脑袋开花 第66章

但这类似猫头鹰的叫声则大有不同，它只是单纯的动物叫声。和每天一大早，跑到窗边和树枝上叽叽喳喳叫森时起床的小鸟毫无区别。

森时听懂了动物的叫声。

“嘶……咿……”

又一次，声音从下方传来。森时再一次理解了，那猫头鹰是在请求森时继续向下走，而且非常诚恳、单纯。不管是不是陷阱，摆在森时面前的路都只有一条，那就是继续向下。

又走了大约半分钟，森时见到了一个白晃晃的东西——是手。

看起来是被撕扯掉的，从指间到根部，被一种残酷的方式扯断。惨白，没有任何血色。让森时想起冷藏了几个月的猪肉。想必，这就是福福说过的，那条被她碰到滚下去的手。

可森时很快就不再看这条手臂，因为，有东西站在上面。

一只透明的猫头鹰。

简直像是站在驯兽师手上，可这副模样，和深不见底的地下世界根本不搭边……这里可没有供它栖息的森林，供它飞翔的天空。

猫头鹰那独特的眼，正和森时对望着，她看不透这猫头鹰的来历。

也许是一种灵魂？森时猜测，不，不是灵魂，可能是更奇怪的东西。因为在《无声世界》的设定之中，智慧不足的普通小动物，是没办法生出灵魂来的。

“咿、咿。”

它忽然扑了扑翅膀，发出表示道谢的声音。

“你让我来是为了什么？”森时向前几步问道。

猫头鹰没有回答，而是离开，并向着更深的地方飞去。

它依旧在引着路，也就是说，更深的地方还有东西存在。

“……还要继续下去吗？好吧。”

一种之前没有过的冒险精神，正在鞭策着森时的双腿。她渐渐意识到了一些事——也许头上的枝叶被拔掉，让四季者灵魂里的许多东西得以复苏。否则，以森时的本性来讲，不太可能继续去冒险。

但跟着走之前，森时多看了一眼手臂。

是一只右手，上面有很多奇怪的伤痕，像是被啄咬的伤痕，也有被锐爪抓伤的新旧疤痕。联想到猫头鹰，不难想出这是一位训鹰人的断臂，而猫头鹰就是手臂主人的伙伴。

森时继续向下，想知道训鹰人的尸体，为什么会出现在大海之下的深处。

很快，仿佛漫无止境的楼梯终于有了尽头。一扇铁门，出现在了森时面前。猫头鹰透明的身体穿过了它，像是回家一般飞了进去。

“有人吗？”

森时向门发出一声提问，依旧没人应答。

她躲得远远，甩了一发火箭魔法过去敲门——冲击力碰到门扉，它立刻应声而开了。

没有危险和陷阱，倒是出人意料。根据火光映出的情况来看，不像是某种地下宫殿的模样，更没有副本应有的那种氛围，森时本来还以为，这是游戏时代没有的副本呢，看来情况完全不同。

就像是一间普通的民居，不过是修在地下的罢了。

“存在于海下的文明吗……确有其事啊，居然是个住宅。”

屋子内部的面积很小，和关禁闭用的监狱没什么区别，浓浓的压抑感让人作呕。

内部陈设不多，最引人瞩目的，是一个不知什么用途的大盖子放在地面上。

除此之外，就是一张稻草铺出来的床，一盏伪学工艺特制的精神力照明灯，还有一张床。墙壁上挂着大量的的工具，看起来都是挖掘用的，其他没别的了。

地下住宅的存在，确实算得上挺稀奇。

但只是这样的话，为何银月城会不惜撕破脸皮也想夺走？抱着更深的疑惑，森时走了进去。她首先摸了摸那个照明灯——难以置信的古旧质感，如果不是有一层固化魔法保护住了材料，它恐怕早已成为灰烬。

如果有人告诉她，这东西是几百年前制造出来的，那么森时也会坚信不疑。

可是据森时所了解，几百年前，伪学工艺的发源地·银月城还根本没有制造出这种东西。

森时不禁压低了呼吸声，疑惑的目光，落在盖着地面的盖子上，看出它能够被移开。

这时，停在床上的猫头鹰看着森时，不知为什么，猫头鹰的身影已经淡到几乎快要消逝。森时也曾见到过类似的情况，荼蘼消逝之前也是如此，这是一具灵魂将要消亡时的样子。

执念消散，所以要离去了？

执念就是让森时来这里？她盯着地面，心想下方一定存在更多答案。

“那我就看看吧。”她做好了会放出一头怪物的准备，犹豫再三，还是把盖在地面的大盖子给移开了。

并没有怪物从中涌出，那只是个坑道。大约三米左右的深度，看痕迹，都是手工一点点挖出来的。墙上挂着三盏伪学工艺做的照明灯，居然还能明亮。

坑底，一具尸体平静的摆在那儿。

男性的，尸身完好但苍白到病态，也没了双臂。好在死相祥和，身边还有些杂物，证明他生前正在继续向下挖掘。都已经这么深了，还要继续吗……

在尸旁有一小捧土，上面正开着一朵奇妙的幽淡莲花，以点点幽光照亮着周围。

而且……是活着的东西，因为那朵莲花正向森时微笑

第一卷#109·旅行的灵魂

莲花的微笑，让森时头皮不禁有些发麻，在她打算甩个高级魔法下去压压惊之前——这玩意儿居然开口了：

“你是来接替他的新奴隶吗？”

