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我成为了猎人 第10章

作者:黑巴洛克

船只在白雾中,被水流推动着向前行进,尤利尔时不时会确认右手边那片橘红色的灯光是否还在,这两艘小船在某种意义上成为了彼此在跨越混沌边境时的参照物。要知道一旦在这里迷失了方向,他们就将被困在现实与混沌的夹缝间,直到下一次现实与混沌的交汇才有可能逃脱时间之流的桎梏。这还只是理论上的可能。所以不论如何,此行都不容有失。

白雾中渗透着一股令人窒息的压迫感,每个人脸上都写满了凝重,屏息凝视,期待着下一刻旧镇的码头就会出现在眼前。

就在这样的寂静中,不知过了多久,在蒙泰利亚人一声惊疑中,所有人都看见从前方那团白雾中隐约浮现出来的建筑轮廓。

“谢天谢地,我们终于到地方了吗?”库恩双手合十,激动得眼泪都快流下来了。

“不对,那不是旧镇的码头。”拥有乌鸦之眼的尤利尔,先于其他人窥见了那道崎岖轮廓的真实面貌。

随着船只向前漂移,那道轮廓在视野中不断靠近、放大,直至在白雾中显现出来——那是一堵几近坍塌的毛石墙。就像被野兽啃过似的,石墙上到处都是坍陷的痕迹,杂草从石缝间生长出来,一片萧索的景象。

“天呐,快让船停下来,我们要撞上了!”库恩吓得捂住双眼,身体下意识向后倾倒,所幸尤利尔在背后扶了他一把,才没有让他后脑勺磕在船尾上。“睁开眼睛吧,库恩,没什么好怕的。”

预料之中的撞击并没有发生,小船仍然在湖面上平稳地向前行进。听到尤利尔的声音,库恩战战兢兢地张开手掌,从指缝间向外瞄了一眼,他惊讶地发现自己的身体连同这艘小船,竟然直接从墙体中穿了过去,两者交错而过的刹那,那堵高墙就像水中的涟漪一样摇曳起来,直到小船完全穿过墙体,墙面上的波纹才渐渐敛平。

见此情形,记者小姐不禁发出一声惊叹,随即从背包里拿出纸笔,用文字记录下刚才那一幕神奇的景象。

“那是……幻境?”库恩看得呆住了。

“这个问题你应当去问咱们的骑士大人,他们可比咱们有经验多了。”见多识广的佣兵还算镇定,至少还不忘戏谑教会骑士一通。

不知是答不上来还是不想回答,蓝斗篷骑士只是板着面孔,不置一词。但尤利尔从他身旁另一名白斗篷骑士惨白的面孔中得到了问题的答案——他们也没有遇到过这种情况。对于这种现象,尤利尔倒是知道有一个词,叫作视觉暂留。但在这里,影响视觉感官的因素并非光信号。如果他没有猜错的话,这恐怕是巴姆之子的梦境正在向旧镇以外的地方延伸而造成的现象,他甚至有理由推断,刚刚遇见的那堵毛石墙有很大可能在旧镇中可以找到原型。

这绝非是什么好现象,梦境的延伸,意味着混沌在扩散。

巴姆之子正在接近苏醒。

念及于此,尤利尔忍不住打了个寒颤。而接下来发生的一幕,更加让他确信了自己的猜测。

在穿过那堵毛石墙后,从白雾中接二连三浮现出更多光怪陆离的虚像来,鳞次栉比的房舍、凹凸不平的青石板路、高高耸立的钟塔,甚至于在街道上还出现了行人。市集上到处是形色匆匆的行人,小孩们嬉闹着在巷道间穿过,一辆马车在街道上驰骋,几乎是与船上众人擦肩而过,尤利尔甚至能感觉到马车卷起的风在脸畔掠过。但不论眼前的行人、马车与城镇,都是另一个维度层面上某种意识的呈现、投影,那个世界遵循着与尤利尔他们所熟知的现世截然不同的一套运营法则,两个世界就像两条平行线,不存在任何形式上的交集,然而……

这一切太过真实!

