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我成为了猎人 第377章

作者:黑巴洛克

索菲娅毅然决然地拉起尤利,冒着又一轮从天而降的轰炸,踏着濒临破裂的冰面朝湖心发足狂奔。

彼得则转身逆行,奔向沸腾的湖水,几乎立刻就发现了第一个营救目标。后者双手拼命扒住一块翘起的浮冰,眼看就要沉下去,他三步并两步抢上前,胸脯贴地伏在岸边的冰面上,将手中的剑鞘竭尽全力递出去。

“坚持住,”

他的义无反顾给了落水者孤注一掷的决心,从浮冰上滑落的瞬间,扭着身子握住了剑柄的末梢。

彼得奋力把他拖到岸边,顺势接住他冰冷的双手。他此刻才辨认出落水者的身份,一个名叫伏德的年轻战士,几个月前承袭了过世舅舅的职务和食邑,这是他以国王骑士名义的首次征程。

获救的喜悦如实表现在年轻骑士的脸上,他瑟瑟发抖地挤出一个青涩的笑,感激的话语却莫名卡在了喉咙里。就像他仍然失陷于冰湖中的下半身,永远也上不了岸了。

那个瞬间,彼得完全读懂了这个年轻人看向他的眼神:惊恐,绝望,不敢置信。

随即他的身子猛然向下一沉,彼得一下子没抓牢,自己也险些被拖下水。等他缓过劲来,伏德已不见踪影,只剩涟漪激荡的水面上冒起的一串短促气泡。

杀戮一旦开始,就不会停下。

死神镰刀无声地落下,杀得歌尔德人溃不成军。广阔的湖面上到处都充斥着濒死的喊叫,彼得茫然地回望四周,一时间迷失了方向。他看见久经沙场的老兵们像菜鸟一样慌不择路,丢盔弃甲,把军纪和战斗素养抛到了脑后,绝望之际竟哭喊着父母的名字,俨然成了一群被吓坏的孩子。

面对看不见、摸不着的敌人,勇气无济于事。

彼得亲眼目睹一个失足落水的士兵,刚挣扎着爬上岸,跑出去没两步便以一种极其诡异的姿势扑倒在地。他的尸体被压扁成一块血淋淋的肉排,颅骨塌陷,七窍溢血,趴在一个呈现出巨型手掌轮廓的冰坑底部,死状惨烈而荒诞,活似一只被随手拍死的蚊子。

尽管这辈子从未直接面对过此类超自然的伟力,但此刻彼得却空前强烈地感受到它们的存在。

对它们而言,恐怕不过是一场充满童趣的嬉闹,在空白的画板上随心所欲地按手印,泼下一团团猩红的颜料。但对歌尔德人来说,却是一场可怕的灭顶之灾。

浮冰下鬼祟涌动的暗流惊醒了彼得,定睛一看,是伏德惨白水肿的脸孔浮上水面,在透明的冰盖下瞪着一双骇人的眼珠。暗流迭荡,伏德把脸转了回去,露出一块没了后脑勺的空空如也的颅骨。与此同时,一团卷动着多条触手的庞大黑影在湖水深处悄然游过。

彼得悚然地扭过头,循着黑影游动的方向望过去。无形的巨掌在碾碎了众多歌尔德战士的肉体后,也开始朝同一方向前进,在冰面上留下一道道布满鲜血和死亡的足迹。

它们直奔湖心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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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 端倪(第一更)

(第一更)

“欢迎,”切尼镇长高举双臂,热情洋溢的笑容把他的下巴一分为三,活像只癞蛤蟆,“欢迎你们,远道而来的南方贵客!请坐,就当回到自己家里一样。”

在他看来,眼前这两位陌生来客显得太过拘束和刻板,不苟言笑,也不懂客套,就那么直挺挺地杵在那儿,俨然一副来者不善的架势。

真是笑话,他们把自己当什么了?等着被提审的囚犯?

切尼镇长皮笑肉不笑,背地里直骂娘,客人们却对此一无所知。

贵为国王之剑,芙琳根本没把这个内心戏十足的镇长老爷放在眼里,手背搭在线条优美的腰肢上,摆出一种放松的站姿,随意环视四下。卢纳德则呆呆地盯着架子上一只镀金天鹅看。由于门框太矮,他费劲挤进屋里时狠狠磕了下前额,现在脑袋上肿了个大包。

切尼老爷对自己惨遭无视而深感懊恼,他强忍着怒火说:“马福斯,给客人们上茶!”

