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我成为了猎人 第171章

作者:黑巴洛克

那年轻的接待员吓了一跳,回过头,一脸惊惧地瞪向他。

尤利尔眯起眼,仔细打量了下这个看起来只有十五六岁、任谁也不会多加防备的无辜女孩儿,然后对她慢慢地摇了摇头,低声道:“一副刀叉就够了,达里奥大人不喜欢吃甜食。”

哈维·达里奥嘴角浮现出一抹阴狠的狞笑,表情玩味地欣赏着女孩儿眼中逐渐崩溃的意志。片刻过后,尤利尔松开手,女孩儿抱着托盘头也不回地跑开了。

“我以为自由狩猎者从来都是漠视他人性命的冷血动物,现在看来这完全是我个人的偏见。”黑水城伯爵以戏谑的口吻赞赏道,“阁下刚刚挽救了一条如花似玉的生命呢。”

尤利尔没有接腔,面无表情地端起茶杯,轻抿了一下。

一个成功的情报贩子总是免不了有很多仇敌,尤其是做到哈维·达里奥这个地步,遍大街都是想要他命的人,这并不奇怪。而哈维·达里奥还能好手好腿的活到今天,说明他的本事远不止于网络情报而已。

“真希望每个人都能像阁下一样通情达理啊。”哈维·达里奥端起茶杯,装模作样地感慨道,“要是沾了血的甜点,那该多叫人败胃口啊。”

眼见名叫安格烈的炼金术师提着一只装满炼金药剂的箱子走回到大厅里,尤利尔放下茶杯,从容不迫地起身道:“达里奥大人慢用,我先告辞了。”

“如果下次有机会路过黑水城,请一定来我府上作客,我的大门随时为阁下敞开。”

相互点头致意过后,猎人转身走开。

目送他离去的身影,哈维·达里奥脸上的笑容渐渐收敛,面如死水。他猛地抓起盘里的一块蛋糕,塞进嘴里,恶狠狠地咀嚼起来,仿佛在嚼碎一块难啃的硬骨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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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章 暖阳下的坚冰

作客盖亚提斯,对如今已是一国之君的彼得·沙维来说,很难称得上是一件惬意的事,尤其当他本人还是歌尔德使团之中最出色的外交官,很多事务都需要他亲力亲为。战争落幕了,而群鸦的盛宴才刚刚开场,在铁血交融的战场上没什么戏份的政治家们,逐次粉墨登场,在群雄逐鹿的舞台上争奇斗艳。

争奇斗艳,原本这是他最擅长的事,不过那时他的观众不是在谈判桌上正襟危坐的政客,而是春光乍泄的贵夫人们。作为一整个青年时代都在放 浪形骸的斯文败类来说,将个人行为上升到家族,乃至国家的层面,与他而言无疑是个痛并愉悦的过程。痛苦在于他失去了个人的自由,再度投身于这个规模庞大、等级森严而又毫无变通的体系里,而愉悦之处在于,这回他是那个站在金字塔尖的人。权力的代价,是以剥夺其个人自由为前提,赋予其主宰他人自由的权力,后者所带来的无与伦比的物欲与精神上的享受,足以磨平他在文字诗歌里浸淫二十余年养成的价值观念和诸般恶习。

这个转变过程一度是非常痛苦的,好在他已经挨过了阵痛期,没用多久便逐渐适应了自己的新角色。最显著的一个改观是,他不再因为书记官拿着大事小事不停地在自己耳边絮叨,而感到厌烦,反倒乐于主动思索这些报告之中有哪些线索可以变现为切实的利益。

从离开会议厅后,书记官一路上嘴皮子翻个不停,彼得刻意放缓脚步,好让他能在自己回屋以前把事务交代清楚。

“你确定密函上是这样写的?”彼得在房门前驻足,回过头,冷厉的目光逼视着书记官。

“确凿无误,”书记官骇然答道,“国不可一日无君啊,老爷,哪怕只是暂离片刻,也难保没有狼子野心之辈趁机作乱啊。”

彼得沉默半晌,挥手道:“我知道了,退下吧。”

书记官恭敬告退,他推门走进房间。他住的这间房,是盖亚提斯堡除了国王御寝外第二宽敞的卧室,由波利耶尼亚一世亲自安排。在他之前,北大陆的最高统治者,已有差不多近三百年没有踏足过河谷区的土地了,其中意义,不言而喻。至少在表面功夫上,双方都不敢有所怠慢。

