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兒心 第1074章

时间是2001年5月13日，星期天。

这一日，同时也是母亲节。

当莫雪遥和李婉言回到店里的时候，已是正午。

父亲不在店里。

——按理来说，即使家里要装修，但在这样会忙碌的节日，他也理应在才是。

可事实上，今天店里只有母亲一人。

刚回到店里，还没来得及打招呼，李婉言就赶紧帮忙接待起了客人，就连一向喜欢偷懒的莫雪遥都没时间闲着。

母亲节，一个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的日子。

再加山上的肿瘤医院，让这小小的水果店陷入了忙碌之中。

店门口摆了许多盆栽，看起来应该是父亲早上进来的货，对于节俭的‘母亲’们来说，这也不失为一种实惠而又能让她们感动的礼物。

“老板——盆栽多……”

“这些全都是五块钱一盆。”莫雪遥飞快地回答道，她刚才已经问过母亲价格，所以回答起来格外的熟练。

“太贵了吧，这么个小盆栽要五块钱？五块钱，我带两盆走好了。”嘴唇很薄的中年女人叉着腰还价。

“我们进货价都要四块钱的啦，真的就赚你一块钱啊。”莫雪遥摆出了一副‘诚恳’的表情，这是和父亲学的，事实上这玩意儿的进货价也就一块钱而已……

“哈哈，小姑娘太会扯谎了吧，这东西进货价要四块钱？”

“真的啊。”莫雪遥摆出认真的表情，“你看，这些都是刚要开的花，虽然还没开，但带回去养个几天就开了，这绝对是送给母亲最好的礼物。”

“这样吧，九块钱我拿两盆，让你赚一块钱，事实上你肯定不止赚那么点。”

“就赚一块啊……”莫雪遥有些迟疑。

母亲望了过来：“行吧行吧，那就九块钱拿走吧，也是带带的，真不怎么赚钱。”

“下次生意嘛！”

“是的，下次多光顾哦。”

“没问题！”

两边的人其实都在开着空头支票，不过这单生意还是就这么完成了。

没来得及和莫雪遥说上一句话，母亲就又忙着插花去了。

父亲不在店里之后，这件重任就交到了母亲身上。

虽然刚开始的时候上手很慢，但时间久了，女人的优势也体现了出来，那就是足够的耐心，以及足够的稳定。

意思就是每天做出来的成品水平都差不多，不像父亲那样时高时低。

状态好的时候，人家甚至价格都不还就直接买下，状态不好的时候，还得扯谎说这是自己老婆的试手之作，可以给顾客稍微便宜那么一点……

下午两点，一切才终于稍稍平静下来一些，母亲疲惫地撑着桌子，前一秒明明她还很健谈地和顾客聊天，但这会儿却仿佛三天三夜没睡觉似的，坐在靠椅上，没几秒就几乎快要睡着了。

“老妈？今天午睡得怎么这么快啊？”

“累了……遥遥。”母亲难得的没有数落她，“你和言言看店，妈睡会儿。”

“哦……”莫雪遥感觉母亲的脸颊泛着不正常的红光，就像是发烧了一样，她忍不住把手放在母亲的额头上探了探，似乎确实微微有些发烫。

“发烧了。”李婉言几乎一眼就看出了母亲此时的状况。

“诶？怎么发烧了？”

“可能这两天太累了吧。”

母亲眯着眼睛，有气无力地回答道：“睡一觉就好了，你们俩把店看好……”

“那有人要买水果花篮怎么办？”

“买现成的……”

“一定要定做呢？”

“让言言试试……”母亲的声音愈发微弱，似乎真的虚弱到说不出话来了。

酥糖跳到了她的怀里，今天竟然都没有被她给赶走。

店对面的路灯亮起后又熄灭，似乎是因为使用的时间过长而爆掉了灯泡。

几经明灭后，终于归为了死寂。

旁边的路灯虽然已经十分努力，但还是难以将光照向那盏熄灭路灯所‘管辖’的范围。

走在街道上的路人，在这黑暗与光明的交界线中行走着，时暗时明。

“啊……！”