尽管他明白这只是幻境,但眼前所见的每一个细节都是如此逼真,真实到让他不禁怀疑起究竟何为现实,何为虚幻。而一旦意志力开始动摇,仿佛有一股毒素侵入体内,令五官知觉麻痹失灵,嘶哑的笑声源源不断从摆渡官那干枯的喉咙中传出来,在广阔的湖面上与那若隐若现的婴儿哭声交相呼应,犹如一曲安魂乐,让人在这场迷离似幻的梦境中不自觉地慢慢沉沦、堕落……

但是。

尤利尔用牙狠狠咬破下唇,一股浓烈的血腥味迅速回灌入鼻腔中,伴随着剧烈的疼痛感,他把自己成功拉回到现实中。

他猛地回过头,发现船尾的摆渡官已经消失不见,只余下船桨横放在船尾上。身旁的蒙泰利亚人双目涣散,嘴里发出不明所以的呢喃声,见状不妙,尤利尔赶紧取出那瓶压箱底的深海药剂,想也不想,直接拔开瓶塞灌进他嘴里。

强效抑制剂迅速发挥出卓越的药效,蒙泰利亚人的瞳孔重新找回了焦距,他惊慌失措地在身上摸来摸去,好似在确认身上没有少了什么东西。然后,他看见了手里攥着深海药剂的尤利尔,恍然醒悟:“我的老天,我差点就回不来了,谢谢你霍尔格,我……”

“感谢的话留到上岸再说,库恩,帮我个忙,去把其他人叫醒!”尤利尔在船上飞快扫过一眼,发现连同索菲娅在内的圣职者竟无一幸免,都不同程度地丧失了神智,表情呆滞地坐在那里,一动也不动。唯一保持清醒的人,竟然是那个叫唐娜·斯梅尔的小姑娘。不过他现在没空去计较她为何能保持清醒,把深海药剂塞到蒙泰利亚人手中,大喊:“动作快!”

“噢好!”库恩挣扎着爬起身,拿着药剂去唤醒其他人,尤利尔则转过身,一个跨步跳到船尾上,把船桨捡起来握在手中。此时此刻,他心中有太多的疑惑需要解答,但他明白现在不是问为什么的时候,如果不能及时抵达旧镇码头,这一船人,包括他自己在内,都要葬身在这片白雾中,然后慢慢腐烂,化为滋养幼神梦境的新鲜养料。

他卯足全力划动船桨,船桨仿佛深陷泥泞而非在湖水中搅动,每一次划桨他几乎都要倾尽全力,但好歹船只没有停滞不前。至于随行的另一艘船,或许早已在白雾中迷失了方向,尤利尔自始至终都没有再看见它的踪影。

船只在白雾里的城镇幻境中前行,他们经过一座破败的教堂,教堂上方的钟塔上响起阵阵遥远的钟声。蒙泰利亚人在用深海药剂接连唤醒了同船的几名圣职者和佣兵费奇后,当他准备把药瓶里残存的几滴药剂倒进那名一脸失魂落魄的中年圣牧师的口中时,后者却在钟声的呼唤下自行苏醒过来。

“真主……真主在呼唤……”他魂不守舍地喃喃着,缓缓转过身,目不转睛地凝视着那座教堂,眼中忽然涌现出一股狂热的火焰。

随后只见他双膝跪地,双手合十,对着白雾中那座旧教堂虔诚地唱诵起圣歌,那沉抑而神圣的歌声在一片死寂的湖面上传播开去。

“快阻止他!”