劳碌整日,彼得原本打算小憩一阵,直到进门之后,他才发现屋子里还有一位不请自来的客人。

“真是稀客啊,”他瞟了眼阳台上大敞的窗户,薄如纱的窗帘在微风里卷动,“要是你下次能走正门进来,我就更高兴了。”

“你以为我喜欢翻窗吗,”翘着二郎腿,姿态安逸地卧在鹅绒椅里的尤利尔,对兄长摊了摊手,“我现在可没有从正门走进来拜访歌尔德大公的身份和理由。”

“要是你愿意把那头让人糟心的黑发染回原来的颜色,再把自己打整干净,我保证在盖亚提斯没人敢拦你。”彼得埋怨道,一面提起茶壶,挂在壁炉旁的铁支架上。

“你的胡子都快跟胸毛和鬓角连成一串了,倒是好意思说我。不用煮茶了,彼得,我待不了多久,下午还得去市集走一趟。”

“谁告诉你这茶是煮给你喝的?”彼得回头瞪了他一眼,沙维家族标志性的灰白须发,像是狮子的鬃毛一样微微震颤。过了一会儿,他又扭过头去,用铁钳夹起几块血晶石,丢进壁炉里。不一会儿,室内的空气就变得燥热起来。他几步踱回到茶桌旁,摘下手套,放在桌上,“无事不登三宝殿,说吧,今天来找我有什么事。”

“你要动身回程了?”

彼得正要落座,身子却微微一僵。

“谁告诉你的?”

“我看到郊外营地的士兵都在打包行李,所以来问问,”尤利尔说,“是家里出事了?”

彼得没有立即回答,但沉默的态度已经明确回答了他的问题。波利耶尼亚一世的即位大典在即,如果不是有十万火急的事,他不会选择在这个时候离开。

果然,他的推测很快就得到了彼得的亲口印证。

“是格莱斯,”在自己最亲近的弟弟面前,歌尔德大公终于卸下戒备,满脸倦容地说道,“据说他从黑玫谷回到镜之城后,第二天突然带人闯进了地下墓室,强行带走了父亲的石棺。”

格莱斯·沙维,黑玫谷伯爵,老狮子生前最器重的一个弟弟。不过格莱斯很少离开自己的封地,尤利尔和这个叔叔私交甚少,除了知道他有三个优秀能干的儿子以外,对这个人了解得并不算不多。

“造反?这不太可能,军队跟着你出征在外,他手里那点人根本掀不起什么风浪来。”他摸着下巴,认真分析道,“我想不出来,除此之外,还有什么值得他冒着人头落地的风险来干这件事。”

彼得似乎读懂了他的眼神,摇了摇头,“没有什么第二份遗诏,这种荒诞的戏剧不会在我的国家里上演,我向你保证。不管格莱斯想干什么,他都会为此付出惨痛的代价。”

“那会不会是……”忽然间,尤利尔突兀地掐断了后半句话。

这反倒让彼得更加在意,不由地皱起眉来,“尤利,你什么时候也学会报纸上那套了?好了,别卖关子,有什么话就直说。”

尤利尔略感懊悔地拧了拧眉,老实说,在过去的几个月里,他一直在想方设法地回避这个问题。然而这颗怀疑的种子早已在他心头种下,并在不觉间,飞快地生根发芽,长成了一棵参天大树,直至再也无法忽视它的存在。

他低着头,阳光照不进那深邃的眼窝。沉吟半晌,他抬起头,情绪有些低沉地开口道:“父亲到底是怎么走的,真的是因为病情严重到无法挽回的缘故?”

显然没有料到弟弟会有此一问,彼得微微张嘴,愣在那里。面对他投来的质疑的眼神,彼得不自然地撇开了视线,“没错,当时我和索菲娅,艾尔伯学士,老总管,还有格莱斯父子陪他走完了最后一程。是病痛击垮了他,我从没见过父亲如此软弱的模样,如果你当时也在场……”

“不,我的意思是,彼得,我是问最后他闭上眼的那一刻,你当真是陪在他身边的吗?”尤利尔用一个冷得彻骨的问题,生硬地打断了他的话。

“是的,我就陪在他身边。”彼得不假思索地答道,带着不容置疑的肯定。

尤利尔盯着他的看了一会儿,最终如释重负地叹了口气,“是吗,我知道了。”

