯白的冷光便从落点处向外迸发,在一瞬间便充斥了巴御前的视野。

安娜斯塔西娅眨了眨眼睛,当理智重新回归到她的思维之中的时候,她发现除却她的立足之地以外方圆上百里的土地都化作了冻结的碎土。寒霜推平了山丘,吞噬了林木,让方圆百里的地面都像是做工拙劣的镜子一般毫无遮护。

所有人都死了。

魔兽也好,残存的住民也好,城市中的袭击者与交战者也好。无一例外,它们全部都死得一乾二净。她的视线呆滞地从四周扫过,除却自己以外唯一的异物残留便是距离自己十数公里处的一片火痕残留,一双被冻碎的,女性东国武士的脚留在了地面上,被火的痕迹所包围着,而双腿以上的部分却是在先前的力量爆发之中完全粉碎,消失无踪。

而她的视线投向更远方,在远离寒气爆发的中心区的位置看到了好几座大概是村庄城镇的残留。这个时代的砖木结构与防护壁障在刚刚那简直不像是神能够释放出来的强大力量完全就是不堪一击。它们被冻结,被震裂,被吹飞,最终残存在大地上的,只有稀稀拉拉的几块基石作为证明的遗物。

她的视线继续投远,看到一处被夷为平地的,原本的作用大概是封堵北方的漫长防线。一个希腊风格装束的战士屹立于面对着她的防线之前——战士的躯壳已经变成了坏死的冰雕,而他身后的数百平方米则散乱地分布着数百个工匠或者战士的痕迹。

对,只是痕迹。因为他们也全都死了。站在他们面前的守卫者固然抵御住了迎面而来的寒流,但极致的低温依旧抽空了他身后所守卫之物的全部热量。他唯一做到的事就是让被他守护在身后的骸骨即便逝去也能够维持人的轮廓。但除此之外……他什么都没有做到。

而在北部的防线之后,是一座完全暴露在她视野中的巨大城市——那应该便是这个时代最大的人类聚居点,有着完美的城市结构和防御壁障。至少十万以上的人口汇集于此,并在那里筹备最后的战争。

但在安娜斯塔西娅此刻的眼中,她却只看到了一座被冰雪覆盖的,死气沉沉的,只有正面完好的城市。

城市的护盾抵御住了寒流的冲击,但寒冷依旧杀死了盾后面的绝大部分住民。在她的认知之中,活人的气息大概不到一百。而天地之间便因此只剩下了寂静。

寂静,死寂的安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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