始终保持着精神高度集中的尤利尔,依然是最快作出反应的人,他朝着蒙泰利亚人大吼,但是这一次,为时已晚。

在歌声响起的瞬间,那些行走在城镇幻境中的行人纷纷驻足,动作一致地扭过头来,眼角龇裂,把渗出脓血的目光投向歌声的源头,那个圣牧师。一个双目流血的小男孩缓缓举起手,面无表情地指着圣牧师,然后所有人都举起手来指着他,仿佛在向梦境的主人揭发这群卑鄙的小偷、入侵者。

弥漫在湖面上的白雾顷刻散尽,一轮血红的满月出现在天空中,犹如一只血淋淋的巨大眼球悬挂在众人头顶。

但尤利尔很快发现那根本就不是血月,而是另外一种……活着的东西,伴随闷雷般低沉的心跳声而骤胀剧缩,酷似一颗鲜活的心脏——那是一个孕育新生的子宫,而在猩红的薄膜内,蜷缩着一个丑陋的、畸形的胚胎,状似一只被水充满的皮囊。在其灰蓝色皮肤表面,覆盖着数以万计的复眼,在仿佛触手可及的低空中俯瞰着湖面上那只孤零零的小船。

巴姆之子发现他们了

第十八章 旧镇

“库恩,快让那白痴闭嘴,他会把我们全都给害死!”尤利尔几乎想要扔掉船桨冲过去狠狠给那喜欢对着幼神一展歌喉的混账圣牧师来上一拳,但是从船尾后方的水面下冒出的一大串气泡立即打消了他这个念头,竭力摇动着船桨,推着小船艰难向前行进。

“先生请停下来,不要再唱下去了!”看着蒙泰利亚人急得手足无措的样子,刚刚服用下深海药剂缓过劲来的佣兵费奇直接站了起来,一把推开库恩,接着一记勾拳重重砸在圣牧师的面框上,鼻梁骨应声碎裂,后者的歌声戛然而止,一头栽倒下去。“这个时候就应该这么办,小矮子!”佣兵扭过头对蒙泰利亚人扬了扬拳头。

库恩头一次对这个满口不逊的佣兵产生了好感,用感激的目光看着他。

然而这势大力沉的一拳虽然遏制住歌声,却无法挽回一个被深渊凝视的灵魂。圣牧师捂着鲜血汨汨的鼻子痛苦地跪倒在地上,从鼻孔中淌出的血是黏稠发黑的,顺着指缝滴落在地上时,黑色的血在船板上发出滋滋的声音,直冒青烟,青烟散去时,黑色的血泊化作无数条小指粗细的肥硕蠕虫。数以千百计蠕虫飞快钻入圣牧师的袍摆下,咬开皮肤表层钻进肉里。圣牧师惊叫着来回打滚,不停用手抓扯胸襟,想要把那些在皮肤下快速游动的蠕虫抓出来。他扯开胸襟,用指甲在胸膛上挠出一道道血肉模糊的抓痕,但蠕虫已经开始向他的颅骨进发。只见脖子上爆出一股股小指粗的痕迹,密密麻麻,把原本双手可握的脖子足足撑大了数倍。它们在圣牧师的头颅内啃噬着一切可以啃噬的东西,咬穿他的脸,钻透他的颅骨,七窍齐流出漆黑的血浆——圣牧师浑身剧烈痉挛,双眼翻白,虫子吃光了他的脑髓,继而在眼球上钻出千百个小孔,无数细小且毛茸茸的触手从眼球里面探了出来。他的头皮下面肿起一颗颗肉瘤,肉瘤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膨胀、炸裂,那是虫子的卵巢,每一次炸裂都孵化出更多的蠕虫。

一个活生生的圣职者瞬间变成了孵化虫群的人肉温床,这副诡异而恐怖的画面,让在场的所有人都看得目瞪口呆,唯有索菲娅还记得自己的使命。她是双子教会的圣修女,她有责任也有义务拯救每一名教会圣职者的性命,哪怕可能性微乎其微,她也必须要争取。就在两名教会骑士也束手无策之际,她强压着心头的恐惧,不顾那颗不断炸裂的头颅和黑色蠕虫的威胁,把手按在圣牧师被虫子咬得千疮百孔的胸膛上,闭目为他祷告,企盼能挽回这条无辜的生命。