两人默对片刻,在炉子上烧得发红的水壶开始发出沸腾的嘶鸣。彼得起身走向壁炉,用铁钩取下支架上的水壶,放在一旁的矮脚桌上。

那一如吕克·沙维年轻时的瘦高背影,独自在壁炉前沉默着。

良久。

“尤利,你知道,我从来就不喜欢像索菲娅那样插手你的生活,我可以对你的事不闻不问,但那是出于亲人之间的信任,而不代表我不关心你。我们的族类在过去的岁月里漠视无关之人,甚至肆意亵渎自然与生灵,尽管作为古老一族的后裔,我们如今与昆尼希已经没有太多的共通点,但唯一不变的是,我们依旧重视家族和荣誉,血脉的互通使我们联系在一起。所以我的意思是,你不用刻意孤立自己,你也许自己感觉不到,但你现在的所作所为,让我感觉你是在抗拒和任何人或事发生纠葛,就像一条拼命想游上岸的鱼。”

尤利尔静静听着,一言不发,阳光在他冷峻的脸庞镀上一层薄薄的金色。

“你大概已经不记得你小时候强扭着西尔维娅给你做的那只信箱了,你把平时不敢在父亲和外人面前说的话,全都记录在信纸上,存放在箱子中。你以为把信箱藏在藏书塔里就不会有人知道,但其实你写的每一封信,索菲娅都读过,包括你想要在生日那天吃栗子蛋糕的事,都是她从信里读来的。”

随着彼得的讲述,尤利尔慢条斯理地从回忆的长河里,捞起那些湿淋淋的片段,熟悉又陌生。遗憾的是,此刻他的心底没有多少波澜,就像在一潭死水里点缀出了几圈微小的涟漪,还来不及察觉,便消失无踪。

彼得回过头,续道:“在你离开后最开始的那几天里,索菲娅每天都要去藏书塔好几次,翻出那只弃置多年的信箱,把里头的每一封信都翻出来。我猜她是在找一封从没看过的信,但直到她动身前往威尔敦,她也没能找到那封根本不存在的信。”

“好了,到此为止吧。”尤利尔一脸冷漠地推开了那份涌向他的温情,径自站起身来,“我不想再谈论这些事了,彼得,你我如今都有要务在身,没必要把精力浪费在那些已经发生的事情上。那并不会改变什么。”

看着径直迈步走向阳台的弟弟,彼得突然出声道:“其实是可以改变的。”

尤利尔停顿了一下。

“我们是昆尼希的后裔,唯有血统才是我们要遵守的规则。”

彼得深沉的嗓音,像是彻骨的寒潮一样,一点一滴地渗入他的后背当中。

“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随着一阵微风拂过,窗帘猎猎作响,飞舞在半空中。等到风声息止,阳台上已经没有了猎人的踪影。

彼得定定凝望着空无一人的阳台,忍不住低喃道:“你知道我在说什么……”

“你当然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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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一章 新武器

距离波利耶尼亚一世的即位大典只剩下一天的时间,盖亚提斯已经陷入了全民沸腾的热烈氛围中,阳光驱散了战争弥留下来的阴霾,大街上人来人往,连马蹄践踏在石板路上的声音也变得清脆悦耳。

就在这阳光四溢的街景下,却有一双百无聊赖的睡眼,在路旁的台阶上,目送满载货物的马车排队入城,每有一辆马车笃笃笃地从眼皮底下经过,托着腮帮的手指便轻敲一下脸颊。

从中午开始,这已经是第九十七辆入城的马车了,其中不乏双马牵头的大货车,源源不断的物资,随着国王会议的进展而运入城内,不难想象,明天的即位大典一定是声势浩大,排场奢华的。