在莫雪遥的记忆里，母亲似乎才刚睡着，但那时候是中午，而这会儿，已经是晚上了。

“醒了？吃饭了。”耳边传来母亲的声音。

“老妈，你不发烧了吗？”莫雪遥的话还没说完，就看见母亲脸色苍白地端着一整碗蛋花汤走了过来，缓缓地放在了折叠小桌上。

“没什么事儿了，等下再睡一觉就好。”

对于母亲来说，仿佛没有什么病是睡一觉好不了的。

无论是感冒发烧，还是牙疼胃痛……

这样苍白的脸，其实在记忆中也已经出现过了许多次。

还没等她多想，就嗅到了红烧肉那诱人的香味，对于中午什么也没吃的她而言，简直就是此时这世界上最大的诱惑。

甚至可以说没有之一。

她飞快地拿起筷子，就想夹起一块放进嘴里。

想象中，那酥脆柔软，还带着几分香甜的味道已经在嘴中弥漫了。

但脑海里就像是幻听了一般，响起了母亲的呵斥声。

“啊！我没吃！”几乎是如同本能反应般的，她慌忙地喊了一声。

“在胡言乱语什么呢？”母亲把盛好的米饭塞到了她的面前，一旁的李婉言自己手中也捧着一碗。

“啊？啊……老妈，你刚才没说话吗？”

“我说什么了？”

“好像是没说哦……”

“快吃吧，我今天累了，晚上应该没有要包花的生意，你们俩看着点吧，困了的话，十点钟就可以关门了。”

“那你呢？”

“我待会儿就睡了……”

“还没睡够啊？”

“累了，你娘又不是你爹，总是那么精力充沛。”

“咦，老妈你还会说成语了啊？”

“怎么，你还真以为你妈没点学习能力啊？要不是当年你外公不让我读，我早就是大学生了哩！”

母亲总是喜欢把自己小学一年级和二年级每次考试都拿满分的事情给拿出来说——虽然事实上她也就是读到了两年级而已……

午餐其实母亲都没吃多少，她只是稍微洗了个脚，抹了把脸，就躺在了躺椅上。

毛毯盖在她身上，在这炎热的夏日，她仿佛还很冷似的。

“那么累，干嘛还烧晚饭吃啊，不能让婉言做吗？”莫雪遥小声嘟嚷着说道。

接替了母亲，正在洗碗的李婉言微微抿着嘴：“身为母亲的人，都是不舍得可怜到自己孩子的……只要自己还能做得动。”

“你好，请问还有母亲节的贺卡卖吗！”一个初中生冲进了店里，火急火燎地问道。

他身后背着的书包似乎表明着他大概是才刚下晚自习的样子。

“有的。”李婉言淡淡地回答道，她在身上的围裙擦了擦手，就拿起了放在店门口的贺卡。

别以为鲜花水果店只会卖水果鲜花，在节日的时候，这样的小玩意儿还挺畅销。

生意好的时候，赚个一百块钱都不成问题。

要知道，这可是二零零一年的一百块钱呢。

“多少……？”

“一块。”

“那个能发声音的呢？”

“两块。”

“我买这个！”

少年买下了贺卡，正想离开，但却被鲜花给吸引了，他踌躇着，脚步缓了下来。

“呃……买一枝花的话……要多少钱？”他摸着口袋，试探性地问道。

“那得看你买什么了呗。”莫雪遥飞快地回答道。

“一般母亲节送什么？”

“康乃馨吧。”

“或者忘忧草。”李婉言补充道，“忘忧草是古时候，孝子送给母亲的花。”

“康乃馨多少钱？”

“两角钱一朵。”

“忘忧草呢？”

“四角。”

少年犹豫着，掏出了仅剩的一元纸钞：“呃……那……那给我来三朵康乃馨和一朵忘忧草……？”

“可以。”

“包装纸算钱吗？”

李婉言正要开口，但却被莫雪遥抢下了话头：“没问题，这次就算送你的吧！”