突然,被虫群吃成一副空壳的圣牧师睁开那双长满触须的肉瘤状眼球,猛地坐起身朝索菲娅扑过来。

“索菲娅,小心!”离她最近的蓝斗篷骑士还没来得及把剑抽出鞘来,一支匕首从船尾嗖地飞过来,准确命中圣牧师的太阳穴,强劲的冲力带着他的身躯向右一倾,落入水中。但他一只手还死死抓住船舷不肯松开,挣扎着从水面下探出头来——那已经不能被称之为人类的头颅了,而是虫群的卵巢——尤利尔反手拍了一下战术机关箱的活动机关,暗阁里的哥特长刀应声探出,他左手反握住刀柄,从船尾两步跨到索菲娅面前,左手握柄、右手掌心顶住柄底,把刀身送入了虫巢正中心,同时也是圣牧师的眉心。

一声凄厉的惨叫,圣牧师膨胀的头颅随即枯萎、干瘪下去,皮肤融化从骨骼上脱落,与身体里寄宿的大量黑虫一并向湖底沉去。而刀身上也沾满了那种黑色的血浆,散发着一股醉人的芳香,经验丰富的尤利尔知道这是幼神留下的烙印,只要沿着烙印的痕迹寻找,祂就不会跟丢自己的目标。于是他没有任何犹豫,把刀投入了湖中,然后回过头来睥睨着一脸惊魂未定的索菲娅:“我浪费一整瓶深海药剂把你们从深渊里拉出来,不是让你们赶着去送死的——现在,你又多欠我一支精钢匕首和一把哥特长刀。我这人不喜欢赊账,所以在债务偿清之前你最好顾全自己的小命。”为了避免嫌疑,他特地把嗓音压得很低,然后又拿出一瓶普通抑制剂,扔在索菲娅怀里,“这是附送的。要是再有下一次,你最好祈祷你的骑士朋友出剑再快一些。”

索菲娅的举动实在是太危险了,为了防止她再干出这样不要命的蠢事来,尤利尔不得不对她作出警告。以符合一名自私自利、卑鄙恶劣的自由猎人的口吻。只要能让她在拯救他人之前学会先保护自己,他不介意自己的言辞是否会招致索菲娅的敌意——事实上,在亲眼见证一位同僚的生命葬送在他手里后,索菲娅就对这个来历不明的自由猎人产生了强烈的抵触情绪。不过出身贵族的良好修养让她不会以怒瞪、咆哮等有失仪态的方式来演绎自己的情绪,她只是一言不发地把药瓶放在一旁,然后朝着圣牧师殉难的方向跪下,诚心替他哀悼。

蓝斗篷骑士汉斯·格雷克拿起那瓶抑制剂,塞回尤利尔手中,唇角挂着一抹不知是戏谑还是愤怒成分更多的冷笑:“干得漂亮,年轻的猎人。”

“你是指刚才刺穿头颅那一剑,还是我用深海药剂挽救了你的小命?”尤利尔回过头。骑士感觉到在那条暗红色的旧缎带下有一道锐利的目光扫过,不禁让他愣了一下。尤利尔把药瓶收入怀中,瞥着他那一脸蠢样,回以一个冷笑:“如果想对我表达感谢的话,就去船尾划桨吧,至少让你这身力气派上点用处。”

骑士的眼角微微抽搐了一下,拳头握紧,另一名白斗篷骑士把手搭在了剑柄上,随时准备开战。当然,尤利尔这边也不是吃素的,佣兵的出剑速度比想象中更快,对方还来不及反应,剑锋已经架在了白斗篷骑士的脖子上:“放轻松小伙子,别忘了自己来这儿是做什么的。”费奇声色俱厉地警告道。

“快看,它又动了!”一直在自顾自地写笔记的记者小姐突然指向天空。众人抬头一看,只见天空中那个灰蓝色的畸形胚胎在子宫里蠕动着,紧接着,婴儿的哭泣声又在寂静的湖面上回荡起来。

骑士盯着尤利尔看了一会儿,紧绷的肩膀忽然松懈下来:“弗雷德,现在不是意气用事的时候,把剑放下。”