“……什么？”森时惊异地退后几步，被着实吓了一跳。

没错，刚刚她清楚地听见了，声音就是从莲花嘴里传出的。而且使用的，居然是某种腔调古怪的老旧语言，似乎是通用语的前身，所以依稀能听懂。

“究竟是怎么回事……”她喃喃自语。

“你不是神的奴隶吗？那是什么？”莲花又问。

森时把恐惧和口水一起咽回肚里，这才战战兢兢又看回坑道。只见在灯光映照之下，莲花复杂的花瓣纹路拼出了眼、嘴的形状，勉强踌了张脸，颇有些惊悚。

【等级10·陪伴者·幽莲】

看见它那可怜兮兮的等级，森时总算是稍微安心了一些。本来还以为这是什么特殊副本，然后关底Boss就是它呢。不过，这东西依旧是个能交流的存在，也不知是好是坏。

森时试着问。

“你是谁？这里是哪里？你在做什么？”

“你又是谁？既然不是新被送来的奴隶的话，为什么会到这里来？这是我们的工作场所，你不该进来的。”

“我是森……我是一名四季者！”

森时认为，对方既然是植物，那和四季者这种被大自然眷顾的种族说不定会投缘，因此，可能会避免很多麻烦——这似乎起效了，对方的态度有所改变。

“啊，一位恐怖的四季者！”

莲花低下头，仿佛在行礼，然后口吻恭谨而畏惧。

“我是神之奴隶的陪伴者，在这里等待着继任者前来，继续向下挖掘。您不要摘掉我，那样的话，我就没办法继续履行自己的职责了。”

等待继任者，继续向下挖掘？这倒是有点意思。同时，森时还在心中，掂量其对方说过的那个词“神之奴隶”？

她的眼飘向幽莲的身边，那早已死寂的尸体。

死亡的挖掘者，需要继任者，而身为奴隶，居住条件糟糕到了极点。森时梳理完了所有线索，总归是弄清了一些事情。

“他就是所谓的神之奴隶吗？”

“您说得没错。可继任者始终没来，也不知道过去多久了。也许，那些人把这里给忘了，不，更可能是舍弃了。”但幽莲的语气很不以为然，“既然继任者没来，那我继续履行自己的职责，陪伴他。”

“陪伴者……”

万幸的是，这家伙没有敌意，甚至还有点畏惧，留了足够的时间给森时去思考。

这也难怪，森时现在可是25级了，单纯说战斗力的话已经相当可观。这个世界的力量体系本就没那么划分明显，除了满级这道难以企及的门槛之外，都更看重技能和装备。

“我和你们生活的时代不同，不了解你们的事情，可以讲给我听吗？你们所属的……势力？国家？文明？”

“啊，您不知道？这也难怪。我们乃是居住于海底的自由国度‘旅行的灵魂’，穷尽一生，只为了追逐神之居所·伊甸银行。”

伊甸银行……森时听起来觉得十分耳熟，似乎最近才听说过。

啊，对。

她记了起来，是福福来报信的时候，顺便说给森时听的。蒲公英她们打捞了爱与和平号留下的宝物，然后发现，这艘幽灵船追逐的，正是叫做“伊甸银行”的地方。

森时印象很深，因为出现了“银行”和“伊甸”这种显然不属于《无声世界》的词，所以她还纳闷了好一阵子。

既然如此，这尸体生前不断向下挖掘，就是为了寻找到伊甸银行。

而它，就在地下深处。

森时不禁想起了黑猫家惨死的大小姐，如果所谓的伊甸银行是神的居所，为什么会把她给吓死？也许，这所谓的神，不是善神。思考着这些，顿时觉得脚丫子发痒，仿佛自己正踩着某些让人恐惧的玩意儿。

“伊甸银行是神居住的地方？”

“没错，那是个无声的世界！至少我们的神话上是这样记载的。为了这个伟大的理想，我们从地面上找了很多志同道合的人，他们甘愿为了理想而投身，在各地进行着深入的挖掘，只为了能更靠近伊甸银行。”

“这些人就是神之奴隶吗？”

“正是如此！四季者，你看！他至死也是在向下挖掘的。”

幽莲以一种夸耀的口吻，向森时介绍身边神之奴隶的尸体，仿佛在吹嘘自己的亲儿子。

“和许多神之奴隶一样，他追寻着神话中的造物主。那是无比神圣的存在，奉献一生也是值得的！”

森时格外熟悉这种口吻，生前独居的时候，偶尔会有上门传教的奇怪宗教徒，她们宣传自己信仰的时候语气和这很相似，也正是如此，她很难生出好感。

可在这个世界里，所谓的神，应该不是简简单单的臆造之物……这份信仰，说不定是货真价实的。毕竟就连在她所处的时代，也有艘幽灵船在追寻着伊甸银行。

幽莲的话没有停：

“我呢，是一名陪伴者。为了让没日没夜挥动工具，更靠近伊甸银行的神之奴隶，能不那么孤独，我始终陪伴着他。几百年，几千年都无所谓，我会永远在身边鼓励他。”

“……请问，他死了多久？为什么身体没有腐烂呢？”

“这是神的祝福，不会疲劳，不会损伤，更不会衰老和生病。就算是结束了一生，灵魂得到神的召唤离去了，也依旧不会衰败。”

这真的是祝福吗？森时不禁怀疑。

但她没时间去掐这种微末细节，因为，她揭开了一些关于海底文明的信息。盘腿坐在地上，森时不顾细碎的石、泥会扎得肌肤发疼，而是认真去思考其中的意义。

既然银月城执着于这种地方，足以证明了，无论是三英雄还是巴尔扎克领主，都肯定和海下文明“旅行的灵魂”有密切关联。最大的证据，就是这同出一辙的伪学工艺。

“这就是你知道的全部了吗？”森时又一次问幽莲。

“我已经回答完了你的问题。”

森时点点头，正在思考还该问点什么。不过，她注意到另一件事。

是那只淡到几乎没有影踪的猫头鹰，悄然从上方飞来，哪怕拖着疲惫、快要消散的双翼，也落到了神之奴隶的尸体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