又是人类那不知所谓的虚荣心在作祟。

芙尔泽特打了哈欠,有些犯困。自从迪恩尔吞掉那条丑陋的蜈蚣后,神性的增长,让她所使用的这具载体越来越难堪重负,每天都要睡上很久才勉强能打起精神来。

暖烘烘的阳光落在身上,她感觉自己好像快要融化掉了,就像烤炉里的苹果派一样。

隐约间,她好像能够理解阿尔格菲勒为何会如此执着于要开垦这片相较于深海和混沌而言,只是一片荒芜的土地。

因为这里充满了无穷的可能性,哪怕是朝生暮死的蜉蝣,也会活出不同于其他物种的独特形式。

越是深究,越是沉浸其中,芙尔泽特恍然发现自己最近开始变得有些懈怠了。

所幸的是,这将是她在阳光下虚度光阴的最后一日。明天过后,他们就要重新启程了。

她在路边的台阶上,一直待到午后第四轮钟声敲响。芙琳还是没有回来。

猎人少女此时还在河边遛猫,而造成她没能守时的原因,是男爵在某种神秘力量的驱使下,仿佛突然间迷上了在河岸边抓蝴蝶的游戏,并流连忘返。

芙尔泽特原本是打算借着这难得的闲暇,与今后的旅行伙伴稍微促进一下交流。堂堂混沌之女忽然对一个人类少女屈尊示好,自然不是一时兴起之举。事情的起因要追溯到一周多前,猎人与那平衡教会的大块头见过面后,便突然对她的态度急转直下。很明显尤利尔已经察觉到自己对他有所隐瞒,当然她也没指望接下来的旅途能够相安无事,只不过考虑到现在还远不到双方撕破脸皮的时候,为了防患于未然,她决定从猎人的亲近之人身上寻找突破口。

可是几天接触下来,在那只阉猫每次都恰逢其时的阻挠下,事情却没有取得多少进展,无奈之下,她只好寻求长线发展。收敛锋芒,在暗处慢慢等待机会,这恰好是她最擅长的事。

钟声又敲响了一次。

芙尔泽特从台阶上一跃而下,拍拍裙摆上的灰尘,朝着旅店的方向走去。

在熙来攘往的大街上,她像漫游水中的鱼一样,自如穿梭在涌动的人潮之间,一头在阳光下如波浪般翻飞的金发,不着痕迹地在人群中掠过。许多人循香驻足,环视四周,却连那轻盈如飞的浪尾也来不及抓住。

在快要穿过市集的时候,忽然间,她却被商贩摆在摊铺前的一只小陶罐吸引了眼球。

芙尔泽特凑到摊位前,隔着陶罐严实的封口嗅了嗅,好奇地问道:“这是什么?”

摊位的老板是一个五十来岁的中年人,看衣着打扮不难看出,他也是一位伺机而来的南方行商。由于波利耶尼亚一世战后开放市场的政策,鼓励更多个体户商人入驻贝奥鹿特,在要塞内的摊位招租方面实行了相当诱人的优惠政策,各地商人一时间都涌向了百废待兴的河谷地。

“愿巴姆照耀着你,下午好,这位……”摊位老板正享受着阳光浴的小盹儿时光,迷迷糊糊地睁开眼来,一张惊心动魄的美丽面孔闯入眼帘,令他的呼吸也为之一窒,“呃……美丽的小姐,有什么是我能为您服务的吗?”他拼命吞咽着口水,总算捋直了舌头。

听到对方脱口冒出了一个令她本能厌恶的名讳,芙尔泽特黛眉微蹙。不过最终她还是向物欲作出了妥协,毕竟她扮演的是一个人类。“你这罐子里装的是什么?”她用冰冷的口吻重复道。

眼见生意上门,老板立马换上了一副殷勤的笑容,搓着手道:“小姐您可真有眼光,这可是南方的贵夫人们最爱吃的几样零食之一,糖渍苹果。取用赫莱茵光照农场出产的优质蜂蜜和苹果制成,口感甜而不腻,松软而不失清爽,不仅味道好吃,还有活肤美颜的功效,不是我在这里吹嘘,要是……”

后面那一通天花乱坠,芙尔泽特一个字也没听进去,只是定定地盯着那只仿佛蕴藏着无数奥秘亟待她用舌尖去解开的陶罐,摸着嘴唇喃喃道:“苹果还能这么吃的么……”

“咳咳,看在小姐您这么识货的份儿上,这罐糖渍苹果我就忍痛相让了,只要这么多——”老板比了三根手指头出来,“您就拿走去吧。”

“不用找了。”

芙尔泽特二话不说,便十分爽快地从口袋里掏出来几块硬币,塞进老板手里。后者面脸笑容地接过硬币,但手里反馈回来的粗糙质感,令他忍不住低头看去,笑容立时僵在了脸上。

只见几块发锈的劣质铜板,正静静地躺在他手心里。

这点钱不要说买一罐,就是一片糖渍苹果也买不了。

然而当他好不容易回过神来,摊位前早已没了那金发少女的人影。

……

既然要扮演一个人类,自然就要从各方各面着手,方能以假乱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