白斗篷骑士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把搭在剑柄上的手放了下来。佣兵见状懒洋洋地笑了笑,同样也把自己的剑收回鞘中,一屁股坐了回去,最后在蓝斗篷骑士往船尾走时,还不忘打趣说:“如果不认方向的话就往北划,准错不了。”

“多谢提醒。”骑士撇了撇嘴角。

教会骑士不愧力量惊人,小船行进的速度明显比刚才快了不少,尤利尔估计他们要不了太久应该就会抵达旧镇的码头——除非巴姆之子再度陷入熟睡,让现实进入混沌的入口再次关闭。不过这只幼神已经发现了他们这群入侵者的存在,在彻底排除入侵者的威胁之前,祂绝不会贸然陷入熟睡。

因为即便是神,也同样畏惧着死亡。

所以尽管接下来的一段时间他们没有再遭遇任何危险,但没有人敢松懈下来,每个人都心知肚明,真正的危险不在这片湖上,而在幼神梦境的起源之地——旧镇。

“或许我们应该调头……”蒙泰利亚人用只有自己才能听见的声音咕哝着。

教会骑士严词拒绝了他的提议:“我们不能调头,另一艘船或许已经抵达旧镇的码头了,不论如何我们都应该先去那里汇合。”

“也许全都翘辫子了也说不定。”费奇哼笑道。

意外的是,这次没有人反驳他的话。三名圣职者只是一味的沉默,表情沉重。至于记者小姐和尤利尔,两人各怀目的,自然也不可能回应可怜的蒙泰利亚人的期许。

在抵达旧镇之前,船上的人彼此分享着这份难能可贵的短暂的安宁。佣兵向蒙泰利亚人骄傲讲解起自己的剑术,后者只能既羡慕又嫉妒地盯着那把竖起来差不多快自己肩膀高的长剑;白斗篷骑士宽慰着索菲娅,说她已经尽了自己最大的努力,圣修女只是抱着经书,神色清冷地凝望着天空那轮“血月”,不知在想着什么;记者小姐依然孜孜不倦地记录着沿途的奇异风光:白雾、白雾,以及更多的白雾。

而尤利尔同样享受着独属于自己的这份安宁。他独自坐在船舷边,任由冰冷的湖风掠过脸畔,他紧紧盯着自己的手心,在谁也没有注意到的情况下,五指下意识地向内一握。那声音就像一面薄如蝉翼的玻璃裂开,一团淡绿色的光芒被他捏碎,没入他的掌心之中。

就在刚才,击毙一名堕落的圣牧师给他带来了360点xp的收益,使其堕落猎人的职业等级来到了3级,而同时他也获得了第一个武器专长点。

按照原本的计划,他是打算把这个专长点用在投掷类暗器上的,但由于情势所迫,为了获得更直观的战斗力提升,他不得不把这个专长点用在双手武器上。在赌上性命的狩猎场合,他始终坚信多一把武器,就多一分胜算。

更何况,这是一场与新生幼神间的博弈,这个史无前例的强大对手值得他全力以赴。

“我们到了。”骑士的声音从船尾传来,所有人都把目光投向了正前方。

船头冲破一片苍白的雾霭,一座鬼气森森的古老城镇出现在湖泊的尽头

第十九章 变故

船只靠岸后,船上七人相继上岸,教会骑士汉斯则留在后面把船用麻绳拴在船墩上。在尤利尔的建议下,他们没有先急于搬运物资箱,而是把码头周围扫荡了一遍。他和费奇一队,把码头仓库周围清扫了一番,这座死城并没有给他们什么意外的惊喜,到处都是一片萧索荒芜的景象,但是出于以防万一的心理,尤利尔坚持把那些停靠在路边的废弃马车全都检察了一遍,确认没有危险后,他们才返回码头上与其他人汇合。