“茶就免了,”芙琳摆摆手,“谈正事吧。”

“啊哈,‘生意永远是第一位’,对吧。”切尼镇长得意地说。

芙琳冷冷地看着他,没有搭腔。

切尼老爷感觉自己被当成了白痴,既尴尬又恼火,摊手辩解说:“杜格·谢尔萨的座右铭!别告诉我你不知道。”

“你会错意了,镇长阁下,”芙琳说,“我们不是谢尔萨商会的人。我和我的同伴从阿盖庇斯来,顺路收拾了一窝强盗,从他们手里夺回了谢尔萨商会的财产。仅此而已。”

一听他们是从赫莱茵的首都来,切尼镇长不自觉地正襟危坐。他是个热衷于敛财的生意人不假,同时却也是个从政者,敏锐的政治嗅觉让他立刻警觉起来。

虽说山高皇帝远,但贸然开罪帝国上层人士显然百害而无一利。

于是他收起了傲慢的作态,仔细端详对方的服饰和佩剑,搓着手小心翼翼地问:“有什么是我可以为二位大人效劳的?别误会,我只是想代表我的合作伙伴向二位聊表感激。”

“我需要一匹快马和一份从这儿到杜伊博格渡口的地图。”

“……就,就这样?”

“不然呢?”芙琳反问,“我们不远千里来此就是为了勒索你个小小的镇长?”

切尼老爷脸上的赘肉直抖,面皮涨红,依然维持着谦卑的笑容,“不敢。一匹快马,如您所愿。至于地图,恐怕就有点难办了,我的私人藏书库里倒是收藏过几份,但都是好几十年前的老古董了,不能保证派得上用场……”

对烈酒镇这样以渔业为主,贸易线路单一的镇子来说,一份与时俱进的详细地图实在是收藏价值大于实用价值的奢侈品。

芙琳则表示无所谓,毕竟人类的聚居点很少会在短时间内兴起或消失,即便是一张过时的老地图也能帮助他们少绕些弯路。双方就此达成了一致。

告别了切尼镇长,一个自称马福斯总管的驼背男人已经恭候在走廊下,引导他们前去藏书室的路。

当听说了他们的来意后,男人不无遗憾地揭穿了镇长的夸大其词:“回大人的话,不是几份,是只有一份。前几年因为保管不当,那几份地图都生了虫,毁掉了,硕果仅存的那份儿还浸过水,字迹有些模糊,倒勉强能看就是了。恕我多嘴,在柯松河的下游,一个好向导赛过一百张图。”

芙琳觉得这人话里有话。“向导能清楚地告诉我哪里有教堂和圣所吗?”

听到这话,驼背男人殷勤大减,懈怠的语气中透着一丝厌憎:“那你需要的是一个狂热信徒,而不是向导或地图。那些偏激的神经质总是对本教和异教的据点如数家珍。说真的,你们干嘛不去教会看看,那儿原本是一间供奉北方诸神的圣所,后来给一群阿克菲斯的狂热者鸠占鹊巢了,他们宣称自己是真知教会中获知真谛的改革派,呵,要我说……你在听吗?”

他止住了话头,见对方在楼梯口站定,眼睛望向走廊尽头。

“嘿,站住,你没有权力……”

芙琳对他的抗议置若罔闻,大步流星地穿过走廊,推开了尽头处那个不起眼的小隔间。

门咯吱一声开启,呈现在她眼前的是一间阴暗狭窄的起居室。月光照进狭窗,房间里并排摆放着两张单人床,中间隔置着一张陈旧的床头柜。她缓缓步入室内,褐色眸子里闪烁着冰冷的光。

马福斯总管艰难地从魁梧的卢纳德身边挤过,扶着门框冲擅闯员工寝室的芙琳抱怨:“你在做什么,难不成指望着从女佣的床底翻出一沓地图来?!”

芙琳拾起床头的一条浅红色缎带,只见上面以拙劣的针脚绣出两个彼此紧扣的环。她转过身,举起那条缎带问:“这是谁的东西?”

“我怎么知道!?”马福斯火冒三丈地回答,“这屋就新来的两个女佣在住,肯定是她们中的一个。”

“新来的,”芙琳稍加思忖,“名字呢?”

“你觉得我像是闲到有空操心府上每个下人都姓甚名谁的样子?”马福斯把手一摊,“我可是个大忙人,每天光是替切尼老爷处理堆积成山的事务就够让我焦头烂额了。”

芙琳不屑跟这人耍嘴皮子功夫,波澜不惊地说:“那我换个问法,贵府新招的女佣里头是否有这样一个人:金发,灰眸,南方人相貌,身高在五英尺左右。”

马福斯本想矢口否认,但随着她的描述,一个跃然纸上的形象快速浮现出脑海。

无需口头答复,芙琳已从他微妙的眼神中获知了结果。

她直截了当地问:“人还在府上吗?”

