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乱世银娘
“已经有那么久没有主动打过他的电话了吗？”莫雪遥有些惘然地抬起头，看着那天空中铅灰色的云。
风在吹过它们的时候，仿佛拥有了颜色。
今天的风，也是这般带着灰色调的吧。
那些过去的朋友会被丢下吧。
直到有一天再想起时，甚至不会觉得忧伤。
莫雪遥站在水果店的台阶下，缓缓地迈了一步，但身后却传来了有些意外的声音。
“小遥！”
“阿涛？”莫雪遥猛然扭过头去，那家伙竟然真的就站在她身后，微笑着摆了摆手，虽然稍显拘谨，但笑容却依旧如过去那般爽朗。
“啊，我就想，你今天有可能也放假来着。”
“你们学校也放假？”
其实历谷涛的职高距离这里并不算太远，真要说的话，甚至都同属一片区域。
但那不远不近的距离，却将二人隔开，让他们的交流变得愈发少了。
“我在想给你打个电话呢……”
“哈哈，你记得我号码？”
“咳，就是……不记得，对了，趁现在赶紧存一下吧！”莫雪遥晃了晃自己手中的翻盖机，挂在上面的手机绳也跟着轻轻摇晃，各种各样的小配饰发出‘叮叮当当’的悦耳轻响。
历谷涛神色怪异地看着手机上那几张‘布灵布灵’闪光的贴纸，忍不住笑了起来：“哈哈……女孩子就是女孩子啊。”
“啊？”
“没想到你竟然会买粉色的手机，话说初中的时候，你不是最讨厌粉色吗？你说那太娘了，你就喜欢黑的。”
莫雪遥有些无措地捂住了自己的手机盖，支支吾吾地想要辩解，却记不起自己曾经说过那样的话了。
“咳……这个，这个颜色也不是我想选的嘛，是我拿了好成绩然后学校副校长送我的。”
“喔！这么厉害。”历谷涛竖起大拇指，“说实话，初一的时候可想象不到你现在能成绩那么好呢。”
“是啊……就算是初三毕业的时候成绩也不算特别优秀吧，也就几十名的那种程度。”莫雪遥清了清嗓子，“好了好了，不说这个，快点报你号码。”
“幺八六……”
莫雪遥满意地记下了历谷涛的电话，然后又问道：“对了，你还记得小明那小子的电话号码吗？”
“那肯定啊，以前都是用固定电话打给他，让他把我们中的另外一个人喊出来玩的，哈哈——”历谷涛大笑了起来，但随后，表情却有些凝固了，“呃……多少来着？八……”
“你也忘了？”
“不可能，不可能。”历谷涛的神情有些紧张，他不安地紧抓着裤子口袋，“我想想、我想想，可能只是一下子想不起来了而已……嗯，对，八幺八……”
他松了口气，将完整的号码报了出来。
事实上，在他说出那三个数字的时候，莫雪遥也想了起来。
那是多么好记的一串数字啊。
为什么偏偏会在刚才忘记了呢？
就像是有一块什么将脑海里的这一片记忆短暂地抹去了一样，然后让人忘记该怎么走路了一样不可思议。
“今天我也喊上了小明，他辞职了，现在在家休息，我们把他喊上一块儿出去玩吧，骑车去！”
“好。”莫雪遥忽然觉得这场大风来得正好，在这样的风中，路上的车肯定很少，正适合骑着车‘远行’。
——虽然事实上只是在本就不大的杭州很小的一片区域里而已。
……
石海明没有住在家里。
据说他的父母已经回乡下生活了。
而他就租了一个廉价的出租房，不用怀疑，就在那城中村的农民房里。
一间连厕所都没有的小房间。
二人并未进去，只是站在入口处那个塞满了垃圾的垃圾房前等待。
石海明穿着以前的衣服，但却看起来完全不像以前的他了。
他的头发乱糟糟的像个鸡窝，伸手揉着惺忪的睡眼，那上面还有眼屎没有洗干净，胡子应该是几天前刮的，已经又长出了一茬来。
他的脚上拖着一双脏兮兮的球鞋，记得刚买的那段时间，他还对这双鞋子格外珍惜，每天都要用废弃的牙刷轻轻刷一刷上面的污垢呢。
“哟……”他像是有些勉强地挤出一个笑，想一如往常那样打个让人能感受到阳光和活力的招呼。
“小明！”莫雪遥用力挥了挥手，让他能感受到自己的热情，“走了走了！”
“等等，我自行车好久没骑了，得打个气，车胎都瘪下去了。”石海明拍了拍那辆山地车的坐垫，眉头稍微放松了一些。
只有他有变速自行车，莫雪遥和历谷涛的，都是十分普通的家用自行车。