两名教会骑士也从另一边巡视回来,从他们的表情来看,情况似乎并不乐观。

“几头变异的猎犬。”骑士汉斯一边说着,一边皱着眉头拭去手套上的脓血。几头变异的猎犬还无法对装备重型盔甲的教会骑士造成多大的威胁。事情的重点也不在于此。

这些堕落的生物在血月季会倾巢而出,把整个旧镇变成杀戮的屠宰场,但在白月季,它们理应处于沉眠状态,蛰伏在阴影中等待血月的降临、邪神的恩赐,正是因为这个原因,教会方面才会放心把运送物资的任务交给一个仅仅十人规模的圣职者小队。

但是现在,事态显然正在朝着不受他们控制的方向发展。

“巴姆之子已经发现了我们,祂必然不会坐视入侵者在祂的梦境里为所欲为。”无关乎阵营问题,不论邪神抑或旧神都不会允许下等生物接近祂们的存在,哪怕只是窥视一眼祂们的面貌,也要付出失去心智的惨痛代价。老实说,尤利尔一度还有些担心,毕竟他已经在游戏中亲眼见证过这个世界里大多数统治级神祇的真实面貌,包括孪生双子之神兹威霖格,好在祂们似乎并没有发现他这个作弊者的存在,否则刚才那个被巴姆之子变成虫巢的圣牧师就是他今后的下场。

不过这也间接证明了一点,现在悬挂在他们头顶上的酷似血月的巨型胚胎,并非巴姆之子的本体。尤利尔推测那极有可能是幼神在睡梦中监视梦境的一种手段。他抬头看去,那个蜷缩在半透明的猩红子宫中的畸形胚胎不知何时已经闭上了自己的复眼,陷入新一轮的沉睡中,月光稍见明朗。

这是一个值得注意的现象,尤利尔心想,看来尚处于胚胎状态的巴姆之子并非每时每刻都在监视着梦境,也许是遵循着某种规律。

基于这种思考,他背过身去,避开索菲娅的视线把怀表拿出来,暗自记下了现在的时刻。

“祂一定是生气了,”蒙泰利亚人缩紧肩膀,抱着胳膊浑身打颤。“趁着我们还没有彻底惹恼祂之前,我们应该立刻……”

“我们现在应该先把物资搬到据点,等另一艘船靠岸我们就立刻向城镇中心进发。”骑士汉斯大手一挥,打断了他的话。在场之人除了库恩自己和拿钱办事的佣兵外,每个人来到旧镇都有自己的目的,蒙泰利亚人的提议最后只换来费奇安慰般地拍了拍他的肩膀,示意他不要再做无谓的挣扎了。

极富探险精神的记者小姐举双手赞同骑士的建议,另一名白斗篷骑士弗雷德也积极作出响应,索菲娅则一个人远远地站在码头上,低着头双手合十,寄希望于自己的祷告能够让逝去的灵魂安息。尤利尔虽然在深入城区一议上与对方不谋而合,但他没有马上表态,而是用审视的目光打量起这位高大的蓝斗篷骑士。尽管满口的仁义与救赎,但教会的救济从来就不是无偿的。在过去的数百年间,不论楠木教会或是现在的双子教会都在履行同样的义务,也可以说是交易原则,他们用堪堪只够维系基本生存的生活物资,换来原住民反馈回来的关于幼神的情报,可谓一本万利的划算买卖,比起那些在穷人身上榨血的奸商,教会的立场也不见得有多磊落。

“我只有一个问题,”尤利尔说,“如果另一艘船迟迟没有抵达,难道我们要一直等下去?”