马福斯神色倨傲地说:“当然,要是有人擅离职守我马上就会知道。现在是休息时间,如果你想找她的话,不妨去后厨碰碰运气。”

芙琳走过来,微笑着把那条红缎带交到他手中,“谢谢,我知道该去哪找她,”说完,便与日理万机的总管阁下擦身而过,“走了,卢纳德。”

“等等,你们跟这人什么关系?”马福斯不甘被蒙在鼓里,冲着渐行渐远的背影大喊,“你们找她到底想干嘛?!”

总管阁下追问无果,两人一转眼就消失在走廊下。

他正欲追上去问个明白,就听见暴跳如雷的镇长在楼上怒吼,又是捶桌又是跺脚,恨不得把天花板给掀过来。马福斯马不停蹄地赶上楼,只见办公室里一片狼藉,抽屉大开,文件书籍散落一地。切尼老爷把整个屋子翻了个底朝天。

“老天,”马福斯诚惶诚恐地走进去,“您这是在找什么?”

“烟斗!”切尼老爷回头吼道,双目充血,“我的翡翠烟斗不见了!有人偷了它,换成了这个滥竽充数的破烂玩意儿!”他陷入了抓狂的状态,一把抄起桌上那条劣质烟斗,狠狠摔在地上,泄恨似的连踩了几脚。

人人都知道嗜烟如命的镇长大人有条爱不释手的烟斗,石楠根的斗钵,翡翠的烟嘴,做工精美宛如艺术品,因其价值不菲,一直被镇长当做炫耀财力和审美品味的珍藏,甚至从未使用过,成色近乎崭新。偷了它,堪比谋害了镇长的性命。

马福斯赶忙附和:“谁这么胆大包天,竟然偷到老爷您的家里来了!我这就让彭波带人去搜查,搜遍全镇也要把烟斗给您找回来!”

切尼镇长走上阳台,手抓着栏杆,对着假想中的罪犯咬牙切齿:“该死的小偷,千万别让本老爷逮到你,不然扒了你的皮,把你剁碎了喂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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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 神探芙尔摩斯(上)

(第二更)

在这个注定不得安宁的夜晚,有很多人都听到了从镇长府邸传出的骚动,听见镇长大人的歇斯底里,心想着又有人要倒霉了。

身为当事人的芙尔泽特,对此却不以为然。

她换上一身从女仆长衣柜里“借来”的朴素便服,堂而皇之地走在夜色清冷的街道上,手里端着一只精致的翡翠烟斗,悠然地吞云吐雾。

夜晚的街道上只有野狗野猫和烂醉如泥的酒鬼,偶尔有一两个行色匆匆的路人经过,也只是对她报以异样的眼光,没人想多管闲事。

上好的烟叶切成丝,浓郁的尼古丁和烟焦油中裹挟着一丝美妙的甘甜,赋予这个乏味夜晚以别出心裁的情趣。

她尤其喜爱这个翡翠烟嘴的质感,像含着一块冰镇奶酪,柔顺丝滑。

如果不是有只对二手烟过敏而狂打喷嚏的肥猫从旁破坏气氛,就更好了。

男爵显然忍受不了这股呛人的烟味,三两下蹿到了路旁一栋民舍房顶,踩着屋檐上的积雪,亦步亦趋地跟在她后面。

“镇长府上来了两个异乡客,其中一人还是你的老相识。”

“我知道。”

“他们是冲着你来的。”

“我知道。”

“在索菲娅·沙维身上吃过一次亏后,我不觉得巴姆对押解你去阿盖庇斯受审有多少兴趣,”男爵幽幽地说,“就地格杀才是最佳选择。”

芙尔泽特漫不经心地吐出一口烟雾,“我知道。”

“那你还这么淡定,当真以为尤利尔还会赶来救你?”男爵对她这近乎傲慢的从容感到不可理喻,“恕我直言,那个曾受你蛊惑,为了你披荆斩棘的男人,已经是过去式了。”

“谁告诉需要被拯救的人是我,”芙尔泽特回眸冷冷一瞥。

“不是你,难不成还是尤利尔?”

“嗯哼。”

男爵哂笑:“怎么救?凭你?在这个鬼地方?简直痴人说梦。”

一个酒鬼瘫坐在路边,一边满口胡言乱语,一边朝迎面走来的路人咧嘴傻笑,举瓶相邀。

芙尔泽特一脚踢翻了他的酒瓶,然后哼着小调,旁若无人地继续向前走。

男爵把她的恶趣味看在眼里,满口戏谑的腔调:“女人总是对行将破裂的婚姻报以不切实际的幻想,就像你现在这样。”

“如果我是你,就不会把话说得那么满,不给自己留后路,”芙尔泽特语调轻快地说,“在你那颗容量小得可怜的脑子里,除了一味的报复欲外,你有考虑过这样一个问题吗:万一我们最终和解了,我重新赢回失去的一切,到时候你该如何自处?”

“这,这不可能!”男爵一口咬定,可那闪烁的语气和眼神出卖了它。

“别急着下定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