看那都有些生锈的链条，确实是很久没有骑过了。
这副模样，放在路边恐怕都没人去偷了吧。
“你小子，多久没好好出来走走了吧？”石海明用力拍了拍他的肩膀，后者感受到这来自于死党的关心，忍不住大笑了起来。
“哈哈，啊，真可惜，我当年应该和你小子一起上职高的啊。”
“怎么，现在知道上学好了啊？”
“切，你小子别嘚瑟，你不也是高中都考不上才上职高的吗？”
“那也比你小子有上进心点。”
“得，你就是不敢步入社会好吧，对了，你那女朋友呢，没来吗？还是分了？”
历谷涛勾着他的脖子，将他往自己的身上搂，咬牙切齿地说道：“你小子能盼我点好不？什么分了，还一起呢好不。”
“哈哈哈——”石海明也反手勾住了他的脖子，“你他妈，那你打算结婚吗？”
“这不还没到年龄吗。”
“我是说认真的，你爸妈会同意吗，上次不是说她先天性缺少一部分器官没法生育吗。”
“……我会说服他们的。”
“或者干脆先斩后奏好了，其实繁衍后代也挺没意思的不是吗，重复着自己之前的日子，很无聊啊。”石海明用力拍了一下历谷涛的后背，从他的热情怀抱里挣脱了出来，“到了，我打个胎！”
“所以，我们今天究竟去哪里玩？”莫雪遥歪着头问道，她那辆彩虹色的自行车，在这铅灰色的天气下，显得格外惹眼。
“小遥，我们从小学就认识了吧？从小学一直到初中毕业，整整九年都是同班同学啊。”
“对啊，不然怎么能算是死党呢？”
“虽然还是在同一座城市，但好像自从毕业之后，就没有回学校看过了吧？你呢？小明。”
“我？我没有。”
“啊……我确实没有。”莫雪遥点了点头。
历谷涛摸了摸鼻子：“我倒是回去过一趟。”
“初中还是小学？”
“初中啊，小学的话，恐怕我们三人自从毕业之后就一次都没回去过了吧？”
“是这样。”
“所以今天就先去小学，然后再去初中吧。”
“咦——他们那里应该也放假了吧？”
“那不一定，那边可是靠近市中心的区域，应该不会那么容易停电才对。”
“嗯——有道理，毕竟我家早上出来的时候都没停电的呢。”
莫雪遥家算是在市中心的边缘，只不过因为杭州的发展不算特别的好，所以那块地方也偏得像是上海的城市郊区一样荒凉。
石海明打好了气，用力摁了摁车胎，丢下一毛钱的打胎费，就跨坐在了那即使用手拂去灰尘也依旧有些脏兮兮的坐垫上。
“走吧兄弟们！对了，烂尾街有没有拆啊？我们要不要也去看看？”
“行啊，反正顺路。”莫雪遥捏了捏刹车把手，“路线的话——就先到我家，然后过去吧，还是走以前的老路好了。”
“行，我反正都快忘了该怎么走了。”
“我家也从以前住的地方搬到别处了，那条路我好像也好久没走了。”历谷涛最后一个骑上自行车，“所以，今天就由小遥带路吧？”
“没问题，话说，我要是和以前的小学班主任说我是她的学生，她会不会完全不觉得有问题啊？”
“毕竟教过的学生那么多，说不定还会来一句，‘你就是那个谁’之类？”石海明打趣着笑道，三人待在一起的时间越长，他好像就越是像过去的那个自己。
“哈哈，实际上恐怕根本想不起我们是谁吧？”
“啧，就算到了我们也进不去吧？现在如果不放假的话，应该是上课时间？”
“上课时间怎么了，就说进去看老师呗。”
“又不是教师节……”
“不是教师节才有意义啊。”石海明的话乍一听有点莫名其妙，再一想还让人感觉有点哲理。
于是莫雪遥就打趣道：“小明，好久不见你，怎么变成哲学家了，思考出什么人生哲学来了嘛？”
“哈哈，没有，我思考出来的人生哲学就是人生真他妈一塌糊涂的糟糕！”
“哈哈哈——你小子怎么突然变得那么悲观了啊，不像你啊！”
“起码我还活着不是吗，哪怕那么悲观，嘿。”
……
第二百零八章 记忆的偏差（中）
（一）
风吹起地上的碎石，让那被丢弃的塑料袋都在半空中旋转着跳舞。
自行车的轮毂上时不时传来被石子敲打的轻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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