骑士愣了一下。这是一个很现实的问题,毕竟谁也不敢担保接下来的路程会一帆风顺。一旦他们在旧镇遇到了棘手的情况,无法及时脱身,从而错过了返回现世的时机,那他们就不得不在异兽遍地走的旧镇里迎接下一个血月季的到来。

换言之,留给他们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我们等到明早,如果他们还是没有跟上来的话,我们就直接向城区进发。”骑士斟酌许久,终于艰难地作出抉择。

尤利尔摇摇头。事已至此,恐怕对方心里也很明白,另一艘船或许永远都不会再靠岸,只是基于圣职者的立场和尊严,他不甘心就此放弃。不过尤利尔并非圣职者,他只是一个利己主义者,一个叛教徒,他不介意来当这个坏人:“三个小时,这是我的底线。就算多等一个晚上,死人也不会活过来不是吗?”他毫不掩饰讽刺之意地耸耸肩。

“你胆敢把刚才的话再说一遍,我一定会以兹威霖格的名义给予你制裁。我发誓。”骑士怒目圆瞪,把手搭在剑柄上,作势就要拔剑。

“好好珍惜你还能把信仰当借口的日子吧,骑士大人,”尤利尔笑了笑,“但愿杀戮之夜不会叫你迷失自己的心智。说实话,我倒是很期待那一天的到来。”

“我是不会让你称心如意的,卑鄙的家伙。”骑士深吸一口气迫使自己冷静下来,让手离开了剑柄。

圣职者与自由狩猎者间的隔阂是天然存在的,信仰和理念的冲突决定了两者永远不会成为一路人。

独自伫立在码头上的圣修女似乎结束了祷告,她回过头,看向那名与教会骑士发生争执的自由猎人,眼神中带着一股强烈的厌恶之意。“……”低声念出一个圣修女绝不会轻易说出词,她轻轻咬住牙关。

……

教会的据点就设立在距码头几百米开外的一座旧教堂内,为了提高办事效率,尤利尔和费奇在搬运物资箱时姑且还是搭了把手,意料之中的,他们连一声敷衍的道谢也没有得到。

这间教堂的建筑造型与尤利尔在神学院所见的安息教堂十分相似,典型的哥特式教堂,尖形拱顶,通体石砌,岁月的侵蚀和外力的破坏,在墙面上留下一个个狰狞的大窟窿,枯黄的杂草从石缝间顽强地生长出来。教堂外的庭院里一片荒芜而狼藉的景象,巨大的雕像从石座上分离,坍倒在地上,遍地的苍白骸骨与锈蚀的武器、盔甲,无不向来者昭示着这里曾经发生过一场捍卫信仰的恶战。

包括索菲娅在内,圣职者们在踏足这间教堂时,不约而同都低下了头,以示尊敬与缅怀之意。尤利尔一行则洒脱许多,只有记者小姐有样学样地作了两句祷告,只是下一刻她就被脚下那只变异的猎犬头骨吸引了注意力,而尤利尔及时制止了她想要偷偷收藏一块圣职者盆骨的打算。

“等等!”在教会骑士吱嘎一声推开腐朽的大门,行将踏入教堂大厅时,尤利尔从战术机关箱里抽出一柄拉玛特刺刃挡住他的去路,然后率先步入门内。

忽然,一道黑影从横梁上落下,但乌鸦之眼已经让尤利尔提前察觉到了它的存在,双手握柄向上一挥,伴随骨头散架的声音,一具腐烂的焦尸被劈成了两截,落在地上顿时化作一团黑烟散去。

果然还是来了,防沉迷抱头杀。尤利尔盯着地上那团逐渐散去的黑烟,带着些许无奈的苦笑,把刀收回到战术箱里。

“你……你是怎么知道横梁上有埋伏的?”骑士一脸心有余悸地望着尤利尔,对他所表现出来的敏锐嗅觉感到很是震惊。

“因为我从不单纯依靠眼睛来判断危险。”其实尤利尔很想告诉他这压根儿和感官的敏锐程度没多大关系,他纯属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要知道在成长为一名老练的猎人之前,他也曾在房门背后、角落还有宝箱这些东西上面吃尽了苦头,现在的熟练完全是在无数次失败的经历中硬生生锻炼出来的。

生存,永远是一个大于猎杀的课题。失败并不可耻,相反,只有那些经历过惨痛失败的狩猎者,才会懂得如何行之有效地规避危险。只有幸存者,才能成为胜利者。在这一点上,胜利女神从不偏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